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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节 五毒换颜术
作者:梦娴 时间:2018-05-17 01:38 字数:5525 字

洞外的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了,寂静的山谷里除了几声凄凉的鸟叫就是忽远忽近的虎啸猿啼,使得这深山老林更显幽僻荒凉。陈起坐在洞口,望着膝盖上摊开的竹简,发起愁来。他不识字,可是念儿却要他在她喝完五毒液后,帮她念咒语,并把随身带的巫术竹简给他默记。他拿着竹简对着西下的太阳前后扫视了一番,然后摇摇头,把竹简交还给念儿,苦笑道:“我根本就不认识上面的字,奈何?”念儿皱眉道:“是啊,我怎么忘了这个……那我只好口授给你了。咒语虽然简单,但是很拗口,你一定要记清楚了。否则只要有点差错,我就可能万劫不复了,我的命,今天全交在你手上了。”说完,她望着陈起的脸,表情非常严肃、凝重。一种沉重的使命感袭上陈起的心头,他深吸一口气,努力露出一个轻松的微笑,点点头说:“这你放心,我可是记忆力超群,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第一智者,别说几句小小的咒语,就是要我记下一车简书,也不在话下!”念儿忍不住笑了,她用手指点了下他的头说:“你就会贫嘴!”然后她附在他耳边,把咒语认认真真、翻来覆去地说了十来遍,直到陈起一个劲地点头说记得了,才罢休。

此时太阳早已西沉,那轮弯弯的弦月慢慢地向中空踱去,它清冷微弱的光芒洒向大地,但因陈起他们所在的洞口面西,东升的弦月照不进洞中,漆黑的岩洞里,伸手不见五指。念儿有点害怕,她紧紧地抓住陈起的手,喃喃地说:“我不会死在这样漆黑的夜里吧,死在这离家百里外的石洞里……”陈起伸出右手,搂紧她的肩膀,安慰道:“怎么会呢?你放心,一切有我呢,我命大得很,多少次都大难不死,算命的说我能活到八十岁。只要我不死,你就死不了!”念儿在黑暗中微笑了一下,在他们一起上山的这些日子里,只要有陈起在身边,她就感觉踏实,再大的困难也不害怕,她并没有去深度剖析原因,只是凭本能地想和他在一起,不仅因为孤独、恐惧,更重要的是,他身上有着令她感觉安全的力量,他对她的吸引,就象树对藤的吸引一样。她放下心来,摸索着打开那三个竹筒,准备把毒素全倒进嘴里。陈起握住她正往嘴里倒液体的双手,很严肃地问道:“念儿,你确定,你一定要冒这个风险吗?去掉那块斑……真的对你如此重要吗?”念儿顿了一下,手在他的手里微微颤抖着,半晌,她平静地说:“很重要,陈起。它对我真的很重要,也许你不能理解……但是如果我真的施法失败,万劫不复了,我也不会后悔。”听了这话,陈起沉默良久,然后轻轻叹了口气,松开了握住她的手,缓缓地说道:“我明白了。我不会阻止你的,你喝吧。你要记得,我一直在陪着你,你只有成功,不会失败的!”念儿心里一颤,她转过头去,仰起脸,努力地在黑暗中寻找着他明亮的双眼,陈起低下头,抱紧了她,用额头抵住她的额头,微微地笑着说:“放心吧,念儿。”她静静地依偎在他怀里,闭着双眼,感受他沉稳有劲的心跳,良久,她蹲下身子,把那三个竹筒里的毒液都倒在一起,一仰头,全部喝了下去。几乎就在她喝下的同一瞬间,肚腹里就象火烧一样地难受起来,五种剧毒液体所产生的对身体的破坏犹如地狱烈火,以电光一样的神速钻入她身体的每一根血脉。陈起马上把她横放在地面上,将她的头枕在自己的双膝上,口中默念起刚学会的咒语,一边用手擦去她嘴角不断溢出的黑色血液。

炼狱般的痛苦让念儿歇斯底里地狂喊着,即便是陈起用尽全身力气,也按不住她拼命扭动的身体。念儿发疯似地拖动着被陈起抱住的身子,向洞口爬去,此时此刻,她别无他念,什么去斑,什么信念,在巨大的痛楚前不值一提,她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从洞口跳下去,了结这种无休止的巨疼的折磨。陈起死死地抱紧她的双肩,将自己的身子压在她身上,以防她突然脱逃,同时,口中不停地念着那咒语,机械的大声的重复着,一遍又一遍。汗水染透了他的衣裳,严重的失水使他喉咙发干,象火烤一样难受。但是他不能停,他那炼狱般的感受并不比念儿轻松,他只有极力地压制着自己的痛苦,因为他承负着两个人的生命。渐渐地,念儿的挣扎不再那么疯狂了,她好象已经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整个人都虚脱了,她紧闭双眼,脸色苍白,牙关紧咬,除了偶尔的痉挛抽搐,不再动作。陈起吃力地把她抱到洞中央,让她枕着自己的腿躺好,用手抹了一下她的嘴角,竟是满满一把粘糊糊的液体,他知道,那是中毒后流出来的黑血。虽然陈起一直不停地念着咒语,但是他明显地感到怀中的她越来越虚弱了,那生命的活力正从她身体里慢慢地消失。“念儿,你可要撑住呀,一定要撑住!”他在心里默默地祈祷着,眼里不知不觉蒙上了一层泪水。

夏夜,是如此漫长,山谷里的虫鸣鸟啾全都沉寂了下来,月亮也已偏移到了夜空的西侧,刚好照进山壁上的岩洞中。透过那淡淡的月光,陈起凝视着怀中那张秀丽但苍白得可怕的脸庞,不由得愁肠百结,黯然神伤。他机械地念着咒语,一刻不停,嘴唇干裂得渗出了丝丝血迹,除此之外他无计可施,他只有祈祷这咒语真的有效,能救念儿于水火之中。月色一点一点地淡了下去,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到来了,月已西沉而朝阳尚未升起,只有东方的启明星,为这沉沉黑暗带来一丝光明和希望。陈起感到念儿的身体越来越冷,他心里一惊,赶忙用手探了一下她的鼻息,发现几乎感觉不到那呼吸的微热了,摸其脉博,也是细若游丝,仿佛随时可能消失殆尽。他的汗一下子就下来了,即便是在以往十八年的岁月里,在无数次遭逢磨难即将丧命之时,也没有这种恐惧的感觉。“难道,是我用心不诚吗?是我无意中念错了字词吗?”他脑子里飞快地在回想着,口中也刹间停顿。就在他停下的那一刻,念儿突然抽搐起来,嘴角再次流出一丝黑血。“不,不是,肯定是时间还没到,我不能停。”他马上压下心中的万千情绪,闭上眼,一心一意念起咒语来。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启明星黯淡了光彩,东边现出五色的云霞,朝阳喷薄而出的时候,念儿终于轻轻地转动了一下脑袋,发出一声若有若无了叹息。陈起惊喜地低下头来,看着她的脸,在清晨的阳光里,他惊奇地发现,原本覆盖住她总个额头的黑斑已经淡了许多,几乎可以看见黑斑下那白嫩的肤色了,而那张苍白得象昨晚的月光一样的脸庞,也有了淡淡的血色,慢慢地恢复起来了。陈起的心狂喜起来,原本被念儿枕了一夜的已经麻木的双腿,还有那火燎似的干燥的咽喉和嘴唇,在这一瞬间痛苦全消,他觉得太值了,上天终于听到了他的祷告,将念儿从地狱的入口送了回来。他继续念着咒语,以前所未有的虔诚的语调,直到将近中午的时候,念儿才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向他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陈起……谢谢你,我挺过来了,你不必再念了……”她虚弱地说道。陈起笑了,这是发自内心深处的笑容,尽管他那干裂的嘴唇在流着血。他看到,她脸上的黑斑已经彻底消失了,整张脸白壁无瑕,象初绽的杏花一样美丽。“念儿,你真美。”他望着她,由衷地说。她虽然微笑着,可是眼里却含着泪花,她伸出手去,温柔地替他擦拭着嘴唇上流出的鲜血。他握着她的手,轻轻地放下,微笑着说:“我去弄点水来喝。”他开始翻拣包袱,原本储存的两筒泉水早已在逃跑的过程中流尽了,幸运的是,洞底的石壁上有丝丝渗出来的水滴,陈起趴在地上,半天才好不容易接了半竹筒水。不过对于饥渴难耐的他们来说,已经足够救命了。两人喝了点水,又吃了点前些天装在包袱里的烤野兔肉,精神都恢复了很多。然后他们坐在洞中,开始研讨起如何走出石洞,回到村中。

这片山崖与普通的崖壁不同,没有任何凸凸凹凹的石块,远远看过去,就象一面巨大的镜子一样光滑,象是被一把巨斧劈出,又拿砂子打磨过一样,这是莫离山中有名的“镜壁”,但是因为深山自古少人至,只有一些年长的老者才知道此地,陈起和念儿并没听说过。他们所处的岩洞离地面二十余米高,想跳下去是不可能的,在绳梯毁坏的情况下,也无法攀援而下,此时此刻,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若不能找到出路,他们就只能在洞中等死了。“怎么办?陈起。”念儿问道,她柳眉紧锁,一脸愁容。自打换颜术成功后,她心里之前的那股心劲一下子松懈下来了,回想起十数天来的行踪,禁不住狠狠地责备起自己来。她心里浮现出父亲苍老的容颜,心想当初留言说十日必返,可现在早已过了那期限,父亲说不定怎么着急呢,唉,要是他为自己出了什么事,可如何是好?一念至此,愁肠百结,焦急之情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陈起一言不发,站起来走到洞口仔细地观察了半天,然后叹口气折返身来,对念儿摇头道:“没有办法下去,既使把所有衣服拧成绳也不够。”“我可不要把衣服都撕掉。”念儿双手抱胸,裹紧了身上的衣服,嘟着嘴说。陈起苦笑了一下,没有答话,继续在四周的洞壁上查看着。良久,他捡起地面的一块石头,开始敲打起四周的石壁来。他照着洞壁上一块一块石头仔细地敲过去,大概三柱香的功夫,机械地重复着这个动作。念儿忍不住问道:“陈起,你干嘛呢?”陈起摇摇头,伸出手指放在嘴边,对她做了个不要说话的动作,然后继续敲着洞壁的石头。他一边敲,一边把耳朵贴在石壁上认真地听,在敲到洞底那一大块滴水的石块的时候,他的眉毛一动,整个人都扑了上去,将耳朵贴在潮乎乎长着绿苔的石块上,边敲边谛听着。就这样听了半晌,他兴奋地招呼念儿过来,要她也把耳朵贴在石块上,听敲击的声音。念儿闭上眼,听到石头相击的时候,石块后似乎有空洞的回音,“嗡嗡”的在响着。“难道……这石头后面是空的?”念儿睁大眼睛问道。“恩,应该是空的,否则不会有回音的,而且从回音的强度来看,这石头并不厚,我们应该能想办法将它移走。”“但是,就算它后面有洞,又会通向哪里呢?会不会还是走不出去?”念儿有点担心。“先走一步算一步吧,总比在这里等死强。再说象我这样的坏蛋,我相信阎王爷不会收我的,我命硬得很呢,放心吧!”陈起笑着说,露出了两排洁白的牙齿。念儿也扑哧笑了,伸出手擂了他胳膊一下,催促道:“既然这样,那我们就赶快开始吧!”

这时两人已是又饥又渴了,于是在石头下接了些水喝了,又吃完了最后一点烤肉,就开始干活了。陈起用石块挖着潮石的四周,念儿就把包袱整理好,把剩下的几个竹筒都装满了水,以便路上之需。然后烧起一堆火,把那些死去的毒物都烤熟了,放在包裹里,当作干粮。虽然她对这些毒物非常反感,但为了生存,也只有如此了。到傍晚的时候,那潮石终有有所松动,哗哗地从上面掉下来了一些碎石块。陈起累得双眼发黑,不得不坐下来,吃了些烤熟的蛇肉和水,念儿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去碰那些东西,只喝了些水,就掏出纱巾来给陈起擦着脸上的汗珠。陈起看着她这些天因为饥饿和劳累而迅速凹下去的脸庞,是这样的消瘦,楚楚可怜。他叹口气,转过头去望着被晚霞染红的洞口,似乎很平淡地问道:“念儿,若是我们运气好,走出山谷了,我们还有机会再见面吗?”“为什么没机会见面呢?”念儿停下手,吃惊地望着他俊美的侧脸,说道,“我们要是走出去了,咱们就回家,你住咱家里,我爹爹一定会把你当儿子看的,你相信我,我爹爹是个好人,他最疼我了!”陈起笑了笑,站起身来说道:“先别说这些遥远的事情,现在能不能逃出谷去还要看老天爷的脸色,我得抓紧干活了。”念儿怔怔地站在那里,看着他汗流浃背的身影,一丝忧虑袭上心头,使那双清澈的大眼睛蒙上了淡淡的阴影。

那块潮石象面鼓一样,中间稍稍凸出,四周往里凹,因此就算是把四周石块全撬松了,也掉不下来,仍旧一动不动地卡在那里。一天的时间已经过去了,月亮又升了上来,陈起筋疲力尽,又累又饿。他禁不住发起疯来,把洞中的石头都狂砸上那面潮石,一边砸一边咒骂着。最后所有的石头都砸光了,他用尽全身力气一脚就向石面踹了过去。“嘭!”的一声巨响,那潮石猛地向后滚落下去,现出一个黑乎乎的洞口。陈起赶紧用手抓住先前卡住潮石的石头,险些和潮石一起掉进了那个新的洞里。“念儿,快看!后面真有一个大洞!”陈起兴奋地叫道。念儿忙跨了过去,扶着那洞的边缘往里看,只见里面黑乎乎的一片,根本辨不清有多深,而洞的深处,有持续不断的“隆隆”声传了过来,仿佛象惊雷又象战场的厮杀声。“那声音是什么?”她惊疑地问道。“我想,应该是水声。这个洞,连着山上的泉水,泉水往山下奔流,最后会流出山谷,汇入江河,所以,沿着泉水走,绝对能走出山谷!”陈起说。“恩,不错!”念儿点点头,高兴地说道,“如此看来,我们有救了。不过,今晚太黑了,你也累了,咱们不能走,歇一夜,明早再走好吗?”陈起道:“也好,咱们明早再走。我刚才想了想,我们可以想办法砍下洞前那棵小树,拿它当照明用,不然就这样黑古隆冬地下去,也走不远的。”说完伸了个懒腰,靠着洞壁坐了下来,笑笑地问念儿道:“你今晚还枕着我的腿睡不?”“去你的!死坏蛋。”念儿涨红了脸,啐道。她自顾地把包袱枕在头下,躺了下来。

念儿躺下不久,陈起就睡熟了,轻微的鼾声在寂静的夜里均匀地起伏着,令念儿心里有种很踏实安全的感觉。她睡不着,想起陈起白天的问话,――“若是真出去了,我们还能见面不?”她当时回答是让他住到她家去,她去和爹爹说。可现在仔细一想,如何去说呢?是做为朋友住下,还是作为哥哥住下?他这样来历不明的男子,花季少女的她却把他带进了家门,对他们家来说,该是一种多大的耻辱,村里的人会怎样看他们?爹爹又怎能答应?换句话说,即便是爹爹答应了,陈起又会同意么?就算他同意了,做为朋友或哥哥住下,有朝一日,她出嫁了,不是一样也见不到他了吗?最终……她还是得出嫁的,不是吗?难怪他听了她的话,一言不发。念儿轻轻地叹了口气,她慢慢地移到陈起的身边,借着洞外的星光望着他熟睡的脸庞,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抚摸他那浓黑的眉毛,喃喃地自语道:“陈起……若是,回家后我们真的必须分开,那我宁可选择和你一起,留在这隔绝红尘的深山里……。”然而,她的叹息他听不到,她的悲伤也只在这清冷星光的夜空里乍然闪现,明天朝霞升起的时候,他们必定要离开这里,顺着泉水,去寻找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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