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炜宸盯着名片迟疑了很久,终究还是拨通那个号码。
电话很快接通,公式化的声音传来,“你好,XX侦探社。”
“我想委托你们帮我跟踪一个人。”
“好的,请将那人的姓名和资料发到我们公司邮箱,价钱问题……”
“你尽管查就是,价钱不是问题,最重要要快。”说完,他毫不迟疑挂断电话,猜测要多久才能知道自己想知道的事情。
他不信找不到慕秋萤,就算她消失了,但他很清楚还有一个人比他更着急,那就是慕昊。
作为一个父亲,他不仅三番四次来要求自己去见秋萤,还经常去看望女儿,就算女儿不见他,他也不放弃,三年来按时报到。
换而言之,就是跟踪慕昊就终会有一天能找到慕秋萤。
其实,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执意找她,只是内心非常想看到她。一开始他以为自己是因为内疚,可如今细想又好像并不是。
那种感觉在心里划过得太快,他压根抓不住,但绝不是因为内疚,难道是思念?
就在夏炜宸烦恼不已的时候,慕氏来了位不速之客。
梁浩宇站在慕氏大厅里,拨打慕昊的号码,“慕总,我们见个面,如何?”
慕昊皱眉,并不太乐意见梁浩宇,只要一想到秋萤的入狱跟他多多少少有点关系,就更加不想见,却想不到借口去拒绝。
虽然慕氏和梁氏没有合作关系,但谁又会知道下一秒两人是不是合作商,撕破脸不是个理智的商人。
那头的沉默验证了梁浩宇的想法,他苦笑,自觉给慕昊下台阶,“我有你想知道的人的消息。”
“谁?”慕昊疑惑问。
“您的女儿,慕秋萤。”
梁浩宇话音刚落,那头就传来切断的声音,接着不到几分钟时间,慕昊就气喘吁吁来到他面前。
慕昊不过是中年而已,但如今已黑白发交加,脸上的忧愁似乎从未消退过。
“她怎么了?”他抓着梁浩宇的手臂,紧张询问。
因为他最近有点忙,所以没能去见慕秋萤,但就算他去了,女儿也不会见他,可至少知道她是否安好。
不过短短几天而已,她难道就出事了?不会的,不可能的。慕昊拼命在心底否定。
梁浩宇蹙眉,被抓得有点疼,但没有出声,只是松了口气,因为慕昊是自己最后一张黄牌了,若说不动她,那他实在别无他法了。
“慕总,先别急,我们找个地方慢慢说。”他有很多事想告诉慕昊,更重要的是最好能说得动他为自己做一件事。
慕昊肯下来见自己,他已经成功了一半,剩下来就是另一半计划了。
见完慕昊,刚好是午餐时间,梁浩宇再次来到慕秋萤当服务员的餐厅,正确来说最近他都在这边吃饭,而且一呆就很久。
“先生,请问你要吃点什么?”某女服务员走了过来,红着脸问眼前这英俊的男人。在这里工作的都知道,这先生最近来得频繁,他们猜测他是看上了这里某个女的,所以才来得这么频繁,就不知道是哪位了。
梁浩宇搜寻了餐厅一周,没看到想见的人,但他分明知道今天她有上班,但去哪里了呢。
他沉默了会,露出招牌微笑,说:“不好意思,我想先看一下再点。”
服务员走开后,他跟着站了起来,从洗手间拐到后厨,想找找她到底在不在。
他想象过千万种看到她的情景,但绝对不包括这个,因为他看到她蹲在后巷,伸出瘦弱的手清洗堆积如山的碗筷。
碗筷很脏,她丝毫不在意,认认真真将它们清理好归类。
他就在她身后看着,心不知为何传来刺痛,眯起黑眸,望着她因蹲久双脚麻痹,扶着墙站了起来,捶了捶后腰。
她曾是各大公司争相欲聘请的人才,万能秘书之名人尽皆知,千金一掷只为她能心动跳槽,可她死心眼,只呆在夏氏,任何人的聘请都不看在眼里。
三年后,她竟沦落到这种地步?当服务员落魄还不够,还当洗碗工?她的手是用来执笔的,不该做这种事。
他看了就觉得难受,她这么骄傲的人,又是如何放下自己的坚持,去做这工作?
就算有案底,也不至于如此落魄吧?
他想事情想得入神之时,慕秋萤转身,看到他倚在门边看着自己,脸色顿时难看,想也没想直接越过他身边。
可还没走几步,梁浩宇就拽住她手臂,她挣扎他就抓得更紧,“我们谈谈。”
她冷哼,“我记得我们没什么关系,当然也没什么好谈的。”
他不放开,继续抓着她,“换一个工作。”
“不用你管,你也没资格来管。”她挣扎,想甩开他的想法从未停止过。
“可是,我……”
她没有给他机会说完话,话到一半就立刻打断,因为她怕自己会被他说服,而她最不希望他来帮助自己。
“梁浩宇,你能不能别说了!你这样会让我觉得自己需要别人同情,因为在你眼里我看到自己的可怜!”
听到这话,梁浩宇的力道渐渐放松了,因为他确实是在同情她,但这只是其中之一。
可她似乎真的不想跟他有什么关系,他该怎么办呢。
放开她的时候,他说:“我邀请你做秘书的想法一直没变,价钱跟三年前一样。”
她轻笑出声,“我已经没那本事了。”
“不,在我眼里,你的本事依旧,就看你愿不愿意走出这一步。”
“我不会考虑的,谢谢你看得起我。”她几乎没有迟疑,很快就给出答案。
三年前,这男人坑了自己一次,她不想摔第二次,如果不是他,她不会连母亲的性命也搭上。
“……”他伸出手,想拉住她,但只悬在半空没有下一步动作。正如她所说的,他没那资格去可怜她。
看着她远离的瘦小背影,再回首看那堆积如山的碗筷,只能无奈叹气,悄悄从后门离开餐厅。
说真的,慕秋萤是心动过,因为他提出的条件真的很好,她能做回自己想做的事情,而且他三年前提出的价格真的很吸引人。
可她却不想跟他共事,看到他就好像看到自己的过去,她克服不了。
忙碌的工作依旧在继续,因为她需要钱,很想要买那套房,但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因此她什么事都做,兼职了好几份工作,每天累得站着都能睡着。
但同时,她的心里很清楚,就算她二十四小时都不休息,这价钱还差好多。
今天,她拿着自己当时带在身上唯一的一张银行卡到银行,去看看能不能取点之前的剩下的工资,没想到查余额的时候,她目瞪口呆了。
万位十万位百万位千万位……三千万?什么时候她的工资涨了那么多,都上千万了?她记得做秘书没那么好赚。
虽然在夏氏呆了很长时间,夏炜宸也是个很好的老板,但没有一个老板会给自己那么高的工资吧?
可是,这三千万吸引了她,因为这足够她买下母亲那套房,绰绰有余。
但这不义之财到底是谁给的?忽地,她想起那份离婚协议书上的赡养费,自己明明什么都划掉了不是吗?他为什么还照给?
有了这笔钱,她就不用活得那么累,可她的骄傲却不允许去动这笔钱。
“夏炜宸,有钱了不起吗,我值得你用钱来羞辱吗?”
慕秋萤愤恨抽出银行卡,一分钱都没拿出来,返回餐厅继续当服务员当洗碗工。
她就不信,自己非得靠他的钱才能生活,大不了到时候问问现在那间房子的主人,能不能让她分期付款。
“秋萤,刷那么用力,这些碟子跟你有仇吗?”同事在她后面看了好久,特别是秋萤愤怒的眼神,令她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慕秋萤的手一顿,转首微笑说:“没有啊,它们太脏了,不用力可就洗不掉油渍了。”
这解释,实在令同事难以接受,那仇人般的眼神,压根不是假装的好吗,但未免惹祸上身,同事僵硬颔首便匆匆忙忙走开了。
刷完碗,她经过厨房,刚好听到厨师说菜好了,于是她就又当期服务员,抽出碟子下的单子看了眼,记下桌号然后端着菜走了过去。
“先生,你点的菜好了。”热气腾腾的菜放下,她说了句话,就转身离开。
“萤萤。”
熟悉的声音使她猛然停下步伐,她不敢立刻回首,迟疑着要不要假装认不认识。
毕竟这些年来,自己心太狠,连父亲想见女儿一面,她都不允许。他会怨恨自己吧。
慕昊眼眶湿润,望着女儿瘦得不成人样的身影,喉咙像被什么东西灼烧着,“女儿啊,你连爸也不想认了吗?你唯一的亲人都不要了?”
是啊,母亲不在了,没人再会用怀抱温暖她,就只剩下父亲而已。
爸,对不起,女儿不孝。她在心底默默说,咬牙狠心欲往前,手却被拉住。
“你在监狱里不肯见爸,出来了也不找我,你就那么恨我吗?”
不,她已经不恨了,从那次他不顾面子,仍执意陪她走那一段没有新郎的红毯,恨已经从她心上渐渐消失。
只是,她找不到好理由,来说给他听,更何况如今自己是个有案底的人,怎好自己当慕家的女儿呢。
“你要爸怎么做,才肯原谅我?”
慕秋萤不是铁石心肠之人,听到这么痛苦压抑的话,她真的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爸,你什么都不用做,我已经原谅你了。”
这是第二声‘爸’,慕昊感动得老泪纵横,原谅他等了很久,现在终于能听到了。
她转身,握住父亲颤抖的手,紧紧的,非常用力。
“那跟爸回家好不好?”看到她在这里当服务生,他就知道她过得并不好,看到她瘦了那么多,心里更加疼了。
季颜啊,我对不起我们的女儿,没能好好保护她。
虽然三年前,他请了最好的律师,也没能力挽狂澜,实在是有负季颜临终所托。
她笑了笑,坚决摇首。
“不回家可以,那换一份工作,来爸公司工作好么?”他实在不忍看她那么落魄。
换工作?她觉得这工作挺好的,每天很累,至少不用想那些不开心的事,这样有什么不好,为什么他们都叫她换?
“爸,我觉得现在很好,不用换工作。”
“可是……”
“别说了,好吗?”她深呼吸,“请成全我的决定。”
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慕昊没办法再勉强,只能放开她的手,心里却想着找时间再劝说。
因为他能感受到,她似乎不想跟人有什么接触,也不肯敞开心扉,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夏炜宸!
一想到夏炜宸,他就非常愤怒,特别是现在他还跟自己另一个女儿在交往,那不就变成另外一个悲剧?
不行,这种事发生过一次就足够,他不想再来第二次。
**********
夏炜宸坐在车内,迟疑很久才迈出脚步,看着眼前的高级餐厅,他没有从正门进去,而是绕到后巷。
果然如他所料,只要跟踪慕昊,很快就能查出慕秋萤在哪里。
就是这家高级餐厅,听说在这里当服务员。
对方说是服务员的时候,要不是有电话阻隔,肯定能看到他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因为在他眼中,慕秋萤是不可能会做这种工作的人。
为免她看到自己觉得尴尬会逃避,他选择从后巷进入,用偷看形式。
这估计是他这辈子做过最偷偷摸摸的事了吧。
只是一出巷口,他发现有人在,就立刻躲到墙角,确定对方没看见自己,才再次将头探了出去。
他远远看到一个人在巷子里洗碗,使用过的碗碟堆积如山,汤汁在巷子里蔓延,看起来脏兮兮的,有个人弯身拿布使劲清洗着。
一开始他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渐渐地他觉得这侧脸好熟悉,这分明就是慕秋萤。
她瘦了很多,他几乎认不出她来。不是叫了里面的人多看这些吗,为什么她变成这个样子?
长发覆盖了她大半张脸,她努力清洗着每个碗碟,泡沫和餐盘污渍沾在她手上,她丝毫不在意。
弯身累了,她坐直身子停一会便继续清洗,洗得额上冒汗,她就随意用衣袖抹去,脸上的疲惫显而易见,她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夏炜宸想走出去,问她为什么要如此作践自己,他明明往她卡里打了很多钱,出狱后本可以衣食无忧的。
难道她不知道?可能吗?那要不要去告诉她?
可脚才移动一小步,他就不敢再往前了,见到她自己该说什么?应该怎么做才可以?
明明找了她很久,此刻他却犹豫了。
是他在她出事的时候亲手递上离婚协议书,是他以此作为条件交换她的自由,是他狠心不去看她一眼,这所有都是因为他,她不会原谅他的。
他在转角处看了好一会,才无奈离开后巷,回到车内,他盯着前面发呆,脑海里都是她洗碗的样子。
他离开后,慕秋萤抬首若有所思看了眼转角处,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好像感觉到刚才有人看着自己。
“一定是我想多了吧。”她自我安慰之后,起身将洗好的碗碟搬进厨房。
今天是发薪水的日子,虽然她只有半个月的薪资,但她已经很开心,因为这是自己的劳动成果,最重要的是她终于挣到钱了。
本想买一份礼物给梁思思,答谢她收留自己。可好像买了礼物,剩下的钱就不能付房租了,刚好这时经过一家商场,她想到要怎么感谢思思了。
从商场出来的她,大袋小袋两手都没闲着,等车的时候,她闲来无事看着对面的屏幕,这时刚好插播了一条新闻。
“交往许久的夏炜宸和慕玲终于传来好消息,将在不久之后举行婚礼。”
脑袋‘嗡’地一声,像有什么东西在脑中爆炸,她听不清接下来主持人说了什么,只知道自己呆住了。
他又要结婚了,而且对象是慕玲?
过了会,她扯唇笑了笑,关她什么事啊,他们早已离婚,男婚女嫁各不相关,他再娶又有什么好惊讶的,只是为什么会是慕玲?
她记得慕玲从三年前起,在他娶了自己开始,慕玲就没有停止过,甚至当着她的面,也试过抱着炜宸手臂,她在场也不忘给他抛媚眼。
这是,成功了的意思?
结婚……一想起自己短暂的婚姻,她就没资格讽刺别人,不是吗?
听到这消息,她的心很平静,几乎没什么波澜,这是不是代表着,她已经快忘记对这个人的感情了?他的事也与自己无关?
慕秋萤再次淡淡扫了眼屏幕,那个他,依旧高大英俊,反观自己,落魄,人不人鬼不像鬼,有什么资格?
夏炜宸,我还是继续学会忘记你吧,只要你不出现,不去关注你的消息,你不要在我看得见的地方,我就一定能忘了你。
另一边,身为当事人的夏炜宸才刚得知消息,他扔下公事,愤怒驱车回夏家祖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