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经过家门的信箱,苏瑾都伸手往里摸摸。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第三个月来了。可是母亲从来不误的明信片却没来。她有些害怕,是不是母亲出了什么意外。她一个人在异国他乡,她留意着电视里频频发布的空难海难世界各个角落里的灾难事故,好像全部都与自己性命攸关。
她有点无助的,像向父亲开口探探消息。
走到父亲的房门口,里面尽量压低的声响传了过来。
“稀客啊,真是稀客。哦……我知道了,最近是不是又手头紧了。”
“你除了要钱的时候会来个电话,也从来不会关心一下自己的女儿。”
苏瑾的心跳到嗓子眼。
“什么?弄丢了……说了多少遍,还是你从来都没当一回事,你不知道对女儿有多重要……”
合上手机的父亲走向房门,苏瑾踮起脚尖快速的躲回自己的房间。
胡桃,自从那天晚上,看到苏瑾的父亲,夜场暧昧的七色旋转灯光下,众人争先恐后的毕恭毕敬生怕少了自己的一份献殷勤。
她永远忘不了,十岁那年的冬,好像是一道门,她从繁花似锦的春一下子走进生命中的严冬,漫长没有尽头的严酷。
她的纯真的快乐,家庭的优渥,父母亲的和睦相亲,全部都被一双无形的黑手生生的撕成碎片,在她的哭喊声中,碎片像头顶纷纷扬扬的雪花,从头到脚。然后那个罪恶的黑手,抛下一声声狰狞的狂笑,扬长而去。就是眼前这个姓苏的男人,苏瑾的父亲,亲手毁掉了属于自己的美好的一切一切。
那天全市报纸的头版头条是“苏氏集团成功吞并了夏氏公司,并持有该公司的超过八成的股份,该公司的董事长因为债务危机,行踪不明,检方正在介入调查。”
从此胡桃再也见不到自己的父亲,直到十二岁那年。
父亲再次出现在自己和外公外婆面前。拍了拍身上的雪进了门。
饭桌上,神神秘秘的操着她完全听不进去的生意腔。
说什么这些年来,他在跟朋友合作一个项目,如无意外项目获得投标,将带着胡桃和她的母亲移民外国。但眼下需要一笔钱作为周转。
只见外公颤颤巍巍的从保险箱里取出一个存折,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外公毕生积攒的心血钱。本来是给自己养老送终还有胡桃的学习费用的。
爸爸拿了钱,匆匆忙忙往嘴里扒了几口,转身就走。
从此没回来过。
那年的冬天寒冷入骨。
“你知道我又多恨你吗?”
苏瑾站在夜场的那个角落,冷冷的看着苏瑾的父亲。
正如很多年前,那个父母双亡的少年,捏紧了拳头,对着那个扬长而去的黑色的背影。发誓一样的低吼着。同一句话。
命运实在是匪夷所思。好像天生要来考验人类有限的理解力。这对于十几岁的少年,实在难度高的过分。不同于胡桃信手拈来的奥数。
因为这道题本身不存在答案。却误导着绞尽脑汁的求解用尽一生的时间和能量。
无非是命运一再的错爱,又狠狠的遗弃。同样的剧情,不断的更换着扮演者。仅此而已。
“如无意外,汇款单应该到了”。胡桃的母亲念念着,她似乎不太关心一样从自己身体里走出来的苏瑾,没有收到明信片的失落,倒是更在意汇出明信片换回来的那笔可观的款项能否支撑着胡桃的生活费学费辅导费。
她也承认,自己是个自私透顶的母亲,很多时候,她情愿站在苏瑾面前迎接她在自己脸上刮过一遍又一遍的耳光,把所有的怨愤一次性发泄干净。
仅仅因为她在怀上苏瑾的时候,遇到了胡桃的亲生父亲。因为爱情,她可以义无反顾的抛弃责任和担当。堂而皇之的出走。她毕竟是女人,而且是个嗜爱成瘾的女人,爱情来了,什么也阻挡不住。她爱他,爱到骨子里,比爱苏瑾的父亲超出千万倍。
她觉得一切都是一场劫难。她是只偶尔网线断裂,掉了下来的蜘蛛。
落到了他的胸口。是意外,还是命定。
她不知道这个在她眼里天下最俊美的男人出现在自己面前,带着怎样的动机。她还来不及动一下的脑神经,已经昏迷。一只蜘蛛陷进爱情的泥潭里。她沉溺在男子如海的眼眸里。放弃挣扎。在她眼里,胡桃的父亲,这个姓夏的男人,她完全像迷上了罂粟花从的味道一样的只能在他的身上嗅到爱情。真是讽刺,当年,苏瑾的父亲遇到她,苏瑾的母亲,不,此时是胡桃的母亲,在嘴里呢喃着“我不想知道你从哪里来,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而来。”
胡桃的母亲也把差不多的话语对胡桃的父亲说了,可是唯一有点改动的是“我不想知道你从哪里来,我也不想知道你为什么而来。”爱情面前屈服的女人智商低的可怕,更何况安妮宝贝一样的文青。
掩盖了一年的地下情,随着苏瑾的母亲渐渐隆起的小腹,像快遮羞布,左遮右挡,就像在身上放了个定时炸弹。
迎接她的有两个结果,成功解除爆炸装置,或者,直接的粉身碎骨。
这有点像一方下太大注的赌博。
苏瑾的母亲,不,此时是胡桃的母亲,和苏瑾的父亲,做在一张赌桌上的对立面。下着比例极不协调的赌注。
城中富豪,自然八卦新闻不会放过的一丝一毫的风声。
所有闪光灯和镜头对准了赌桌上的两个,女方的赌注像山一样,而对面的男,轻轻的拿着一个注码,若无其事。好像胜负都无关紧要。
他太了解这个女人背后站着的,黑色的身影。
从自己十六七岁开始他就开始琢磨他,研究他,然后学习着如何打败他。像进入了封闭式的训练营魔鬼式的训练不分白天黑夜。
而他自信已经收到了毕业证了。他作为成功者,拥有了一种权利,在失败者的牌纸后面狠狠的刻上了那个“哥哥”的名字,等着在不久的将来,由他亲自认领。
无孔不入的八卦新闻眼,正在苏家的豪宅外面安装了24小时运作的针孔摄像头,无数的摄像头对准了一室之内的他和她,在外界是公众人物的苏瑾父亲,而苏瑾的亲生母亲,身份一直十分的保密。没有婚姻登记在案,所以媒体无从发布她的真实姓名和身份。
这也使得这个女人瞒山过海的骗过了双亲的注意。
当一纸DNA鉴定书出现在苏瑾的父亲面前,火山爆发的能量,足以让整个豪宅的房门掀起。玻璃破碎的声响划过一屋子平静和暖的空气,年幼的苏瑾在保姆的怀抱里沉沉的睡着。明天是周末,父母约好,一起野营的。
“这个世界,不是谁都可以相互信任,彼此交付的。苏瑾,你要明白,包括血亲。也不例外。”这是彼时彼刻,苏父要对自己的女儿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