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瑾的父亲的抽屉里还藏着一幅残缺的画,小小的苏瑾用稚嫩的笔画着一家三口的手牵手的场景。
其实在母亲早早就搬离这个家的好长时间里,她不敢问爸爸,只能用笔记录下自己童真的心事。
一家人和和美美。苏瑾托父亲交给母亲。她也许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已经同时是别人的母亲,和别人的妻。
一家三口成了一厢情愿的梦呓。母亲接过来,从中间慢慢一点点的撕开慢慢慢慢,用挑衅一样的报复着,眼前的父亲。画终于被肢解成两段,一半是苏瑾和父亲,另一半的母亲,再也找不回来了。
父亲可以忍受她在感情上的背叛,但绝对不容许她伤害自己的女儿。
绝对,不管她是谁。
这一切都锁在父亲的抽屉里。但记忆从未曾遗忘。
同样苏瑾也画下自己眼里心上的郁翔。那个恬静腼腆的面容,柔软的刘海,任谁看了都会怦然心动的一双俊颜。
这副黑白素描画,交到郁翔手里,郁翔小心翼翼的卷起来,有时候看看笑笑。原来自己在这个心事重重的瘦弱女生面前,实在是过分的美好。
同样,关于苏瑾,一个美好的画面无数次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一个春暖花开的山坡上,一个带着洁白色草帽的少女,素色的棉麻衣服包裹着太过瘦弱的身体,风吹过来,像一根来不及开花的向日葵花茎一样随风摇曳着。眼前的画架,画布上是已经描绘好的天空的部分,下面是两个少年,躺在草地上看天,手牵手。少女正犹豫着是否要再添加一笔,在青春的脸上加点红晕,这时候一阵大风吹走了头顶的白色草帽,少女轻轻的尖叫着,追逐着风中的帽子,越走越远远到看不见。只留下那张画,还停留在那一刻。
有一个春夏秋冬无声的游移,不觉已经又一年了。
在这个鼓吹升学率的名校里,比较日显吃力的数学,美术课简直成了娱乐。苏瑾很庆幸,学校为了维持所谓的“素质教育”的名声,还是没有取消美术。
苏瑾的画画天赋很早就引起了美术老师的注意。她总是寻找各种机会让苏瑾的画去参赛,每次无一例外都拿回一个金奖。这次是世界级别的比赛。
苏瑾很认真的接住了邀请函。
“今天没空,胡桃。我很抱歉。”
同样的话她也对郁翔说,然后是顾西。
老师说,苏瑾,你的天分应该让全世界知道。
这样的话,苏瑾还是第一次听到,从小学开始到现在,第一次。
心像被点燃的柴火,越烧越旺。
这是组画。画上,一个少女在夜色的森林迷了路,她要手里拿着一封信,要寄给远方的母亲,只有身边的梅花鹿才知道母亲的地址,梅花鹿衔着信,走到黑暗的尽头,少女跟随它一起迎接光明,还有逆光走来的母亲。
结果得到了亚太赛区同年龄组的第一名。
所有人都能感觉到苏瑾脸上幸福的泪水,郁翔,顾西。只有那个角落里冷冷的射出一道光。苏瑾却因为成功来得太快,竟然忽视了,她拥抱着胡桃。没有发现她眼睛里亮出的匕首一样的眼神。
按照学校的安排,苏瑾的获奖作品,将在全校内最显眼的布告位置展出一个星期。
“刮破它。”
从校园的某一个角落,有个带着耳环的男生打开手机,看到这个信息。嘴角咧开邪恶的线条。发件人显示“胡桃”。
展出的第一天,头顶的天空太晴朗,阳光温柔的长须透过遮阳树的间隙,苏瑾的心笑意暖暖。
除了郁翔,她想让更多的人分享她的心情,她挤压在胸口很久很久的心事,终于有了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晾晒在慈爱的日光下。一层薄薄的雾一样的光晕照在画面上。一切美好得让人泪流满面。
其实在这个对分数过分讲究的校园,这点荣耀是没办法引发持续的注意力的。
“不过是画画拿个什么奖,有什么了不起。”
“人家胡桃可不像她那样有点什么就恨不得满世界的宣传。”
“胡桃还年年得奥赛呢,也不见她那样的得意。”
苏瑾经过人群,得不到想要的掌声,倒是不断的有冷水扑向自己热情四溢的笑脸。
当然郁翔除外,顾西除外……胡桃除外,她保持着一向以来的天真。
“呀,怎么被划破了。”
不知谁发出这样的声音。
看热闹的人群慢慢靠拢,像一个个半圆围着展览板,胡桃在最中间。
“谁这么没有良心,这可是苏瑾的心血啊,她好不容易才画的。”胡桃有点难过的抽搐着鼻头,像要掉泪了一样。
她挤出人群走到郁翔面前,“也不知道是谁这么狠心,把苏瑾好端端的话划破了,好可惜。”胡桃的眼泪吧嗒吧嗒的掉了下来,美好的娇美的脸,梨花带雨,郁翔搂了她一下,“没事的,应该是谁不小心。没事。”
他看到门口一个羸弱的身影进入眼帘,抚摸胡桃的手悬在半空。
苏瑾?!
她捂着嘴,跑开了。
“我不在意谁的伤害,我只在乎你,在乎你的在乎,是否会落在别人身上。”苏瑾的眼泪在风中无声的挥落下来,啪嗒啪嗒落在地上,像晶莹的破碎的水晶珠子。
躺在郁翔怀里的胡桃,转过身,好像不知道已经发生什么事情那样。睁大着无辜的美目,看着郁翔,好像一个不小心做错了什么甘愿受罚的孩子,郁翔叹了一口气“没什么呢,她那点小脾气,很快就过了。”
很快就过,然后什么都没事了吗?
郁翔太了解苏瑾了,有时候因为太了解变得马马虎虎。
眼前的郁翔已经不是一年前,那个跑老远的路帮自己买卫生巾的羞赧男孩,不再是早餐会为自己留一点什么东西的贴心知己。
一切都在悄无声息的变化着,苏瑾的心口有点微微的疼痛,什么东西纠紧了,她有点气喘的咳嗽起来。坐在地上闭上眼睛,鼻头有点酸。
“喂,你怎么了,不舒服吗?”熟悉的声音,是顾西。他总在最需要的时候出现。
他在苏瑾稍稍往前的位置盘腿坐下来,转身抚弄了一下苏瑾的头,扮了一个鬼脸,苏瑾恢复了心情。
“还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说来听听。”顾西回头。
顾西的肩膀好宽,好想往上面靠一会,就一小会。苏瑾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