军政一统,于当今而言,皆为虚影。
自古以来,策论虽关乎朝局,却从未有不可解之题。
如今局面凝滞,军政无解,如何为题?
看着坐席中满面愁容的众人,黄烨轻笑:台下的人怎么想也不会想到这会是今日策论之题吧!
军政一统于如今确是个不可解之题,但他倒要看看,能否有人在这死局中谋得一线生机。
召隐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手下狼毫游走。
而燕亦显然是还没从刚才的事情里缓回来,脸色青中带白,现在一看这策论题更是连魂都没了,揪着一支毛笔,像是手里握了把刀似的,抖得像是筛子一般。
而穿着金丝大马褂的少年却是一脸的春风得意,竹简上只写了一个大字。
众生皆有众生相,黄烨细细看着台下众人,心中大概有了定数。
两个时辰过去,竹简已卷了大半,金丝马褂软软瘫在席上,早已经睡了过去。
召隐的策论已经到了尾声,脸上虽是毫无笑意,但是眉目之间所透露出的就是成竹在胸。
幽稷在旁看了召隐许久,都快把召隐看出花来了。
他一向自负聪慧,自负自己不会屈于人下,但是在看见这人是,却分明感受到了臣服感。
只不过,黄烨那傻子,怕是一辈子也不知道吧!
这个世上,黄烨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就比如,自己到底几斤几两。
高坐在上方的黄烨自然不知道幽稷这样的心思,专心看着台下的人。
他在心里头默默盘算着,这其中有几人是真正的可造之才,又有几人能为自己所用。
而那些不能为自己所用的可造之才,自然就只能消失。
黄烨想着这些时,召隐却忽的抬起头来看着黄烨,眼神清明的像日光一般,直直射进了黄烨心中。
不知怎的,看到这样的眼神之后,黄烨的第一反应却是逃避。
这样光明不带一丝晦暗的东西,从来就不能容纳任何一点杂质在里头。
等到召隐低下头,黄烨才开始打量这个白衣少年。
可是,想着想着,脑海里却突然出现了一些虚影,明明暗暗,看不清晰。
那样素白的衣服,自己好像在哪儿见过,可是,却怎么都记不起来了。
眉头紧紧蹙着,就连眼睛都微微眯了起来,可是,却还是没有记起。
可若是当时记起了那些往事,想必后来的故事也就不会再发生了。
等到一时间,保和殿里只听得见狼毫在竹简上划过的声音,墨迹渗入竹简的筋骨,成了再也抹不去的痕迹,存在尚书阁的书箧里,成了后人回忆起这件事的唯一途径。
外边的日头快要落下时,一直趴着的金丝马褂终于坐了起来,狼毫划着恣意的字体,同那一大张竹简中唯一的一个字一样夺目:
“池澜”
奉常卿育有三子,大子参军,二子入仕,三子···夭。
众人离场,受卷,掌卷,弥封。
无一人得见,或者说,无一人得知人见。
而有此权利的人,想也不用想,这满朝的天子门生,终究还是挂了天子之名的。
黄烨趁着那些迂腐老头子不在,偷偷溜进了尚书阁。封卷箱在哪儿,他早已经弄清楚了。
一人独行,黄烨谁都没有带。
打开了封卷箱以后,那里面的东西却大大超乎了他的意料。
按理来说,保和殿里的人,不会收上来这样多的策论。
黄烨眉头皱了皱,拿起最上面一卷就打了开,可是一打开,眼眸却突然深了。
“黄烨,心机之人才更适合留在朝堂。”
黄烨杵在哪儿,愣愣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仅仅是因为留下了这样的竹简,还是因为,他怎么会知道,自己一定会来这里。
一种深深的恐惧感充斥着黄烨,惊惶,手足无措。
可是一瞬间,他就想到了,那个小时候就一直躲在自己身后的姑娘。
黄烨狠下心来,竹简被放在一旁,黄烨刻意将它与自己所带来的那几卷区别开。
稀稀落落的声音在暗夜里像是危险的预兆。
很多卷竹简被打开又合上,大多是些不尽如人意的答案,刻意避开难以转圜局面的说辞亦不在少数,却没有人真正想到破解之法。
更有甚者直言军政一统乃不可念之势,所论皆是无用之言。
黄烨看了看手边堆着的那些无用的策论,摇了摇头。
这些人若是真的上朝为官,也只能是一生庸碌。
那书箧里,最后只剩下了两卷。
黄烨打开其中一卷,扑面而来的只有一个大字:死。
不死不破,不死不休。那一点快要燃尽的光芒重新被点亮,黄烨看了看这竹简的落款:池澜。
激扬的字,一如其人一般潇洒。
黄烨虽是想着这些,可是他深知朝上那些老家伙们的根性。
他们一心护着的人哪里是他呀!不过是天下的百姓罢了。眼下要是被他们看到了这样的策论,必定又称这人是乱臣贼子。
还好自己留了后手。
黄烨拿起一卷自己带来的竹简,草草地画上了“池澜”二字,竹简上的御印清晰有力,同原来那一张一样。
放入书箧中,一切就像是未发生过一般,池澜依旧是穿着金丝马褂一脸豪情的男子,却意外冠上了一个可以入仕的名当。
打开最后一卷竹简时,黄烨却诧异了。
那竹简带着分明的青荇气息,就连金印的味道都被盖了过去,闻起来就是无比的淡雅清新。
“立国之本,为民。民之上,为军。护国一统,护家长安,自古之法。行军以时政为基,立于其上,则为计谋。若行军仅凭一人之愿,视百姓安宁于不顾,称何军。
军政一统,立其政,行其军,保其民,安其家,其国则立,遑论它者。
如今军政分离,不可以当朝之政观当朝之军,立身处地于国势,民遂不可安,不能安。
可解之法唯从政者得军权,军政一统,国则宁。
军纪如山,主心之骨,在于将,以一将之威,行三军之术,相较于破兵,不失为上策。
或言将者执拗,不愿与从政者同流。此亦有可破之法。
将得军心,在其为人,信乃军魂。败其人,坏其气,扰其信,则三军失主,乱如游蝇。
此时主军心者,必能承军之大任。
军心既得,军政一统,何为不破?”
策论酣畅,无一杂言,落笔皆为实处,无一虚言。
黄烨看完整篇策论,额上的汗珠都打在了竹简上,落在了墨迹里。
若他有如此之心智,何须他人相助。
可是,这样的人,得到了就是一把利刃,若是得不到,便是最强大的敌人。
但是看这策论上的语气,此人应当是偏信于自己这一方。
这样,事情就好办多了。
竹简被一一放了回去,黄烨带着剩下的那几本,预备着回去,却意外听见了尚书阁里传来了别的声音。
刻意被放轻的脚步,可是还是能隐约听见些珠钗的声音,黄烨背在尚书阁的一个暗格中,眉头紧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