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人不是他。

虽然有点失望，但慕秋萤仍庆幸自己的妈妈来了，在她最需要人安慰的时候。

她清了清嗓子，咽了咽喉咙上涌的难受，扬起最美的笑容，“妈，你来啦。”

“嗯。”季颜皱了皱眉头，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女儿的眼神不怎么对劲，人也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样子，只会对这自己笑。

虽然她看出有事，可女儿的笑容明摆着告诉她，不希望她来担心。

于是，她笑了笑，伸出手欲碰触女儿的手，可微凉的手令她挑眉，随即松开紧蹙眉峰，用力握住那只冰手，朝休息室的沙发走去。

她抚摸女儿的脸，看着女儿身穿白纱的样子，眼眶渐渐蓄满泪水，“我的女儿真漂亮，一定是最美的新娘。”

秋萤轻笑出声，“妈，你说这话其他新娘子可得嫉妒了，因为每个女人结婚的时候都是最美的。”

“就任由她们嫉妒好了，我的女儿就是最漂亮的。”

母亲一副肯定的模样，令秋萤吁了口气，还好刚才的愁容没有被母亲看到，不然她会伤心的。

“是是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只要母亲高兴就好，这样她也会高兴的。

季颜敛了敛微笑，装作不经意问：“萤萤，你觉得幸福吗，后悔吗？”

秋萤一怔，抓着母亲的手紧了紧，险些将悲伤流露出来，还好她藏得极快。

幸福吗？她不知道，曾经她确实想要幸福，可如今却迷茫了。至于后悔，她似乎并不后悔，因为她给孩子争取了一个家庭。

跟慕玲在包厢里的对话浮现脑海，她确实派人掳走了慕玲，但并没有想过要伤害她，只是希望她不会出现在订婚典礼上，这样夏慕两家就会取消婚礼，而结果也如自己所愿。

但是，她并没有想着要破坏婚礼，因为是他亲口说要娶的人是慕玲，她认命。

至于孩子的事，她本想小心翼翼隐藏，不让所有人知道，曾暗中询问出国机票，更认真找外国小镇，希望没人能找到自己。

那次在医院是意外，她没有要揭露一切的意思，只想亲手替他安排好他的婚礼，然后一个人离开。

而她之所以会当着慕玲的面承认，是希望慕玲知难而退，认为自己是个不好对付的人。

只可惜，她错估了慕玲的嫉妒心，没想到会牵扯到夏炜宸。

她至今仍无法忘记，他不敢置信的眼神，还带着愤怒，那些怒火没迸出来却已有火苗掉落在她身上。

“妈，能嫁给自己所爱之人，会不幸福吗？不过，我为什么要后悔？”她不解反问。

“……”为什么她会说出后悔两个字？实际上连季颜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非常不安，总觉得会有事情发生。

“没什么，可能是我多心了吧。”她用笑容掩饰掉自己的担心，站起身，“我去招呼客人，你要以最好的状态出来，知道吗？”

“嗯。”慕秋萤颔首目送母亲离开。

母亲离开后，她吁了一口气，看着镜中的自己，眼泪不知不觉流出眼眶，她立即起身到镜子前，抹去后立刻补妆。

她不想让人看到如此脆弱的自己，只是拿着化妆棉的手在颤抖，她立即用另一只手扣住制止。

门再次被推开，她瞥了镜子的影像一眼，出现的人令她蹙起秀眉。

“我不过想进来看看新娘子，没想到却撞见了那么母女情深的一幕。看来你妈不知道的事情挺多的，要不要我去给她说说？”冷嘲热讽伴随着慕玲出现。

慕秋萤从镜子里看了她一眼，选择无视继续补妆，还好妆没化，不然又要重新来了。

“想不到你还有空来这里瞎转，身为伴娘兼新娘家人的，不是应该在外面招呼客人？”比毒舌，她不输给慕玲，只是不屑与她计较罢了。

慕玲冷笑，“我就是进来告诉你，客人已经来得差不多了，可新郎至今仍未见人影。”

她边走向秋萤边说：“知道吗，我的直觉告诉我，这场婚礼的下场跟我的订婚宴一样。”

秋萤身形一僵，捏着化妆棉的手用力了一下，“不，我跟你不同，下场自然不会一样。与其有空关心我，不如尽好主人家的义务。”

“出去吧，我不想再说话了。”她不想再听，直接下逐客令。

因为她很清楚，若再不赶人，自己会先被激怒，下场会跟上次在餐厅一样，因此她努力压抑住了。

“哼。”慕玲冷哼，有点失望自己达不到目的，只能愤恨离开。

出门前，她扔下一句话：“我就等着看好戏，看你如何收场。”

“放心，我不会跟你一样，只会哭闹。”慕秋萤一脸挑衅道。

是的，她不会哭也不会闹，更不会觉得上天对她不公，因为老天已经给了她珍贵的东西。

手贴在腹部，掌心感受来自肚皮下的跳动，有种充实感随之散开，她嘴角微扬。

她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孩子想一下，如果家的可能性没有了，那她就要更加坚强。

慕秋萤幽幽叹气，放下化妆棉，其实无论上多少粉，也掩饰不了她心底的那份失落。

他会不会来成了谜，她没有半点把握，也许正如慕玲所言，这就是她的下场。

她想事情想得入神，以至于不知道梁浩宇走了进来盯着自己。

今天，这休息室的客人有点多啊，可为什么最应该来的始终没有出现？

“你……什么时候来的？”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梁浩宇的目光带着……

应该是错觉，他怎么会对自己有意思呢。他们只是朋友，他一直愿意帮助她这个朋友，仅此而已。

梁浩宇从镜子移开视线，回过神来。

他刚才看她看得入神了，不仅因为她很美，而且有种冲动想上去剥掉她身上的白纱，还好他忍住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有这种冲动，但实在不应该。

自从上次他要她练习如何勾引男人的那一天起，他的心就变得很奇怪，脑海里总是时不时浮现她的身影。

“来了一段时间，但你这里有其他客人，我就呆在外面等着。”他非常老实告诉她。

在外面等？那就是说……

“你听到了多少？”她忽然紧张了，手心微湿。

梁浩宇叹了口气，看着她问：“你希望我怎么回答你？我本想恭喜你如愿以偿，没想到却听了那么多不该听的。”

“是吗？”那应该避开才是，为什么你反而大摇大摆走了进来？她瞪着这男人，说的话跟做的事分明是两种态度。

“觉得愧疚的话，就更应该走出这房间。”她需要冷静的时间，他们接二连三出现，压根不让她有喘息的机会，是想她忍出病来吗？

“不。”他上前一步，来到她面前，拉起坐在镜子前的她，“如果我离开，你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胡说什么，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关心。”特别是你，知道我太多秘密，是我急欲想避开的人。

慕秋萤在说完这句话之后，被某只温暖的手指抬起下颌，逼她与他四目相对。

两人距离很近，呼吸洒落在彼此身上，心似乎不安分起来。

她回过神来，立即退了一步，偏首避开他的触碰，“你干什么？”

“没，我想看看你是不是在说谎。”他尴尬收回手，手负在身后，有些发烫。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忽然就变成这样，其实刚才他是想做点什么吧，可终究没做。

“我为什么要说谎？”

“因为要掩饰。”

“胡说，我要掩饰什么……”她急着否认，只是话说到一半，就没能说下去。

因为，梁浩宇突然把自己拉进怀里，用力抱着，她瞪大眼眸，吓得不轻，手悬在半空，不知该往哪里放。

她在他怀中挣扎，“快放开我，你干什么？”

“不放。”他肯定回答，手按过她的头贴在自己胸膛上，“在我面前，没必要掩饰什么，想哭就哭出来，我不会笑你。”

“说什么啊，我干嘛要哭，我没有要哭……”余下的是轻微的哽咽声。

他的方式很粗鲁，也很霸道，她该生气的，却因他这句贴心话而气不了，委屈涌上心头，她的手揪住他衣领，眼泪忍不住落下，只是她哭得很压抑，仿佛害怕别人听见。

梁浩宇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拍着她的背部，稍稍松了口气。他多害怕她哭不出来，那样就太可怜了。

哭了一会，他推了推她肩膀，“哭够没？发泄完了？”

慕秋萤退出他怀抱，在这之前，她将所有鼻涕眼泪抹在他高级西装上，以示自己的不满。

她本不会哭，要对所有人微笑，都是他惹哭了他，这是对他的小惩罚，不过却很感激他。

“谢谢你。”这三个字是真心的。

“补一下妆，然后出去等他吧。”一想到她要嫁给别人，他的心就不知道为什么揪了起来。

是错觉吧。

这时，她才意识到时间已经到了，还过去了十分钟，他始终没出现在这里。

见她咬着牙不说话，他说：“要不要我陪你出去等？”

“怎么，你打算不参加完婚礼就离开？”她敏感察觉他话中有话。

“不了，公司还有事等着我去处理，我就是来看看你。”公司有事是假话，来看她是真话。

不过，他一开始想看的是一出大戏，但现在却不想看了。

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他却越来越不安，不知该不该继续下去。特别是看到眼前的她，他就有种想放弃的冲动。

可另一张带着眼泪和怨恨的脸出现在脑海，他又立即打消了放弃的念头。

他怎么可以放弃，不能就这么放弃。千辛万苦博取的信任，就为了日后某一刻。

“谢谢你这么关心我，我的朋友。”她真心的朋友没几个，他帮自己的已经够多了，还要来担心她。

“跟我还客气？”他不满蹙眉。

“还有，谢谢你答应我任性的要求，帮我掳走慕玲。虽然至今我仍不知道当时这样做对还是不对，但我庆幸有你这么仗义的朋友。”

“那我们一定要继续当好朋友。”他顺着接下话。

“嗯。”她用力颔首。

她眼底没有半点怀疑，是完全的相信。他该高兴的，但垂在身侧的手却紧握了起来，随即快速转身，头也不回出了休息室。

不该再留下。

因此，他驾车离开了教堂，脑海是她挥之不去，带着泪痕的脸，更有一把声音说：她是无辜的，你不该利用她。

不利用？那她存在的价值什么，那谁来赔他一条命？

**********

教堂钟声响起，宾客们有序坐在红毯两边椅子上，等待婚礼开始。

不过有个很奇怪的现象，本该忙着招呼宾客的新郎，由始至终没有出现。就像现在，钟声响起，新郎该在红毯另一头等待新娘，但那里一个人都没有，只有牧师站着。

坐在第一排的季颜有些慌了，听着耳边的窃窃私语，不知所措，还好身旁的慕昊轻轻按住了她置于大腿上，颤抖的手。

只是这一举动惹来宁惠雯不悦，她想上前拉开他们彼此相握的手，毕竟慕昊现在是她丈夫，季颜什么都不是。

可她还没站起，女儿就在侧门朝自己招手，她看了他们一眼，只能选择放弃，起身快步朝女儿走去。

“怎样，确定他人没到吗？”人还没走到女儿身边，就压低声音问。

“是的，我们就等着看这一出好戏吧。”

慕玲看着这些等得不耐烦的宾客，心里可乐了。

慕秋萤啊慕秋萤，你让我成为全S市的笑话，那今天我就让你尝尝同样的滋味。

我被取消订婚典礼那有什么，你的婚礼若不成，那才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话题。

宁惠雯笑得一脸灿烂，拉着女儿的手回到座位上，但在那之前，她瞪了季颜一眼。

有什么样的妈，就有什么样的女儿，今天我就看看你们怎么丢脸。

她眯起眼眸，看着慕昊那只手，将怒火硬生生压下。说服自己，如今不是争风吃醋的时候。

慕秋萤走在教堂外的走廊上，看着一路点缀的花卉，布置得很浪漫温馨，她身边却无一人，显得有些悲哀。

当她背光而立，出现在教堂门口，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她身上，但不是因为她美，而是因为只有她一人。

宾客们看她的目光仿佛利器一般，有不屑、有等着看好戏、有不祝福，特别是身为伴娘的慕玲。

她站在那里，笑着欣赏自己的窘况。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他会来的。

慕秋萤扬起微笑，踏在教堂的红毯上，昂首挺胸，一点伤心都没有。

只是，这一条路看着好短，走起来却很长，她的腿好像灌了铅，一步好像又千斤重。

这时，主人家是站起来的，分立在两边。夏家有夏卓然和许晴，他们的脸色不太好，许晴手里拿着手机，似乎仍在拨打。季颜和慕昊一脸愁容，宁惠雯和慕玲则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季颜心痛闭了闭眸子，险些站不稳，还好慕昊及时扶住。

这红毯本该是慕昊陪秋萤一起走，看来她对慕昊的恨还没消除，所以没打算过要找父亲，一个人独自撑着。

进休息室的时候，她就感觉到不对劲，是女儿一直强调没事，她才不追问，没想到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她垂眸看了眼紧紧握住自己手的慕昊，那个她至今仍爱的男人，用沙哑的声音恳求：“昊，你去牵着我们的女儿走完红毯，我求你。”

慕昊一愣，然后用力握住她的手再放开，欲迈步走向教堂门口，没想到却被人用力一拽拽了回来。

“不许去。”不是宁惠雯无理取闹，而是不希望他跟慕秋萤一样丢脸。

这场婚礼注定要办不成的，他没必要去趟这趟浑水。

“放手。”慕昊没有用力挣开，而是淡淡开口，不想引起其他人注意。

宁惠雯执意牵扯，语气都带恳求了，“不要去。”

“那是我女儿，这段路理应由我来陪着她。”这是他作为一个父亲该做的是，荣辱与共，这才是一家人。

宁惠雯生气了，咬牙切齿道：“慕玲才是你的女儿。”

“她也是，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慕昊没再多废话，该说的都说完，用力甩开她的手，大步走向慕秋萤。

他的女儿，不该受到这种目光对待，有什么他一起面对。

慕秋萤抬头挺胸，在这些视线下继续走着，腰板直直的，没有被吓到，也没有要逃走。

母亲在看着呢，看着自己的女儿披上白纱，走向幸福，她要做完给母亲看。

只是，身边忽然出现的人，令她顿了顿脚步，眼神转变为不解。

正想开口问为什么，慕昊却伸手拉过她的手臂，挽在自己臂弯里。

顿时温暖从他身上传递过来，暖了她的血液，暖了她的身体，就像是快要枯萎的花遇到需要的阳光。

只是，她不懂，为什么明知那头没新郎，明知会是屈辱，慕昊为何还要冲过来。

“为什么？”秋萤目视前方，开口询问。

“因为这段路理应由父亲陪着准备出嫁的女儿一起走。”他说得一脸理所当然。

她看了眼红毯尽头，“可是，你没必要过来受辱。”

“什么辱，我只知道今天是我的女儿出嫁。”他不在意那些目光，用力握住了女儿的手。

这一刻，慕秋萤很想喊这个人一声‘爸爸’，可是喉咙始终没有发出半个字。

她很想问慕昊，到底知不知道若走到红毯尽头，新郎没来就代表这婚事告吹，就必须面多这么多人同情的眼神？

但现在她忽然不想去想这些了，因为慕昊的手很温暖，就跟小时候父亲给自己的感觉一样。

原来，这些都没改变过吗？变的是不是只有她？

她变得不择手段去抢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不理会背负骂名，可这些东西得到了，她又该如何？

要放手了吗，终于要放弃了吗？

湿润爬上眼珠，眼前的景象有些模糊，连步履都开始有些不稳。难道她没有资格获得幸福？

红毯快要到走完了，即使她已经努力一小步一小步挪过去，但路始终是有尽头的。

她要面对的终要面对，是她自己选的，怨不得别人。

只是，孩子，对不起，我没能给你一个家，一个父亲，真的对不起。

手贴在腹部，掌心下跳动忽然加快了，像是在抗议。她只能咬牙垂下手，不再去顾虑任何事。

还没走到红毯终点，慕秋萤忽然挣开慕昊的手，快步一个人走到尽头，鼓起勇气转身面对所有宾客，深呼吸准备说话。

可就在这时，原本安静的教堂突然沸腾了起来，从后面的宾客开始，他们的视线开始集聚。

她看了过去，看见门口逆光之处站了个颀长的身影，身材与他差不多。

眨了眨眼，她发现那影子没有消失，不是自己的幻觉。然后她看着那人走出光圈，一步步朝她走来，而她也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高兴，双唇微启仿佛要呐喊出声。

他来了，他来了，她想冲过去，可腿太沉重，只能放弃。

她在慢慢等，等他走近自己身边。在温柔的眼神下，他拉起自己的一只手，另一只手拭去她脸上泪珠，柔声说：“哭什么，我不过是有事迟了一点点，又不是不来了。”

我是真的以为你生气不来了。她很想说出口，但说不出来。

只能愣愣道：“这是真的吗？”如果是假的也好，至少这一刻她很幸福。

“傻瓜。”他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尖，眼底满是宠溺。

牧师见状，赶紧开口：“请新郎新娘面对主，在主的祝福下，你们将成为夫妻。”

夏炜宸微笑拥着她转身面对牧师，“来，完成我们的见证。”

牧师的话令所有人回过神来，他们的视线不禁落在夏炜宸身上，当然这其中有两个人非常不满。

宁惠雯脸色苍白，慕玲则是气得直跺脚。

“亲爱的朋友们，欢迎你们来到夏炜宸先生和慕秋萤小姐的婚礼。”牧师响亮的声音响彻教堂每一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