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碧回到书房时，郑宛清已经瘫在椅子上快要睡着，眼角有些许泪痕。

天气已是快要入夏的模样，但夜里有些冷，在书房睡觉必会染了风寒。

倾身推了推郑宛清，小碧开口唤道：

“小姐，小姐，醒醒。”

郑宛清尚在浅眠，一唤便醒了过来，愣愣的看着小碧：“怎么了？”

小碧放软了声音：“这天气还是有些凉，若是在书房睡着了，明天我就得去给你熬药了，很苦的。”

郑宛清喜食甜食，对苦的东西一向敏感，听了这话立刻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拉着小碧回房。

房门的嘎吱声给郑宛清添了些生气，小碧听着，眉眼瞬间舒展了。

陪着郑宛清唠了好一会没根没据的嗑，她掐着时间点。郑宛清倒绕有兴致，将此前看过的话本子说的惟妙惟肖的，活像个说书人。

窗外显出一道颀长的人影时，粥便熟了。小碧对着郑宛清柔柔一笑，握着她的双手说：

“小姐今日累了一整天，现在也该歇着了。没讲完的话本我明日再来听你讲，厨房里粥也煮熟了，我去瞧瞧，给你端一碗回来。”

郑宛清点了点头，手却不愿意松开，十足的小孩子脾气。

“好了好了，我去去就回来。”小碧抽出另一只空闲的手拍了拍郑宛清的手，面色依旧温柔。

郑宛清终于放开，眼睛却一直跟着小碧，一直到她关上门之后才离开。

之后，则是一声哀叹，眼中的喜悦跳脱全然尽失。

强撑出的喜悦，能延续多久呢？

小碧到厨房时，召隐已经将粥都盛好了，站在黑洞洞的灶前，只等着她过去。

看着这幅景象，小碧心中忽而有些不舒坦了。

连自己都能看出来，召隐待小姐是不同与旁人不同，为何非要做的这般别扭。

眼下这般就像是看着不近人间烟火的忽然染了凡尘一般，美则美矣，却难言其晦涩。

端了粥便走，小碧一言未发。

房门被推开时，郑宛清眼中的期冀又重新堆满，亮晶晶的。

“小碧你终于回来了，我等了好久呢！”

郑宛清蹦跶着走，无赖似的一屁股便坐在了凳子上，手上还捧着掬儿，做出一副乞讨的模样。

小碧宛然，双眼笑成了一条缝儿，将粥端到郑宛清眼前去。

看着同从前小碧煮的没什么不同，郑宛清想也没想就用勺子舀起来喝。

小碧这会却打了个激灵，平日里她都是将粥温凉了再端上台面，有时因为自己忘了，郑宛清还被烫着几回，只是还是不长记性，拿起了勺子便停不下嘴。

只不过现在再去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小碧一句烫还没出口，粥便被郑宛清吞咽了下去。

郑宛清抬眼，看见小碧停在半空中的手，眼神有些不大对劲，囫囵来了句：“怎么了？”

小碧扯着脸笑了笑：“没事，只是怕自己这次又忘温凉了”

郑宛清听着这话却是暖暖的，手上舀粥的速度也快了些：

“没事，这粥刚刚好，一点都不烫。”

只不过喝了几口之后，郑宛清却觉得不大对劲了唇齿之间，口感更绵了一些，甜味一丝丝蹿上来，倒是十分契合自己的脾胃。

虽觉察出了个中变化，郑宛清却没心思多想，张口便夸： “小碧，你今日煮的这粥可好喝。”

一碗粥下肚，郑宛清看着心情大好，强拉着小碧的手又开始念叨，说的有些渴了才放小碧走。

小碧倒松了口气，收拾了桌碗麻溜溜便走了，这一天是把郑宛清给累着了，这一晚上却着实把她给累着了。

趁着回厨房喘息一会，可她一进厨房却看见了召隐。

还是自己从厨房出去时的样子，双手负在身后，在幽暗的厨房之中显得格外低迷。

从召隐身侧走过去放碗时，小碧还是低着头说了句：

“小姐喝完了粥，夸这粥煮的好喝。

过一会应当就睡了，姑爷估摸着时间点便回去吧！”

召隐点了点头，不说话，一双眼凝在小碧端着的那个空碗里。

那碗粥，郑宛清也很喜欢吗？

可自己，方才明明是按照从前做惯给那人吃的口味做的。

暗夜之中，厨房幽深，从窗里看出去，恰好能看见未满的月亮。

那是一月才能得见一次的美景，自当被记住。但人啊，却总忘记残月的缺席。

其实，不过也就只差了，一次而已。

若是这二者本就为一者，观者又当如何自处呢？

房中床榻正对着一扇窗，一束月光撒在郑宛清脸上。

召隐回房时，月光已经移到了郑宛清的眼皮上，眼睫穿插点落，莹白一片，屋檐积雪也不过这般。

两床被子，一床盖在了郑宛清身上，另一床，好端端的叠着，等着人来。

慢慢地铺开被子，再轻手轻脚地坐上床。

可纵是如此，郑宛清却一直醒着。眼角的泪珠滑落，潮湿得一点声音都没有。

第二日清晨，府中倒是十分热闹，郑宛清一大清早起来就没看见召隐，此刻更是不想管外头的事。

只不过，无心于此，却未必与此无关。

一个时辰之后，郑宛清纵是不情不愿也不得不被请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