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 26 章节
作者:星目 时间:2019-08-27 03:15 字数:5096 字

换成他来采访我了。

“你问吧,只要是我能回答的。我就是个小记者,而且也不是学文科出身,如果你问我高深的东西我可能不知道。”

“好吧,我就想知道你是怎么看我的?”

“用眼睛看呗!”

“如果你这么回答说明你不太适合当记者。我是问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自恋,自大,傲慢无礼,做作。”

“哈哈,我喜欢你对我的负面评价。很没意思对吧?我也觉得很没意思,我其实是个很没意思的人,很寂寞,很孤单。当然,你可能会说我在装,故意顾影自怜,摆出一副很多文人的酸溜溜感……”

“我可没那么说。你能住在这么好的房子里,也不用忙着上班,每天动动笔杆子就能挣到钱,多好啊?”

“算了,不说这个了。我带你参观参观我的书房。”

书房?我看不出来这个连使用空间都分隔不清的屋子哪里还能有书房。我跟着他走,却发现他打开了房门。我狐疑地跟着他乘了电梯,电梯一直降到负一楼。我这才明白,他的书房是在地下室。这楼上的住户每家都有一个地下室,别人家作为储藏杂物用,而项文斌家的地下室却成了书房。

“我在这里安置了除湿机,所以空气很干燥。家政人员每周按时清洁一次。不过他们不能动我的书,因为书柜上有密码,他们是取不走的。

我第一次见有人在书柜上安装密码锁的,项文斌告诉我这些密码如果遭到蓄意破坏就会报警,他家里的报警器就会发出声音,而偶尔的碰触是不可能发出报警的。

“你是这么爱惜书籍啊?这里面的书都很贵重么?”

“不。不过看你怎么理解了,这些书都不是我自己买的。他属于一个教授,我是他领养的孩子。”

我吃惊地看着项文斌。

“教授五年前就去世了,他把房子留给了我,以及这些书。这里面有他的著作,有他喜欢看的小说,他发表的论文,他的影集,他爱听的唱片。他很喜欢猫王的歌。我不想让它们丢失,所以安了密码锁。不过我不是想让你看这个,那边有个小柜子,属于我的。没有密码锁,但是我请的家政员工是大公司的,他们有职业操守,一般不会随便乱碰。”

他带我参观属于他的小书柜,柜子上都是一些项文斌喜欢看的杂志和小说。

“你喜欢陈舜臣的书?”

“还行,有历史悬疑感。《玉岭再度》是我最喜欢的。”

“对了,上回你说要给我们杂志写专栏,这件事是否充分考虑过?”

“嘿,提到这件事啊?我已经准备好了。”说完,他从写字台的抽屉里取出一本草稿,是份打印稿。题目叫做《紫雾夜上·海》。”

“是讲什么的?”

“看了不就知道了?剧透多没意思?”

“嗯,主编一定会非常高兴的,有您倾囊相助,我们的杂志也会越办越好,太感谢您了,报酬是肯定会有的。”

“无所谓,就那回事!”

6月2号上午十点,叶行滨让杰弗里来警局找他。这种见面地点估计也只有叶行滨能想得出来。这和坐着警车游览景区的感觉差不多,多半人会觉得坐在警车里的人除了警察可能就是罪犯了。

当然警局也有接待客人的地方,叶行滨递给杰弗里一瓶康师傅绿茶。

“给,局里刚刚发的,根本喝不完。去年发了三箱的方便面,后来全都喂了小区里的野狗野猫。各个长得滚瓜溜圆。”

“儿童节过得怎么样?孩子高兴坏了吧?”

“高兴是高兴,就是有些担心她将来也想当个警察。民警也就罢了,想当刑警。”

“不挺好的么?那么小就有这志气。”

“好什么好,太危险了。我就希望她以后学个芭蕾,画个画什么的。当个老师也挺好,要么学经济。我女儿有些舞蹈天赋,比我强。”

“恩,说不定是个画相师。”

“你今天是来跟我抬杠的吧?”叶行滨来脾气了,蜡黄的脸上总算有了点血色。

“跟你开个玩笑。我和你见面当然是为了了解27号发生的命案。我想叶队长已经亲自调查过了。我从新闻播放的短片中看到了你的身影。”

“你眼睛可真够尖的。是的,调查过了,是一起自杀事件。”

“服毒么?为什么自杀?原因是什么?”

“没什么原因。自杀了还需要什么原因?”

“两名死者是什么关系?自杀时门是开着还是关着?”

“据猜测是恋人关系,门是开着的。女房东来催缴房租时发现的。”

“可是这说不通啊,想自杀就自杀好了,干嘛还让别人看看?这样岂不是太做作了?”

“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烦?检验结果都出来了,农药瓶上只有男性死者的指纹,而且房间里除了男性房客和女邻居双方的指纹外没有外人留下的指纹了。连鞋印也只有他们两人的。”

“女邻居?”

叶行滨忽然发现自己说漏了嘴,但也没办法补救,只好告诉杰弗里:“对的,女性死者是男性死者的邻居。”

“什么样的女邻居?”

“使用奢侈品的女邻居。”

“谁买给她的?男性死者么?”

“目前为止还不清楚——好了,我有事情要处理,估计不能再陪你聊天。要不咱们改天再聊?”

杰弗里知道这是逐客令,也没多说什么,自行离开。

太奇怪了,平时遇到棘手案子的话,叶行滨如果自己不能解决了都会主动和他联系,可此次的叶行滨好像有什么事情要隐瞒。究竟这个案件的背后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女性死者是一名使用奢侈品的人。而她又住在条件不好的出租房里。杰弗里清楚地记得新闻画面里的女性死者穿着并不高档,也就是大街上那些普通专卖店买来的T恤,反倒是男性死者穿着正式。

就算是自杀,也有让他人发现的必要么?这不是有人要跳楼,跳桥寻短见,众目睽睽下谁都能看到。在私密空间里自我了断,没必要开着门。

为什么?为什么?

杰弗里走在路上一直问自己这个问题。

(6)

女性死者姓刘,住简陋出租房,使用奢侈品。就这三个条件,想找出动机如大海捞针。在别人眼中,杰弗里这种行为往好听里说叫做执着,往难听里说就叫做钻牛角尖。既然是自杀行为,何必还纠结为什么自杀?可不知哪里出现了问题,杰弗里非要闹明白自杀原因。

也许原因就在于处理案件的人都是警察,而他的工作是心理医生。他遇到过的人当中患精神精神和心理疾病的原因多种多样。其中有因为看到虫子从蔬菜里爬出来而患精神性厌食症的,有因为生理缺陷而产生反社会心理的,他们最终有可能产生自杀性心理倾向。警方不会因为这些人自杀就刨根问底,他们首先而且习惯性地去验证这是自杀还是他杀。

JISACI或者TAYISACI。

不过购买奢侈品的人只有三类:刘小姐自己,刘小姐的家人,刘小姐的恋人或情人。

这三者的可能性哪个最大呢?为她自己的话不太可能,除非她是把外表看得非常重要的人。毕竟脸蛋和衣装是展现在外的。她对住的要求不高。一般来讲女性结婚之后会有安定住所,无论是谁提供。在外租房的女性要么单身,要么男方还买不起房。

刘小姐的家人更不可能。父母一般都希望孩子过得好一点。能买得起奢侈品给女儿的父母不会连房子都住不起。

刘小姐的恋人或者情人。这个问题要认真分析:如果奢侈品是恋人所买,那么男性死者张先生是不是刘小姐的恋人?如果是,那是消费观的问题,毕竟张先生也住在民租房,从现场拍摄的录像显示他的住宿条件并不好,但爱的力量也可能是盲目的,不便说三道四。如果不是恋人关系,刘小姐多少掺有欺诈行为。

奢侈品如果为情人所买?情人。情人、恋人、爱人这样的词语之间的区分度在杰弗里刚来中国的时候也是分不清的,在许多欧美国家,这三个词的界限很模糊。如果是情人所买,刘小姐的职业可能都会蒙上一层暧昧不清的色彩。

从项文斌那里离开时已经是下班时间了,主编知道我被派往项处采访没法及时赶回公司打卡,因此没追究责任。并且当时很多同事都在单位,大家知道我一直在岗,也算是有了证人。我坐着公交车赶回住处,公交车绕过人民公园之后车上的空位置多了起来,我迫不及待地找到空位置,然后从背包中掏出《紫雾夜上·海》读了起来。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去寻找光明。”

翻过稿纸的第一页,居然以顾城的诗句开篇。这挺出乎我的意料。毕竟项文斌的作品都属于幻想略带悬疑色彩的小说。关于他作品的评论我也读过几篇,其中有人说他的作品过于架空,也看不出国别。但有人说幻想文何必区别的那么细致。但无论如何,有一点是肯定的,项文斌从来不喜欢写高大上的史诗般的东西。

他也有自己的微博,有一条自己发的消息:“《雾都孤儿》或是《呼啸山庄》之类的该入土了。”

下面的评论铺天盖地地涌来,均是一片声讨与谩骂:

——你X,你读过《雾都孤儿》或《呼啸山庄》么?

——就你写的那些屁玩意儿,拿去让我当厕纸我都觉得玷污了我的屁股。

——无论你觉得《雾都孤儿》或《呼啸山庄》怎么烂,人家还是世界名著,经得住岁月的考验,流传至今还有人在读。你呢?

项文斌只写了一句话,所有的评论都停止了:“我没祈求我的作品流芳百世,你们就当我是个胡邹八扯的神经病吧。”

总体来说,项文斌的作品既不高雅也不庸俗,就是讲一个他想讲的故事。你读不出他到底用了什么技巧,也看不出辞藻有多华丽。物就是物,景也就是景。要是拿到小学语文课上老师讲作文的方式,那项文斌的作文绝对是要拿零蛋的。

杨树很高很高就是很高很高,有多高,你不清楚。反正你的眼前好像有那么棵杨树。到了三四月份杨树开始飘杨絮,项文斌也不会形容杨絮像棉花糖一样如何如何。

“这样的作品能叫文学么?”

有名大学教授这样评论道。

“你觉得富兰克林的作品算文学么?无非是堆砌了一些名言警句流芳百世,给人民一些心灵鸡汤罢了。”

那名教授又不吭声了。

以上就是我对项文斌的整体印象,当然这是在我见到他之前的感觉。

《紫雾夜上·海》以诗句开头,不像是他的风格。

“夜上海应该就是夜里的上海的意思吧。夜里的上海飘荡着紫雾,这倒是一片很罗曼蒂克的景色”,这就是我看到小说名的第一感觉。谁知道根本就不是这回事。

“我叫紫雾夜上,你一定会问我怎么叫这么个奇怪的名字。当然,我确实叫这个,原因我也不知道。

我居住在一个叫“海”的公寓,这座公寓很简单。就是我与邻居,邻居与我的关系。每层楼上只有四户人家。一楼住着一名孤寡老人。名字我记不起来了,因为他驼背,所以我就称他为阿驼,二楼经常没人住,据说住着一对经常在国外的情侣,而剩下的房间都是空的。三楼住着四个人,阿东,阿西,阿南,阿北。四楼当然只有我一个人住。

“你这算哪门子邻居啊?一个人住也算是有邻居?还有你三楼的住户都是以方位命名的么?估计是你不知道他们叫什么才随便起的名字吧?管楼下的孤寡老人叫什么‘阿驼’也太不尊重老人了!”

不尊重老人的话,确实有点。不过老人喜欢别人叫他“阿驼”,每回这么叫他他都非常高兴,而且把我们当他的孩子,至于阿东、阿西、阿南、阿北确实不是我给他们起的名字,因为他们在我住下之前他们就住在这了。你要非问我原因,我也不知道。”

车到站了,我该下车了。我把稿纸往包里一放赶快下了车。

第二天我起的很早,打算在主编没到岗之前把采访稿整理出来,然后拿着从项文斌那拿到的第一手资料,漂漂亮亮地交到主编手里。这算是我独立完成的任务,证明我能力的体现。

谁知道,整整一上午,主编都没有现身。我焦躁地坐在办公桌前,时不时站起来看看主编的办公室。透过不太清晰的毛玻璃,我还是能确定那里空无一人。实在等得心烦,我去找了前辈。

“咱主编今天上午都没有来过么?”

“没有,应该是有什么事情要处理,谁让人家是主编呢?”

“他有没有说今天下午会出现的话?”我有种等待戈多的心理。

“应该没有吧——怎么,你有什么急事非要见他么?要不你给他打个电话问问?”

“啊,不用了,我再等等就是。”

时间很快过去,到了十一点半,单位同事纷纷去吃工作餐了。整个编辑部立刻显得空阔起来。邻桌的同事问我要不要带点饭给我,我谢绝了。

我一只手支着脑袋,另一只手在手机屏幕上无聊地滑来滑去,也不知道眼睛到底注视着哪条新闻。就在这时,有人敲了敲我的桌面。我抬头一看,顿时心血来潮。主编出现了。我忙不迭地从抽屉里拿出项文斌的手稿,上面放着我的采访稿。

可是主编的表情却不那么令人兴奋,而且一直吊着脸,就好像单位要倒闭了一样。他示意我跟着他一起去办公室。

“你坐下吧,我要跟你说件事。”

我有种紧张得要上厕所的感觉,肠胃突然出现痉挛。

“好的,您说吧。”我把稿纸抵在肚子上以缓解不适的症状。

“关于你的采访,我想说——”

“主编,我会努力的。虽然我经验缺乏,但我会努力学习,向有经验的同时请教,请您再考虑考虑——”我急得眼泪都出来了,工作对我来说很重要。

“不,小姑娘,看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没有说要开除你。我是说关于项文斌的事不知道你听说了没有。”

“他怎么了?”

“今天早上项文斌被送往了医院,他已经是白血病晚期了。”

我的身体木了,手开始不听使唤地抽搐起来,稿纸噼里啪啦地掉在地上,散落一地。

“可、可是我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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