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旺已经把行李收拾好了,正坐在家里想入非非呢。要是把孙雪娥拐走就好了,那样能让西门庆恶心一辈子。他等了半天也没动静,直到傍晚玳安才来叫。西门庆果然变卦了:“来旺啊,你这一路上挺辛苦的,还是在家歇几天吧。你对太师府也不熟悉,干脆让来保替你去吧。”来旺一听是火冒三丈,没等交待完便转身走了。
回家他把衣服扔了一地,嘴里还骂骂咧咧的。一会儿要杀这个,一会儿要杀哪个。他老婆刚问一句,就被推了一跤。蕙莲也不敢叫屈,只好悄悄去问玉萧,这才知道差事丢了。蕙莲气冲冲寻了过去:“爹,你还算不算男人啊?怎么前脚说过话,后脚就变卦了?”西门庆两手一摊:“这可不能怪我啊,我还没说完他就走了。”
蕙莲立即转怒为盼:“爹准备让他做什么呀?”西门庆呵呵笑道:“我准备在狮子街开个大酒店,让他负责经营。”说着指了指那堆银子:“这是三百两银子,你让他过来拿吧。”蕙莲狠狠抛了个媚眼,欢喜乐笑地回了家。来旺已经喝上了:“你不要听他胡说,他在耍我呢。”蕙莲一把将他拽了起来:“叫你去领银子呢。”
来旺呼地跳了起来,那神情多少有点兴奋。想到这是老婆的卖身钱,他又垂头丧气地坐下了:“我不想开什么大酒店。他整天在眼面前晃悠,我能捞到什么油水?”蕙莲抱怨道:“你想一锹挖口井啊?酒店每天都有银钱出入,想捞还不是便便的。”来旺想想也对,‘要得有,慢慢守’。只要酒店开张了,就有办法弄到银子。
现在来旺不会犯傻了,发狠要多捞快捞。自己老婆都被霸占了,还有必要老实做人吗?想到这里,他立即去领了银子,然后又出去找伙计。他找的都是酒友,照顾朋友是一方面,主要是方便捞钱。因为心里不大痛快,傍晚时他又蜇进了酒店。刚开始还算克制,喝了几杯又失控了。好在他今天没有乱骂,喝饱了便扶墙回家了。
蕙莲拿他也没办法,只好先服伺他睡下。这东西哪天能成器啊,像这样怎么过啊。她正在感叹命苦呢,玉萧鬼鬼崇祟闪了进来:“嫂子,爹喊你过去呢。”蕙莲望了望来旺:“现在不行啊!来旺在家呢。”玉萧笑着说:“怕什么啊?他醉得像死人似的。你就是在边上干,他也不会知道。”蕙莲想想也对,便打扮打扮溜走了。
到了半夜时分,有个女声在窗外叫道:“来旺哥,你还不起来看看,你老婆又去花园乱搞了。”来旺翻身坐了起来,一摸老婆果然不见了。他操起一把明晃晃的尖刀,转身就往花园奔去。一路上咬牙切齿的,又要杀奸夫,又要杀yin妇。他刚刚跑到角门口,便被一条长凳子绊倒了。紧接着冲来几个下人,七手八脚把他按倒了。
来旺大声叫道:“别抓我,别抓我,我是来旺啊。”来兴一帮人哪里肯听,三把两把将他绑上了。然后一步一棍,一直打到厅堂门口。厅堂里灯火通明的,几个小厮分列左右,一人握着一根大棍子。西门庆高坐在太师椅上,正一脸肃然等着呢:“来旺,你半夜三更进来干什么?”来旺直挺挺地跪着:“小的进来找媳妇的。”
来兴双手把刀捧上了:“爹,您不要听他胡说八道!他肯定是图谋不轨,不然带刀进来干什么?”说着又指着来旺质问:“那天你发狠要杀爹,我可是亲耳听到的,难道你还想抵赖吗?”来旺哭着哀求:“爹,小的那是酒后胡说,今晚真是来找媳妇的。”西门庆啪地一拍桌子:“你找媳妇带刀干什么?难道要杀你媳妇吗?”
来旺一听是张口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这回确实是他太蠢,这明显是设好的圈套。西门庆怒气冲冲地骂道:“真是‘众生好度人难度’。我早就听说你在发狠了,但我都没有当回事,没想到你还真有胆子。来啊,快给我写下状子,明天送到提刑所去。”说着又让来兴去取银子。结果只有一锭是真的,其余的都变成了锡块。
西门庆一看是气上加气,立即吩咐小厮痛打来旺。就在这时,蕙莲跌跌撞撞冲了进来:“爹,我家来旺不会杀人的,这肯定有人栽赃陷害。再说了,那六锭银子是我亲自收的,怎么会突然变成锡块呢?这分明是被人掉包了。”西门庆冷着脸喝道:“好了好了,不要替他遮掩了!来旺这东西早就发狠了,难道你会不知道吗?”
蕙莲绝望地叫道:“爹,他说的都是酒话啊!您怎么能当真呢?”西门庆哼了一声:“酒话?那他带刀干什么?这回他不单要杀我,而且连你都要杀呢。”说完让来安扶她出去。蕙莲跪着就是不肯起来:“爹,您看在我的情面,就饶他一回吧。”西门庆呼地站了起来:“不要再说了!你们把来旺押下去,明天就送提刑所。”
蕙莲不甘心就此放弃,又哭哭啼啼去求吴梅娘。说来旺中了坏人奸计,求大娘无论如何救一救。吴梅娘早就知道这些丑事了,她是恨蕙莲轻浮,但她更恨西门庆风流。蕙莲只是下人老婆,她怎么敢拒绝主子呢?她知道来旺脾气不好,但也不至于杀人啊!吴梅娘刚劝一句,西门庆便勃然大怒:“你懂什么?这奴才要杀我呢。”
吴梅娘小声劝道:“奴才无礼,你在家处分就行了,为什么要惊动官府?这传出去多不好啊,别人还以为怎么了。况且你说他要杀人,那也得有证据吧?”西门庆大声喝道:“你这糊涂女人!竟敢向着奴才说话。你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难道要等他杀了我,然后再去报官吗?”说着喝令众小厮,连推带打把来旺押走了。
吴梅娘羞得满脸通红,手一甩气呼呼地走了。外面站了一院子的人,几个小老婆全都赶来了。吴梅娘依旧怒气未消:“你们都跑来干什么呀?是不是还嫌不够乱啊!”说着扫了一眼潘金莲。蕙莲还在哭嚎呢,眼泪鼻涕流了一脸。吴梅娘也很无奈:“我是帮不了你了,只能听天由命了。反正也问不了死罪,以后再想办法吧。”
李娇儿连忙附和:“是啊是啊。如今你爹正在气头上,不会听人劝的。等他气消了,我们再帮你想想办法。”孟玉楼只好表示表示:“二娘说得有理,等他气消了我们再劝。”蕙莲想想也对,这事确实不能硬顶。等到背人时候,自己再悄悄央求,也许他会手下留情呢。她哪知道西门庆已经下了狠心,存心要置来旺于死地呢。
这回他送了夏提刑五十两银子,还有一个汝州青釉花瓶。这花瓶是李瓶儿贡献的,是她公公从宫中带出来的。虽然谈不上有多珍贵,但也值个几十两银子。那夏提刑和他本来就有勾连,现在又收足了银子,办起事来自然卖力。他先打了来旺二十大棍,之后顺利取得了供词。有了供词那就好办了,要打要杀就看恩主的意思了。
西门庆听了非常满意,吩咐下人不准送饭,也不准送衣送被。这个不知死活的狗东西,我让你尝尝牢饭的滋味。他又把下人招来训话:“你们都给我听好了,这事不准说出去,谁说了就拿谁是问。如果你嫂子问起来,就说爹想杀杀他性子,过几天就放出来了。”事后,蕙莲果然找了玳安、来安打听,他们自然都按要求说了。
蕙莲听了也就放心了,每天好饭好菜做得了,央求来安给来旺送去。来安表面都答应了,出了门却自己吃了,然后拿着空碗回去交差。又过了几天,蕙莲看到西门庆从门口经过,便央他进来坐一坐:“爹,来旺什么时候出来啊?”西门庆笑着说:“没事,没事。你就不要担心了,我只想杀杀他的性子,过几天就放出来了。”
听他和小厮说得一致,蕙莲也就不好再追了。为了报答主子的深情厚意,她又陪西门庆疯了一回。这一招效果奇佳,西门庆果然心软了。蕙莲乘机建议:“爹,我知道您嫌他碍眼。要是您真的舍不下我,那就替他另娶一房吧。”西门庆想想就答应了:“这样也好。正好对面尚举人要卖房子,到时候你干脆搬到外面住吧。”
既然有了两全之策,就没有必要赶尽杀绝了。毕竟耍的是别人老婆,再把人家整进大牢,多少有点说不过去。蕙莲不禁心生向往:“爹,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娶我啊?”西门庆呵呵笑道:“等房子买好就办事,我不会让你受委曲。”听了西门庆的保证,蕙莲又风风光光出门了。言语间未免有点轻狂,好像她就是未来的主子了。
这话当天就传到孟玉楼耳朵,孟玉楼又去告诉潘金莲。她自然不敢出面,只能撺掇别人:“五姐,你听说了吗?汉子真要娶她了。这女人可不一般啊,没进门就狂成这样。要是真的嫁进来,你我还有好日子吗?”潘金莲一跳三尺高:“她是做梦想屁干吃!她要有本事做了西门庆第七个老婆,那我这个‘潘’字就倒过来写。”
孟玉楼有点害怕:“这件事大姐都不管,我们说话他能听吗?再说了,咱们汉子是属狗的,那是说翻脸就翻脸。”潘金莲冷笑一声:“你这女人真没出息!大不了就是一个‘死’。你要那个命干什么,活一百岁杀肉吃啊?”孟玉楼讪讪笑道:“我是不敢,要缠你和他缠吧。”潘金莲甩手就走:“去就去,你当我说着玩啊!”
西门庆已经让女婿写贴子了,那架势好像急得不行了。潘金莲进门就说:“你先出去,我和你爹有事商量。”西门庆还不高兴:“什么事啊?没看到我正忙着吗?”潘金莲冷冷一笑:“你是忙着挖坑吧。要是我迟来一步,你死都不知怎么死的。”西门庆自然不信:“不要说得那么悬乎。他不过是个奴才,吃点苦头就行了。”
潘金莲厉声骂道:“西门庆,你也舍作男子汉了!常言道,‘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你下了狠手,就不能再心软。那来旺早就恨你了,要是把他放出来,以后就不用栽赃了,他肯定会千方百计杀了你。”这话听得他毛骨悚然,随后便让夏提刑加大力度,最好能让他死在狱中。幸好夏提刑怕担责任,最后只好递解原籍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