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浩宇坐在位置上，看着对面的客户一杯接着一杯喝，他自己则浅饮示意。

他一向不怎么嗜酒，不会为了喝酒而耽误了正事，本来这客户是打算给其他人接手，那人家里有事，他只好亲自出马。

可这客户未免也太能喝了，而且还是白酒那种，一杯又一杯，跟灌水没什么区别，他是不能奉陪到底的。

“来人，上酒！”客户大声吆喝，包厢立刻被人从外面推开。

身穿服务员衣服的慕秋萤低着头走了进来，放下几瓶酒正想离开，手腕忽然被揪住。

满脸肥肉，身材臃肿的客人，一把拽住她手腕，笑眯眯说：“来，小妞陪我喝杯酒。”

慕秋萤皱眉，想将这人的手拉开，偏偏他拽得死紧，她想走也走不了。

“对不起，我们不陪客人喝酒。”

对于耍酒疯的人，梁浩宇只是冷眼相看，一点要劝酒的意思都没有，反正合同已签好，留下来只是给客户面子，若不是他早就离开了。

满室的烟酒味，熏得他衣服也是这个味道，他十分厌恶。

正想开口说离开，客人就开始疯了起来，只是这声音为何如此熟悉？

熟悉的声音伴随着一张脸浮现脑海，梁浩宇的心忽然跳得极快。

他知道她提早出狱了，只是没刻意去打听她的消息，有意在彼此之间划开一条线，也许这样就能渐渐忘记他对她造成的伤害。

三年前，是他先用季颜威胁秋萤为自己盗取机密，如果不是因这样，她不会被带进警察局，也是他没能执意送季颜回家，才导致她路上发生意外，连家都回不了。

说到底，多少跟他有些关联，即便不是杀人凶手，也有间接关系，因此他才想助她，又不想让她知道。

抬首看到她的时候，他有一刻身体完全僵住，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因为连这样看着她也会是一种奢侈。

客人满脸通红，醉意明显，他拿过一旁斟满的酒杯，放在桌上豪气说：“一百块一杯，怎样？你能喝多少杯我就给你多少杯价钱。”

一百块一杯，这确实是很诱惑的价钱，如果是水的话，可换成是酒，慕秋萤不确定自己能喝多少杯。

但她缺钱是事实，如果能喝十杯，那就是一千块了，这样下来她就很快有很多钱。

“……”她依旧迟疑，因为这些是白酒，怕自己会扛不住这度数。

客人见她不为所动，以为是价钱太低，于是掏出口袋里的一叠红色大钞，“两百一杯！”

两百一杯！多么诱惑的价钱，慕秋萤有些动摇了，另一只手不知不觉伸了过去，触碰冰凉杯壁。

梁浩宇沉默看着，抿着唇什么话都没说。

她瘦了，瘦得剩皮包骨，脸上没了三年前得傲气，眼底夹杂着无奈。到底经历了什么，令一个人能变化如此大？

他不想知道，也不愿去打听，只希望自己的内疚能因她走出监狱而减少一点，可如今看来，是自己太自欺欺人了。

她不好，很不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她一定恨着他吧。

所以，他不敢出声，害怕自己在场，会令她无地自容。也许，一开始他就不该多留。

他目不转睛盯着她，看到她的挣扎，看到她低头，看到她拿起酒杯，皱眉闭眼整杯吞了下去。

一杯饮尽，她捂着自己的嘴，害怕会吐出来，满嘴辛辣，喉咙像被灼烧，身子轻飘飘的，脚有些站不稳。

朦朦胧胧中，她似乎又看到那客人给自己斟酒，说：“来，接着喝，这次是三百一杯。”

客人似乎很高兴，抽出几张大钞放到她被捏的手中。

三百……慕秋萤二话不说拿起酒杯，再次强行灌下肚子，这次反感没那么严重了。

“好，很好。”客人拍手叫好，“我没见过喝酒那么猛的女人，来这次五百一杯。”

他不断以加钱方式诱惑着，另一只手却一点放人的意思都没有，明摆着不会轻易放过。

梁浩宇在一旁看着，仍旧没有说话，更没有起身去阻止，直至他发现客户的眼神似乎有点不对劲。

客户紧抓慕秋萤的手，时不时做出揉搓动作，色眯眯的眼神，而且越靠越近，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脑中警铃大响，他攥紧手中空酒杯，心急如焚却起不了身去阻止，眼看那客户越来越大胆，手都开始搭在她肩上，他有些坐不住。

慕秋萤感觉头很晕很重，所有景物都在天旋地转，正在自己要摔倒的时候，客人出手相救，她眯起眼眸用微笑说感谢，一点怀疑都没有。

客户更加大胆起来，手爬上她的细腰，近距离闻着她身上的香水味，做出一脸陶醉表情。

就在这时，梁浩宇飞快站了起来，来到慕秋萤身后，一把拽过她困在自己怀中，“就算跟我吵架，你也不该这样作践自己！”

温柔娇躯被抢走，客户顿时清醒过来，听到这句话后，不敢置信瞪大黑眸，“你们……”

“不好意思，她是我女朋友，跟我吵架了，才会当着我的面跟你喝酒，想用来气我。”梁浩宇苦笑，一脸无奈，看向秋萤的时候却是一副深情。

他仿佛害怕自己做得不够逼真，还抬手轻轻抚摸她的脸庞，眼中带着心疼。

美人被抢走，客户本身就不爽，加上这单方面的话，他有点不信，正想问醉酒之人是不是真的。

慕秋萤突然睁开眸子，来了句：“梁浩宇，怎么又是你，为什么我去哪里都能遇见你！”

言语中带着怒意，还动手想推开梁浩宇，这分明就是男女朋友吵架的小表现。

这下，客户没抓到小辫子，只能认命，“原来是梁总的女朋友，刚才不好意思。”

能叫得出梁浩宇全名，而且还这么肆无忌惮，梁浩宇还不生气，这不是真得才怪。

他只是梁氏的一个小客户，为了个女人得罪人家大老板，多不值得，他还得仰仗梁氏来赚钱呢。

“没关系。”梁浩宇淡淡笑了笑，脸上却一点笑意都没有，反而真的有点怒意。

看着怀中满脸通红，连站都站不稳的女人，他实在不知该气还是该发怒。

“那我们就先走一步了。”他能感受到这客户还没死心，于是他抱紧秋萤，扶着她走出某人色眯眯的视线。

慕秋萤被人拖着走，但意识还并未完全失去，她知道刚才自己看到的人是谁，所以她开始挣扎。

“安份点，如果不想被抓回去陪酒，然后失身的话。”梁浩宇咬牙切齿道。

这女人实在太不知好歹了。不过这场景为何如此熟悉呢，好像是他当初为了认识他而用的手法。

果然，她立刻安静下来，其实有一半是因为自己头太晕了，有个人撑着总比走来得好。

梁浩宇将她塞进副驾驶座，见她一副歪歪斜斜的样子，不得不弯身替她系上安全带。说起来，能受到这种待遇的，好像只有她了。

秋萤眯起眼眸，望着替自己系安全带的人，忽然觉得这情景有些熟悉，只不过这人不是他而已。

一想起那张脸，她的心就疼痛起来，眼眶湿润，是她硬是逼了回去。

难怪说喝醉酒的人容易说真话，她也受到酒精影响，想起很久以前的事了吗？

不过，这不是过去了吗，三年了，总该过去了，那个人恐怕早已另觅新欢了吧。

别人都说，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这句话真是没错。

他绕回驾驶座，发动引擎，偏首问：“家在哪里？”

“我能自己回去。”说着就动手去扯身上安全带。

见状，他立即伸手按住，“给你两个选择，一是告诉我，二是我把你随便扔在路上。”

换做谁听到这威胁的话，该是吓坏了吧，而她却是笑了，“你果然一如当年那么狠心。”

他很快就意识到她这句嘲讽的话，抿着唇没有答腔，将车子驶离停车位，“说还是不说。”

慕秋萤是个聪明人，就算坐了三年牢，她也还是，自然不会拿自己性命开玩笑，因为酒她确实喝多了，现在逞强没用。

她乖乖给自己报了地址，他也松了口气，以为她不说他也拿她没办法，当然无法真的扔下她不管，他没那么狠心，更何况把她害成这样的人还是自己。

梁浩宇将慕秋萤送到楼下，然后她坚持要自己一个人上去，他也没跟，只是在楼下站了很久，半个小时后才驱车离开。

可自此之后，梁浩宇就成为那家餐厅的常客，没一顿都来吃，而且一呆就是好长之间，只差睡觉没在这里了。

被人这么盯着实在有些不爽，慕秋萤终于忍不住走了过去，因为他恰巧点了咖啡，她刚好送过去而已，绝对不是来找他的。

她将咖啡重重放下，制造出来的声响惊了其他客人，对方一脸不悦看着她，她只好无声以唇语说着对不起。

梁浩宇闷笑出声，没能压抑住笑意，果然马上迎来她的怒目。

他端坐好，佯装正经地拨弄手机。

慕秋萤看了他几秒，终于忍不住问：“你是不是很闲，没事做了？”

难得她开口问自己，他定然第一时间回答：“怎么这样说？”

“如果你不是很闲，那一定是疯了，不然为什么天天坐在这餐厅。”

“我不闲，也没疯，我只是换了一种处理公事的方法而已。”他扬了扬自己的手机，告诉她自己在开视讯会议。

她没好气白了他一眼，认为自己肯定是傻了，才会搭理这个人，这压根跟她没半毛钱关系。

见好不容易走过来的她马上就要走人，他情急之下拉住她手腕。

忽如其来的碰触，令她有些厌恶，而且还是自己最不希望被人触碰的手腕，她恨不得立刻甩开，偏偏他拽得很用力，她无能为力。

加上客人和经理已经朝这边看来，她也收到经理的警告，只能硬着头皮微笑以对。

她觉得自己跟他上辈子肯定是仇人，不然为什么到哪都能碰到。

“你到底想怎样？”她压低身子，皮笑肉不笑问。

“别做这份工作了，换一个。”

她以为他会做点什么，要求什么，没想到却是这句话，回过神之后她说：“梁先生，我们好像没那么熟，而且你也没资格管这件事。”

“我是为你好。”

“为我好？”她冷笑，这句话听起来何其讽刺，他可是曾经亲手推她进地狱之人啊，“不必了。”

梁浩宇松开了她的手，什么也没说，因为她的态度已经很明白。

他是最没有资格说这句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