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崖料峭,宛若刀劈般齐整,鹤冲无处落足,在剑上挂了一阵,气息浮涌,几乎无力撑住,且玄铁剑非比凡物,只闻得哧哧啦啦一阵脆响,这壁也被划出一道石缝。
鹤冲无可奈何,又携剑急坠下去,如此反复约有半日光阴,崖下气息忽然变得凝重,鹤冲暗道,“莫非已到崖底?”
不待他松气,玄铁剑突然一举,望前便直飞过去。
“玄铁,回来!”玄铁横冲直撞,顽劲极大,鹤冲无法驾驭,被拉着冒前猛进,最后,玄铁‘哧’地插入一块巨型黑石,鹤冲也撞在黑石之上。
“噗……”黑石坚硬,碰得鹤冲血气一涌,喷了个痛快。
鹤冲试着挣扎,才见剑鞘也竖贴于石上,鹤冲解开剑鞘跳下地来,拿脚踏着黑石来拔剑,岂料这剑似乎生了根,拔了一阵纹丝不动,鹤冲暗恼,此番虎落平阳,连佩剑都敢来欺负主人了!
“玄铁,回来!”连玄铁都弃了他,往后何以凭借?鹤冲悲愤地踢了一通黑石,直至气力不济,才仰于地面喘息。
“她此时,该醒转了吧?”有药仙出手,自然无须担心。鹤冲抬抬蓝眸,暗道,“我也不可败于此处。”
伤口犹如蚁钻,鹤冲哑然而笑,此回,一败涂地呢。忆起战神威风,心里倒生了傲气:终有一日,我要登至顶峰,天上地下,无可欺我之物。
鹤冲深呼吸,即无气力起身,便胡乱抓了周边一些野草充饥,草汁生涩难吃,但聊胜于无。
四周寂静。鹤冲望了眼玄铁,见其光芒尽藏,心下略安,不禁睡了过去。
酣然一夜好梦,赛过王宫富寝。直到脖间湿热生痒,鹤冲才猛然惊醒:“什么东西?!”
一头似熊非熊的黑兽正俯在他脸前,见他动了,流着腥涎的大嘴呲牙就来咬,鹤冲侧翻滚开,下意识去摸腰间之剑,才想起剑与鞘皆贴于那黑石之上。
“很好,知道小王用餐时辰到了,特意送上门来,小王就不客气了!”鹤冲攥紧拳头,开始跟这黑兽肉博,想着兽肉鲜美,不禁舌尖生津,化食欲为力气,将黑兽一顿好打,末了就地生火将它烤了。
左旁有颗芭蕉树,缓滴着一线露水,鹤冲伸手扯来叶尖略尝,美若醪酒,也一并喝了。
“若她在此,会如何赞这美食?”鹤冲莫名又想到修瓶,怕自己不知昼夜,便拿石头在黑石上刻了一道记痕。
“第一日。”鹤冲拍拍手,继续饮那甘露,忽然四周簌响,蓬蒿中拱出五只似犰似狸的小兽来。
鹤冲已醉饱,将袖一挥,自去拔剑,小兽见他走远了,忙将剩余兽肉啖尽,又学着鹤冲模样昂脖子去喝芭蕉叶下的滴露,没多时,数只小兽就醉了,挺着滚圆的肚子酣睡。
鹤冲费尽平生力气,仍不能拔出玄铁剑,细看这黑石,不过黑苔老藤缠附,看不出什么古怪,怎么就吸了他的剑?琢磨一阵,忽然想起古书有言,“西之昆仑,雪拱于顶,其下有谷,怪气凝重,吸一切铜铁,克一切人物,乃为 ‘地狱谷’。”
“难道此处便是‘地狱谷’?”鹤冲暂作休息,信步查看环境,发觉此地磁性凝重,沿途乱石都吸了一些刀剑等铁器,且白骨繁多,不辨人畜。
鹤冲走了一阵,新伤旧痛袭来,使得他俊脸失血,便倚在一颗圆石边休息,石隙长有青草,鹤冲拈来一嚼,觉得有止痛药性,就拿来敷了。
正调息中,忽闻数阵怒吼,一只绿毛大兽拱出头来。鹤冲抬拳,朝它头拍了一掌,那大兽退了数尺,仍怒视鹤冲。
“哼,你是什么东西?”鹤冲寒霜罩脸,双足一勾,与绿毛怪兽打在一处,那怪兽吃痛,嘴巴一张,居然喷出兽火来。
鹤冲自接过沙漠虹天火,耐热能力猛增,区区兽火只当暖身,自然不必闪避,双拳直出,几招便取了大兽性命。正准备就地烤了,早有那五只犰狸拾了干柴,咕噜着跑来献殷勤,鹤冲瞪眼一望,它们忙又躲入草丛里,直待鹤冲吃饱走远,才出来分些残羹。
如此度了数日,鹤冲每日与黑石对打,那黑石磁力甚重,聚了无数天地灵气,鹤冲每朝它一击,便如巨石压身,凝然不可进攻。
鹤冲一向心高气傲,见它古怪,更要与它分出高下。从此勤奋练功,与黑石较量。
饥餐渴饮,日子也不难过。那五只犰狸偷跟在他身后,都吃得皮毛光亮,个子见长,后来胆子更大,敢在鹤冲周围嬉戏。
地狱谷终日寒雾,古树虬枝,若迷宫般古怪,鹤冲兜兜转转,只能走到那面悬崖边。
“不知当如何出这‘地狱谷’?”鹤冲试过攀爬悬崖,但无玄铁在手,最多上得百尺,便会跌落回谷。
黑石上的记痕越发多了。鹤冲削了根木剑,但仍斗不过黑石,胸口烦闷,便去寻些恶兽发火。
犰狸欣然尾随,咕噜地嬉闹不停,半道跃入一片紫树林,刨出一支花状小物,欣然献给鹤冲,鹤冲俊眼一抬,识得这是‘迷毂花’,便伸手接了。
鹤冲慨叹,初入谷时,这些小兽不过巴掌大小,如今已是大腿粗细,而森林绿芽萌发,小涧流水潺潺,料来,又是一春了?
“咕噜……”犰狸们忽然驻足不走,将身子直立,呲起了尖利的小牙。
“午餐来了么?”鹤冲微眯了眼,耳朵暗耸,捕捉四周蛛丝马迹。
“咕噜——”犰狸忽然就地刨土,很快躲得无影无踪。
“吼——”古树狂颤,树叶纷纷飘落。鹤冲屏息静待,手腕一扭,便挡开了一股浊气。
“畜牲无礼!”迎面跃来一只白光大兽,头长独角,样貌奇特,耸了一身狮毛,隐隐蕴了雷电之气,将头一低,拿角就来刺鹤冲。
鹤冲翻身避了,雷兽又狂吼一声,口里打出道霹雳,将鹤冲木剑霹为两半,鹤冲暗付,“这兽身带雷电,口喷霹雳,莫非便是传说中的雷狮?嗬!这地狱谷倒是魔兽的天堂。”
鹤冲近来常与恶兽打交道,也不以为怪。不过这只兽较之以前所遇更为凶恶,鹤冲笑笑,“听闻雷狮一族脚程若电,正好当座骑代步,小王就不客气了!”
“吼……”雷狮见他剑断,更加威风,角上雷电双击,又打到鹤冲身前。
鹤冲这数月,除了与黑石对战,便是琢磨如何闪避战神刀光,及如何收服沙漠虹,区区雷狮,正好拿来练手。
“束手就擒吧!”鹤冲瞄准雷狮鬃毛连踢,待它霹雳打来又转出数尺,如此或引或打,雷狮拼力攻击,暗暗有些气喘,身上雷电也渐渐弱了,鹤冲觑得时机发起猛攻,终于制服了这只猛兽。
“咕噜……”犰狸们见鹤冲赢了雷狮,都蹦至鹤冲身后嬉笑。鹤冲心中快意,忍不住高声长啸,啸声直冲云霄,震得谷中余音轰唳,众兽闻之无不悚然。
“这小子,功力越发精纯了。”昆仑山崖边盘坐着一名银衣老者,闻得谷中清啸,不由抚须颔首,摇头晃脑的甚是得意。
“药仙爷爷,是鹤冲呢!”冷月下跑来一名紫衣白袄的长发少女,身后跟着一只斑斓大犬,直冲到崖边,方以掌扩音,朝谷下大喊,“鹤冲!布尼那戎·鹤冲!你还好吗?”
“别喊了!吵死了!以你这点力气,再喊十年也传不到‘地狱谷’!”药仙鹤发童颜,两道白眉不悦地打成结。
“鹤冲——我是密洛伊·修瓶啊……”
“你再喊,是不是要老夫也把你踢下‘地狱谷’?”
“不可呢!”修瓶倏然退远,灿然说道,“药仙爷爷,你一脚将修瓶踢下去,若修瓶有个三长两短,岂非有辱您老清誉?”
“真是吵死啦,快滚去练功,早日滚下昆仑山!”药仙白胡子一吹,白眉下两眼圆瞪,一脸怒意。
“药仙爷爷……您老医术这般神通,索性将修瓶惧高之症治了吧?”修瓶手指遥动,药仙的长须便似被手拉起,自动摆来晃去。
“心病,还须心药医!”药仙白发白须,神思惬意,令修瓶一阵无趣。
“算了,我困了,先歇息去了。”谷底啸音已散,那鹤冲,是否已入眠?多时不见,他模样,是否依旧?自被药仙救醒,修瓶便被逼着日夜练武,除了知道鹤冲被药仙踢下地狱谷,其他,便无法得知了。
然她知道,鹤冲定然活着,他有玄铁在身,且功力深厚,时机成熟,他定会上来找她呢。
西行一路,她昏睡虚空,不知鹤冲历了何等凶险,然心里却相信,鹤冲,不会独自离开。
她常于悬崖俏立,欲闻鹤冲偶然声响,但地狱谷,总是死一般寂寞。今夜他长啸九天,相聚之时,不远了吧。
“真想早日见到你呢,鹤冲。”冰天雪月中,修瓶粉腮含笑,喃喃自语,她那墨发以青藤松绾,于发梢系成蝴蝶样式,崖风吹来,便托起秀发飘扬。
可惜,她终是惧了那深渊,只一息,身子便莫名发抖。
“滚回去!以你此刻功力,一跌下去,便稀巴烂了!”药仙冷声发话,“待你能在老夫手下走过一招,便能去见你情人!”
修瓶忽然满脸羞红,不知如何驳他,索性扮个鬼脸,风一样跑得无影。
“那小子也够命大了,坠入‘地狱谷’,居然能活到今日?‘地狱谷’乃天生磁场,专克铜铁之物,他那玄铁剑到了地狱谷,也与破铜烂铁无异,料想,也该被谷中黑石吸住了!谷中凶兽杂多,那小子带伤之身不死,反而练成一身内力了!嗯……不死也好,那小丫头整日吵嚷得紧,依他功力,迟早能破石取剑,嗯,得赶紧叫他把人带走了。”药仙微抚长须,摇头晃脑地踱入了洞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