峡谷危耸,溪流争涧,急浪击得水咆石啸。
“驾——”常人难出入之地,却有一红一白两匹座骑迅雷般奔行。尘土飞扬处,露出一袭白貂袄倩影,其秀发及腰,发梢处以紫藤系了个蝴蝶结,迎风飘摇时轻盈有致,宛如仙灵。
“过了这峡谷,便是白河,对吗?”修瓶笑容明媚,眸底映着一片晚霞。
修瓶不习惯与人共乘,出了地狱谷便换回圣马,否则鹤冲贴在她身后,莫名叫人心慌。
“不错。”鹤冲身骑雷狮,黑袍猎猎。去岁她垂危,娇弱之躯不堪一握,此刻银装素颜,一颦一笑竟这般动人心魂。
“鹤冲!白河到了!看谁更快!嘻……”修瓶神采飞扬,娇喝着抢渡。
白河水湍浪汹,时有巨浪掀起,其宽其长不可度量,然圣马踏波,盘瓠凫水,雷狮霹出一道雷电之路,皆轻易渡之。
“前方森林阴暗,今夜且在幽谷歇息。”鹤冲纵身离了雷狮,跃上一块巨石坐定,拍拍身侧,道,“小民,上来。”
“我呢,叫修瓶,密洛伊·修瓶。”修瓶嘴唇微嘟,但鹤冲不由她分说,转道剑气就把她套到身旁。
幽谷花香漫漫,遍地可见各色花卉,修瓶不由轻眯了眼,深吸这一片芳香。
“好香!”修瓶甚是陶醉,轻声道,“那时在洛陀山,每逢春秋,也是遍地鲜花铺路呢。”
想起与霜月于花丛中嬉耍,修瓶不禁黯然微叹:离家多时,不知家中情况,霜月,踹不死,可还好?
鹤冲忽然起身,玄铁瞬起,将幽谷花海一番急搅,顷刻乱花如雨,落满巨石。
“如何?”鹤冲回剑入鞘,复坐回原位,其神冷淡,仿佛不识刚才舞剑之人。
“真美啊——”修瓶大乐,滚躺于花海上,宁静黄昏中,全是她轻吟浅笑。
鹤冲面朝远方,看似出神,实则余光流转,温柔暗视修瓶,而修瓶柔额一抬,径直看入他的深蓝眸海。
“小民,还是这般大胆呢。”鹤冲于她眼前一拂,转手抚上她精致下颌。
地狱谷修行枯燥,心中挂念,总是她。此刻她卧于这鲜艳花海,体态绰约,容颜迷媚,尤其粉唇噙笑,诱人沉醉。
鹤冲眼神飘忽,某种奇异炎热涌上,令他呼吸略促,然,她鼻息均匀,枕着他手掌,居然睡着了。
“这小民,果然大胆!”鹤冲无奈,将黑袍解下为她覆好。
“若能一直如此,多好。”指温下,她面庞浮笑,若涟猗荡漾,不知做着什么美梦。
“为何,偏偏是你?”鹤冲忽然有些悲伤,这安睡之人,若知晓她的家族,正是犬戎王一力击溃,家国仇恨,她如何担负?
为何,牵绕于她?若只萍水相逢,他日反目亦无妨,偏偏她无知无畏,乍然闯入他生活。
“吼……”雷狮突然传来一声怒吼,鹤冲身形疾动,循声掠下巨石。
“鹤冲?”修瓶惊醒,唤过圣马朝前追去。
“少侠,饶命啊!我兄弟二人有眼无珠,不知此狮是大侠座骑,惊扰了大侠,望乞恕罪啊!”树林中两名身着兽皮的男子浑身打颤,胡乱朝鹤冲磕头。
“滚吧。”鹤冲拍了拍雷狮,方令其收了一身雷电。那两名猎户大喜若狂,千恩万谢地走了。
修瓶问道:“怎么了?”
“无事。”那猎户碰到雷狮,若晚来一步,就是雷狮腹中物了。但鹤冲懒得多谈,正待返身,却听到不远处数声吆喝,“哎,后面跟上,跟上啊!”
“原来此地也有人家。”修瓶刚说完,便见一条红服人马抬轿行来。
林中却跳出几名手执角弓的青年,喝道,“吠,留下新娘!”
“哎呀哈……新娘可留不得,喜钱倒有些,兄弟几个来取了一同去喝喜酒嘛。”随轿喜娘高兴地付了几个钱,那几名青年马上换了笑脸作揖,喜娘道,“人不闹鬼闹,兄弟闹闹才喜庆嘛。”
原来是嫁娶之宜,鹤冲与修瓶相视一笑,轻唤座骑越过这队人马。
荒野广袤,正是去年战神阻挠之处,若再遇他,是否能全身而退?
“鹤冲,此地,是坟场么?”修瓶打断鹤冲思绪,鹤冲一瞧,方见坟茔挡道,不由控住了马。
天色已暗,坟头渐次泛出阴冷绿光,隐隐还有吆喝及谈笑之声,鹤冲眉头暗扭,“难道当年与战神一战,这荒野就变成了鬼村?”
“哎啊哈,接新娘子啦……”侧方响起一片欢闹,那队红服人马吹锣打鼓行了过来,坟茔中立即拱出无数男女老少,笑着去迎接新娘。盘瓠见状大吠几声,人们一愕,这才注意到远处的两位客人。
“原来是少侠跟女侠!”跑上前的是曾在森林中遇到的一名猎户,见了鹤冲,忙拱手作揖,道,“二位侠士,先前多有冒犯,今日乃我三弟大喜之日,若不见弃,可否请二位喝杯喜酒?”
“二位不必起疑,我族原本乃北方一族,世代凿穴而居于沙洲之上,因一年前被沙尘暴卷来此处,我等见此处草原丰沃,便定居此地了。”一人虬须满面,似乎是此族有头脸的人物,见客人脸色疑惑,忙解释道。
“旅律族?”鹤冲暗想,此乃北方族落,千里之遥,如何轻易到此?
那时他神思空白,不知是沙漠虹与库拉库替他挡了战神,这批族人,自然是沙漠虹卷来的了。
盛情难却,且此处气息怪异,鹤冲望望修瓶,见她正眺望新娘,便微一首肯,道,“打扰。”
此时新郎官抱出轿中新娘,一路笑着步至屋冢接受族人祝福,突然土中跳出一伙人,大吼大叫地,将修瓶吓了一跳,然那伙人马上又拿鲜花、谷米抛到新娘身上,嬉闹将新人迎入屋。
猎户憨笑说道:“女侠莫怕,这叫驱路神,意在驱吓妖魔,新娘经此一驱,才会平安无事。”
修瓶歉然掠发,娇美之态令周围男子身心一酥。
众人寒暄间,新人行礼完毕,喜娘张罗着搬来炭火,那木炭未全干,烧起来浓烟阵阵,呛得新娘连声咳嗽,而喜娘一边说着驱病去灾的吉利话,一边让新娘绕火盆行走,那火势大,窜来的火苗不时舔到新娘衣裳,几圈下来,新娘衣物多被烧毁,新郎捏紧双手,一些妇女甚至低声祈祷。
修瓶问道:“这又是何故?”
“女侠有所不知,这一带,有位俏女王,专门劫害美貌娘子,我等遂想出此计,以烟薰人,以避此祸。“虬须猎户声音沉重,眼睛紧盯着炭火边的新娘。
“据传黑森林是俏女王居所,诸部落失踪无数少女,但入林寻人者有进无出,久了,便成了禁地。”
“哦?竟有此事?”修瓶眼睛却是一亮,问道,“那黑森林在哪里?”
猎户回答:“便在峡谷西北侧。”
“你想去吗?”一名粗布猎户阴举手掌,朝修瓶吐出道黑雾,鹤冲一直冷静旁观,见势不妙,一掌逼开那猎户,随后捉起修瓶玉手,喝道,“走!”
“俏女王来了!救命啊……”黑雾瞬间笼住新房,众人忙一哄而散,鹤冲将剑上砍,劈开屋顶冲出了屋穴。
“汪汪……”盘瓠尖声吠叫,倒朝着半空一团黑雾奔去。
“你是什么东西?滚开!”鹤冲腾身回望,见拉着个陌生男人,一脚便将他踹下屋顶。
“俏女王,又能换一副好面容了,嘿嘿……”那粗布猎户阴声笑着,身上皮肤忽整块脱落,很快变成了一具血尸。
“快说,怎么回事!”鹤冲一剑扫开血尸,提住随后爬出的喜娘喝问。
“是俏女王!他们被俏女王剥皮,成了女王的奴仆,此刻完成任务,便死了!哎哟,喜婆子我撮合婚姻无数,但这俏女王如此恐怖,我这碗饭是吃不下了!”喜娘抚胸痛捶。
“哼!俏女王!”鹤冲棕发暴飞,眼中似要喷火,召来雷狮,冲向远处黑雾笼罩之森林。
“小民!你在何处?回答我!”鹤冲很快撞入一片黑雾中。
“哼,装神弄鬼!”鹤冲提剑乱斩,视线清处,古树虬枝,遍布葛藤,一片苍老景象。
鹤冲缓行至一片姿态弯曲的黑皮古林,挑开敝目藤蔓,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名被缚于古树上的粉裳女子,她秀发披垂,奄奄一息,鹤冲驱狮行近,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此?”
那女子缓缓抬首,容颜苍白,却有绝世之姿,一对美目弱弱流连,似有千言万语,最后汇聚成一道乞怜之意,若哀若怨地望着身前俊朗男子。
鹤冲一剑斩开藤蔓,那女子就势倒来,鹤冲本已回剑负手,此刻情不自禁,居然伸手接住。
女子柔声道谢:“谢谢恩公。”
那女子粘在手臂里,肌肤软得不像样,鹤冲强压悸荡,淡声问道:“发生了何事?”
“妾犹记在府中与丫环赏花,不料一阵黑风卷来,妾便被缚于树间,妾浑浑噩噩,亦不知发生了何事,若非恩公搭救,恐死于此地了。”女子美目顾盼,甚有摄人之魄。
“本王身有要事,你自行回去。”鹤冲无意耽搁,抬手就要放开女子。
“恩公!”女子却紧抓鹤冲黑袖,美波涟动,似要掉下泪来,“妾为恩公所救,愿效于恩公身侧,求恩公万不要将妾丢于中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