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女?天哪,什么概念?菱袖满脸的不可置信,呆呆地跪在那儿,连圣旨都忘了接。
“连小姐?连小姐?”宣旨的公公对菱袖脸上的表情早已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连小姐天资秉异,德容出众,相信连小姐,噢不,现在要说连秀女一定会被圣上选中,常伴君侧,盛宠不衰的。”奉承的话不知对多少人说过,细细的公鸭嗓中传出一丝谄媚,“到时,有什么用得着咱家的地方连秀女只答说,咱家定会为小姐办得漂漂亮亮的。”
“噢,好。菱袖谢谢公公。”直到周伯在菱袖身后推了一把,才将菱袖惊醒。接过圣旨,脸上端着礼貌客套的笑,心中,滋味万千。
“连秀女客气了。那咱家先去别家宣旨。连秀女早些准备好物什,别耽误了上京的行程。”
“公公慢走。”
送走了刺人的公鸭嗓,菱袖将手中的圣旨放到桌子上,用无声的眼神向周伯询问,“现在,该怎么办?”
“小姐莫慌。”周伯略一沉吟,“距出发上京的日子还有半个月的时间,让老奴好好替小姐想一下。”周伯抚了抚花白的胡须,“但是,老奴想知道,小姐是否想入宫?”
“才不想呢。”菱袖撇撇嘴,“我又不傻,干嘛将自己往那吃人的地方送。”
“呵呵,好,老奴明白了。”
从前厅出来,菱袖双眉紧促,到底该怎么办呢?
一道突如其来的圣旨如同一块大石头投入到池塘中打破了湖面的平静,催起阵阵波涛翻滚。
府中随处可见三个一组五个一群的侍婢们,小厮们聚在一起一块儿交头接耳。话题,自然都是自家小姐即将进京参加选秀的事情。
“哎,你们说小姐去选秀会不会被选上呀?”
“废话,肯定的呀。”
“就是啊,凭我们家小姐天资绝色,那个皇帝一见到……。”小厮们想象着高坐在龙椅上的皇帝会又怎样的表情,心照不宣地“嘿嘿。”直笑,但转念一想,那皇帝可是九五之尊,什么样地女子没有见过,便又有些动摇。
“那皇帝后宫佳丽不计其数,什么美人没见过,那小姐会不会……。”
“对呀,就怕皇帝看了更多比小姐还要美的女子。那小姐岂不危险了?”
这厢,丫头、小厮们在为菱袖能否入选白班苦恼,那厢,正主却悠哉游哉地呷这清茶,手捧书卷,尽览前人智慧。
正应了那句:皇帝不急太监急。
“小姐不担心吗?”木欣端着点心进来,随口问道。
“嗯?担心什么?”思绪尚未从书中抽离,菱袖分神问道。
“担心是否能被选上,从此长伴帝王侧。”将旧的点心盘子收走,新的点心摆好。木欣收拾好盘子站在那儿,等待着菱袖地回答。
“噢,你说这呀。”菱袖放下书卷,端起杯子,用杯盖扑了扑表层的茶叶,“我担心有用吗?”漫不经心地说完,轻啜了一小口浓茶,便又再捧起书卷,不再理会木欣。
听此答案,木欣温婉地一笑,抱起收好的空碟向外走去,“小姐是个聪明人。”
话尽,人也已消失在门外。
“聪明人么?”菱袖重复,讽刺地扬起嘴角,“还不是被逼的毫无退路。”
半个月的时间,各地秀女纷纷由官府护送入京,暂居掖庭,菱袖自然也在其中。
站在掖庭院中一口古井旁,凝视着深不见底的井水,脑中,一直是周伯最后的那句话:既然不愿,那便只过个场吧。
连府地势力,既然已经触及到宫中了吗?她疑惑却也暗自心惊。
毕竟,落选虽容易,但出宫却是极难的。
落选的秀女,有的被指给王公大臣当正房或小妾,再低一些便会被宫中的各个主子选定侍奉。最低的,便是长居掖庭做那最卓苦,最累的卑微差事。想要出宫,也只是极少数高官贵族之女的特别恩赐。
所以说,出宫若没有强力的后盾,确实是相当不易的。
努力想着,却最怎么也想不透。既然连府势力这么大,那为何还要对连菱袖步步紧逼呢?
“小姐不用担心,一定会如小姐所愿的。”木欣拿着披肩到菱袖身边,“起风了,小心着凉。”
“遂我心愿?呵,你知道我的心愿是什么吗?”将披肩收紧,菱袖仍旧坐在井沿上,“把花花给我叫过来。”
“是。”
凝视木欣渐渐远去的背影,菱袖心中泛起冷笑,“果然!”
不一会儿,青衣未变地花木眠走进了守卫严谨地掖庭。不急不缓的步伐让人误以为那些持械守卫的侍卫们全都是摆设。
“你是女人吗?”一开口,菱袖便问了一个让人很摸不着头脑的问题。
“什么?”不意外,花木眠俊秀的脸上出现了错愕,“我是女人?”
“我觉得你不是。”菱袖围着花木眠挑剔地上下打量了几番后,摇头晃脑的说,“虽然脸长成这样做女人够了,但这身材,要是女人的话还不要哭死。”
无厘头的话配上菱袖一脸严肃的表情,花木眠突然有种自己被耍了的感觉。
“我当然不是女人!”咬牙切齿,恨不得将眼前这个小丫头甩出去。
“嗯,对。这个问题跳过,我重点想问的是下面这个问题。”仍旧一本正经地望着花木眠,两眼中充满了怜惜,“那你是太监了吗?”
“什……什么?”本想说“什么问题。”的花木眠刚刚问了一个“什。”字便被菱袖的问题激得暴怒,“你哪里看出我是太监了?”双眼冒火,死死地盯着问完问题便跑得老远的菱袖。
顿时,花木眠从谪仙变作索魂使者。太监?她竟然问他是不是太监?太监是对一个男人来说最大的耻辱,她竟然……
自知玩笑开过火的菱袖顶着花木眠似要吃人般的目光怯怯地说:“对不起哦,我问错了!我只是想问……”
“你还要问?”如阴风吹过,菱袖周身立即泛起一阵冰寒。
“我只是想问,你既不是女人又不是太监,为什么可以这么大摇大摆地进来嘛!”双手抱头,双眼紧闭,菱袖似豁出去一般大声喊出。心里偷偷地想着:绅士风度不错嘛,都气成那样了还没有动手。
长久地沉默横在两人之间,气氛有些压抑。”
“他不会是走了吧,这么长时间没动静。”菱袖心里猜想着,偷偷将右眼睁开一条缝,不期然,却看见青衣,仍在眼前。
抬头,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瞳孔如一汪深海,让人看不清任何情绪。
直到菱袖放下双手,恢复了正常的站立姿势,花木眠冷冷地盯着她的眼睛,薄唇轻轻地吐出几个字,“你找我就是想问这吗?”
轻轻的,却气势十足。
擦过菱袖肩头,花木眠走向院中的花架,“如果是,下次不要再这么无聊!”
“开玩笑的嘛。”菱袖小声嘟囔着,“木头花,真没幽默细胞。”
开玩笑?花木眠非常不雅的朝着天空翻了一个白眼,大小姐开玩笑就是这么不一样吗?
“好啦,好啦。我们来谈正事。”讨好地晃了晃花木眠的手臂,“花木眠不生气啦,生气会变丑的。”
看着近在咫尺得像个白痴似的菱袖一脸地讨好谄媚,花木眠将手臂从菱袖手中抽出,径直走到石桌旁坐下,“那就谈吧。”
“我要经过几道工序才能出来?”菱袖的话似乎总让人摸不着头脑,但花木眠却明白了她在问什么。
“除了不让皇上看到你,其他的一律都要过一遍。”
“你确定?”
“确定!”
“你能这么大摇大摆地进入守卫森严得掖庭宫,为什么我必须过这么多工序?”一想起以前在书上看的,秀女要被太监、嬷嬷们“闻香”“摸玉”……菱袖就跟吃了一只蚂蚁似的恶心。
“你,代表连家。”
几个字,已不甚明了,菱袖张口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能说些什么。是呀,她是连菱袖。锡齐首富连家唯一的继承人。她,代表的是整个连家。
尽管“闻香”“摸玉”再恶心,她也得生生受着,也得漂漂亮亮地过去。因为连家、连菱袖丢不起这个脸。
连家的声望,连菱袖得名节,都丢不起这个脸。
“我懂了。”无奈,却也无可奈何。
“忍忍吧。”尽管菱袖没有具体指明,但花木眠又岂会不知她说的究竟是那个工序,“忍一忍就过去了。”
“算了。”菱袖耷拉着脑袋,“没什么好说的了。”
看到这样没有生气,满脸无奈的菱袖,花木眠第一次有了一种心疼的感觉,要是,不让她受该多好啊。他心想。
庭院内又是久久的御静,菱袖想着即将到来的命运,有一种不甚委屈之感。
活到这么大,凭什么她要来这儿受这种屈辱,就为了一个替代的身份,一个虚无飘渺的名声,她就要被……。
越想便越觉得委屈。
一滴、两滴、三滴。
菱袖站在那里,低着头,默默地垂泪。每一滴刚蹦出眼眶便做垂直运动直接摔碎在青玉的石板上。花木眠看在眼里,竟生生有种砸在自己身上的感觉,那么疼,那么炽热。
一时间,花木眠手足无措尴尬地站在那儿,仿佛自己就是害她哭的罪魁祸首似的。她的泪水,竟让他失了分寸,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袖儿,袖儿,那我再想办法买通那些执行的嬷嬷们,让你不用……”
“买得通吗?”闷闷地声音,还微带着点鼻音。
“尽量。”
听到这个答案,菱袖没有出声,只是泪珠又如豆粒似的不停地往外蹦,地上,已潮湿一片。
“好好好,一定能买通。”一看见泪珠子,花木眠仍不住要投降。“一定一定,乖,别哭了哈。”
“真的?”
“真的。”
“好。”两手一抹,泪珠逼回了眼眶,抬起小脸,只见鼻头红红,却没有再流泪。
“丑死了。鼻子也是红的,跟个大白兔似的,丑死了!”花木眠自菱袖身边走过,留下这么一个评价。
“你才丑呢。”不自觉揉了揉发红的鼻子,“洗洗脸去。”
木欣总能在最恰当的时候出现,一盆清水,一个毛巾。仿佛一开始便知道菱袖哭过一样。
窝心之余,却也有一丝恐惧,这个女孩,太周全了。
太周全,反而,失了平常。
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但水底得漩涡,却也是致命的!
掖庭的生活枯燥而单调。这儿不准去,哪儿也不准看。活脱脱跟坐牢似的。
难得能进一次皇宫,说不定也是一生中唯一一次,菱袖整理便想向外跑,好好参观一下宏伟壮丽的锡齐最美建筑。可每次没走几步便被拦住,非要腰牌才能进入,真真令菱袖大为扫兴。
“木欣呀,你说除了这一巴掌儿大得地方外,我们还能到哪儿去逛逛呢?”趴在桌子上数石子,一粒一粒,被从桌上一一推下,发出清脆的落地声,仿若儿童时一起玩的弹珠,清脆逼人。
“掖庭西南角的最深处有一个竹林,相信小姐还不知道吧。”将散落在地的小球一一拾起,又重新放回桌上。
“竹林?”
“嗯。”
“那还等什么?”菱袖一下来了兴致,风风火火地拉着木欣就要出门。
“扣,扣。”门就在这时突然被敲响了,“连姐姐在吗?”
对视一眼,菱袖满目神采尽消。
“小姐在呢。”说着,木欣便打开了大门,“原来是阮小姐呀,阮小姐请进,小姐在屋里呢。”
“木欣你真好。”来人轻快地跑进了菱袖的房间。
“连姐姐一个人闷在屋里干嘛呢?”站定,轻轻一笑,尽显少女特有的清纯。
菱袖抬头给眼前的阮小钰一个灿烂的微笑,“玩石子呀。”
阮小钰也是与菱袖一批的秀女。她的父亲是琼州省一个小地方的县官,与菱袖同年而生,只是少了月份。
在来的路上,阮小钰对菱袖就有一种莫名的亲昵,姐姐长姐姐短的成天叫着,见了菱袖简直跟蜜蜂见了花,猫见了老鼠似的,那叫一个热情,害菱袖一度疑惑地问木欣:“是不是这位阮秀女妹妹在我身上找到了母亲的感觉?不然怎么这么的热情洋溢?”惹得木欣一阵笑。
“我看小姐是想多了吧,人往高处走,谁都想借高枝攀攀,不是吗?别说小姐与她没差几个月,就算是差了岁余,这位阮秀女也不会在你身上找母亲的感觉的!”
“嗯,没错。”菱袖点头,“只要不是因为我有‘母亲感’就可以了。管她是为何而来,总归是败兴而归的。”
其实话说起来这个阮小钰长得也是不错的。五官虽不如连菱袖这般精致,却也是清秀有余,可以称得上是清秀佳人,见之令人觉得一阵清新,丢在脂粉堆中,仍旧是能找得出来的。尤其是她在笑的时候,两潭深深的酒窝炫在清秀的面庞上,眼角眉梢微微上勾着,有一种媚态深含之貌。
每当看到阮小钰笑的时候,菱袖就会想到一个词:媚骨内秀。她的美和菱袖完全不同。
若说菱袖是一株水灵灵开的正艳的菡萏盈盈独立在水中央,高出群花之上,使人一眼便能深受吸引。那阮小钰就是一朵半开半闭,欲拒还羞的清莲在水中姿色撩人。
一个是清澈明净琉璃之美,一个是雾里看花朦胧之美。
菱袖一直觉得,在这么多秀女中,阮小钰也算是一个心机颇深的女子。深沉的心机加上不太引人注目的外表使她能在秀女堆里不成为被攻击的对象,但内秀的媚骨,却能成为她获得皇宠的最佳武器。
条件如此得天独厚的可人儿,今后,一定不简单吧。感受到阮小钰的殷切问候,菱袖也回一个灿烂的微笑,“阮妹妹别客气,坐下我们一起玩吧。”
她从来都不相信一个人能够毫无理由的对另一个人好。更何况在这样的环境下,一个男人千人争,万人抢。又会有谁真心对待自己的竞争对手好呢?
菱袖垂下眼睑,遮住眼中的讽刺,只可惜这阮小钰虽然聪明,不过高枝却是攀错了。她不会知道连菱袖竟不是为争位而来的。也不会知道秀女中的最高枝并不是连菱袖,而是看似最不起眼的林蔷。
要知道,不是所有人都能得到四大家中的王、孙两家联合支持的。
阮小钰一直在菱袖房里呆了将近两个时辰才走。菱袖看似热情实则冷漠的态度仿佛给了她无穷的激励。一坐下,便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了。”美好的回忆“。
从刚出生时,父母说她哭得能将屋顶掀翻到被选为秀女护送入京的心情,事与巨细,一一道来。甚至连在几岁的时候拾到一个色彩斑斓的小石子,都完完整整的将事情发生的时间、人物、地点、背景、前因、后果交代得清清楚楚。
眼见时间一点点流逝,眼前的。”阮妹妹“仍旧口沫横飞,手舞足蹈的回忆美好的童年和幸福的青少年。菱袖的脸都快要变抽搐了,心想:我又不是查户口的,你养个小鸟关我啥事?
心里虽已满是不耐,面上却还要做出一副很感兴趣的模样去听,或许这,便是做人,做宫中人的无奈吧。
好不容易,见她又将要停止的迹象,菱袖假意怒斥木欣。”欣儿,怎么了这是,天都这么暗了还不见点灯?没看见阮妹妹在这儿吗?平时我纵着你也就算了,今天有客人在还这么不知礼,看来真是冲的你胆大包天了是吧!”
“小姐恕罪,是木欣疏忽了。木欣这就点来。”木欣慌忙跪地请罪。
“哼!”菱袖嫌恶般地瞪了木欣一眼,转过头。笑着对已停止回忆的阮小钰说:“阮妹妹切莫见怪,这丫头平时就是让我宠得无法无天了,今天我非得好好教训一下她。”
“连姐姐息怒,我想木欣只是一时大意了,连姐姐不要责罚她了。”
“哼,看在阮妹妹为你求情的份上,这次就放过你好了。若再有下次,你知道怎么办吧!”菱袖睨视着一旁候着的木欣。
“是,谢小姐。”
“连姐姐,这天色也不早了,那妹妹就不打扰姐姐休息了。”
眼见着气氛越来越微妙,阮小钰聪明的赶紧起身告辞。
“阮妹妹不多坐一会儿吗?”菱袖假意挽留,“要不就一起用膳吧,妹妹要吃什么让木欣给膳房去说一声。”
“谢谢姐姐,不用了。妹妹下次再来叨扰。”阮小钰起身便匆匆带着侍女云燕走了。
“呼,终于走了。”确定阮小钰已走远,菱袖长呼一口气,“都这么晚了。”
“那明天木欣再带小姐去看竹林吧,今个儿天都黑了。”看到菱袖满目盼望地望着自己,木欣瞬间便明白了菱袖的想法。
“但是……”
“小姐,竹林那儿地处偏僻之所,现在天色这么暗,去那儿不太安全的。若小姐遇到什么危险,谁来负担得起呢?”木欣一向知道怎么制住菱袖不合时宜的“非分。”念头。
撅着嘴巴,菱袖满心不愿却又不得不承认木欣说的都是对的,只得坐在那儿兀自气闷。
“若我现在任性着非要去呢?”突然菱袖开口问木欣。
“小姐若非要去,木欣也不能拦着小姐。只能尽量保护小姐,不让小姐置于危险之中。纵然小姐不在乎自己的安危,我们做下人的也愿拼死为小姐在乎着。”木欣垂下眼睑,不温不火地回答。
“呵,你说的都是实话,可我不爱听。我饿了,你去准备一下吧。”菱袖转身走到梳妆镜前坐下,开始动手拆这盘起的发髻。“今晚,睡个早觉。”
“是。木欣为小姐准备。
世事难料,变幻无常。当晚掖庭发生了一件大事,整个掖庭一夜未睡,人心惶惶。
风头最旺的吴秀女出事了。吴秀女从进宫起就凭着漂亮的脸面和大方的出手成为风头最盛的秀女之一。
如今,这个风头正旺的秀女竟然被毁容了。
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菱袖已倒在床上睡得迷迷糊糊了,一听到吴秀女被毁容了,菱袖猛地清醒了,“什么?毁容?”
“嗯。现在掌事公公要掖庭所有人全部都到院子里去,听说已经去请皇后娘娘了,小姐快起身吧。”
菱袖赶到院子时看到整个掖庭的人几乎都在这儿了。秀女们三五个聚在一起,脸上还有着一丝惶恐,想是已经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菱袖环视整个院子,果然没有吴秀女的影子,她压低声音,轻声问身旁的木欣:“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不太清楚,好像是被投毒了。”
“可怜的女人呀……这还没开始要选就被算计了,看来这皇宫真是呆不得呀。”
“小姐不用担心,用不了多少时日小姐就能出去了。”
主仆俩正在这边低声私语时,掖庭所有的人都齐集在院子中了。管事公公一面维持着秩序,一面频频向外张望,看皇后是否赶到。
匆匆的,皇后带着两名御医赶到了掖庭。想必是早已吩咐过,两名御医刚跨入掖庭便被宫女引入吴秀女的房间。”参见皇后,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扶着侍女的手,没一会儿皇后便踏入了掖庭的大门,目光环视之处,皆有种压迫慑人。”免礼平身。“。”谢皇后。”
菱袖趁起身时抬头看了一眼面色严肃的皇后,心想,是怎样的一个女子能够有这般气势,只是一个眼神,便能给人无尽的压力。
入眼,是一个风姿卓越的女人。据说皇后是皇帝的青梅竹马,年已近三十,但保养得宜的脸上却仿佛看不见岁月流逝的痕迹。
虽不若秀女们般青春逼人,却有一种岁月沉淀下的成熟风韵,是众多秀女无法企及的。她的眼珠并不是那么的黑,但其中慑人的光芒却令人不敢直视。笔直的身躯,高昂的头颅,以及周身压倒一切的气场无一不彰显着作为一国之母,一个皇后的威严与崇高。
这才是真真正正的皇后呀。菱袖心里感叹着。
“徐公公,发生什么事了?”声音清朗,亦包含威严。
“禀皇后娘娘。”掖庭管事公公躬身回话,将事情向皇后坦清。
“今晚戌时,吴秀女房中突然传出一阵大叫将奴才们惊醒。但奴才们赶到吴秀女房门前时,吴秀女却怎么也不愿让苏姑姑进去。只听到里面高高低低的哭声不断。为确保秀女安全,苏姑姑强行推门而入,却发现……。”徐公公想到当时看到的情景,心中稍稍有些不忍。
“发现什么?”
“发现吴秀女面部皮肤正在慢慢溃烂,完好的皮肤所剩无几,却也都布满了红色斑点,煞是吓人。”
“嗯。就这些吗?”
“回娘娘。是。”
“那,就等御医出来吧。”走进堂内,坐在主位上,将一院的秀女和太监宫女们撂在一边冷了半天。
良久,皇后似才看到已站了好一会儿的秀女们,对管事公公说:“给秀女们赐座吧。”
“是。”
这是众多秀女第一次见到一国之母,当今圣上自登基以来的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皇后娘娘。
或喜或悲,或敬或畏,每个心中都有着不同的想法。
不过,人心中想法再复杂,现在,众女也只能战战兢兢地陪着皇后一起等着御医的结果。
“这还没开始大选便事端横出,这届秀女也真是够不安分的。”皇后接过婢女递过的茶水,用杯盖轻轻拂着螺旋上升的茶叶,垂下的眼睑遮住了刺目的光芒,只是手中的动作一直未停。
众女听着皇后的训斥,盯着皇后的动作。每拂一下,都感觉有什么东西被拂到自己心里面去了,不由得滋生出慢慢的恐慌。
慌乱,却又极力镇定。
一下一下,气氛变得越来越沉默,越来越压抑。谁都不敢开口打破这份暗流涌动的平静,甚至有胆小的秀女大气也不敢出一声,低垂着头极力屏住呼吸。
菱袖坐在一个离主位稍远的角落里,看着眼前秀女们因摄于皇后威严而产生的局促、不安。看着皇后似一副完美的人物画端坐在那儿,手指拂过杯沿,小指上的护甲折射出金芒,突地生出一种身临其外在观众席看戏的感觉。
不过,似乎是一场很无聊的戏剧呢。她心里想着,偷偷地打了一个小哈欠,真困。
一个哈欠还没打完,菱袖突然感觉到一个锋利的目光。是皇后,坐在灯火通明的主位上,眼睛的光芒被灯火掩映让菱袖看不清,可她就是知道,这道锋利的目光一定是皇后的。绝对没有错。
她讪讪地放下手,把剩下半个哈欠偷偷吞进肚里,学着旁边的秀女正襟危坐,满脸严肃。
久久地,菱袖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皇后才将视线收回,看向了大厅中央诊断完出来复命的太医。
“微臣叩见皇后娘娘。”
“免礼。吴秀女的情况怎么样?”
“启禀娘娘,吴秀女是中毒了。现在微臣和徐太医已用药控制住毒素的扩散。不过……。”
刘太医,年纪较大的一位似乎有些顾虑,与徐太医对视一眼。
“不过什么?但说无妨,本宫恕你们无罪。”
“谢娘娘。”刘太医再叩首。“不过这容貌要恢复到之前恐怕是不太可能了。”
“哦?是什么毒这么的狠绝?”皇后双手交叉,戴护驾的小手指微微一动。
“启禀娘娘,此毒说来也简单。只是医术上并未有记载。它是江湖上广为流传的一个小方子,微臣也是在进京之前曾见过此毒发病时的情况,并曾讨要过此毒的配方。”徐太医,较为年轻的一位接着拱身说。
“原来,是江湖上的呀。那徐太医把那方子说来让本宫也见识见识,这般毁人容貌的狠绝方子到底有多么难!”皇后的声音有掩饰不住的狠厉。毕竟,宫中人是最忌讳与江湖上人扯上关系的。一个小小的秀女被害竟然会跟江湖扯上关系,怎能不让皇后咬牙。
“此方是由曼陀罗根土三钱,配以白芍、须樟若干。再辅以黄酒熬制便可成药。吴秀女所中之毒犹算轻浅,因此才会拖到晚上毒效才开始发作。而且就发作时间和毒素蔓延程度来看,下毒之人应是一颇懂药理之人,分量下的很是精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