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几天,来旺果然风尘仆仆地回来了,而且放下行李便去了后院。孙雪娥一直在门口候着,等他进来立即把门关了。来旺规规矩矩作了揖:“雪姑娘好。”孙雪娥不禁有点失望:“路上苦吧?几个月没看到了。你比以前瘦了,也比以前黑了。”说完突然低下头,眼里汪满了泪水。吓得来旺手足无措的,想安慰又不敢上前。
孙雪娥只好抹干了:“你看看我,说说还流泪了。你别在意啊,我就是不放心。”来旺也想流泪:“谢谢你惦记我。我在外面挺好的,吃的住的都不错。”来旺说了几句贴心话,便拿出两方红绫汗巾、两条妆花膝裤和四盒杭州粉。孙雪娥非常感动:“你哪有闲钱啊,以后不要买了。”来旺憨憨地一笑:“这些东西不贵的。”
孙雪娥柔声劝道:“那也不能让你花钱,你得留着贴补家用。”来旺这才想起自己身份:“我媳妇怎么不在灶上了?”孙雪娥小嘴一撇:“她现在不是你媳妇了!人家已经攀上高枝了。你回家翻翻箱子就知道了,她添了一大堆衣服首饰。”然后便把玉萧怎么牵头,潘金莲怎么做窝,他们如何在藏坞洞偷情,详详细细说了一遍。
来旺恨得咬牙切齿:“要是真有此事,我非杀了他们不可。”孙雪娥一听又慌了:“都怪我多嘴,早知不告诉你了。”来旺瞪着眼睛说:“你告诉我是对的,我不能糊里糊涂当王八。”说完回身就走。刚出门又撞上了小玉,他呲呲牙快步逃了。小玉也不进屋了,连忙掉头跑了出去。回去就告诉了春梅,春梅又向潘金莲报告。
来旺并没有在意,他急着核对证据呢。箱子里果然有许多衣服首饰,还有一匹蓝缎布料。看来孙雪娥没有乱说,这女人确实有人了。来旺正想把蕙莲找回来,玳安过来叫道:“来旺哥,爹你让去呢。”来旺只好先去汇报,说蟒袍玉带已经到了码头,总共四大箱。西门庆赏了五两银子,让他明天装载进城,等办齐了一起送去。
来旺拿着银子便去了酒店,直到喝到酩酊大醉了,这才歪歪倒倒回到家里。蕙莲赶紧迎上前搀扶:“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醉成这样啊?”来旺冷笑一声:“什么时候回来的?你巴不得我不回来吧?”蕙莲一听就火了:“你这贱骨头,刚回来就发神经?”来旺一把将她推倒了:“yin妇,你给我老实交待,你都干了什么?”
蕙莲翻身坐了起来:“你到底听谁挑拔了?我宋家姑娘向来是堂堂正正的,要是做了半点对不起你的事,那我“宋”字就倒过来写。”来旺伸手将箱子掀了:“你还说没有对不起我?这些衣服首饰是哪来的?”蕙莲早就编好了:“这是我小姨娘给的。”来旺冷笑一声:“你哪些姨娘连饭都吃不全了,哪来的闲钱去买首饰?”
蕙莲继续编道:“我小姨嫁了个大财主,添了许多衣服首饰。她看我衣着寒酸,便送了我几件。”来旺猛地抖开了布料:“那这匹布呢?你能说不是玉萧送来的?”蕙莲不禁有点心惊,没想到他知道这么多。这肯定是玉萧捣的鬼,不然别人不会知道。蕙莲强装镇定:“这匹布是玉萧送的不假,那是大娘看我没衣服才赏的。”
来旺一时也找不出破绽:“既然没事那就算了,你快铺床让我睡觉。以后给我规规矩矩做人,不要让他有可乘之机。”蕙莲突然气壮了:“你在哪里灌了几口黄汤,回来便找老娘的不是?”来旺挥挥手说:“你不要废话了,快跟我让床。”以为他要干事呢,蕙莲只好去做准备。等她收拾干净上床了,来旺已经睡得呼声四起。
蕙莲不禁冷笑一声:就这样还要霸着老娘不放呢?整天就知道灌酒灌酒。灌醉了不是骂人打人,就是直着身子挺尸。你要是稍微知点冷热,我能往别人怀里投吗?再说了,我和你主子偷情,那也是为了这个家啊。如果我执意不肯,你能有好差事吗?打杂能有什么出息,一辈子也发不了财。要是你有点脑子,就应该装不知道。
蕙莲本想叫他洗脚的,想到那眼里的凶光,她又悄悄忍下了。不能再刺激这个浑球了,万一他再借酒撒疯,那后果不堪设想。这东西全没脑子,去年为了一句笑话,差点把来兴捅了。想到这个,蕙莲更加惶恐不安,不知怎么劝阻来旺。表面看这事已经过去了,可这浑球能轻易罢手吗?只要有人稍加挑拔,他肯定还会干蠢事。
第二天来旺没有再追究,但心里还是堵得慌。熬到傍晚他又去了酒馆,喝多了又开始乱骂了。光是骂骂老婆也就算了,可他还骂起了西门庆,后来把潘金莲也捎上了。说她如何风骚不要脸,又如何设计害死了武大,又如何买通官府陷害武松,还发狠要将她全家杀光杀绝。恰巧这话又给来兴听到了,他当即跑去向潘金莲邀功。
进门发现孟玉楼也在,他犹犹豫豫不敢开口。潘金莲直接问道:“有事就直说,你三娘又不是外人。”来兴便把来旺如何醉酒,又如何要杀人的话添油加醋渲染一番。潘金莲一听就火了:“这个贼奴才,是他主子占了他老婆,与我有什么相干?”来兴往脖子上一划:“他不这样想啊。他说是您拉的皮条,还说连您一起杀。”
潘金莲脸都气青了:“这个不知死的贼奴才!竟然怪到我的头上了,看来他是活得不耐烦了。”说完又对来兴交待:“好了,你爹要是问你,你就实话实说,不要藏着掖着。”等到来兴走远了,孟玉楼这才问道:“这事当真吗?”潘金莲恨恨骂道:“还不是咱们汉子没出息。他以为宋蕙莲是什么好货?其实就是破鞋一个。”
潘金莲越讲越气:“早先她在蔡通判家当丫头,就因为和主子通奸,才被家主婆卖掉了。后来嫁给了厨子蒋聪,她又和别人勾勾搭搭的。那蒋聪不甘心当王八,结果把小命都赔上了。事情了结之后,这才嫁给来旺。可她还不吸引教训,又和主子搞上了。”说起这个宋蕙莲,她是义愤填膺,一点不觉得她们的历史惊人地相似。
孟玉楼又问:“他们什么时候搭上的?我怎么一点不知道啊?”潘金莲说道:“就是大娘回娘家那天,汉子一说她就同意了。”孟玉楼感叹道:“难怪她最近跳跳蹦蹦的,原来还有这本账啊。”潘金莲冷笑道:“这女人狂着呢!整天想着要当七娘。”孟玉楼没有跟进:“这还是我们汉子不正经,怎么奴才老婆也要伸手啊。”
潘金莲嘴一撇:“他以为自己占了大便宜!殊不知他能要奴才老婆,奴才就敢睡他小娘子。”孟玉楼不禁大惊失色:“五姐,这话可不能乱说啊。要是传到他的耳朵,又要天下大乱了。”潘金莲咯咯尖笑:“三姐,你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了。那来旺刚回来就去找了孙雪娥,这事上上下下谁不知道啊?你怎么还装起了糊涂?”
孟玉楼讪讪笑道:“我听丫头议论过,都被我喝住了。捕风捉影的东西,不能乱传的。”潘金莲冷笑道:“那你就继续装不知道,我是不会放过这个狗奴才。”孟玉楼小心劝道:“我看还是算了吧,他就是说说酒话,不敢怎么样的。”潘金莲咬着牙发狠:“他能说也就能做。要是我不提早下手,到最后真能死在他的手里。”
潘金莲可不是说着玩的,当天就开始设谋定计了。怎么做的没人知道,反正到了晚上,那两只眼睛肿得像桃子似的,就像哭了两大缸眼泪。西门庆果然关心了:“五儿,你怎么哭成这样啊?是不是有谁欺负你了?”潘金莲乘机嚎了起来,嚎完了便把来兴的话学说一遍,还悲悲切切地要西门庆救命,好像来旺马上就来杀她了。
西门庆竟然没有生气:“我以为什么大事呢,他就是说说酒话。那东西老是酒后发疯,怎么可能真敢杀人呢?”潘金莲冷笑道:“他是不敢杀人,却敢睡你的小娘子。”西门庆呼地跳了起来:“这是谁说的?”潘金莲头一昂:“你不要问我,你去问问小玉就知道了。”西门庆立即把小玉找了过来,小玉便把看到的说了一遍。
西门庆听了是暴跳如雷,他先把孙雪娥狂打一顿,又把金银首饰全都夺了,从今以后和丫头一样打扮。还不准她随便走动,只能在厨房烧火做饭。这相当于“开除公职”了,何时“复职”就很难说了。至于怎么处理来旺,他暂时还没有想好。如果把来旺赶出家门,就不好把他媳妇留下。想来想去,西门庆竟然找蕙莲核实去了。
蕙莲虽然和西门庆通奸,但心思还在来旺身上。她的定位非常明确,她和西门庆纯属逢场作戏。等到西门庆哪天玩厌了,她还得和来旺过日子。所以她是能捞则捞,反正不能贱卖了。她又不敢让来旺留在身边,毕竟纸里包不住火。要是让来旺逮着了,肯定会闹出人命官司。如果能把来旺打发走了,那所有矛盾就迎刃而解了。
西门庆最听情人话了:“正好昨天王四烽来求我,那干脆让他和吴主管去东京吧。这一来一去又是几十天。”蕙莲笑嘻嘻地问:“你打算让他做什么呀?”西门庆小声解释:“那个王四烽因为逃税下了大狱,他家人跑来求我找蔡太师讲情。”蕙莲眼睛一亮:“爹又要发财了。”西门庆也没隐瞒:“还行。给了二千两银子。”
来旺正准备拼个鱼死网破,没想到又接了个肥差。有了这一千两银子,还要这种女人干吗?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拐了银子远走高飞。到时候买个大宅院,一样可以使奴唤婢。来旺刚刚走出大门,来兴就把消息透给了潘金莲。潘金莲立即找到西门庆:“你这糊涂虫!这时候还把银子撒他手里?要是他拿了银子,还会回来吗?”
西门庆似乎不太明白:“他老婆还在府里呢,他能跑到哪里?”潘金莲冷笑道:“他老婆能值几两银子?那一千两能买几十个。”西门庆还是不信:“可他整天顶在面前我也不方便啊,万一闹出什么乱子呢?”潘金莲立即建议:“如果你真想谋他老婆,干脆来个斩草除根。你只有把来旺整死了,他老婆才会死心塌地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