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老程的专业课成绩太亮眼，我一定会认为他其实内里是中文系的学生，然后披着物理系学生的外衣。

　　苏西好一会儿都没有吭声，她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而我此时此刻更像一个电灯泡，矗在两个人之间。

　　事实证明，老程真的只是老程。他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理科生，不是那么的能说会道，他讲完那句话后就沉默了，静静地瞧着苏西。如果他有那么一点点的机智，这个时候，也许就会眼神示意我，让我劝劝苏西。

　　“你来干嘛。”苏西终于开了口，“图书馆泡一天多好啊。”她说的有些忿忿，“昨天谁在电话里说没问题，今天早上又说要去图书馆，一去还就是一天……”

　　苏西说什么，老程就听着，一句话也不反驳。

　　我默默地吃完属于自己的那一盒薯条，纸巾擦了擦手，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微微起身。

　　苏西眼尖地看到我的小动作，立即出声，“辛言，你先别走。”

　　我就知道，每一次他们起摩擦，倒霉的都是我。

　　“你说说，究竟谁对谁错？”

　　我没有重新坐下来，而是将包背好，凑到她耳边说了句话。

　　苏西没有再叫住我，我从位置上起来，“喏，老程。”

　　老程反应慢半拍地在我都走了两步后才说，“谢谢。”

　　不用想，他们肯定能够和好。

　　苏西再生气，她始终还是喜欢老程的。

　　我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破天荒地没有回家，而是一个人在商场里逛了起来。我像一只无头苍蝇，毫无目的的到处乱走。以前来这里，不是陪我妈，就是陪苏西，自己独自一个人来这里的次数并不多，十只手指就数的清楚。

　　“辛言！你又告密！”

　　我在商场里不知道走了多久，腿有点酸，坐下来休息时，手机就响了。

　　发短信的正是苏西。

　　上帝作证，我不过是将我们在肯德基吃饭的事情告诉了老程而已。

　　苏西虽然用了两个感叹号，但她已经不生气了。我问她在哪儿呢，她和我说她和老程去看晚场的电影去了。我默默地回了一个哦字，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恭喜和好。”

　　是不是恋爱了的女人，都会变得琐碎？

　　“他去买饮料了。”苏西继续与我诉说，“老程哪儿都好，就是人太死板了。”

　　“哪儿死板了？”我问她。

　　她说，“我早上接到他电话嘛，他和我说他要去图书馆，我一生气，就说‘那你就去一天’，结果他就真的去了一天！”

　　“哦。”我淡淡地说道，“换做是我的话，我也会那样。”

　　苏西沉默了一分钟，“你们这种人，早晚有一天会被人吃的死死的。”

　　我咧开嘴笑了。

　　她又与我聊了一会儿，直到我听见她那边传来老程的声音。她匆匆地与我说，“那就这样，我们先去检票了。”

　　我说：“好，生日快乐，亲爱的苏西。”

　　苏西愣了下，“好肉麻哦，不过我喜欢，谢谢你今天陪我，拜。”

　　我说：“拜。”

　　我又在商场里逛了一会儿，准备回家。幸好今天她与林轩的爸爸都不在，不然此时此刻，我的电话一定会被他们狂轰乱炸。我伸了个懒腰，走出商场的瞬间，被人拍了下肩膀，我下意识地转过头，又一次地咧开嘴笑了。

　　我今天一定是沾了寿星的福，所以运气才会这么好。

　　与人在偌大的地方相遇，本来就是一件消耗运气的事情。

　　万一哪天运气消耗贻尽，大概就是再遇不上了吧。

　　“笑什么，傻不傻。”

　　“傻不傻要看脑子转的快不快，不然比比高数成绩？”

　　他就笑了。

　　要说世界上那种表情最能让人鬼迷心窍，我一定会选择笑。

　　笑起来的时候，全部都不一样了。明明都是同一个人，什么也没有变，什么又都变了，就那么一翘，一弯，就骗了不知道多少人的目光。

　　还真的有点鬼迷心窍。

　　我突然觉得自己一定是常年与数字为伍，所以连汉字都变得不认识了。

　　有一堆的词汇出现在我脑子里出现，可就是没有哪一个可以被我拎出来在此时用的。

　　他说：“辛言，不能这样欺负人啊。”

　　“哪儿欺负人了？”我问。

　　他提醒我说，“我可是个文科生啊。”

　　“哦，好吧。”

　　天才知道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想起了什么。

　　高中和大学可不一样，不同的系还有交集，那一会儿文科班与理科班都不在一层楼上，不然我也不会倔着与她争吵要去念文科。

　　现在想想，除了天真之外，至少比现在好上一些。

　　因为啊，你看，那个时候的我至少会为了什么与她争论。

　　我微微地叹了口气。

　　“你来这儿干嘛？”我指着已经被我们甩在身后的商场问。

　　“看电影。”

　　“一个人？”我问。

　　“猜猜。”他没有直接回答。

　　我干脆闭了嘴。

　　一直都是这样，和他讲话，我总是会冷场。夏天的晚上，热闹极了，周围都是绚烂的灯光，耀的人眼睛疼。走了一段路，只有旁边路人的声音，绝对没有我或者他的声音。

　　我走的有点出汗了。

　　一方面是本来就热，而另一方面，一定是旁边有个人的原因。

　　他突然开了口，说了一个电影名。

　　我愣了下，“啊？”

　　他继续走着路，一步一步的，“刚才看的。”

　　“哦。”

　　等我想起这是个儿童电影的时候，对方早就笑开了，还出了点声音，沉闷中微微上扬混合在背景的人声里，倏地一下就消失了。

　　他摊开手，“和XXX来看的，你认识吧，那会儿念书的时候，一个班的。”

　　当然认识。当我还在文科班念书的时候，他们关系就不错，“你们两个出来看儿童电影？”

　　“两个男人出来看爱情电影才怪吧。”他说。

　　我点点头，赞同他的意见，“是挺怪的。”

　　“那家伙刚失恋，再看爱情电影被刺激到，怪可怕。”

　　“你想的怪多的。”

　　“那是一般的说法。”

　　“不一般的呢。”

　　“我不喜欢看。”他说得简单明了，“自己的事情都处理不好，还去看别人的。”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笑。

　　我说，“我挺喜欢看的。”他愣了下，我继续说，“我指的就是那些别人写的爱情故事。”

　　都说学文的人感性，学理的人理性。我们恰恰相反，他理性的可怕却出人意外地选择了读文，而我除拼命想让自己变得冷静理智之外，却感性的要死。

　　以前捧着本爱情小说哭得昏天黑地的人，正是我。

　　我们现在的差别，也不知道是和学的专业有关，还是与性别有关。

　　好像一开始的路彼此都选错了。

　　他最终也没有评论我说的那句话。

　　估计在男性的眼里，那种爱情故事本来就是写给女人看的。

　　就像老程，他只是陪着苏西去看罢了。

　　又走了一段路，该过马路上，他开玩笑说，“今天戴隐形眼镜了吗。”

　　我说：“戴了。”

　　他说：“那真可惜，不然我还可以发扬下雷锋精神。”

　　我笑笑，他还记得那天的事情。

　　他问我坐几号，我报了个数字，他说，“真巧。”

　　我说怎么了。

　　他说，数字一样，方向相反。

　　我有点恍惚地哦了一声，“是真的挺巧。”

　　也就在我说完这句话的同时，他的手机就响了。铃声很普通，就是手机系统的铃声，一点不像现在的年轻人将手机铃声自定义为各种乱七八糟的。

　　他看了下屏幕，往旁边走了两步。

　　也许是好运过后，霉运就来了。

　　我接起电话，对面传来一个极为陌生的女声，“请问是辛言吗。”

　　我努力地回忆着这个声音，终于在记忆里找到了属于这个声音的名字。我只见过她一次，就是第一次去王林莎家的那一天。那也是我唯一一次在公众休息日里在王林莎的家中见过她。

　　我嗯了一声，“王阿姨，是我。”

　　她镇定地嗯了一声，可接下来她说的话，完全无法让人镇定下来。

　　可她偏偏用了非常安静的声音说，“你下午给林莎上课的时候，她和你说了什么吗。”

　　我摇摇头，“她没说什么。”

　　她哦了一声，“那你能帮我打电话给她试试吗，我现在联系不上她。”

　　我这才突然明白我妈的老同学给我打电话的含义。

　　王林莎不见了。

　　至少她此时此刻不在她的家里。

　　牧之洲接完电话回来时，我正在拨王林莎的电话。这个十七岁的姑娘没有关掉手机，但是每一次拨打都是三十秒过后的女声，“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怎么了？”他问我。

　　“有个朋友没回家。”我又一次拨了她的号码，依旧无人接听。

　　他愣了下，“你不是也这个点才回家。”

　　“她没成年。”我说着，回拨了刚才给我打电话的人，告诉她我也联系不上王林莎。

　　她的声音听起来倒是没有太多的紧张，一点也不像女儿不见了的母亲。

　　她说：“你知道她平时喜欢去什么地方么。”

　　“和秦哥还有我的几个朋友出去玩了。”，“以前我就去过酒吧啊，那里环境呆着舒服，可我不敢呆太久，她会说我。”，“真不知道军训有什么意思。”，“这几天晚上都出去和朋友玩了，反正她也不在家。”，“老师，你可千万别将我说的话告诉她。”……我动了动嘴唇，好像知道她会去了什么地方。

　　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王林莎的妈妈，我纠结地咬着嘴唇，过了一会儿，我说：“王阿姨，我去找找，有个地方她可能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