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喂,癞蛤蟆上马路,还装上小吉普了。充什么正人君子呀?根本就是去个孙悟空又来一个猴儿,说不定更糟糕呢!谁知道你是大侠还是色魔?出去出去出去!”
骆沙一抓住周子健的一只胳膊把他拉起来,拖出了门外,“咔吧”一声上了锁,不声不响地偷偷躺下。
“骆沙,你太卑鄙了,那钥匙是不是你给骆风的,说!”
“是,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不过就是那么一点子事情,有什么好大惊小怪,早晚都一样,还把自己当盘菜似的端起来了。”骆沙仰面朝天地躺着,眼睛都不睁一下,梦呓似的嘟囔道。
“你真是卑鄙——”潇潇气的嘴唇煞白,抽抽噎噎流了半夜的泪,连合眼都不敢了,苦巴巴熬到天亮。
第二天深夜,夜色浑蒙,一行人打了败仗似的郁郁不乐的回到松江,来到周家。
方锦霞美滋滋地在家里弄了一桌子夜宵单等着众人回来,刚一听见动静,就急忙迎出门来,一边接孩子们的背包一边笑呵呵地问:“呵呵呵——玩的开心吗?”
却发现一个个垂头丧气哭丧似的没有好脸色。骆沙,骆风一脸难堪,灰突突一句话不说拎着背包往书房去了。周子健更是一声大吼:“你要是不把他们几个祸害弄出去,你就没有我这个儿子!”径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潇潇面如冰水,径直往子豪屋里走去。
刚到门边就听见骆滨在周子豪房间里谈笑风生:“哦,子豪,你真是太聪明了!这是咱们第一次在湖边照片,这张是新年联欢会上你抱着我跳舞,脸都贴在一起了啊哈!”
“啊!是啊!”两个说的正欢,忍不住兴奋欢快地击了一下掌。清脆嘹亮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
“这张是在未名湖,我伏在你肩头,闻到你头发里的香味了!难得你一个大男人,还把自己弄得很清香!来,让我闻闻,还有吗,还有吗?”
“别啊——痒痒——哈哈——”
一阵大笑,冲出了门缝击碎了叶潇潇的骄傲和自尊。她怒不可遏,伸手“梆梆——”地擂响了门。
“谁呀?”周子豪吓了一跳,从床上一跃坐起,愣愣地盯着门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开门!周子豪,我不会打搅你,我只要你亲口和我说一句话!”这是一声愤怒的指令,本来就没有关的门一下子开了一道缝儿。
骆滨还是那件红色丝光半截短睡裙,露着两条白生生的两条大腿,裙底风光不时乍现,周子豪是白色丝光开襟睡袍,袍带松松垮垮散在一边,路出雪白的肚皮,两个手扯着手头挨着头坐在床上笑歪了,滚在一边。看见有人进来,周子豪一下子端坐起来,仰起头怔怔地从门缝看出来,一双眼求救似的盯向了骆滨。
屋子里一下子静下音来,大厅里的、沙发上的、门缝里的眼睛统统向这边射来。
骆滨忽然跳下地来,赤着脚跑到门口,飞速地关上门“哗楞楞”把门紧紧锁上。
“子豪,开门——”潇潇一双柔嫩的手在坚硬的门板上叮叮当当拍起来,掌心拍红了,手指拍疼了,而那扇门依旧只是哑默着不开门。
“子豪——开门——我就要你一句话——子豪——”
潇潇的手震得隐隐的痛,她停止了拍门,把一颗无力的头顶在门板上哭泣起来,比手臂还疼的是阵痛的心。
周子豪终于打开了门,从门缝中探出半个头来,愣愣地问了一句:“我们认识?能告诉我,你是谁啊?”他举起双拳捶了捶头,十分惶恐地小声叨念着。
“你再说一遍?”潇潇诧异地瞪大了含泪的双眼,泪水似漫坡的水横流起来。
“对不起!”
“子——豪——”潇潇嗫嚅着,颤颤的从齿间飘出一句凄凉绝望的呼唤,一瞬间,那呼唤便凄寒起来,散漫起来。天地间也在顷刻间凌乱飘舞起漫天的雪,冻得她瑟瑟地颤抖起来。一股彻骨的寒凉从头顶心贯穿到内心到脚心。
一双愤怒的眼睛对准了周子豪,周子豪也怔怔地看着她,那一深潭的温柔却化作毫无内容的空洞,化作无边无际的茫然,化作宁静无澜的死水,找不见半一星可以燃烧的火光。
两个人无语地沉默对视起来。
忽然子豪屋里的灯灭了,一瞬间眼前一片漆黑,正在人们不明所以的时候,骆滨忽然冲出房门飞身横在两个人中间,猛然向正在错愕的潇潇胸口推了一把,扯着子豪进了房间里,“砰”地一声关上了门,“哗啦”一声上了锁,从此任凭你在外面水漫金山,也绝不开门。
潇潇冷不防被推倒,颓然地瘫软在地,侧斜着坐在地板上,一颗高傲的心顷刻间被击得七零八落,长发瞬间散乱地从额前滑落,眼前只剩下一片黑色的瀑。
周子健忽然从门缝中闪出身来,起身窜到门口,抡起拳头捶鼓一样连锤了几十下门,门楣上的一串贝壳风铃惊惧地杂乱地哀鸣:“周子豪你是人吗?你给我出来!”又是一拳向周子豪的门锤来,门板在颤抖,那串贝壳风铃被震落在地上,发出粉身碎骨的碎裂声。
她的双掌掩在口鼻上,说不上是在拭泪还是在思索。好一会儿,她的双掌向两颊掠去,把紧沾在上面的几根发丝拂向耳后,露出苍白然而高傲的脸。
她忽然把一只手支在地上想站起身,周子健慌忙递过一只手去,叶潇潇把他的手推向一边,从地上一跃而起,她把乌黑的长发理向脑后,把肩上的两根背包带子向上提了提,凄然地笑了一下,飞身向门外走去。
离开的刹那,她清清脆脆地说了一声:“周子豪,再见!不见!今生不见!”
步如风飞,色如霜冷,心如冰寒。
“潇潇,别走!”一直默不作响静观其变的方锦霞一个大步冲了过来,从后面一把抱住潇潇的纤细的腰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把脸贴在她的头上,眼泪滴滴答答溜到她的发丝上:“对不起,周家对不起你!”
“没有谁对不起我,爱来了,挡不住,爱尽了,留不住!该去的总要去了!再见阿姨!”
“潇潇,别走,阿姨喜欢你,还有子健也喜欢你啊!”
“呵,是吗?呵呵,我原来只是一件送上门来不值钱的东西,原来是想送给谁就送给谁啊?对不起,再见!”
叶潇潇冷笑一声,飞身出门,在深宵的灯火中,在如水的夜色里,一个人凄凄凉凉往火车站去了,只把一个雪白的飘逸的背影孤零零扔在无边无际的夜色里。
子豪啊子豪,潇潇好冷好冷。
看见你空洞的眼神,
我沉入夜色深深,
像缠缠绵绵的苦雨,
浸透我无助的身。
看见你陌生的眼神
我沉入夜色深深,
像无边无际的海洋,
淹没我孤独的心。
看见你冰冷的眼神,
我沉入夜色深深,
像漫天遍野的凄风,
吹散我冰冷的魂。
方锦霞急的又是无可奈何又是唉声叹气,跺了一下脚:“大半夜的,一个女孩家上哪去啊可别出什么事啊,她“呜”的一声哭出了声。
周子健抓起背包飞了出去。不想,骆风更是凌厉,冲出书房,几个闪身,已经抢在前头:“我也去!”
“你滚开!”两个人撕撕扯扯出了门,护送潇潇搭上回四川的车,一路上想法设法逗潇潇喝一点水吃点东西,潇潇只一掌拍在一边,连看都不看一眼。
列车经过三四天的颠簸,终于驶进了成都车站。
“我要下车了!你们两个,滚!”潇潇微微活动一下身体扶着车厢墙壁脚步有些蹒跚地下了车,两个冤家对头此刻倒是惊人的一致,一声不响一起尾随着下了车,务必要把她交给她父母才肯罢休。
“离我远点!”
“不可能!”两个异口同声地说着。
“那好,那我就不回家了,直接回学校报考研究生!”叶潇潇从前门下了车,见两个人像两条尾巴一样怎么都甩不掉,气的七窍生烟干脆挤过人群,找了一辆开往帛阳的客车一闪身挤了上去直接回了帛阳师范大学。
两个人狗皮膏药似的紧紧粘着,紧随着其后,寸步不离。
又是十几个小时的路。窗外粗大的雨点儿鞭子似的抽下来,打在玻璃窗上形成一片飞流直下的雨瀑。黑顶瓦屋白色墙壁的村庄远远地隐在灰蒙蒙的雨雾里,高大的山峰上四处飞溅着浊流,山坡上不时发出轰轰隆隆闷响,一道道泥瀑裹挟着大大小小的石块呼啸着从山顶蜂拥下来,“噼噼啪啪”地砸在客车顶吓得司机惊魂难定。
黄昏时分,骤雨初歇,学院尚未开学,大门闭紧,只有寥寥几个工作人员的影子。两个人安顿潇潇住进了附近的小旅馆,在隔壁住下,一声不响沉默地对抗起来。
第二天,天光迷离,白雾蒙蒙,山底下妖洞似的汩汩的冒着腾腾的白雾,在山腰山峰顶上缭绕飘忽。
叶潇潇渐渐有些饿了,早早起来胡乱到小卖铺里强装笑脸给云涛、叶长青打了一个电话,报了平安,说是要回院校报考研究生来。随后弄了一张烧饼、一瓶汽水,一个人悄悄到常去的半山腰上坐下,勉勉强强吃了几口,眼泪仍旧忍不住咸咸涩涩地流到了口里。
潇潇恶狠狠咬了几口烧饼,噎得直打嗝,勉强用汽水涮了下去,怕人看见自己流泪,就往更远处一点的一个山坡上的一片油油棕树下看着它剑似的叶子发起呆来,偶尔有风吹过一串串雨珠泪似的滑到脸上,真是“潇潇雨化作了丝丝泪”不干不竭永无止息了。
周子健不知何时来如影随形一般来到身边,悄悄地坐在不远处的石头上,拿了一片油棕叶片轻轻扇动着,凑到鼻子下面垂着眼睑轻轻嗅着,像是轻轻嘀咕又像是自言自语道:“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支花!”
潇潇怒不可遏地吼道:“你以为我会因为这种事情去死吗?不会的,我会活得好好的!马上滚开!”
“人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怎么也得到别的树上去试一试对不?”周子健眼皮也不抬一下,只是,一味地扇动着,轻嗅着,依旧自顾自地旁若无人地嘀咕。
“请你马上滚开!”
“我要是不呢?我必须看你笑起来才会走!”周子健侧着头微笑着看着她,站起身摇动着油棕叶反而向她这里走来。
“你不走我走行了吧!”叶潇潇起身磕磕绊绊地向山坡下跑去。
“潇潇站住!”突然传来子健惊惧的大喊,潇潇立即刹住了脚步……向下一看,原来已经冲到了几十米深的悬崖,悬崖下面是入藏的开山公路,与路平行延伸着的,是一条白亮亮的岷江,江水翻着白浪,滔滔不绝地向前奔涌。潇潇吓了一身冷汗,立即抱住一根合抱粗的枯树呆立在那里。
脚下,几块石头“哗啦啦”滚了下去,吓得潇潇立即闭上了眼睛。子健飞快地起身,向潇潇伸出手臂,潇潇也刚想回身对子健说声谢谢,就听从山坡上疾跑向山脚的骆风一阵更为恐怖的大吼:“潇潇——子健——快跑!”
只听听见身后一阵呼隆隆的响声。猛然一抬头,只见大树在倾倒,山坡在移动,泥浆和石块滚滚向下滑来……
骆风眼见得半个山坡的泥浆裹挟着石块、杂树滑来,两个人躲闪不及像只暴风雨中的白蝴蝶瞬间羽翼凋零,转眼被掩埋在滑坡的山体下,而他自己也立即失去了踪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