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会儿舌战,潇潇总算突围出来,勉强推开子豪的嘴巴岔开话题:“子豪,你真的没收到我的信吗?”
“一封都没有!我对天发誓!”周子豪并起手指指向天空,一本正经国旗下入党宣誓一般严肃,“我一定查个水落石出!不过现在的任务是吃饭!”
两个收拾好包裹向小饭馆走去。黑压压的满屋子都是人,有吃饭的,有等车的,有边吃饭边等车。几个舍友望穿秋水终于盼来了两个期待的身影,见二人亲亲热热地一进来,舍友门便呜哩哇啦地抗议了:“太能腻歪了,饿都饿死了,赶紧的,六个菜!都点完了,酱猪手,红焖大虾,清蒸螃蟹…….”
“我的天哪,有人抢劫啊?”
“怎么着?后悔了?别磨蹭,快点点酒!”
“本人不会!过敏,滴酒不沾!”
“不会不行,我们要喝喜酒!”
“太早了!”
“早什么早?太晚了吧?”
“我也想喝,都怪妖妖了,她不让啊……”子豪两手一摊,摆出个无可奈何的姿势,随后握起拳头冲着潇潇的后脑勺恶狠狠地虚晃一拳,又觉得气没有撒出来,干脆把两手相扣照着潇潇的脖子掐去做个弄死人的动作,潇潇也伸出舌头做了个吊死鬼儿的模样,逗得几位又一阵狂笑。
“算了,本王子认了!老板,上酒!就当饮你们几只馋嘴猫吧!”
周子豪被缠的蒙头蒙脑了,却也任人宰割,心甘情愿地做起了冤大头。
潇潇顾不得几位嬉闹,趁人不备,小猫似的悄悄溜出去跑到前台借了饭店老板的固定电话拨通了家里的电话:“妈咪!我今天从学校出发,明天下午到成都,接我!我还要带一个人回去!”
脆生生的,声音里溢出了甜蜜的喜悦,一张俏脸上漾起一大朵粉嫩的桃花。
“谁?不告诉你!呵呵——猜呀——不嘛,妈妈,快猜么!”终于忘了周围人的存在,一阵撒娇,引得小饭馆内的许多人射出怪异的目光。
“阿姨,是我——子豪——”子豪扫听到话音儿,猴急起来,跨栏似的蹦过两把椅子,几步蹿到吧台,把嘴巴凑近电话听筒大声地喊了一嗓子,似乎觉得不过瘾干脆夺过听筒和那头聊起来,“阿姨,想吃什么——叶叔叔呢——嗯,行,都听您的——”
“周子豪,总算抓到你了!”两边聊得正热闹,忽听一声断喝,吓得子豪手里的听筒“啪啦”一声砸在机座上。
赶紧回头看去,却见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怒气冲冲地往这里凑合,边走边不容分说地就是一阵狂轰乱炸:“周子豪,你个不要脸的东西!勾三搭四,大老远的跑到这儿就以为我逮不住你了?混蛋,你给我滚过来!”
原来是一个头发灰白脑后挽着一个圆形发髻、穿着蓝色粗布斜襟外罩的农村老太太弯着两条罗圈儿腿麻利地跑过来,也不待周子豪辩白,上去只一拳便打掉周子豪的近视镜,看子豪弯腰去拾,上去恶狠狠的一脚踩上去,眼镜便“嚓嚓”地粉身碎骨了碎玻璃碴粘在鞋底上发出破碎的声响。
那老太太一回身夺过电话听筒狠狠地抓在手中大声嚷着,唯恐不能让全天下的人听到:“潇潇妈,你听着,那个周子豪是个什么东西!我女儿肚子里的孩子都快生了,他那头还勾引你们家潇潇!简直就是个臭流氓!”
那人声音响亮中气十足,高调门震得人耳根子发麻,嘴里的唾沫星子喷壶一样喷在脸子豪上。
周子豪没来由遭此吆喝,不明就里,木头桩子一样呆立一边,瞪大一双近视眼傻愣愣的看着眼前的老太太,瞅准机会把脸孔凑近了,虽说看得不是分真切,却也模模糊糊觉得轮廓很像一个北京人,可是眉毛却太粗,一双眼睛斜吊着,却夸张的有点过分。
再说,北京到四川差着几千里呢,怎么会有人跟踪追击跑到这里撒泼耍赖?
实在理不出头绪,只得客客气气地把老太太扶着坐在旁边的一把椅子上,把近视眼凑近了准备看个仔细:“大娘,你认错人了吧?”
老太太不知从哪里捞出来一根正燃烧着的烟袋管,猛吸了一口烟,“噗”的一下把烟雾喷在子豪的脸上。
子豪侧脸一躲,瞧着那人不注意,赶紧回身把潇潇抱在怀里悄悄往人群里面钻:“快撤,八成是个精神病!”
哪成想,老太太劈手抢过潇潇的手,死攥着就是不撒开,嘴里却依旧不依不饶痛骂着周子豪:“周子豪,你个王八羔子!一个小小的松江市副市长长的儿子就敢这么欺负人哪!我看谁敢惹我?不掘出他周俊杰家的祖宗八代的坟看看不算我有种!大家伙儿也眼睛都亮着点,仔仔细细看清楚喽,看清楚他家姓周的是什么货色,看清楚他祖宗八代的骨头都是什么色儿的!”
那人满嘴里唾液横飞,就像刚刚在瓷器店吃光了碗碴子才来的,满肚子全是词(瓷),更像一个瓦盆铺子的高手,出口就是一套一套的。吐沫星子雨点一样喷在子豪的脸上。
周子豪自己的家底被人摸了个一清二楚,却依旧摸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莫名其妙地嘀咕一句:“大娘,我可是啥也没干哪!你说的是不是周子健哪?他正忙着考大学,也没工夫啊!”
“你姥姥!”老太太操起地上的一根笤帚往周子豪身上没头没脸的比划,不过却处处虚空,只有一处空当扫在了屁股上。
周围的人一窝蜂似的围上来,嘁嘁喳喳指手画脚起来。潇潇没来由受此奇耻大辱,生怕自己一时不慎插到人家的家事里,又急又气,满面通红,一张粉面登时变作了一个大红的灯笼。但仍侥幸希望这一切只是一场闹剧,于是一闪身抢在子豪前面:“你凭什么口口声声说人家是流氓?无凭无据毁坏人家声誉小心我告你诽谤罪!”
“什么叫没凭没据?我就是凭据!”
突然,一个穿着棕色棉猴大衣长相和老太太十分相似的年轻女子两手抵在后腰上,挺了一个圆滚滚的大肚皮从旁边的座位上站起身,扭扭哒哒走过来上前就拉子豪的手,撒娇装嗲地往子豪怀里凑:“子豪,医院说咱可能是龙凤胎,多好啊,干嘛还出来拈花惹草的,咱可不能做那断子绝孙的事!走,跟媳妇儿回家!”
伸手就抓住子豪的手,狠命一扥,向自己身边拽去。手腕处,露出一个豆粒大的黑痣。
老太太猛吸了一口烟潇洒地吐了个烟圈,笑眯眯地拽住潇潇的手不撒开:“还有你!叶潇潇,小小年纪,就不三不四的,第三者插足是你该干的吗?啧啧,这小模样还真是水灵,连我也忍不住稀罕,也要摸一把了!”
说罢,一只胳膊揽住叶潇潇的脖颈,一张老脸就往潇潇脸上贴来,伸出另一只手摸摸索索就往潇潇脸上伸去。
“滚开!”潇潇吓得闭着眼缩着脖子往后躲,可惜无论如何甩不开那人的手,干脆操起一个茶壶向那人扔过去,那人却一个闪身,躲了过去,依旧笑嘻嘻扯着潇潇的手不撒开。
“干什么你?”周子豪抽身回来,怒不可遏,抬手就要向那人抽去,不料想,又被那人一侧头躲过了。
此时,旁边一个始终背对着战局的大个子男人,穿着黄大衣里面穿着蓝色单薄运动服把风帽始终低低的压在前额,不紧不慢喝光了杯子里的茶水,横空伸出一个巴掌向后猛然甩去,只一掌便拍在那老太太的肚子上,恶狠狠甩句地道的东北腔:“臭瘪犊子,滚他妈一边儿去!”
那人竟然不惧硬,吵吵把火地往前凑,大个子一阵拳脚拳削得她围着餐桌哭爹喊娘地转圈跑:“没天理了,没天理了,连老太太也敢打!”腿脚竟然十分地连利闪转腾挪躲得非常麻利。
大个子却是着着狠硬,打的那个老太太不得不狠狠挨上几个拳脚。
“打得好,打得好!”
此时子豪在一边眯着一双近视眼两手一个劲儿地拍打叫好解恨,大个子突然举起拳头带着风声向周子豪鼻子打去,“滚一边去,窝囊废,你啥时候能别窝窝囊囊的,活得像个男人行不行?亏你还守着个花骨朵自称情圣,简直一盘废物点心——”
可是拳头走到半路,已经挨到鼻子尖的刹那,却硬生生收回了手,狠狠地砸向了一张桌子,弄得桌子上的茶壶、茶碗叮叮当当地狂跳起来。
周子豪看不清眼前人的面孔,影影绰绰地觉得此人是个半生不熟的人,把一双近视眼儿凑近了,心里却差点叫唤出来:“怎么好像是那个人啊,怎么又是又是这个样子,怎么总是一会儿是敌一会儿是友啊。”
眼看一场混战越变越大,却不知是谁突然喊了一嗓子:“糟了,车快开了,快跑!”
几个舍友拎起潇潇和子豪的包拖拖拉拉跑了出去。一屋子的人急急忙忙结了帐慌慌张张火速向大客车奔去。
“喂,电话费!”小老板毫不客气,拦住潇潇不让出门。
潇潇愤然从兜里随便抽出一张十元票,“啪”地一声,整个拍在老板手上,周子豪折回来,拉起潇潇直奔客车。
客车已经缓缓启动,门口还有三四个人拼命往上挤,周子豪在下面狠用一把力把潇潇推上车,自己扳着车门登上踏板就往里面挤,抓了几抓想要潇潇拉一把,嘴里火急火燎地催促道:“快开车!”
哪成想,潇潇面带寒霜,冷得能拧出水来,心里嘀咕一句:“你跟来干什么?还不找你媳妇去!”
潇潇此刻内心翻江倒海一般狂乱起来,都倒是无风不起浪,只怕是这周子豪趁自己不在身边,拈花惹草也不一定。更加上在众人面前失了面子,尤其是在舍友面前难堪不已,不自觉迟疑了一下,甩开子豪的手往车厢里挤了一步。
下面,两个女人却突然抓住子豪的大衣后襟拖拖拉拉地跟着跑起来。
“大衣夹住了!”子豪喊了一声曳着肩头拽了拽,大衣纹丝不动。司机却不知为什么“噗嗤”一声开了半边门,车一晃荡,子豪身子一栽歪,潇潇刚想伸手去抓,却已经晚了。哪知,这一迟疑间,子豪已然被两个女子拽下了车,倒退几步跌坐在地上,地上窜起一股烟尘,弄得满头满脸的灰。
潇潇在车门开启关闭的档口,一不留神,左肩头和半边头“当”的一声撞在车门上,疼的不得不撒开手捂住头,蹲在地上半天缓不过气来。
几个舍友想挤过去想扶起她,却见刚刚那个穿着黄大衣蓝色运动装的人把潇潇一手牵着潇潇的手臂,一手轻抚在她的脊背,稍一用力轻轻抱在自己的座位上,长叹一口气,一转身背对着车厢只管向外看去。
“扯他妈啥子嘛!”司机“嘀嘀”按了几声喇叭看周子豪被两个女人纠缠,一时还上不来,恼怒地骂了一句把车开走了。
“停车!我下车!”潇潇半天才缓过神来,可惜车已经走出了好远,司机怒吼道:“说啥子话嘛?荒山野岭连半个鬼影子也见不得,扔你一个妹子下去?”像没听见一般继续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