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过了多久，这个话题一经谈起，总是会引起很多人的附和。大家都喜欢凑热闹，只要有人起了个头，就没了结束。

　　“总不能与书为伍一辈子吧。”有人这样说。

　　“我才是最惨的好吗！我现在已经觉得试管的曲线最动人了，估计再过几年，我就要终日与试管这些玻璃器材在一起了……”还附上了一个哭泣的表情。

　　“我早就觉得试管的曲线最动人了……”

　　诸如此类的发言已经将刚才的话题带向了奇怪的方向，早就忘了先前讲的是什么。我将窗口切出去，趴在桌子上看了一会儿新闻，等再切回去时，不偏不倚地就瞧见了最糟糕的对话，以至于我一激动，就不小心踹掉了电源。

　　电脑屏幕一下黑了。

　　顺带一提，我下午才与林轩说，借用他的电脑看一会儿电视剧，因为屏幕比我的笔记本大，我不用戴眼镜便能很好地看清字幕。

　　所以这台台式电脑，并不是我的。

　　等他回来后，我坦白，我踢掉了电源。我那会儿已经是坐在客厅里看电视了，他哦了一声，没什么反应，等他回到自己屋里，没过十秒再出来时，我已经用手捂住了耳朵。但即便这样，我依旧听到了他的声音，“你可真有本事。”

　　我无辜地摇摇头，表示自己没听清。

　　换做是几年前，我根本不会想象自己会用捂住耳朵的方式来逃避别人的责罚。可如今，这些却变得越来越信手拈来。或许小白兔姑娘的那句话说错了，没有谁天生就是什么好女孩坏女孩，如果愿意，那么一定会有所改变。

　　林轩的电脑因为被我踢掉了电源，而不得已重新做了一次系统。晚上我们两个出去转悠的时候，他问到我，怎么看个电视剧都能将电源踢掉的时候，我愣了下，用一只手紧紧地拽着围巾，围住口鼻，“不老实，踢掉了呗。”

　　从此，林轩再也没有同意过让我用他的任何电子设备。按照他的说法就是，我是个标准的电子产品杀手，什么东西到我手里，都挺不过一天。我耸耸肩，不反对他贴在我身上的标签。他起初还有些疑惑，因为在他眼里，我就是标准的欺软怕硬，面对越是亲近的人，便越是理直气壮，而面对越是陌生的人，就越是表现的格外乖巧。曾经在高中念书时，他就发现了我这个小毛病，他却“善解人意”地将其归咎为我与小白兔姑娘在一起呆久了而染上的习性。等久而久之了，他便发现，这不是习性，这是天性。

　　“鬼才知道，以前怎么觉得你是个乖小孩。”

　　他递给我一瓶冰镇的汽水。就在刚才，我要冰镇汽水的时候，他还瞪了我两眼，理由自然是冬天女孩子喝什么凉饮料，我说谁出来吃涮锅还要热饮料的。他一想，估计也是个这个理，就咬了两瓶汽水。

　　我们两个人的大脑回路，说不准还是有些相似。

　　所以他当说出牧之洲的名字时，我没有太多吃惊，就愣了下，然后便喝着汽水说，“哦。”

　　尽管之前是我叫他猜的，可谁想得到他真的就能猜的这么准。

　　他眼挑了下，继续低着头挑着串子上的肥肉。

　　“多久了？”

　　“什么多久了？”

　　我抬起眼，视线正好对上他的目光，他眼睛里平平静静的，如同在与我讨论今天晚上的晚餐，“谈恋爱多久了？”

　　原来是这个。

　　我开玩笑说，“你都快取代我妈了。”

　　他大概是想到了我妈在家里经常说我的话，本来眉眼松弛却突然顿住了，沉默了一会儿，我听到他艰难地开了口：“辛言。”

　　我说，“啥。”

　　他说，“我才二十二。”

　　我点点头，表示我知道他的生日。

　　他白了我一眼，尽管动作幅度并不大，“别拿我和你妈比。”

　　我哈哈地笑起来，低头喝了一口汽水，告诉他完全是想多了。当我语气轻松地说出“暗恋了六年”时，我自己心底都一惊，就这么轻而易举就说出来了？我轻轻嗓音，摊开双手，“就这样，没了。”说完，我重新低下头咬住玻璃瓶里的吸管。

　　我心里想象了无数种作为兄长，林轩同志的表现。可没有哪一种是像先在这样，愣了几秒钟以后，没有预兆地弯起眼睛笑了。简直就是顺其自然地，笑了一会儿后，他朝我伸出个拇指，“辛言，几年了，我终于发现了你一个优点。”

　　早就该知道，不能顺着他的话往下接。

　　没忍住，接了句，“什么优点。”

　　“二愣。”

　　我轻轻地切了一声。

　　林轩说，“六年，你也不腻。看同一本书六年，都会腻的好吧，何况一个人呢。”他讲话已经够委婉了，以前他讲话比这还尖锐，与明晃晃的刀并无太大差别。我觉得此时，他握在手里的玻璃瓶子应该换做一个茶杯才对，因为他说的话太像长辈了，以至于我听了一会儿，竟然联想到他老了以后教育后代的模样。

　　一不留神，就笑出了声。他瞥着我没有再多说一句，回家的路上，他朝我伸出一只手，我愣了下，“干啥？”

　　他又一次白了我一眼，“什么干啥，AA制，忘了？”

　　我不动声色地朝他翻了个白眼。

　　我始终也没告诉林轩我踢掉电脑电源时是看到了什么。我要是告诉他，他肯定会用不成器的眼神看着我，毕竟他都说我二愣了。

　　那会儿有人起哄。说是起哄，其实也就是拾起刚才的旧话题，“其实你们要是真换着去看电影，肯定没那么多抱怨了。”

　　还有不经意提起的，“想和谁啊。”

　　倒是看见他接话了，不过大多都是一个句号，或者是一串省略号。

　　我挺好奇他的答案，可惜一激动就踢掉了电脑的电源。电脑屏幕一下便黑了，等我再开机，就没反应了。

　　后来？后来我也没再去探究他的答案，不是不想探究，而是用自己的电脑登陆QQ，偏偏好巧不巧地找不到这一段的记录。我自认倒霉，也认了命，给林轩同志当了一个星期的跑腿。因为他重做电脑系统，保存在桌面的文件只能重新再做，所以当我下楼去超市给他买可乐时，也只能叹叹气，告诉自己，就当下楼呼吸新鲜空气。

　　路上却没想到了遇到了王林莎。我手里拎着个塑料袋，里面装满了林轩同志的可乐，听见有人喊我时，我还愣了下，转过身，看见她缩在羽绒服里，戴着个帽子，还戴着副口罩，只露出两只眼睛。我愣是没有认出她是谁，直到她走到我跟前，摘掉口罩，我才认出来。她瞅着我，指着我的头发说，“你怎么突然给头发剪短了？”

　　我捏着一边的头发，“怎么样？”

　　她毫不留情地：“丑极了。”

　　她比我矮一些，我垂眸看着她，“丑也要说好看。”

　　她大刺刺地弯起眼睛，“你这不是教我说谎话的吗。”

　　我不置可否地耸耸肩，她凑近看着我拎着的塑料袋，随意地问我买的什么，我说可乐，她哦了一声，告诉我女生少喝碳酸饮料，对皮肤不好。

　　“给我哥买的。”我说道。

　　她捂住嘴，神秘兮兮地凑到我耳边，“那更不能了，可乐杀精的。”

　　我差点一个趔趄摔倒在平滑的小区路上，如果不是王林莎及时伸手地拉住我，兴许我现在已经是脸朝地贴在地上了。她咯咯地朝我笑个不停，甚至用冰冷的手碰了下我微热的脸，“不会吧，这也能脸红？”

　　我假装没有听见她的那句话，“来这儿干嘛呢。”

　　她好一会儿才止住了笑，伸手紧了紧松垮了的围巾，叹了口气，“帮人拿点东西回去。”

　　她说的不情不愿的，似乎很不想来这里帮别人拿东西。于是我也没有问，反而是她抱怨起来，“哪有这种人啊，仗着比我大了几岁，就总是指示我做这做那的，等她回来，我一定要……”

　　一连几个“一定要”也没说出一句狠话，最后气急败坏地手揣进兜里，狠狠地跺了跺脚。

　　我拿出一听可乐递给她，她像是忘记了刚才自己说过的话，不客气地打了开来，仰起脖便喝了两口。

　　我问她期末考的怎么样，她说还行，她上下细细地打量了我一会儿，噗嗤一声笑了，“老师啊，你剪了这个发型以后，和我站在一起，反而衬的我像个老师了。”

　　“等你考到我们学校来，再说这样的话。”我看着她说道。

　　她摇摇头，“我觉得清华比较好。”

　　瞧瞧她的语气，多么的轻而易举。

　　轻松地简直让我心里生出一种揉乱她额前刘海的冲动。

　　她又聊了一会儿，看了眼手机，“得，回头再说，我先去她那儿拿东西了。”

　　我点点头。

　　回家后，我将可乐送进林轩屋子里。

　　等回到自己屋，我想起王林莎说的话，本着是一家人的想法，还是发了短信转述了小姑娘的话。

　　结果，没一会儿，我就听见隔壁屋子里有东西摔在地上的声音。

　　我愣了下，没预兆地笑了起来。

　　果然，没多久，我的屋门就推开了，握着手机的人耳朵还有点通红，却板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