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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三十八章  人穷志短
作者:汤一凡 时间:2019-09-27 05:08 字数:3625 字

详安今年才十五岁,长得小鼻子小眼的。祥安是在妓院长大的,从小就服伺李娇儿。至于他的家乡来历,就没有人关心了。后来李娇儿嫁进西门,便顺势把他带了过来。他可不是什么陪嫁,他是西门庆花钱买的。小厮和丫头不一样,小厮不能专属某个人,谁要使唤必须公开透明。这样做的用意很明显,就是为了防患于未然。

详安是个老实孩子,不想斗来斗去的。但又不能置身事外,他必须和主子同仇敌忾。潘金莲是他主子的敌人,自然也就是他的敌人。第二天他去书房扫地,便把来安挑拨的事说了。书童只说声知道了,并没有发狠报复。后来应伯爵来送银子,又被来安看到了,还向他不停翻白眼。书童还是假装没看见,和应伯爵有说有笑的。

等到西门庆下午回来,书童先把衣服接下,又捧上一杯香茶,这才躬身退到一边。那楚楚可怜的小模样,实在是人见人怜。西门庆就爱这副娇俏:“书童,今天有人来过吗?”书童柔声回道:“早上韩大叔送了包螃蟹、十条鲥鱼,小的给来人一钱银子。晌午吴大舅送来六张贴子,请几位娘明天过去,贴子已经交给大娘了。”

西门庆连声夸道:“你这孩子挺能干啊,什么都操持得好好的。你在这边还好吧?有没有人欺负你?”书童吞吞吐吐地说:“小,小的不敢说。”西门庆拧拧嫩腮:“你就大胆说吧,爹给你出气。”书童小声说道:“昨天来安和画童在外面偷听,还骂奴才是卖屁股的。”西门庆气得直跳:“这个贼奴才,我非打死他不可。”

偏偏来安还不知死,又悄悄跟到了书房。画童指了指里面,表情特别下流。来安立即就明白了,连忙去找主子邀功。潘金莲不好亲自过来,便让春梅来看看真假。春梅刚刚转过松墙,画童就高声问道:“春梅姐,你来找爹啊?”春梅狠狠敲他一下:“小鬼,再叫抽烂你的嘴。”画童一听不敢吱声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进屋。

西门庆已经听到了,连忙爬上床假装睡觉。书童系上裤子坐在桌边,提着笔又抄又写的。春梅上前推了推:“爹,娘叫你过去呢。”西门庆眼都不睁:“别闹,我要睡一会儿。”春梅一把将他拽了起来:“别装了,知道你没睡。”西门庆揉揉眼睛说:“那你先走,我等会儿就到。”春梅暖昧地一笑:“我非要你现在就走!”

西门庆拿她也没办法,只好跟着一起过去。路上春梅倒是没有盘问,只是意味深长地望着他。西门庆心里有点发虚,一直没话找话扮热闹。刚进屋潘金莲便问:“他在书房干什么呢?”春梅神秘地一笑:“我不知道,反正屋里只有他和书童,还把门关得死死的。”潘金莲讽刺道:“他还能干什么?无非是想那个屁眼门子。”

西门庆讪讪笑道:“你不要胡说八道啊,我怎么会干那种丑事。”潘金莲冷冷一笑:“你干的丑事还少吗?这府里女人都被你操遍了,现在连男人也操上了。我都觉得奇怪啊,那东西臭不拉叽的,你怎么就不嫌脏呢?你不是挺爱干净的吗?”西门庆还在装傻:“你找我就是为了骂我啊?那我先走了啊,看你还骂个什么劲。”

潘金莲一把拽住了:“你别走啊,我找你有正事呢。明天吴大妗子过生日,大姐姐准备了一套衣裳。其她几个有送簪子的,有送耳坠的。我是什么都没有,你要不给钱,明天我就不去了!”西门庆笑着说:“我以为什么大事呢。就这个啊?等会儿去拿一匹红纱。”潘金莲嘴一撇:“你不要丢人现眼了,那东西能拿出手吗?”

西门庆赶紧妥协:“那就到李瓶儿楼上找吧,正好我要准备一份礼物。”潘金莲没好气地说:“你又要送谁啊?人家说当官的有人巴结,我看你当了和没当一样,整天忙着送张送李的。”西门庆笑着解释:“该送的还得送,不然谁会照顾你?这回是蔡太师四公子招了驸马,凡是当官的都在准备礼物,你说我能装不知道吗?”

两人到了玩花楼,西门庆笑着吩咐:“瓶儿,给我找几匹上好的锦缎。”李瓶儿也不问问做什么用,便去找了两匹玄色织金麒麟补子锦缎、两匹南京色缎、一匹大红斗牛宁丝、一匹翠蓝云缎。西门庆又吩咐:“你再找件云绢衫给金莲做拜钱。要是没有合适的,我再到铺子里找。”潘金莲红着脸说:“我怎么好要她东西呢。”

李瓶儿重重按在手里:“什么你的我的,只要五姐不嫌弃就好。”潘金莲只好接下:“那你准备送什么呀?”李瓶儿笑着说:“我就送条蓝裙子吧,和你正好配成一套。”李瓶儿总是这样善良体贴,送东西还千方百计照顾她面子。这让潘金莲有点心软,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可她不下狠心不行啊,官哥不死她就永无出头之日。

两个女人还在热烈,一会儿讨论衣服,一会儿讨论首饰。只有大白猫虎视眈眈的,一直盯着如意怀里。整个身子绷得紧紧的,随时准备扑上去。如意没有任何知觉,搂着官哥说这说哪的。西门庆还恋着书童呢,敷衍几句就脱身走了。他刚刚转过软壁,常峙节一溜小跑迎了过来。西门庆不好不理不睬,只能硬着头皮进屋了。

常峙节还是那顶旧罗帽,帽顶上破了几个窟窿。也许是长年没有清洗吧,褶皱里积满了泥灰。那件白布衫还不算太破,只是花花离离沾了不少东西,也不知油污还是菜汁。脚上鞋子前后都开线了,大脚趾都露了出来,看上去像条濒死的鱼。光是穿得差点也就算了,长得也非常恶劣。鼻孔还拖着两撮黑毛,活像两条黑尾巴蛆。

西门庆只好坐得远一点,唯恐沾上那份穷气。他这人见不得脏东西,一看到胃便不舒服。府里的丫环、小厮,个个都是衣着光鲜鞋帽整齐。这不是他特别慷慨,而是丢不起那个人。个人卫生更是不能忽视,他不但要求下人经常换衣服,还要把指甲修得干干净净。奇怪的是,只要上了床,哪怕是让他舔屁股,他也津津有味的。

常峙节好像有点紧张,哆嗦半天才说道:“哥,小弟好多天没来看您了,心里怪想的。”西门庆一听差点吐了:“我现在没时间在家,衙门里整天忙死了。”常峙节连忙讨好:“哥哥真是日理万机啊。”西门庆冷冷答道:“那倒谈不上。反正不得闲着。”常峙节继续巴结:“这个提刑也就哥哥做了,要是别人还真干不了。”

西门庆这才有点笑意:“话也不能这样说。这是朝廷对我的信任,你说我能不兢兢业业吗?所谓‘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当了官就得为民作主啊。不过,每天坐厅问事,确实挺累人的。最近打官司的特别多,一件案子要审好几天,搞得我头昏脑涨的。就是回到家也闲不下来,不是招待上司、同僚,就是陪亲戚朋友喝酒。”

听到“喝酒”二字,常峙节立即两眼放光。他努力坐正了正身子,静等着大鱼大肉上来。西门庆只让祥安上了杯凉茶,意思是识趣就赶紧滚蛋吧。常峙节刚刚端起茶杯,玳安快步跑了进来:“爹,夏老爹过来了,已经在外面下马了。”西门庆立即站了起来,到后面换上待客的衣服。又让玳安上茶上好茶,那份隆重让人心寒。

常峙节并没有愤然离去,反而躲到了屏风后面。他来想借点银子的,总不能这么走了吧。西门庆也不好开口撵,只好起身迎了出去。两人见了礼,便分宾主坐下。没一会儿,书童便把香茶端了上来。夏提刑喝了一口说道:“西门老爹,明天蔡状元路过清河,你能不能抽空接待一下。最近家里事情太多了,我实在抽不开身。”

西门庆连忙表示:“学生全听长官安排。”夏提刑小心说明:“蔡状元是回家探亲的,可能还要借一点盘缠。具体数目他没有说,反正借多借少都算我的,到时候一并还给你。”西门庆总算听明白了:“夏老爹太见外了,你借我借还不一样嘛。”夏提刑拱拱手说:“那就让您费心了。”说完又喝了一会儿茶,这才起身离开。

西门庆刚把夏提刑送走,常峙节又坐到了原来位置。还把那杯香茶端了起来,一仰脖子灌了下去。西门庆不想和他废话,只好闭上眼睛假装累了。常峙节还在寻找话题:“哥,你现在也不到会中去了,那个会都快散了。前天到玉皇观打醮,连我才去了三个人,而且都空着手。要不是刘道官整点小菜,几个人连饭都吃不上。”

西门庆不耐烦地说:“散就散了呗,有什么好留恋的。以后这些破事,不要拿来烦我,我可没有那些闲功夫。”常峙节一点也不介意,还点头哈腰地乱检讨。说自己就是随便说说,请哥哥不要生气什么的,那份诚恳让人不忍责备。眼看着就快天黑了,西门庆只好吩咐上几样小菜。他勉强陪了二三杯,便推说饱了坐到了一边。

常峙节不禁喜出望外,举着筷子狂点一气。他先把那碟红烧肉嚼了,又把一碟煎面筋吞了。最后他端起酒壶对着大嘴,把两个炒菜也扫了个精光。就这样他还觉得不够,又蘸着肉汤咽了五个大馒头。直到把菜汤也喝光了,这才抚着肚子摇摇晃晃地走了。西门庆还是没有起身,只是懒洋洋地挥挥手,那表情就像赶走一只苍蝇。

常峙节刚到门外,西门庆便跳了起来:“快把来安给我叫来。”来安一溜小跑赶了过来,那模样好像领赏来了。西门庆啪地一拍桌子:“你为什么放他进来?平日我是怎么吩咐你的?”来安连连磕头:“小的说爹不在的,可常大叔非要进来。”西门庆恶狠狠地骂道:“你这贼奴才,还敢跟我犟嘴?”说着操起鞭子冲了过去。

来安哭嚎着辩解:“爹,小的冤枉啊。常大叔是会中兄弟,是和爹拜过把子的,小的哪敢拦在外面啊。”画童觉得与自己没什么关系,还特地跑过来看热闹。本来西门庆已经把他忘了,这下正好两个一起打。书童始终没有露面,一个人在书房咔咔笑着,乐得屁眼门子直抽筋。打完了,西门庆心情好多了,还叫人把螃蟹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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