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秋萤没有去外面与狱友一起,而是被狱警带回牢中,单独关押。
她被推进牢房,看了看三面墙和困着自己的铁栏,苦笑走到冰冷的床边坐下,双腿放上床屈着。
双目无神的她环顾周围,将下颌枕在膝盖上,手腕忽然传来疼痛,她蹙眉挽起长袖狱服,只见腕部被白色绷带层层缠绕,上面有着斑斑血迹,甚至在她注视的时候,腥红也在不断扩大外渗。
而她仿佛一点感觉都没有,任由其流,一点没有要处理的意思,还用手抓着伤口,一再用力。
血液滴落在床铺上,她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好像弄疼的不是她的手。
虽然秋萤说不想再见慕昊,但他仍旧三天两头就往牢房跑,但是秋萤真如自己说的那样,不见他。
他不死心,依旧按时前来,可答案很是令他失望。
这次他竟有些失控,拍打隔开探视人的玻璃,大声怒喊:“帮我再问一次,再问一次。”
他的举动惹来狱警不悦,对方开门走了出来,说:“既然人说了不见你,那就是不见你,你来再多次,结果也不会变。”
“不是的,一定有什么原因,我女儿才不见我的,你能告诉我吗?”慕昊抓着狱警的手臂,苦苦哀求,这是一个父亲的请求。
他才听到她喊一声‘爸’,那是他期盼很久的事,怎么可能就这样切断父女联系呢。
她已经没了母亲,若他这个父亲都不管她,那她该怎么办?
狱警很想拨开慕昊的手,因为对方很用力弄疼了自己,可他意识到这是一个父亲的请求,只好忍痛说:“我们只是负责传达意思,至于见不见您是她的决定。”
狱警边叹气边说,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毕竟很多事不是他们能管理的范围。
“是她不想见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见我,对吗?”慕昊放开狱警的手,向后退了一步。
其实,他很清楚,女儿的性格跟自己十分相似,很骄傲,说一不二,说到肯定做到。既然不见之话出口,定然会不见。
他眼眶微涩,垂首伤心离开探视室,却在心中暗自下定决心,她不见,他就来到她见为止,就不信她当真能如此狠心。
可慕昊错估了慕秋萤的心狠,她真的没再见自己,无论他来多少次,从狱警中得到的只有一句话:‘别再来了,我不会见你。’
又一个月过去了,慕昊可谓碰足了壁,秋萤当真没再出现,连他一眼都不看。
慕昊别无他法,最后想到了一个可以动容慕秋萤的人,于是他来到夏氏,本想硬闯却刚好碰见夏炜宸从外面回来。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了一会,夏炜宸走了过来,挥手示意保安将慕昊放开。
“你可算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不敢出现!”慕昊语气不悦,冷言说。
看到这男人,他很是生气,恨不得揍他一顿,可慕昊非常清楚,他的女儿很爱夏炜宸,很爱很爱,否则不会什么都不顾,顶着所有流言蜚语,都要嫁给他。
看见慕昊眼底的愤怒,夏炜宸一点也不意外,皮笑肉不笑开口:“慕先生,我们去上面谈吧。”
“为什么要上去,你害怕让其他人知道你是怎么对待曾经爱你的妻子吗?”
听到‘妻子’这两个字,夏炜宸原本毫无表情的脸,眉毛却微微挑起。意识到周围人群没散去,他不悦瞪了眼等着看好戏的人。
那些人快速散去,就算有很强的求知欲,也不敢冒着被辞退的危险偷听,只能加快脚步离开。
慕昊见人群散去,也没挽留,是因为他还想给自己留点面子。
“我们到那边去谈吧。”夏炜宸指了指休息区,不等慕昊同意便率先前往。
他们面对面坐着,各自看着彼此,只不过慕昊的眼神要凌厉得多,好像想将夏炜宸生吞活剥。
既然对方不开口,夏炜宸只好先说了:“慕先生找我有什么事?”
差一点,那声岳父就这么喊出口,还好在没来得及出声之前叫出来。难道之前恩爱戏码上演太多,他都快忘记自己是夏炜宸?
“告诉我,要怎样你才肯去见我女儿一面?”慕昊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道出来意。
夏炜宸身体一僵,眼中掠过一丝连他自己都分不清的感情。他很想去看,真的有心去看。
可他想起那份自己以条件交换逼她签下的离婚协议书,以及她说再也不想见到他,还有明知他会履行承诺救她,她也毫不犹豫选择认罪。
他就知道,慕秋萤想避着他,最好能一辈子,而他又怎敢去打扰?说他无情无义,不念旧情也罢,至少啊他不希望她看到自己动怒。
“对不起,慕先生,我不会去的。”左思右想,他最终仍是选择这样回答。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慕昊,他快速从位置上站起,指着炜宸,愤怒道:“为什么你要那么狠心对她!她就算真的做错,如今已受到惩罚了,你就不能当做是救她一命吗!”
救她一命?夏炜宸冷笑,曾经他给过她机会的,是她不珍惜,执意要往枪口上站,那能怪得了谁?
“慕先生,现在是上班时间,我不想谈私事。若想谈,请跟我新秘书预约时间。”夏炜宸站了起来,有礼颔首,一副待客之道。
慕昊轻笑出声,“呵呵,好一个夏炜宸,做事真是狠到极点,完全可以不顾别人生死。你可曾想过,那是你枕边人,就没有丝毫感情吗!”
夏炜宸吁了口气,“慕先生,晚辈先上去处理公务了。”
他不想多谈,多谈一秒,多知晓她的事情一分,他就会控制不住自己想去看她的心,可她并不想见到自己,这点他很明白。
慕昊看着他决绝的背影,忍不住说:“你知不知道,她不肯见我,无论我去多少次,她都不见,我怕她出事啊。”
他没办法了,端不起架子来教训夏炜宸,因为今天他是以父亲的身份来的,只想为女儿求得一次机会。
什么!夏炜宸猛然顿住脚步,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最后他还是咬牙说:“我们早已没关系,她的人和事都与我无关。”
听到这话,慕昊不敢置信瞪着夏炜宸的背影,他来这一趟,夏炜宸就给自己这个答复?
“你果然只是为了夏慕两家合作案才答应娶她的,她真是爱错了人,当初顶着骂名嫁给你,最终还是逃不掉这个结果。夏炜宸,你还真是个无情无义的人!”
夏炜宸把话听完,然后闭了闭眸子,继续佯装无事向前走去。
也许,这是对彼此最好的结果。
几天后,政府旧城重建的计划开始投标,投标结果是夏氏得到了。
可夏炜宸却一点也不高兴,全程黑着脸不说,就连最后结果出来,他也一脸臭臭的,仿佛别人欠了他好几千万。
回到公司,他将自己塞进皮椅,燃起香烟,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一直在心里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
他真不懂啊,为什么获标的不是梁氏,而是夏氏。
梁浩宇不是拿到慕秋萤给的投标案,以及夏氏的投标数目吗?为何这次投标会失败?难道是故意的?
夏炜宸回想两人在进入政府大楼之前,敌对的视线,以及梁氏投标失败他难看的表情,一切的一切怎么可能假装得了?
那到底为何会是这种结果?
想不通啊想不通!烟一根接一根抽,大脑的疑问却越积越多,一点也没有消除的迹象。
最后,烦躁的他站起身,朝办公室设立的小吧台走去,想着也许喝点酒所有事情都能猜透。
吧台上正好摆放着一瓶未喝完的酒,他想伸手越过吧台给自己在另一边柜子拿酒杯,却不小心碰到放置在角落里的盆栽。
盆栽掉落在地上,花盆碎裂,泥土洒落在地面上。看着它,他忽然想起这盆花是两人某天在街上看见一个卖花的小姑娘,她二话不说就掏了一张一百块给小女孩,说不用找了,接着挑了最小的一棵盆栽,然后拉着他像偷了东西要跑的小偷那样溜了。
他们跑到很远的地方,确定小姑娘不会追上来,两人才气喘吁吁停下,而她手里始终抱着小盆栽。
不知不觉小盆栽已经长大了很多,也伴随了他处理过很多公务,就像她那样安静守在自己身边,令他感觉到很舒服。
还记得他当时问她,“我们为什么要跑?”
她回答:“因为不跑的话,那小姑娘一定会嚷着要找钱。我想帮她,但不能太明显。”
“可一个小盆栽花了一百块,值得吗?”那可是能买好几盆了。
“值得。千金难买一颗帮助的心。”
想起来,他当时曾在心里取笑她傻,因为他觉得帮人而已,想给多少给多少就行,不必拐着弯来给。
如今想来,倒是他太不明白了。卖花小姑娘是有骨气的,所以才不去乞求别人帮忙,而是选择了用卖东西赚取微薄利润。
往事浮现眼前,有种说不出来的酸涩,只因说这话的女人已不在自己身边。
他斟了慢慢一杯酒,然后一口饮尽,在弯身收拾掉落盆栽,可拨弄泥土的时候,忽然发现一个U盘。
看着熟悉的U盘,他想起慕秋萤也有一个,脑海忽然浮现什么景象,快速闪过,他握紧那只沾满泥土的U盘,起身走到电脑前,链接USB接口。
很快,电脑显示有硬盘插入,他庆幸这U盘没有坏掉,是因为那盆栽很好养,需要的水分极少,有时候几个月不用浇水,它也能好好长着。
自从慕秋萤入狱,没人替他收拾办公室,这盆栽就成了孤儿,没人打理自然没人浇水,这U盘才能得以保存下来。
扫描完U盘是否存在病毒,他就双击点开,屏幕上显示的文件令他瞪大黑眸。
这不是投标的文件吗?一个都不缺。可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不是交给了梁浩宇吗,他亲眼看过的录像,她明明复制了拿了出去,还秘密见了梁浩宇,那这东西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看了眼曾经装摄像头的位置,那个角度只拍摄到她来到电脑,在操纵电脑复制,可盆栽的地方是超出摄像范围的。
不对。当时录像的画面有一幕是,慕秋萤拿着U盘走出去之前,她在这里停了一会。
当时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停下,以为画面是定格的,没想到她在这里藏U盘……
但不对啊,派去跟踪的人明明也说了U盘的样式和颜色,跟如今手中这个是一模一样的。
突然,他想起自己在她家里看到过这U盘,他们是一对的,乍一眼看完全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在U盘侧身处,刻着两个不同的英文字母。
“为什么……”你没拿去给梁浩宇,为什么不说,为什么要承认自己盗取商业机密?
“夏炜宸,你真是天下最大的笨蛋!”他盯着电脑屏幕,脑海里重复播放的是她在法庭认罪,以及自己逼她离婚的一幕。
那会,她得多伤心啊,他为什么连给她解释的机会都不给!
他恨自己,抡起紧握拳头,一拳砸在坚硬的办公桌上,疼痛很快蔓延关节骨骼,但他完全不觉得疼,因为心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