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交通一向不怎么样。打开微博或者微信,你时刻可以看到亲朋好友无一例外,都在抱怨北京的交通。
天已经暗了下来,窗外灯火辉煌,正是回家吃饭的时候。周琛安与我却还坐在出租车上,十分钟里,出租车只前进了五十米。期间家里打了一次电话,我望着窗外停滞不前的景色,沉痛地表示,北京交通太可怕,看样子,没有两个小时间,他们大概见不到我。
等我携着周琛安站在小区里时,早已经过了新闻联播的时间。
看到熟悉的楼栋与小区里的景色,我忍不住地吸了吸鼻子,伸手扯住周琛安的大衣袖子。他见状,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就这么想家?我应该早点陪你回来的。”他温声说道。
我忍不住地又一次吸了吸鼻子,眼眶也差点红了:“不,我只是因为马上就可以吃到地道正宗的中国菜而感到激动。”
周琛安眼里的温柔神色很快就没了,“辛、言。”
这个优雅风趣的男人唯一不擅长的,似乎便是做饭。他做的麻婆豆腐是甜的,他做的青椒肉丝是酸的,他做的番茄蛋花汤是辣的……种种往事不堪回首,每每想起,胃便一阵酸痛。
周琛安气结地盯着我,半响后,他有了决定,那就是拽着我的手就往楼栋里走。
“你知道我家住在几楼吗?”电梯间门口我问他。
不愧是周琛安,UC多少女大学生都迷恋的男人,他很快就恢复了平日里思考问题时的镇定。先是斜睨着我,待我朝他勾起嘴角催促他的时候,才轻轻地吐出一个数字,“十五。”
他连说一个数字,都说得和调情一样。
我差点忘了,他是个时刻与数字调情的男人。
就是这样一个时刻在外人面前都可以保持他优雅风度(内里流氓)的男人,在临近十五楼的时候问我,见家长的时候一般男方要怎么做才能在对方家长眼里留下一个好印象。
我想了想,纠结地告诉周琛安,只要他不提自己以前的风流史,就一定没有问题。
开门的是我妈,她烫了头发,又换了副眼镜框,看起来倒是比我离开的时候年轻了点,脸却是严肃的,她盯着我身后的周琛安,半响后,审视的目光落在了我身上:“辛言,这位是?”
这就是我的妈妈,一位高中的教导主任,任何一句普通的话到了她的嘴里,都会变成训话。
我还未来的及开口,周琛安便做起了自我介绍:“阿姨好,我是周琛安,辛言的男朋友。”
大概是看周琛安一副文绉绉的模样,我妈也就点了点头。眼睛里虽然还带着审视的目光,但与刚才相比,含蓄了不少。
时间早就过了八点,我爸和我妈也早就吃过了饭,我妈问我要不要等林轩回来,几个年轻人一起去吃顿,她说:“刚开了一家粤菜饭馆,我和你爸上次去尝了尝,挺不错的。”
“那我给他打个电话问问。”
林轩是我哥。
准确来讲,他是我名义上的哥哥,而非我妈的亲生儿子。他爸在我上高二那年娶了我妈,从此他多了个妹妹,而我则是多了个哥哥。
“我还在路上,回去也要……”他大概在看GPS定位,过了一会儿他告诉我,如果不堵车,他十点钟会到爸妈这里。
“那我就大义灭亲,先去填饱自己的肚子啦。”
“辛言,成语不是你这样用的。”林轩无可奈何地唉声叹气。
与周琛安呆在一起的时间越长,我的中文造诣就越发的可怜,但是对此我并不以为然,因为周琛安说“搞物理研究的,你谚语用的再好,你的研究课题也不会因为你谚语用的好,就有所突破,顶多就是为你的论文锦上添花”。
那时他抖了抖拿在他手里属于我的论文,盯着早就抱着电脑缩在沙发上打起瞌睡的我,“如果你是想去参加诺贝尔文学奖,说不定有亿万分之一的概率,瑞典文学会的院士忘记戴他们的近视镜,你就为祖国摘得一荣誉。但是如果你想用这样一篇论文从我手底下蒙混过关……那么亲爱的,你需要陪我三天三夜,说不定我会考虑一下。”
我当即就醒了,拿起沙发上的抱枕朝他那张英俊却笑得不正经的脸上丢过去,“周、琛、安!你究竟骗过多少像我一样的可怜学生!”
他接住抱枕,收敛起脸上的笑容:“辛言,我在正经的与商量论文的事情,怎么你就只听到了我最后的一句话呢?”
我无言以对,盯着他那张被不少女人迷恋的俊脸。
从此,周琛安在我的心中,多了一个别称——斯文败类。
“要不,去我妈说的那个粤菜饭馆?”
我心里有点内疚,他陪我坐了十三个小时的飞机,也没有倒时差,早就过了饭点的晚上,他还要与我走在大街上,寻找吃饭的地儿。
周琛安心不在焉地拉着我,围巾遮住了他的下巴。即便是十月,北京的晚上依然热闹喧哗,他就固执地拉着我的手,停在马路边,指着远处升腾起白烟的地方,“走,去吃烧烤。”
老板问要扎啤吗,周琛安摆了摆手,继而问我要喝吗。我一想,要是我妈知道我在国外别的没学会,就学会了喝酒,铁定要给我上一场思想教育课,于是将头摇得像个不浪鼓。
周琛安脾气与性格虽然有点怪,但他在外面总是维持着他斯文的形象,不然我怎么会在知道他风流史的前提下做了他的女友。
真别说,周琛安的脸加上他伪装出来的斯文形象,是个女人被他追求,都容易晕头转向。
何况那时我刚失恋,根本抵挡不住另一个男人对我的好。
可是现在,他将大衣脱掉,随手搁在旁边的凳子上,然后伸手解开袖扣,挽起袖子,一点也不斯文地吃起了烤肉串,还嫌弃孜然与辣椒放少了。
我有点想将这个模样的周琛安拍下来,然后传到他的脸书上,这样爱慕他的女性学生一定会减少很多。
我这样想着,也就真的这样做了。大半夜拍照,手机的默认模式里自然是带有闪关灯,他发现了我偷拍他,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吃完烧烤后,拿起纸巾认真擦拭的时候,问我:“辛言,你偷拍我做什么?”
“我将你刚才的照片传到你的脸书上了。”说完,我特意拿出自己的手机,想看看他的那些女性粉丝是怎么评价她们温文尔雅的周导师的。
周琛安的脸书与推特账号,都曾在我的淫威之下被迫改成了我的生日。据他本人讲,如此丧权辱国的事情,绝对不能让其他人知道。我有些好笑,又不能明着表露在脸上,生怕刺激了我的这位恋人。密码,密码,被人知道了还叫做密码吗?
一向睿智的周琛安怎么就不明白这么简单的道理。
可是在我熟练地登入周琛安的脸书之后却发现,女学生的评价竟然惊人的一致:哇,周导师您回中国了吗?挽起袖子更帅气了!
“……”我嘴角抽搐地想退出应用程序,而本该坐在对面的周琛安此时已经凑了过来,近到我可以嗅到他身上清淡的薄荷味,同时还混杂着孜然味,真是令人记忆犹新的味道,我心想着,打算推开他,他却握着我的手,眯着眼睛看完了评论,借着我的手慢慢地回复起来:“嗯,我回中国了,刚才正在与女朋友吃烧烤,当然,照片也是她拍的。谢谢你们的夸奖,不过她有生气的势头,所以我就不能再多回复了。”
“满意了?”他回复完,食指故意地刮了下我的掌心。
我皱了皱鼻子,借着路边的灯光看向这个二十九岁的男人,真是好看,低眉敛目,不骄不躁,柔和了青年男人与成熟男人的气质,哪怕我伸手锤他,抬脚踢他,他也是游刃有余地三两下化解,再挑拨我两下,主动权就又回到了他的手下里。
“我那么喜欢吃醋啊?”
周琛安曼曼开了口:“你不爱吃醋,你不过是喜欢我比喜欢别人多了点。”
我一听就乐了。反正我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女人,喜欢听自己的男人对自己说些甜言蜜语,虽然我敢打赌,周琛安绝对与不下十个的女人说过这一类的情话,但至少现在——他是属于我的,我是属于他的,这就足够了,不是吗?
周琛安牵着我的手,手臂窝里搭着他的深灰色大衣。
“辛言,你屋里的是单人床吗?”
“是啊。”
“多宽啊。”
“一米二吧。”
周琛安深深地叹了口气:“和你睡在一张一米二的单人床上,还什么事情也做不了,这对于我来说,太残酷了。”
我笑睨他一眼,“入乡随俗,能允许你在结婚前和我躺在一张床上已经不容易了。”
“我现在已经在反省,当初在美国的时候,为什么没有直接带你去市政厅结婚。”
“滚蛋吧,求婚都没有,就想花三十美元骗我结婚?”
“那要不我现在补个求婚?”
“做梦!”
周琛安哈哈地笑着,牵着我的手不时地用手指闹闹我的掌心,“辛言,是你真的太好了。”
我弯起嘴角,其实我与你一样啊,周琛安。
“辛言?”突然有人喊我。
我抬头看向周琛安,“怎么了?”
周琛安也愣了下,“刚才不是我喊你的。”
“啊?”我张大嘴巴,可是他同我一样,都听见刚才有人喊我的名字。总不会是大半夜遇到鬼了吧,我空着的一只手挠了挠脸,就又听见有人试探性地喊了一次,“辛言……?”
周琛安与我两个人一起转向身后。
他牵着我的手问:“辛言,你朋友?”
我盯着喊我名字的那个人,半响后说:“啊,算是吧,高中时候的同学。”
那人也没有走近,就站在离我们两三米开外的地方,十月的天气里,套着风衣,衬衣扣子一直系到了第一个,一丝不苟的风格一点都没有变。他静静地盯着我们,或者说,是我,最终视线落在周琛安牵着我的那只手上。
“牧之洲。”我握紧了周琛安的手,乖乖地笑了起来,“好久不见。”
过了好久,久到我自我感觉良好地猜测,他是不是因为见到我而觉得内疚或者后悔的时候,他终于开了口,“辛言,好久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