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面色均不是太好,便是召隐那一张千年不动的冰山脸上也能看出些忧虑。
官府的人过来,四周的人群便散开了。
召隐不知看见了什么,急急下了马,招呼了几个人上前去。
方才围在这的人数目将近半百,此刻齐齐散开在人眼前无头苍蝇一般转呀转的,实在惹人心烦,召隐脚步也不自觉加快。
等到走近了,后头跟着不明所以的那一群人才明白过来:原来状元夫人也混在这一群人中。
大婚第一日便出门,便是自己也会生气吧,何况是看起来脾气就不大好的状元郎呢?
手下众人正等着看笑话,不料召隐却走上前将郑宛清扶了起来。
看着郑宛清不大好的脸色,召隐拍了拍她的肩膀,抚慰一般,低声说了句:
“先回家去,这里我来处理。”
郑宛清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召隐,软软的来了句:“小碧不知怎么了,一直发抖,站都站不起来。”
话还没说完,召隐便招呼来了几个手下将小碧背到背上。
“让他们送你回去。”
手下们自然也只有听命的份,低眉顺眼,不再想着看笑话。
余光看见郑宛清已经走了,召隐这才放下心来。
池澜坐在马上看着这一幕戏却笑了:
早先便问过召隐为何会应这一门婚事,他当时只说是无奈,如今看来,却是掺了私心的。
只不过等到池澜下了马,走到里头看到被街上众人传得玄乎的尸体时,一下脑子便空了,没忍住吐了出来。
他生平也见过死尸,却还没见如眼前这具一般的。
面前的尸体死状着实凄惨,纵是已经被泡的发灰了也能看出死前身上数不清有多少伤口。
只不过,那伤口那样细小,看着并不是又刀剑所致。
衣服都已经烂了,面部也已不分明,究竟是何人不得分辨。
这几日衙门里头也没接到报案,想来又是一具无名尸。
手下的人颤颤巍巍地将这已经被泡发的尸体装到棺材里头,生怕稍有不慎便让这尸体少了两块肉。
这尸体实在是太过怪异,腰间竟还缠着一条绳子,勒的骨头都出来了。
那一整日召隐想着那尸体的样子便一遍一遍地净手,忍不住的恶心。
夜里回府时看自己屋里烛火还亮着,面色总算和缓了些。
将门推开,却发现郑宛清在凳子上坐的端端正正的,面色却如白纸一般,针脚一般细密的汗水趴在脸上,一阵阵的寒意。
脸色像极了白日小碧的样子,应当也是为了,今日那具尸体。
只不过召隐留了个心眼,余光看见窗纸上映出的黑影,立刻想到了别的出路。
走上前将郑宛清从凳子上拉起来:“去书房为我研磨。”
语气虽没带多大的善意,但郑宛清看着身边有人心中却安宁了些,想都没想召隐大晚上要笔墨做什么,脚步钝钝的。
郑宛清慢了召隐几步,等到了书房时,召隐已经将笔墨纸砚皆拿了出来。
待在这一方狭小天地中,烛光照亮了整个屋子,郑宛清全心全意磨着墨,感受手中奇异的触感,暂且抛却了方才在脑中回荡着的那事。
召隐沾了沾墨,下手却轻的很。
郑宛清以为召隐是要写诗文,在旁一言不发,没想到召隐却来了句:
“你我夫妻二人鲜少独处,怕你嫌这无聊,我便教教你如何作画,也好打发打发时间。”
这话听得郑宛清心中一惊,他二人夫妻之名本就是她求来的,召隐何须承认?
如今竟还起了心思要教自己作画,难道是铁树开花了吗?
不等郑宛清回应,召隐从后头拿了条凳子出来,放在自己身旁,示意郑宛清坐下。
执笔的召隐十足的认真,眼睫被烛火投下影子在宣纸上,自成了一道风景。
郑宛清盯着这侧颜看了许久,一直到召隐将那张宣纸移到她面前时才反应过来。
那张纸上再明白不过的写着:“隔墙有耳。万事小心。”
郑宛清一下便明白过来,到底召隐口中所说的“作画”是何意。
嘴角扯着的苦笑愈发浓重,却一丝笑意也无,郑宛清缓缓开口,眼中却是自嘲:
“郎君画的这样好看,我也来试试。”
召隐听着那一句郎君有些发愣,郑宛清却将毛笔抢了过去,眷恋般的感受着那支笔上的余温:便是待这支笔,也比待自己温柔上千千万万倍吧!
何来的珍而重之,何来的?
将召隐方才所写的字迹盖住,郑宛清在其上又写了一行:“浮尸乃相府秋姨娘。”
召隐看着这行字却一瞬之间明白许多事。
果真,又是同相府有关的人。
“郎君,你看我画的好不好?”郑宛清分明仍旧垂着头,语气却好似在讨糖子吃。
召隐被这一声郎君叫回了神,那纸上又出现了一行字:
“嫁妆定要替我藏好了。”
同先皇有关的事,必定是自己身上藏着的最大的秘密。
也一定,是那些人最想知道的。
等召隐看完之后,郑宛清便将纸笔递给了他,想要从凳子上站起来。
没想着这动作却被召隐止住了,按着郑宛清的肩膀让她重新坐到了椅子上。
“这一处画的不够妥当,我替你改改。”
看出了郑宛清眼中的不愿,召隐手中动作愈发快了起来,密密麻麻一串字:
“府上少有人可信,一切小心。
琉璃厂藏了东西,刀予安会暗中护你。”
郑宛清原以为召隐让她留下来应当是又别的话要说,没想到·····
她瞧着那张纸久久,眼眶都酸涩了,却只蹦出来了这样一句。
“郎君这一处真是点睛之笔。”
她与召隐,终究只能以这样的方式相处着吗?
“今日时辰也不早了,早些歇着吧!”召隐分明感知到了郑宛清此刻情绪的低落,却装作未闻。
他,能如何呢?
重新回到房里之后自然也还是如昨日一般的沉寂,梳妆台上的黄绸在那摆了许久,没人愿意去提起。
本以为两人共处,消了烦忧。可如今这二人,却因着对方,平添了不知多少愁苦。
郑宛清心中不耐,闷闷地躺在床里头,锦被盖住了眼,没人瞧见伤悲。
召隐心中亦有郁结,指节刮着眼眶,怎样也不奏效。
烛火吹熄,黑暗瞬间席卷,可两人谁都睡不着,只能闭着眼挨着。
许久之后,外头连风都没了动静,郑宛清终于开了口:
“到床上来躺着吧,你若是日日这般,身体吃不消的。”
召隐没应,手肘早已经麻木。
又是一段沉寂,等郑宛清快要睡着时,床边终于有了动静。
召隐僵直着身子躺到床上,却连被角也不曾掀开。
这样僵着身子过一夜,中途还起身帮郑宛清掖了几次被子。
第二日,召隐一起床便不住地打着喷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