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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08章  黯然伤别
作者:竹林星灿 时间:2018-05-17 02:54 字数:3785 字

一贯不如叶潇潇的周子豪只怕赶不上潇潇因此格外地用功。又加上一心想给潇潇补习,学的比任何时候都认真,竟然意外地考入了北京大学中文系。

周俊杰、方锦霞心花怒放,先是遍请宾客,大宴亲朋故旧,上司下属、七姑八姨折腾了十多天,接着就是带子豪、子健两兄弟周游列国,国内国外转悠个遍。

子豪游玩回来,见潇潇心切,竟然忘记打电话,第一件事就是抱了一大堆礼物跑去看潇潇。什么新加坡的狮面鱼尾雕、美味香肉干,曼谷大象雕,普吉岛的香料,马来西亚手工吊饰,三文鱼片,鲨鱼翅……满满登登装了一大兜。

“叮叮咚咚”的门铃唱了好几遍,偏是唱不来半个人影,便干脆改成用手砸门。

“乒乒——”连砸了两气儿门,没有动静,干脆用手脚并用砸起来。

“乒乒——乓乓——”一遍又一遍就是没人开,邻居奶奶这几日竟然也是不知去向,楼道里除了他的砸门声,连只苍蝇的嗡嗡声也没有。

在门口平心静气地坐了足足小半日也没有半点音讯。

天快黑了,才不得已一个人悻悻地回来专心坐在电话机旁打了两天的电话,然而拨了几百遍,“嘟嘟嘟——”一遍一遍全是忙音。

“怎么回事?电话总是没人接!”周子豪大喊大叫急的坐立不安起来,一会儿是屋里坐坐,屁股还没捂热呢就又站起来推门向大厅走去。一会儿是厅里站站,还没等知道要干什么呢,就有折回去,“乒”的一声把门摔得爆响。一会到沙发前躺一躺,“扑腾”一下,脑袋磕在了茶几上。后来干脆把两只长脚往茶几上一放,仰面躺在沙发背上一动不动地半死起来。

比子豪小了一岁的弟弟周子健被他折腾的七窍生烟,静不下心来,便在脚底下滚着一个球走出房来。

身形比哥哥略微瘦小了一圈儿,长相倒有七八分的相似,一样的微微鼓起的脸蛋,不过是肤色晒黑了那么一点点,头发稍微直了一点点,眼睛略微小了一点点儿,鼻梁子稍稍窄了一点点儿。

此刻他的左脚认真地走着路,右脚却钩子似的滚着一个足球,那个足球便黏住了他的脚,跟着他叽里咕噜地走过来。

左手认认真真地端了一个厚本子,开开合合地翻到一半。一只右手攥了一支钢笔,时不时在本上画一画,偶尔那支笔在自己的大鼻子头上顶一下,在自己的短发里面戳一戳,一副浓眉紧锁,百思不得其解的纠结模样。

“哥,我有道作业题不会了,是道成语填空题,帮忙回答一下呗,一日不见如隔什么来着?”

“三秋。去,好意思问?这分明是小学三年级的题!”

子豪满脸不屑,撅着嘴巴差点碰到子健晒得微黑的脸上,把那个“去”字带着口哨的卷音儿从舌尖给吹了出来,连几滴细碎的唾液星子也直接吹到子键的脸上。

子健拿手背擦了一下脸上,没事儿人似的继续低着头问道:“错,想起来了,是小学一年级寒假作业题。”

“哥,有句古诗填空题,难度好像很大,不是才华横溢的北大才子恐怕做不出来了。”

“嗯?有这等怪题?”子豪心里烦躁却忍不住竖起耳朵认真听起来。

“请听题:上句是‘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开不完春柳春花满画楼,睡不稳的纱窗风雨黄昏后,忘不了新愁与旧愁。咽不下玉粒金莼噎满喉,照不见菱花镜里形容瘦。’后面一连是四个空,不知道该怎么填,也不知道典出何处?是何深意?”

“烦不烦哪,自己查还不行吗?”子豪的大手在子健的头顶上旋转了一个圈儿,一副要扭断子键脖颈的样子,咬牙切齿地吼道。

“嗯,行,可是没查着!”

“下文是‘展不开的眉头,挨不明的更漏。呀!恰便似遮不住的青山隐隐,流不断的绿水悠悠。’典出红楼,贾宝玉的。”

子豪出口成章,对答如流,却干脆把两根指头捏住子健的耳朵给拧起来,瞪大了眼睛吼了一声:“给你说完了,去一边去行不行啊?”

“别急,本人问完就走,请问此诗所诉何情啊?”

子键把头一偏把耳朵拽出来,往左边挪了挪,挪出半个座位和子豪拉开了一点距离继续问道。

“宝玉深情咏叹他的绛珠仙草——他的颦儿林黛玉。荡人心魄,销魂蚀骨的相思之情。完了没?完了走——真是,哪篇作业会给小屁孩出这种题?走走走——”

干脆把两只长腿提到沙发上,背靠着沙发扶手用力踹了子健一脚。

子健正低着头瞟着脚下的球,一时不慎,手臂被他踹了一个哆嗦,可怜那篇作业本一下子掉到地上,翻扣过来,露出红色画面上一个古代仕女的图画,上面三个金色大字——红楼梦,

子豪一把抓起来就往子健脑袋上扣,不小心翻到被书签夹着的那页,立刻眼睛也直了,只见几行钢笔道道划过的地方,恰恰是那首“相思红豆”,刚刚不但前半段清清楚楚,后半段也明明白白。立刻明白,这臭小子原来根本就是明知故问戏弄人。

“滚滚滚——”

周子豪恼羞成怒,站起身把书扔到地上踹到沙发底下,两只蜘蛛似的长臂抵着子健的瘦脊背不容分说地推出大厅,塞到他自己的房间“乒”的一声关上门,一个人双手掐腰站在门外仍旧恨恨不平地喘着粗气。

周子健站在房间里,把一张脸贴在墙上,把门擂得山响,哈哈大笑起来:“错,那分明就是叶潇潇留给周子豪一辈子做不完的作业题!哈哈——展不开的眉头,挨不明的更漏。呀!恰便似遮不住的青山隐隐,流不断的绿水悠悠——”

那个“悠悠”两个字被他拿腔作调拖出二里半远。气的子豪拿起拖鞋照着他的门板拍去,“你懂个球,气死我了,滚开——”

周子健在房里却正色起来全然不顾门外的人是风是雨,只管拿腔作调凄凄楚楚地朗诵起琼瑶的诗来:

“……今朝心绪太无聊,圆了红桃,又怨芭蕉。怨来怨去怨春宵,风又飘飘,雨又潇潇。叶也潇潇——”

他把那诗的前半段掐了,最后两句重复读来,在最末又狗尾续貂地加上了一句:“风又飘飘,雨又潇潇,叶也潇潇——叶也潇潇——”

却被他续貂续得合韵合情,意境颇为贴切。读罢,又加上一声长叹:“唉——苦也——”

气的周子豪暴跳如雷,拍着门板骂道:“臭小子,我咒你八辈子没人疼没人爱——”

周子健自是笑的直不起腰来道:“那我就八辈子打光棍还能怎么着?”

“叮铃铃——”终于,铃声响了,周子豪狂跳起来,几步跑回到沙发旁边,一边抓电话一边喊起来:“哎!我,子豪,潇潇吧!”

“就知道潇潇啊,高洁不行吗?”周子豪立即泄了气,拿着那听筒就想挂断,半晌也没弄出一点回声。

“喂,子豪,什么时候走?我送你!”

“行啊行啊,潇潇也来吗?今晚八点火车!”

“你疯啦?句句不离潇潇,我给你打包带去行了吧?”

“行!告诉潇潇,我现在就往车站去!”高洁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周子豪就丢掉电话窜了起来,冲着厨房里忙忙碌碌的方锦霞嚷道:“妈,午饭不吃了,我先走了!车站见!”

提起装礼物的背包往前胸一抱逃兵似的飞了出去。

来到车站,急急慌慌到地摊前买了三个气球,杏黄的、水粉的、大红的高高的牵着立在大钟下,摆地摊的小贩一般张张扬扬地恭候在那里。

远远地见高洁穿着轻快的跑鞋姗姗来了,大老远兴奋地奔过去就是一拳:“嗨!怎么姗姗来迟了?”

打在高洁的肩头,打得她捂着肩头咧嘴只喊“哎呦”。

“轻一点行吗?俺们可是女生,没你们男生那么虎!”高洁怒目横眉地嚷了一句。

周子豪把气球在小指上缠了几道,从背包里拿出大大小小鲜鲜亮亮的几个礼物盒子抱在怀里却也不管高洁怎么和他嚷嚷,他只顾拨开她的肩头就往身后看:“潇潇——潇潇——”

马猴似的欢蹦乱跳横冲直撞起来,人群被他吓得向两边分去,躲闪不及的,便被他撞个跟头。撞翻了果摊撞飞了气球摊,把人群撞个东倒西歪鸡飞狗跳。

“乱闯,瞎了怎地?”从各色人物不同的嘴里蹦出同一句台词。子豪一回身一弯腰一鞠躬,也不厌其烦地回答一句话:“嘿嘿,对不起,对不起!”

直到山穷水尽,空落落的场子上再也没见到潇潇的影子。两只胳膊才知道酸了,软软地垂了下来。

礼物盒子散散落落撒了一地,凄凄凉凉地坐在连排的硬板凳上,三只气球也懒洋洋眼睁睁地飘飘忽忽地飞远了。

一回头却见高洁悄无声息地跟了过来,俯下身帮他一个个把盒子捡起来塞回到自己的包包里,只得低着头到强装笑脸说:“这盒鱼翅给你的,潇潇呢?”

“我吃着还不得噎了?你怎么像个大瞎蠓?乱闯什么呀?怎么喊都喊不住。潇潇派我来的。她走了十几日了,前天就报道了,她让我替她送你,让我转告你她改名字了,再写信就写新名字了……”

周子豪一句也没听清,站在那儿转过头去处理那道不听话的眼泪,不管高洁说什么,也都只回说一个字:“哦!”

也不知道高洁什么时候走的,只知道潇潇没来,不理他了,直郁闷到日落西山车轮启动。

讪讪的随父母上了车,两眼望着窗外一排一排的树飞一般闪过,眼中却再也没什么风景,一句话也不说,一根书包带子被他在手指上缠绕了一圈又一圈,拆开了一次又一次,眼泪却不断线儿的从脸上偷偷地滑下来。

不知谁的随身录音机里一个女生肆无忌惮地用大碴子味很浓的东北味动情地进行着配乐朗读,却是某一个多情种子为恋人录制了一首《雨霖铃》,反反复复放了好几遍: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

读诗的应该是潇潇,潇潇要是读这首诗,必定会白云垂泪,小鸟哭泣,可惜不是,她怎知我此刻心境: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把头埋在膝盖里悄悄地又是一番咽泪装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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