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姥姥过几天就要来一趟,说起来是看望女儿,实际是想候点东西。其他几个儿女都穷,她只能依靠这个老闺女。她来不光找潘金莲一个,每次还要去吴梅娘房里,或者找孟玉楼哭哭穷。回来都夹几件旧衣服,有时还有几钱碎银子。潘金莲心里恨得要命,这个老婆子也太没志气了。给自己增加负担不说,还让自己丢人现眼。
潘金莲正想把母亲劝走,西门庆已经气冲冲进门了。没等她开口说话,脸上重重挨了两个耳光。潘金莲不敢哭出声,只好低头抹掉眼泪。西门庆伸手将马鞭摘了:“春梅,快把角门给我插上,任何人不准进来。”说完搬张椅子往院子一放,便把马鞭高高举了起来:“你个不要脸的贱.货,给我脱光了跪着,今天要好好审审你。”
潘金莲知道自己理亏,只好脱光衣服跪下。春梅、秋菊一看,连忙跟着跪了下来。西门庆扬了扬鞭子:“那个贼奴才已经招了,你现在就老实说吧,总共偷过几回了?”潘金莲哭哭啼啼地辩解:“天哪!你可冤杀奴家了!这些天奴家白天和孟三一起做针线,天一晚就关门睡觉了,连角门都没有出过。不信你可以问问春梅。”
西门庆恶狠狠地骂道:“你这贱骨头!你连簪子都送了,还说没有偷?”潘金莲挺着胸脯叫道:“爹啊,你真的冤杀奴家了!我的簪子都在箧子里,不信你去查查。”西门庆把香囊狠狠扔她脸上:“这是你的吧?它怎么会在那贼奴才身上。”说着照着那白腻腻的小肚子就是两鞭子。一鞭就是一个血棱子,一鞭就是一声惨叫。
潘金莲含着眼泪哀求:“好爹爹!你要让奴家解释,奴家就给你说清楚。你要是不听奴家解释,那你就是打死奴家,也只能脏了这块地。这个香囊确实是奴家的,可掉了好多天了。奴家和孟三常在花园走动,我也记不得什么时候掉的。谁知道让那奴才捡了,那真的不是奴家给的啊!这事我和春梅说过,当时还一起找过呢。”
与此同时,潘姥姥也在门外哭嚎,一边哭一边拍打角门。西门庆丝毫不为所动,瞪着眼睛盯着春梅:“你说这yin妇有没有乱搞?”春梅倒是不怕:“爹是没话找话吧。我和娘整天唇不离腮腮不离唇的,要是有什么风吹草动,我能不知道吗?再说了,娘是什么身份啊?怎么会看上一个奴才呢?依我看呐,肯定有人栽赃陷害。”
西门庆没有再乱吼,态度也有所软化。春梅乘机站了起来:“爹,你也要有个主见!不要听风就是雨的。这种丑名能往头上揽吗?要是传了出去,看你那张老脸往哪儿放?”西门庆把鞭子一扔,便让春梅上酒上菜。该打的已经打过了,长点记性就行了。他也不相信潘金莲敢出轨。潘金莲也很知趣,立即斟了一盅举到他面前。
西门庆接过酒说道:“你这贱骨头!今天我就饶了你。以后但凡我不在家,你就早早关了角门,不许你勾三搭四的。要是被我发现了,当心我扒了你的皮。”潘金莲苦叽叽地保证:“奴家不敢了。”说完咚咚磕了几个响头,这才在对面坐下了。那些伤口已经渗血了。雪白的肚皮,殷红的鲜血,那画面就像血地里落上了红梅。
西门庆正想激情一把,玳安一溜小跑进来了:“爹,吴大舅、吴二舅来了。”这两位都是吴梅娘哥哥,他不好不敷衍一下。潘姥姥还在地上坐着,眼泪鼻涕糊了一脸。西门庆连看都不看,便从旁边迈过去了。潘姥姥连滚带爬冲了进去,娘俩抱在一起放声嚎啕。外面唢呐已经吹起来了,丫头小厮跑进跑出,又挂灯笼又放鞭炮。
吴家兄妹长得很像,都是标准的四方大脸。本来这种脸很威严的,可他们呈现的只有谦卑。西门庆本想聊几句就走,应伯爵那帮狗友又来了。后来一上午,府里就一直没有断人。先是李桂姐、郑爱香一帮妓女,后来是李知县、周守备一帮官员。西门庆人在前面应酬,心里却想着那道艳伤呢。要是现在做一回,肯定非常刺激。
因为李桂姐是第一次上门,李娇儿引着她依次拜见。又是奉茶又是送鞋的,搞不清是什么用意。尽管大家心里恨恨的,但表面上都没有表现出来,该赏什么一样不能少。只有潘金莲始终不肯出来。李桂姐不好短了礼数,只能带着东西过去敲门。潘金莲不但不让开门,反而yin妇长yin妇短地骂起了秋菊,气得李桂姐甩手而去。
过完了生日,西门庆又撵到丽春院,没想到李桂姐死活不肯陪侍。她先说身子不舒服,又说心里不痛快。西门庆柔声哄道:“我的心肝宝贝,你怎么突然生气了?是谁惹你了?”李桂姐呼地跳了起来:“还不是你家老五,她也太不是东西了。昨天我好心好意地过去拜见,她却指桑骂槐骂起了丫头,这不是存心让我难看吗?”
西门庆连忙保证:“这个贼婆娘!竟敢这样无礼。明天让她给你赔礼。”李桂姐冷笑道:“不要往脸上贴金了!你要敢动她一个指头,我就敬你是个爷们。”西门庆呼地跳了起来:“你也太小看我了!我那几个老婆,哪个没挨过鞭子!”李桂姐故意激他:“我见过砍头的,没见过吹牛的。你要真有本事,就剪缕头发给我。”
西门庆当即赶了回去,到家就直奔潘金莲房里。其她几个一看,纷纷躲回自己屋里。丫环、小厮更是不敢言语,就怕被临时拿来出气。进了屋他往床上一坐,便命令潘金莲帮他脱靴子。潘金莲不敢不脱,只好小心服伺他上床。西门庆也不躺下,反而坐上了枕头,还要她把衣服脱了。潘金莲刚把衣服脱了,西门庆又要她跪下。
潘金莲流着泪问道:“我的亲爹,你又要干什么呀?如果你要让我死,那就给个痛快话,不要拿钝刀子锯我。”西门庆冷着脸逼问:“看来你是不肯跪喽?春梅,快把马鞭给我拿来,我要教训教训这个贱.货。”春梅假装没有听到,躲在外屋一声不吭。只有那只鹦鹉不停重复:“春梅,快把鞭子拿来。春梅,快把鞭子拿来。”
西门庆咣咣捶着床板,大喊大叫地要鞭子。潘金莲哭着叫道:“春梅,你快过来救我呀,你爹又要打我了。”春梅不好再躲了,只好推开门进去。潘金莲光着身子跪在地上,其状极其凄惨。也许是物伤其类吧,春梅索性不管不顾了:“爹,你又听了哪个yin妇的撺弄,回来便拿我们杀气。娘到底有什么错处?你这样折磨她。”
西门庆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呵呵笑了:“你这小丫头,竟敢教训我来了。好吧,我给你个面子。”说完眼一瞪又朝潘金莲吼道:“贱.货,你过来,我问你要件东西。”潘金莲连忙表忠心:“好亲亲,奴家一身花朵般的嫩肉都给你了,还有什么不能答应的呢?”西门庆脸一板:“我不要你那身臭肉,我只要你顶上一缕头发。”
潘金莲一听又哭了:“我的好爹爹,你就饶了奴家吧。你要什么都行,可不能剪我头发啊。”春梅也很气愤:“爹,你这样也太过分了。自古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剪了她头发,不等于砍她头吗?”西门庆根本不理:“那你是不肯喽?”潘金莲不敢再犟,只好柔声问道:“奴家不是不肯,我想知道你做什么用?”
西门庆瞪着眼吼道:“我要打个网巾!这总行了吧。”潘金莲只好让步:“你要打网巾可以,那奴家替你打吧。”西门庆不耐烦地说:“我不要你打,我只要头发。”潘金莲咬着牙答应:“好,我给你!我知道有人想糟蹋我。”西门庆有点心虚:“你不要瞎想了,这是我的主意。”潘金莲只好分开头发,让他胡乱绞了一缕。
西门庆拿到了头发,便兴冲冲去了丽春院。李桂姐立即迎了出来:“头发呢?”西门庆笑嘻嘻地说:“看完就还给我啊,不然我不好交待。”李桂姐哼了一声:“你还当个屁宝呢!在我看来一钱不值。”说完往地上一扔,狠狠跺了几脚。西门庆连忙去抢:“不能那样踩啊。”李桂姐头一扬:“你敢抢?再抢就扔到茅坑里。”
这回潘金莲算是彻底输了!她只是朝人家吐口唾沫,人家却在她头上拉泡屎。想到那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潘金莲不禁放声大哭。当初要是嫁给那个男孩,他肯定会百倍疼爱的。那几天她连饭都吃不下,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潘姥姥只好把刘婆子请来,说要给她驱邪避晦。刘婆子装模作样看了几眼,便给了她两颗大黑丸子。
潘金莲说了声吃不下,便把大黑丸子扔掉了。刘婆子也没有计较:“五娘,我知道您心里堵得慌,这种事放在谁身上都受不了。您要是信得过我,我就给您“回回背”吧,保证您能时来运转。”说完便掏出一个桐木人,说是西门庆的化身。尽管刘婆子是在装神弄鬼,却对上了潘金莲的心思。她不敢再明斗了,只能用点暗计。
刘婆子先用七七四十九根红线把桐木人绑住,又用红纱布蒙住桐木人的眼睛,又用艾草塞在桐木人的前胸;又用钉子钉住桐木人双手,又用粘胶粘住桐木人双脚。然后让她把桐木人藏进枕头,只要西门庆枕过一回,就永远不会变心,一生一世只爱她潘金莲一个人。说完又烧了一道“朱砂符”,让她掺在茶水里给西门庆喝下。
潘金莲始终半信半疑的:“这东西能有用吗?万一不灵怎么办?”刘婆子连忙道出玄机:“你放心,肯定有用。我叫你用红布蒙眼,是让他看不到别人好,只看到你的美你的丽。我让你用艾草塞心,是叫他心里装不了别人,从此只爱你一个。我让你用钉子钉手,是叫他从此不能打你。我让你用粘胶粘脚,是让他不能乱跑。”
潘金莲听了是大喜过望,竟然送了她一根金簪子。吃完饭她又坐到窗前,对着镜子又是描又是画。刚才还是病厌厌的黄脸婆呢,转眼便成了艳光四射的骚娘们。巧的是,西门庆当晚真的来了,还把那杯符水喝下了。等西门庆陪她狂了一夜,她又精神抖擞出门了。潘金莲就是这样,老把性与爱混为一谈,以为做得多爱得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