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起的草药非常有效,念儿只服了一剂,睡了一觉,早上醒来就基本上痊愈了。此时,两个人都一天一夜没有吃任何东西了,异常疲惫,饥肠辘辘,都感觉肚子撑不住了。他们走出岩洞,想去寻一些能吃的食物。昨夜的雨完全停了,地面上的积水也都向山下流走了,被雨水洗过的山林显得异常清新,象刚画成的水墨画一样,让人心旷神怡。在那深深浅浅的绿色中,点缀着一些红的、黄的颜色,那是一些躲过了暴风雨摧残的花朵以及那些被树叶保护起来的野果。他们采了些山杏、野苹果、莓子,满满地装了一衣兜,又在被山洪冲刷过的泥地上捡了两只被滚石砸中的野兔,两人欣喜地拎回洞中,生起柴火将它们烤熟了,好好地饱餐了一顿。陈起又把剩下的熟兔肉,装到包袱里,当作今后的干粮。因为昨日被巨蛇的这一通折腾,他们制作的迷兽丸已经所剩几天了,在这深山老林中,没有迷兽丸将寸步难行,因为吃完东西后,他们上午余下的时间都在采集草药,制作药丸,直到满满地装了一竹筒,才满意地停了下来。
在岩洞中小憩了一会,他们又出发了,去寻找剩下的三种毒物。深山中不辩方向,所有的植物缠绕纠结,树木参天,数不尽的小动物在他们身边窜来窜去。但因为“迷兽丸”的作用,倒没有野兽来伤害他们。越往前走,树林越来越密,几乎遮天蔽地不辨天日,这证明他们已经越来越靠近深山腹地了。陈起用一根木棒在前面艰难地开着路,荆棘把他们的衣裳都划破了,脸上、身上伤痕累累。念儿气喘吁吁地跟在他后面,一对秀眉紧紧地蹙着,虽然陈起为了照顾她,走得很慢,但她还是落在他后面十余米远。渐渐地,林中的树木更为茂密了,各种藤蔓象网一样纠结缠绕,已是寸步难行。陈起叹口气停了下来,发现头上的阳光已被树冠重重隔离了,只漏下星星点点的光芒,微弱地在林中晃动。而地上的腐烂物质,已经是堆积到至少有一米之深,各种腐草、枯叶、以至于各种动物的尸骨掺杂在一起,散发出一种极其难闻的气味。陈起感到呼吸变得不畅起来,地上的腐烂物质被昨天的雨水一泡,在白天强烈的日光下,开始升腾起丝丝的白气,这种白气开始是淡淡的,就象早晨的迷雾一样,慢慢地越来越浓,渐渐地笼罩在他们身边,已经阻挡住了前方的视线。陈起心里一惊,忽然想到这肯定是山谷里的“瘴气”,以前曾听人说起过,这种“瘴气”内有剧毒,人兽闻之轻则昏迷,重则死亡。一想到这里,他赶忙往后退去,一边跑一边大声叫道:“念儿,你别过来,前面有瘴气!”可就在他这么一叫的功夫,那种难闻的气体已经冲进了他的肺里,他忍不住蹲下身子剧烈咳嗽起来。听到他的叫喊,念儿急急地往前面跑来,刚跑到他身边,还没来得及询问,山林前面的迷雾里突然响起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吼。两人大惊,忙向吼声发起处望去,在那一片茫茫的白雾中,很快地隐约露出了一个硕大的头颅来。
自从见过巨蛇那可怕的三角形的头之后,念儿自认为没有任何东西的头能比它更可怕,那简直就是一个噩梦。可是,在她见到白雾中露出的这个头颅后,她马上就推翻了之前的这个结论,现在她宁可盯着那条巨蛇看一天,也不愿意看眼前的这个东西一眼。那东西与其说是一个头颅,倒不如说是一块长着五官的大坨腐肉,在那不规则的圆形体上面附着一堆令人作呕的外翻的紫红色腐肉,正中却长着两只灵猿一样精光四射的眼睛,没有鼻梁,只在那象猿人一样突出的嘴的上方有两个黑黑的小洞。那头颅从白雾里渐渐清晰了起来,不紧不慢地向他们靠了过来,慢慢地,显出了它高大的多毛的四肢。陈起和念儿本应在听到吼声的第一时间里迅速逃离这里,可是,他们的脚就象被魔法定住了一样,无法移动半步,任凭内心再怎么焦急,双腿却软得象刚出生的婴儿一般。“瘴魔……是瘴魔!”陈起惊恐万分地喊道,脸色顿时变成一种绝望的死灰色。他倏然想起以前在市集上听人说过的一段传说:在深山老林千百年来形成的毒瘴里,会生成一种类人的生物,它们住在丛林深处,以瘴气为养料,以各种误入其中的动物为食,无论飞禽走兽,只要被它看到,就难逃毒手。它们有一种癖好,特别喜欢吃深山毒物,长年累月的食毒生涯,使得它们全身腐烂,恶臭冲天,凶残异常,人兽只要遇见它们,无一能逃出那恶毒的魔掌。念儿已经吓得面无人色,浑身颤抖,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她闭上眼睛,紧紧地扑倒在陈起怀里,横下一条心等死了。陈起在此时表现出多年流浪生涯练就的定力,他一边压制住狂乱的心跳,一边伸出手非常迅速地从念儿包袱里掏出那一筒迷兽丸,急急地对念儿喊道:“快念咒!”就在那瘴魔伸出那双尖利的爪子,堪堪要碰到他们头顶的时候,陈起猛地把所有的迷兽丸掷了过去,与此同时,念儿也迅速地反应过来了,嘴里蹦出了一遍快似一遍的咒语。那瘴魔的眼神呆了呆,伸出去的爪子停了下来,在它那精光四射的眼神消失的时候,陈起和念儿的腿瞬间恢复了力量,陈起立即拉起念儿,不顾一切地向前狂奔而去。那瘴魔只是愣了一会儿,那么多的迷兽丸和恶咒对它的效力也不过如此,它随即清醒了过去,向他们逃跑的方向迅速追去。
这一路的狂奔完全是凭着逃命的本能在进行,什么方向,什么瘴气,什么藤蔓荆棘,通通被他们抛诸脑后。也不知在这深山老林中跑了多远,遇坎就跳见坡就滚,他们已经是浑身伤痕累累,血迹斑斑,汗水从每一个毛孔里冒了出来。可那瘴魔还是紧追不舍,并且越来越近了。就在这紧急关头,前面那隐隐的白雾里,露出了一片巨大的山崖,那山崖宛如刀砍斧削一般,壁立千仞,延绵数里,挡住了他们所有的去路。“完了!没路可走了!”陈起绝望地叫道,眼睛神采顿消,拉着念儿的手也颓然地松开了。听他这么说,念儿忙睁大眼睛往前方看,只见那前方如镜般光滑的崖壁中间,竟赫然有一个小小的洞口,那洞口被崖上斜生的一株小树遮挡住,不注意看不出来。她忙对陈起说:“陈起,咱们快跑上去,那里有个洞。”陈起定眼一看,急忙拉着念儿又跑了起来。两个人飞快地跑到洞下,发现那洞口离地面起码有一二十米高,从洞中垂下一条腐败的绳梯,直达地面。“念儿,快上去!”陈起命令道。“可是,这绳子不知挂了多少年,都腐烂了,怎么能上得去啊?”念儿皱眉说。“来不及了,只得一试了,如果绳子禁不住攀爬,我们就只有等死了!”陈起话刚落音,后面就传来了瘴魔“呼哧呼哧”的喘息声,它已经追上来了。陈起再也顾不得许多了,他一把抱起念儿,放到了那绳梯上,急急地喊道:“快爬!”念儿此时心里对瘴魔的恐惧超过了一切,她不顾一切地向上爬着,有几次,绳索都发出了宛似即将断裂的响声,好在终于爬上了洞口,在她脚刚沾地的一刹那,陈起攀住了绳索,也迅速地往上爬了起来。此时那瘴魔已经追到了洞口,它鼓着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下,然后也伸出手去握住绳子,想要往上爬。“陈起,危险啊!”念儿失声叫道,她的心剧烈地跳动了起来。此时陈起离洞口只有一米远近了,就在念儿叫声响起的瞬间,他用尽全身力气往上一跳,双手抓住了洞边的那株小树,他身子的重负使小树“卡嚓”一声往下沉了一下,但所幸并没有断裂,陈起的身子就这样悬空着吊在空中。与此同时,那瘴魔也学着陈起的样子,攀住绳子往上挪动起它那笨重的身体,那本已腐朽的绳索经他们这么一折腾,猛地从中间断裂开来,才爬了几步远的瘴魔被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念儿趴在洞口,极力地向陈起伸出手去,一边急急地叫道:“陈起,快,快抓住我的手。”陈起喘息着,伸出一只手,抓住了念儿的手臂,差点把她从洞中拽了出来,他的身体迅速一转,另一只手攀住了洞口边缘,念儿用尽全身力气,死死地拖住陈起的身子,往洞内一点点地移,直到陈起能用另一只手搭在洞内为止,他的双手一抓住洞壁,就用力一撑,灵活地翻进了洞中。那瘴魔被摔在地上后,暴怒着跳了起来,不停地用手抓挠着岩壁,妄图再爬上来,可是无论它怎么使劲,也无法攀上那光滑的峭壁。它发狂地在山崖下吼叫着,对于它来说,没有什么事比到嘴边的食物再溜走更令它气愤的了,瘴魔愤怒的吼叫声响彻山谷,念儿甚至感到整个岩洞都在那狂吼中微微地震颤着。她深深地吸了口气,退入了洞中,直到此时,他们才开始打量了下这个容身的岩洞。这个岩洞长约八尺宽约五尺,刚好够一个正常人平躺下来,洞壁参差不齐,象是被人用利器挫出来的一般,在洞的尾端,石壁上渗出滴滴水珠,把岩洞的地底濡湿了一大片,看样子这片山崖的顶部有山泉流下。然而令念儿感到恐惧的是,在岩洞的角落里,赫然竟有一堆人的白骨,那人也不知死了多少年月,连骨头的颜色都被空气腐蚀得有点灰白了。念儿目瞪口呆地怔在那里,颤抖着指着那骨头问:“这,这是谁啊……”陈起皱了皱眉,走过去围着它转了两圈,叹口气说:“看样子这应该是以前住在这洞里的人,后来不知因为什么原因死在这里了。说起来,他还是我们的大恩人,若不是他留下了绳梯,咱们就会变成那瘴魔的口中食了。”念儿点点头,对那堆骨头的恐惧感慢慢变淡了,但仍不敢看它们,她抖抖索索地走到离骨头最远的角落坐下,双手抱着膝盖,望着洞口发呆。陈起走到岩洞的洞口处,俯身往下看,他奇怪地发现刚才那样发狂吼叫的瘴魔已经不在了,“难道他已经认输了,离开了吗?”陈起正想着,突然看到在远处的白雾里,那瘴魔又飞快地跑了过来,这次他手上抱着一大堆的石头。他马上猜到它要做什么了,忙对念儿喊道:“念儿,快,快躲到洞里去,去骨头那里,快去那里!”念儿惊讶地睁大眼睛,正要询问,一块石头猛然从洞外象颗流星一样飞来,堪堪擦着她耳边飞过,“咚”地一声击落在洞中的岩壁上,火花四射。陈起已经来不及解释了,一把抓住念儿的手,把她拉到骨头那里,两个人蜷缩在一起,双手护头,一动不动。石头又接二连三地飞了过来,不断地撞击着石壁,发出吓人的“呯呯”的响声,很快洞中的地上就全铺满了那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石头。幸好陈起和念儿所在的地方,与洞口有一段距离,那是个从洞口垂直看不到的死角,所以石头无论从哪个角度扔进来,都难以击到他们。“唉,照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这洞就要被石块封死了!”陈起喃喃道。“那咱们不能把它们再扔下去吗?”念儿睁着惊恐的大眼睛,看着陈起问道。“你说得对!不过得等它扔累的时候。”陈起答道。果然,一柱香的功夫后,就再也没有石头飞进来了,陈起小心翼翼地挪移到洞边,往下一看,只见那瘴魔又不见了。他忙说:“念儿,它现在走开了,肯定又是去捡石头了,咱们赶快把这些石头扔下去!”于是两个人迅速地捡着洞内的石头,飞快地往洞外扔着,正扔得差不多的时候,瘴魔的身影又在白雾那端出现了。
两个人飞快地缩回那个堆头骨头的角落,忐忑地等着从洞外飞进更多的石头。可是等了半晌都没有动静,他们正准备伸头出去看看,却听见山崖下那瘴魔愤怒的“嗷嗷”狂叫声,可能是它发现自己扔进去的石头又被扔回来了,正发着火。瘴魔狂叫了良久之后,洞外又寂静了,两个人觉得很奇怪,搞不清楚瘴魔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陈起正准备冒险蹭到洞口去一察究竟时,却倏地从洞外飞进一物,那东西甩进来的力道虽猛,但砸在石壁上却一丝火星都没有,两人睁眼一看,却原来是一条七步蛇,此蛇并不大,但无论人兽,只要一沾上它就会瞬间毙命。念儿惊叫了一声,赶忙念起了咒语,她忘了在没有迷兽丸的情况下,咒语是不能起丝毫作用的。陈起飞快地捡起身边一块没来得及扔下去的石块,狠狠地朝那七步蛇砸去。那蛇本是反应极其敏捷、行动异常迅速的,但此时却被从洞下扔进来猛撞在石壁上后,身子受到了重创,它呆呆地伏在地上,一动不动,似在恢复着体力。在陈起的石块迅速砸下的瞬间,它昂了一下头,然后便被那石头砸得血肉模糊了。两个人在虚惊中刚松一口气,洞外又接二连三地扔进来了许多毒物,有巨蝎,有毒蟾、有怪蜥蜴……,看样子,那瘴魔是气到了极致,把它所有的食物都当武器扔上来了。陈起挥舞着石块不断地砸向那些东西,念儿躲在他身后,看着那些被他砸得血肉模糊的毒物,捂住自己的嘴以防呕吐出来。突然间,她似想到了什么,急急地对陈起说:“陈起,你别把它们全砸死了,留下几只,我要取毒用!还差三种呢!”陈起忙问:“还差哪三种?”念儿道:“毒蜥、蜈蚣、蝎子。”陈起点点头道:“这些都有,我马上帮你选几只。”说着他就在那些被摔晕的毒物中,选出这三种,只在它们的脚上、尾部砸了几下,不至于丧命,其它的毒物,都被他一一砸死了。念儿用石块把那几种毒物推到那堆着骨头的角落里,取出包袱中的竹筒,按竹简上说的方法小心地进行取毒。不知过了多久,洞外扔来的毒物越来越少了,最终停止了下来。那瘴魔在怒气发泄完后,已觉得无计可施,终于明白跑走的那两个可口的食物没有希望再抓回来了,加上它经过这一通折腾,也已筋疲力尽,于是它把剩下的几只毒物全塞进嘴里,三下五除二就吞了下去,然后呆呆地望了洞口几眼,怏然离开了。
陈起蹲在那里看着那一大堆死去的毒物,皱了皱眉,不敢用手去碰,只好用石块将它们都移到一堆去。等他做完这一切,回头一看,发现念儿已经把三种毒物的毒素都取了出来,正用那红布塞把竹筒塞住。她的脸上闪着兴奋的光芒,他们认识这么久以来,第一次,他从她脸上看到这种喜不自禁的表情,一直锁在她眉间的淡淡的忧愁不见了,那双美丽的大眼睛里神采奕奕,使得她整个人象初绽的鲜花一样动人。陈起看得呆了,直到她嗔笑着用手擂了他一下,才回过神来,脸上发红,讪讪的转过头去。念儿把那三个装着毒素的瓶子全部拿了出来,在地上排成一列,深深地吸了口气,抬起头对陈起说:“现在,我可以正式施展五毒换颜术了!”陈起皱着眉问:“念儿,这个‘五毒换颜术’很危险的,你真有把握么?”念儿沉默了一会,坚定地说:“就算没有把握,我也要一试,如果不能把这斑去掉,我这一趟就算是白来了!以后要眼睁睁地看着它长满我的脸,那我活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意思呢!”陈起叹了口气,没有接话,他在心里说――念儿,难道容貌对你这么重要么?重要到你要用生命去做赌注?即便你不在乎这个所谓的“五毒换颜术”会不会失败,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的父亲会不会在乎呢?还有……我会不会在乎呢?但念儿却似乎根本没觉察到他的神色变化,只一心一意地调着毒液,准备着完成她梦寐以求的咒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