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了会儿,“哦。”
“我随便说说。”他瞧了我一眼,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处的皮肤,“别人家都是女儿学文,儿子学理,你们可好,正好反了。”
他似乎很反感他的那个儿子学文,正如他不赞成我念理一样。
屋里温度太冷了,我打了个喷嚏。
“冷?”他问道。
我点点头,他瞧着我拘谨的模样摇摇头,但也没说什么,将空调的温度往上调了几度。他没说什么让我将这里当做自己的家,他一向不会说这种话。他只会说,“那我去给你拿带回来的东西,你肯定喜欢。”
他去了他的书房,折回来的时候,将一个牛皮纸袋搁在了茶几上,发出了一声闷响。
他这个时候,才像有一个女儿的男人,脸上带着一丝与年龄不符的局促,“也不知道你们小姑娘喜欢什么,还是买了书。”
“谢谢。”我说。
他不满地瞥我,“亲人之间说什么谢谢。”
五点多那会儿,搁在我包里的手机响了。他看见我用的包,也是笑了笑,“真是没长大。”
电话是我妈打的,“早点回来,一家人出去吃个饭。”
“哦,好。”
他问我是不是我妈打的电话,我说:“嗯,说晚上要出去一家人吃个饭。”
他看了看客厅里的钟,“一家人是要在一起吃个饭,五点多了,要不我送你回去?现在交通正拥挤,你也不好打车。”
我朝他吐吐舌头,“坐地铁。”
我走的时候,他和我客套地说,“下次想来就直接来。”
我说:“好。”
他郑重又严肃,额前的几道皱纹十分明显,“路上慢点,别急。”
“我知道。”
他好像不知道说什么合适,最后竟然说了一句“再见。”
我朝他挥了挥手,“爸,再见。”
亲人之间是不应该说再见的。
那太生疏了。
我抱着他送的那一个牛皮纸袋的外文书走到电梯间里,门开的时候,看见了熟人。我们两个人都没想到会在这个地方相遇,所以都是一副吃惊的模样,我手里抱着一个纸袋的书,他盯着看了一会儿,思索片刻,开口说:“真巧啊。”
我说:“是啊,真是太巧了。”
“来这里看朋友?”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一个原因。
我摇摇头,“我爸住这儿,我来拿东西的。”
他疑惑地抬抬眉,我解释说:“我们没住一起。”
他哦了一声,立即就明白我这句话的意思。他点点头,指了指电梯,“那我先上去了,下次有空再聊。”
我如是大赦地松了口气,“那我也走了,拜。”
里面的空气是冰冷的,踏到外面的一瞬间,一阵热浪涌来,我下意识地就将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辛言。”
身后突然又传来本该已经在电梯间里的人的声音。
我今天戴着隐形眼睛,眯着眼睛,不舒服极了。不知道是不是太阳太刺眼,刺得眼睛疼,还是因为别的原因,我的左眼好像流了眼泪。
我抬手擦了下。
真是不幸。
一个眼睛看的清楚,另一个眼睛看的不清楚,这种感觉真是太奇妙了。
“你坐地铁回去?”
他依旧习惯站的挺直,就像一株在太阳底下努力生长的植物。
左眼的隐形眼镜似乎掉了出来。这会儿我更加确定这个可能性,因为我有点没了距离感,他好像离我有一米多,又好像又半米多。
我冷不丁地说:“你修的是双学位?”
他愣了下,问:“为什么。”
我说:“你每次猜的太准了,一点都不像个学法的,反而像个学心理学的。”
“我是文科生。”他提醒我。
我哈哈地笑了笑。
今天的巧合一个接着一个,他说他正巧要去附近的新华书店,就一起顺路。他会去书店,我一点都不意外,可我还是没忍住,告诉他这附近的书店比他说的那个新华书店规模要大一些。
他用一个奇怪的问题代替了答案,他指着我抱着的那个牛皮纸袋,“里面搁了多少本书?”
“啊?”我没反应过来。
他又重复了一遍,我恍然大悟,掂了几下,“五六本吧,我猜的。”
我搞不懂他突然问这个是做什么,直到走出了小区,往地铁站那边走的时候,他问用不用他帮我拿着。
他低头看了眼时间,“这会儿地铁上人正多,你不好拿吧。”
我说:“没,以前都拎两袋书,也一样的。”
我说完这句话后,就有点后悔了,抱着牛皮纸袋的手也收得更紧了一些。
正巧正赶上下班高峰期,人挤人已经是常态,我抱着东西往车上走的时候,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走在后面的人拽了下我的胳膊,我才不至于摔在地上。
夏天人的体温都高些,不过他手掌心的温度还是比我手臂上的皮肤温度高了些。他很快就松开了手,刚才的行为再平常不过,谁看到都会顺手扶下。
可下车后,我又一次差点撞上了窗户。
一只眼看得清楚一只眼看不清真是太不方便了。
“看不清?”他终于发现了问题。
我指着左眼说,“好像隐形眼镜滑出来了。”
他平静地哦了一声,出了地铁站口,一直走在我前面的他停下来,“你回家路上没事吧。”
我说:“还有一只能看清路呢。”
他继续用怀疑的眼光打量着我,似乎不太相信我说的话。
“这边离我家很近。”我说道,“天也没黑,完全没事。”
我说的是真话。我除了近视以外,还有散光。天黑了,不戴眼镜就分不清与车的距离感,而车灯完全就是一大团光亮,甚至会让我有种触手可及的错觉。
这会儿天还是亮着的,夏天的夜一向来的很晚,我朝他挥了挥手,“先走了,拜。”
我没敢回头,因为怂。
我很怕自己回头看他没走,会生出什么非分之想。
回到家里,是她开的门。她瞅到我怀里的牛皮纸袋,疑惑地问我是什么。我说是他送的书,她哦了一声,“你爸也真是,你都多大了,还就记得带书。”
我笑笑,回屋里换衣服。
外面太热,T恤早就湿了。
她在门外喊我快点,再磨蹭饭店就没位置了。
我哦了一声,将衣服套好,然后将牛皮纸袋里的东西一股脑地倒在床上。
不多不少,正好五本。
猜的还挺准。
遇见牧之洲是这个假期里的一个小小插曲。那天,我和他们出去吃饭,菜没上来时,我捧着手机看。她和林轩的爸对视了一眼,“现在的年轻人,没事就喜欢捧个手机。”她看见林轩和我一样,干脆摇了摇头,一句话也不想多说。
“到家了?”突然传来他的短信。
“已经出来和家里人吃饭了。”我回道。
他大概是在书店里看书,所以短信回的并不快。过了好一会儿,第二条才传来:“与教导主任一起吃饭要乖一点。”
这都是多早以前的事情了。我看着短信,有点想笑,嘴唇抿的紧紧的,旁边的林轩瞥了我一眼,“想笑就笑呗。”
我最终还是没笑出来。回忆以前是件愉快的事情,无论以前是美好还是不美好,但只要想起来,怀念之感就要满满地溢出胸膛。除了有一点遗憾,因为以前的时间再也回不去,包括在学校里,被我那个担任教导主任职位的妈妈训话。
“教导主任不让我玩手机了。”我回完这条短信,就将手机搁在一边,认真地听她和我讲话。
手机又响了。我看了一眼,没去看。
“辛言。”她喊我的名字,我哦了一声,“干嘛。”
她今天难得地没有将头发都盘起来,也没有戴眼镜。而我则因为隐形眼镜掉了一只,只能戴上搁在家里备用的眼镜。透过镜片,我看见她今天因为化了淡妆而有些年轻。
她今天心情似乎不错,“今年十月去参加个GRE考试吧。”
我啊了一声。
“考那个干吗。”我不解地问道。
她说:“锻炼锻炼自己。”
我哦了一声,“好。”
我隐隐约约地感觉她在帮我计划着一些什么,但我又没办法仅凭她的几句话就猜到结果。
晚上回去的路上,我无聊打开手机,看了之前没看的那条短信。
“还真是乖学生。”
屏幕亮了一会儿,又暗了下来。我轻轻地伸手摸了下,又亮了起来,有点刺眼。
“屏幕调这么亮。”坐在我旁边的林轩说,“对眼睛可不好,还是调暗点。”
我点点头,回完这条短信,就照他说得,将屏幕调暗了。
从灰暗变得更暗一些,直到最后彻底变黑,也没有提示我有的新的短信。
“等谁的短信呢?”林轩随口一问。
“没等。就是遇到了个以前的同学,聊了几句。”我口是心非地答道。
“是吗。”他瞥了我一眼,有些怀疑。
“爱信不信。”我朝他说道。
第二天我从王林莎那里回来,见到自己屋里的桌子上摆放着一摞英语书。
她端着一杯果汁过来,搁到我桌子上,见我瞧见了,就说:“今天去帮你买的,有空间看看吧,九月我帮你去报个名。”
“好。”
“喝点冰果汁,外面那么热。”
我点点头。
“在国内读研是不错。”她坐在我的床边,与我分析起来,“你开学也就大三了,这些问题你也该好好考虑了,家里人不能帮你做一辈子的决定。”
我没出声,顺着她的意思继续点头。
她语重心长地说:“如果想继续念,就考虑考虑国外的学校。”
我终于明白了她叫我去考试的意义。
我沉默了片刻,不知道自己是在倔强个什么,“妈,国内的研究氛围也很好,我想在国内……”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她打断了,“辛言,别什么话都讲的这么确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