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眸看着前头那几个停住了前进爬行的黑衣人,杜依依把手中沾血的利刃在草上擦了两擦,沈客说,你的兵器,就是你的第二性命,一定要好好爱惜。
天色尚早,她还有的是时间,操之过急,只能适得其反,这些人既然奉命前来,也不是傻子,察觉到身边少了几人,应该已经怀疑了。
微微调整了一下姿势,杜依依挠了挠有些发痒的脸腮,等到大风又起,她便就在草地里爬行了起来,当然这一次不是尾随在黑衣人之后,而是向着另一个偏离的方向而去。
这么一小股人前来偷袭,根本无法探出二十万大军的虚实,所以杜依依猜测他们应该不会与大贺士兵交手,而只是远远观看取得情报然后再将情报送回玉庭河。
做一个诱饵,做一次姜太公,杜依依心中抱着这个念头,毅然决然的站起了身。
这些只为打探情报而来的黑衣人若是发现有落单的大贺士兵,又岂会放过?
她拿着自己的性命在搏,搏的是一个愿者上钩。
狂风呼啸,拉扯着她破旧的衣衫,吹乱了她的乱发。
屹立在狂风中的她,成了黑衣人眼中的猎物。
沙沙沙沙————————————
缓步前行的杜依依勾起了嘴角,一直藏在衣袖里的双手摸向了腰间。
有三名黑衣人,杜依依无声冷笑一声,继续向前。
远离营帐,远离三军驻扎点,远离篝火,成为诱饵,成为空中扑翅的飞蛾。
她一步步走得很稳很慢,慢的足以让身后爬行而来的三人慢慢接近自己。
宋将军早有吩咐,落夜之时谁都不得离开防护圈,这些黑衣人围着大贺士兵驻扎点寻了半圈,也未见到一个独身离开步兵骑兵层层防护的大贺士兵。
现在,是他们的机会。
浅草未过膝,他们可以看见,那不过是一个侏儒,虽有疑惑,但他们还是义无返顾的上了前。
杜依依坐下了,坐在了一个由白骨堆积而成的小土包之上。
她给了他们一个最好的机会。
弯月,弯刀。
两抹并不明亮的亮光,划过了杜依依黑亮的双眼。
她很冷静,冷静得让三个黑衣人心觉不寻常。
方扬起的嘴角渐渐拉耸,正明亮的眸子渐渐黯淡,架在杜依依脖子上的弯刀,落下斩断了几根青草。
他们的眉间,都有着一个小小的红点,就像是被蚊虫咬中了一般。
隔着远了杜依依射不准,现在的这三人,可是在她眼前的,再说,她这般冒险的一搏,总是要搏一个彩头的。
“八个。”
如铜铃一般的笑声被风吹散在了草原之上。
杀人,与杀豺狼虎豹,有何不同?有些利益熏心的人,比畜生更好宰杀。
微笑,蹲身,再没入浅草之中。
她不是要走,而是要等。
守株待兔一般的等,那些黑衣人等不到这三人回去,定会明白是他们轻敌这三人已经遭遇了不测,没有士兵来援只有一人,他们定然会再出动人来寻。
她只需等在草丛之中,等到再有人临近,然后像是秋收一般的收割。
这一等,就是半个时辰,忍着蚊虫噬咬着自己撑在青草之上的手臂,杜依依心思这些人的耐性也着实是太好了一些。
头顶弯刀,不知不觉之中已经移到了那熊熊篝火的上空,闭月的乌云徐徐追寻其后,只待一阵风起,就可借着风再次遮住一轮清辉。
他们来了,杜依依擦了擦有些酸涩的双眼,掐了一把自己的手臂为自己提了提神。
有五人。
五人,心有警戒一同前来,对她而言确实有些难度。
摸着腰间仅剩的三枚银针,杜依依咽了咽口水,静静等待着他们临近,等待着他们发现那三人的尸体。
狂风,拂动着青草,吹着乌云再次遮住了弯月。
黑亮的眸子,燃起了一股热火。
草丛中爬行的五人,缓缓站起了身。
此地隔着大贺士兵驻扎点有着一段的距离,加上乌云当空,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这一处的异样。
“死了。”一黑衣人压低着嗓音环顾着四周。
“走。”在外站着把风的黑衣人蹲下了身,这三人已经死了,而那大贺的士兵也已经走了,他们多留无益。
其余四人点了点头,随之蹲下了身。
就是这时,一道寒芒,从后劈下。
“走不了了。”风之国飘荡的声音,是杜依依的自信。
小小的身躯在五人之间的空隙里穿梭,一道黑影如闪电一般的划过了草丛,留下了漫天飘飞的草叶。
五人惊愕的看着这道残影。
“是你?”最前头的黑衣人刻意压低的声音掩藏不住他的怒意,之前隔着远还只当是个侏儒士兵,他却没想到大贺三军里居然还有小孩子,或许大贺的兵力,并不如传言的那般雄厚,想着,他又不由心喜了起来,这可是一个大情报。
“我?”杜依依盈盈含笑,坐在了那个小土包之上。
“他们是你杀的?”黑衣人很是疑惑,这么一个瘦弱的小孩,怎么能杀死三个人高马大的草原勇士?
“你们也会是我杀的。”杜依依小小的脸微微昂着,一股张扬的自信衬着她那瘦弱的身躯,让人看着总是觉得别扭。
这小孩,有些早熟。
“上。”
五个黑影,瞬时就包围住了杜依依。
杜依依笑容依旧,无所畏惧。
“你也是大贺士兵?”面对着的黑衣人更是疑惑,若是一般的小孩,应该早已被他们这阵势吓得嗷嗷大哭了,这小孩这般张狂,莫非有诈?
“大贺士兵都是勇猛男儿,我当然不是。”土包之上,杜依依呵呵一笑,笑得很灿烂。
“若你是大贺的士兵,留着对我们还有些用处,既然不是,就别怪大爷我手下不留情了。”
说罢,杜依依面前的黑衣人扬起了手中的弯刀,余下四人,都提着刀守着四方,杀鸡焉用宰牛刀?一人对付一个小孩,足矣。
可他们忘了杜依依的那些话,她杀得了三个黑衣人,又岂会惧怕一把弯刀?
她冒着生命危险坐在这里与这五人聊天扯淡可不是一时兴起不知死活。
“三。”
弯刀扬起,她的嘴角,随之扬起。
“二。”
“一。”
“呃——————”扬刀的黑衣人身形一滞向前一栽栽倒在地。
一黑衣人上前一探,没了鼻息。
顺而,四把弯刀同时扬起。
杜依依嘴角的笑容,依旧盛开。
她的剑术不如沈客,她的暗器不如沈客,甚至她的气势也不如沈客,但她的毒,却总比沈客用得好,她可以很准确的把毒用在刀刃上,一滴毒,就可以杀死最少两个这样的黑衣人。
谁让,咱是医学院出身?杜依依张狂的笑出了声。
三声闷响,三人倒地,杜依依笑着看着余下的最后一个黑衣人,眉头轻扬:“十二个。”
黑衣人眉头一拧,身体暴起,手中弯刀挥舞在狂风中,眼看就要朝着杜依依头顶落下。
杜依依笑容渐冷,撑着下颚的手一拍土包纵身而起,手中匕首已经迎上了弯刀。
这是她第一次真正与黑衣人正面交锋。
弯刀如残月,匕首如寒瀑。
四周狂风越发暴躁,淹没了两人兵刃相接的声音。
杜依依的瘦弱矮小与高大猛壮的黑衣人有着鲜明的对比,在黑衣人一顿劈头盖脸的砍杀下,杜依依步步退后,今夜她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任务,这一黑衣人的生死已经不在她的考虑之中,她现在最在乎的是自己的生死。
她有能耐杀了十二个黑衣人,自然也有能耐杀死第十三个。严密而谨慎的防守退步,只会让自己体力慢慢消耗,所以,她动了手。
她想,自己终究是要用沈客教自己的剑法杀人的。
翻身,倒地,弹起,她瘦弱的身躯,从黑衣人的胯下穿过。
她手中的匕首,刺在了黑衣人的右腚之中,反手一扭,匕首划过骨头,破体而出。
黑衣人吃痛倒地,捂着伤口扭动了起来。
她起身,站到了黑衣人身后,将匕首拔出,这可是沈客送的,用来杀人已经让她很是心痛,留在黑衣人的体内,她当然舍不得。
身侧扭动的黑衣人已经无法让她紧张戒备,中了自己的毒,与死人无异。
今夜杀十人的任务,她完成了。
狂风呼啸,她紧了紧有些松的腰带,大步阔阔的向着不远处的火光走去。
今夜,她的长剑出鞘,斩杀草原的勇士先锋十二人,沈客,我看你还能用什么借口让我离开。
明月如玉盘,风声似呢喃,杜依依一抿唇角,钻进了沈客的帐篷之中。
宋将军有剑,剑如性命,沈客很爱惜他的那把剑,每当要让它见血的时候,总会一遍一遍的用酒水擦拭剑身。
“沈客,我在驻扎圈外,杀了十二个草原蛮人,你派士兵去寻他们的尸体吧。”杜依依伸出了手,亮出了沾血的长剑。
“就凭你这把匕首?”沈客不屑的一哼,头都未抬。
“说了这是剑,剑。”杜依依呼呼的舞动了两下手中的剑。
“我让人去寻,若是没有十人,你就乖乖的给我滚回泾城去,明白吗?”沈客一反手,将剑插入了身后木床上的剑鞘里。
杜依依耸耸肩,出了营帐。
夜风习习,吹着杜依依那一身宽松的衣衫猎猎飘扬,杜依依口中衔着一根草,躺在火堆前望着满天的星辰,火堆旁还有不少随地而卧的士兵。
“报告沈校尉,在草丛之中,寻到了十二人的尸首,均是草原蛮人,我方士兵没有伤亡。”率领着几名士兵匆匆赶到了沈客营帐里的一名小队长的声音漫过了营帐,响在了杜依依的耳畔。
“沈客,叫你小看我,以为老娘在深山老林里与豺狼虎豹搏斗都是假的不成。”杜依依呸的一声吐掉了口中的青草,自言自语的闭上了眼。
这一夜,杜依依睡得格外的香甜。她似乎是梦到了金山银山,似乎是梦到了与沈客洞房花烛。
大早,三军再次开拔,沈客依旧是一马当先在前头探路,宋将军与四大家的子弟被骑兵保护在队伍中间。
杜依依因为昨夜得了沈客的默许得以留了下来,虽说宋将军等人都在惊讶杜依依的出现,但看沈客并未说话,也就将她留了下来,行军一路都很顺利,只看到了草原的小股部队。
大军里最难以管理的,就是那些世家子弟,他们素来高床软枕惯了,昨夜让他们像种红薯一般的躺在营帐里凑合一夜,不说人挤,就是那四处飞的蚊虫,就让他们一个个无心睡眠,本是养精蓄锐的一夜,却睡得他们腰酸背疼脖子酸。
已经进入到了草原中部,随时都面临着草原蛮人队伍袭击,宋将军当然也不会再惯着他们,他们囔囔了半日要歇息,宋将军也未理睬。
沈客虽然答应了让杜依依留下来,但他也要顾及杜依依的安全,为了不让杜依依乱跑,他将杜依依安排到了他一名得力手下的马上,让他带着她一路前行。
对杜依依来说,有沈客的地方,地狱也是天堂。
沈客,对她来说,就是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