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嘉欣,是一名戏剧发烧友,报到当天就加了学校的戏剧社,平时没事的时候,天天在宿舍里掐着嗓子唱戏。 而她此刻比划着的,赫然是我刚刚扔掉的喜服。
我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被抽走了,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嘉、嘉嘉,你这衣服哪里找来的?”
“嘿嘿,好看吧?”路嘉欣俏皮的对着我笑了起来,放下手里的衣服,说,“我刚刚在楼下看到有人扔掉了啊,觉得太可惜了,就顺手就拿上来了。说真的念念,你来摸摸看啊!这料子、这做工、还有配套的首饰——哇塞,发财了好吗?这要是自己掏钱买,不知道要多少软妹币呢!”
我看着路嘉欣欢欣雀跃的样子,只觉得烦躁不堪。可是转念一想,既然路嘉欣把它当宝,那不然,我做个顺水人情好了,说不定这样那个“人”就不会找上我了。
当然,我也不会放着嘉嘉不管的,爷爷多少懂一些这个,可是他没有手机,我爸又不在家,还好国庆快到了,国庆回家一趟解决这个问题吧。
我撇了撇嘴跟嘉嘉解释道:“这东西是我的,看着吓人才扔掉。早知道你会要我一开始就给你了。”
“给你的啊?”路嘉欣愣了一下,表情变得纠结起来,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无奈,问道:“怎么了?”
路嘉欣迟疑片刻,说:“我听家里的老人家说过,如果收到喜服啊请帖啊之类的东西,扔掉或者转手的话,都会遭报应的。”
得,又是一个伸手封建迷信思想荼毒得孩子。
我哭笑不得地说:“那你怎么不说,随随便便捡东西回来穿,也可能招惹不干净的东西呢?”
果然,路嘉欣脸色一白,明显是被吓到了。可就算这样,她仍旧恋恋不舍地抚摸着喜服,那样情深意切的痴迷表情忽然看得我有些害怕。
于是我说:“你害怕的话就还给我,这一次,我拿去烧掉。”
“别、别别!”路嘉欣一听,顿时护犊子一样把喜服抱在了胸前,“这衣服一看就是手工做的,一针一线都是文化结晶啊!你要是烧掉,那简直就是犯罪!我们剧团这个月正好要排梁祝,刚好,我缺一身喜服呢。”
“可是……”我有些烦躁地放下了手里的脸盆,然后爬到了床上,隔着床帘说道:“嘉嘉,你排演完赶紧丢掉,反正,我是不想要看到这东西了,而且这个东西特别,反正我觉得不干净!”
说完,我拿起了留在床上的手机,检查了一下发现并没有未读短信,便讪讪地温起书来。
捏着手机我陡然想起一件事来,从我记事起,我就记得爷爷每月初一十五他都让我拜一个蒙着红布头的牌位,牌位上面写着什么我一直不知道,爷爷从小宠我,但是揭开牌位上面的布却一点商量都没有。
小时候我缠着爷爷问那是谁的牌位,他总告诉我是先人,可是先人不是应该有很多吗,为什么只有一个?
三跪九叩,那些仪式一点都不能少,每次爷爷都在边上看着我叩拜,他自己却从来不拜。我肯定那不是我妈的牌位,因为我妈的墓地位置我是知道的。可是不管我怎么追问,爷爷都对排位的主人讳莫如深,有一次被我问烦了,才说:“等你十八岁就知道了!”
以后再问,爷爷就连答都懒得答了。
时间久了,我心里虽然一直稀里糊涂的,可潜意识里看到那个蒙着红布头的牌位总是有些怕怕的。
那个牌位到底是谁的!
带着困惑,我揪着衣服看了眼身上的印子,比之前颜色更黑了,黑的都发青了,没有一点变轻的迹象,看的我心里毛的很。
就抽出了本课本看,我学的是舞台设计的专业,第一年的课程又全都是枯燥的理论,我看着看着,就觉得上下眼皮开始打架。结果一不小心,就睡着了。没过多久,我就被耳边幽幽的哼唱声给吓醒: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慢吞吞的歌声满载着幽怨,听的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睁开眼,却发现一身红色喜服的路嘉欣坐在镜子前,一边梳头,一边凄凄惨惨地唱着歌。
这姑娘,是不是背《梁祝》背得走火入魔了?
我莫名其妙地觉得冷,连忙用力地搓了搓自己的手臂。
寝室里其他两个妹子还在上课,现在这里就只有我和神神叨叨的路嘉欣,真是由不得我不害怕。
我壮着胆子探出头来,道:“嘉嘉,你干嘛呢。”
路嘉欣轻笑一声,幽幽说道:“我本良家女,遇得有情郎。姑娘,今日是我的好日子,你说,我好不好看?郎君见了我,可会心下欢喜?”
这是什么……梁祝里头没有这一段吧?
此刻,路嘉欣的一颦一笑都像是变了个人,配上脸上那浓丽的妆,吓得我说话都结巴了:“嘉嘉,你别吓我啊——要排戏的话,你应该去小剧场,不要在寝室里好嘛?”
“寝室?”路嘉欣一脸迷惑,“姑娘在说什么,奴家听不懂呢。”
她这话听得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我想起小时候从爷爷口中当睡前故事听来的各种捉鬼大戏,连忙向路嘉欣的双眼看去:双眼浑浊、眼白发黄、瞳孔闭合——我记得这些都是鬼上身的征兆。
这个世界上,不会真的有鬼存在吧?
我咬了咬牙,真的开始相信了,一定是那个“人”搞出来的,他害我一个不够,还想拉上嘉嘉一起。这家伙,如意算盘倒是打得好!
我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一把扣住路嘉欣的手腕:“喂!我改主意了,你这身衣服还是还给我吧!我明天一早就拿出去在阳光下烧掉!”
可没想到,我这话一出,路嘉欣的表情却顿时变狰狞起来:“还?这是我的喜服,何来归还一说?你、你这毒妇休想挑拨离间——”
“啪。”
路嘉欣的话没有说完,直接被我抽了一个耳光。
爷爷说过,人的身上有阳气,鬼魂是碰不了的。所以在大多数情况下,鬼其实是怕人的。所以,鬼怪才会通过作祟的方法吓唬普通人,因为,一个人越是惊慌失措,魂魄一松动,身上的阳气也就开始散了。
这样,就会给鬼怪附体或是害人的机会。
民俗里面说童子尿能够辟邪,就是因为童子初生牛犊不怕虎,正是精气齐全、阳气浓厚之时的缘故。
果然,路嘉欣被我一个巴掌打得有点儿懵了。我松了一口气,可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觉得面前这姑娘忽然生出大力,一把掐住我的喉咙,将我按在了地上。只听路嘉欣用和刚才截然不同的语气说道:“哪来的贱人,竟敢打我?”
我好歹也是练过几年跆拳道的人,此刻却被路嘉欣轻而易举地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生死一线的关头,我忽然记起了爷爷从小到大的教诲,狠下心来一口咬破自己的舌尖,噗地向路嘉欣脸上啐去。
混着舌尖血的唾液落在路嘉欣的脸上,顿时让她的身体僵硬了一下。
我趁此机会用力一翻身,将路嘉欣给掀了下来。
“咚”的一声,路嘉欣的脑袋撞到床柱,立刻晕了过去。
就在这时,下课回来的两名室友刚好推门进来:“有没有人在啊?怎么黑灯瞎火——的——雾草!你俩在干嘛?”
大呼小叫的姑娘叫做李杜鹃,而她身边明显受到惊吓的瘦小女生是陈倩。咋咋唬唬的李杜鹃和路嘉欣同处一个戏剧社,而陈倩则是寝室里唯一的一个非戏剧专业:这姑娘是念中文的,只是分配宿舍的时候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才被分到了我们这个寝室。
陈倩平时不太说话,进进出出的就只是背着一书包沉重的古籍。
此刻,她指着路嘉欣轻轻叫了一声:“怎么办,嘉嘉的头流血了!”
她这么一喊,我才发现路嘉欣的脑袋真的撞开了一个口子。幸好伤口不是很深,鲜血一会儿就止住了。
年纪最大的李杜鹃用质疑的视线望着我,问道:“念念,这怎么回事?”
我抱着满腹委屈,说道:“我怎么知道是怎么回事,路嘉欣打扮得跟鬼似的,突然间就扑上来了——你看看,我的脖子都被她掐青了!”
我一边说,一边指向自己的脖颈。
李杜鹃看到我脖子上的手指痕迹,顿时倒抽一口冷气。这个北方的暴脾气妹子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搞不懂!这他妈的是什么邪门事儿啊!”
是挺邪门的,我看着尚未苏醒过来的路嘉欣,只觉得做贼心虚。
不管怎么说,喜服都是因为我才穿到她身上的,她现在还搞成这个样子,我有逃脱不了的责任,但是根源肯定在那个“人”身上,要怎么找他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