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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阿麦
作者:金曾豪 时间:2020-02-14 04:45 字数:2836 字

阿麦住在颜港新村5幢601号房。

我说过我讨厌这些新造的住宿楼,不为别的,就为那些叮咣山响的防盗门制造出来的紧张气氛。

阿麦的家门出乎意料地没有铁栅门。

康儿敲了几下门,屋子里就传出阿麦的声音:“进来吧,门没闩。”

门果然虚掩着。

墙上挂着几把雪亮的钢锯片。这使这个普通的客厅显出不普通。

阿麦从长沙发里爬起来,脸色有点苍白。康儿叫道:“怎么不开电扇,热死了!”

阿麦说:“我闭汗,不能吹电扇。你们两个中谁会刮痧?”康儿说:“我给你去买十滴水好不好?”

我说:“还是APC好。”

阿麦说他什么药也不要,只要刮痧。他一边互相矛盾地阐述刮痧的科学性和神秘性,一边就去什么地方取来了两只碗,其中一只碗里盛了些菜油。

康儿说:“我最怕刮痧了,疼死人。”

阿麦讥笑道:“小子,刮的是我,你疼什么?来,动手吧。”康儿让我动手,我忙推托,说不会,我真的不会操作。

阿麦说:“天平,你不会就跟着康儿学。这也是绝招呢!”

康儿来劲了,用只手指蘸点油,抹在没装油的那只碗的碗沿上:“看,这样。”

阿麦把汗衫剥了,坐下,趴在桌子上。

康儿在阿麦的脖子上和背脊上抹了点油,然后用碗从上而下地在那些部位刮。

阿麦道:“用点力。”

康儿就使出点劲来。

“再加力!”阿麦鼓励。他的肌肉发达,劲小了刺激不了那些经络、穴位。

康儿也脱了汗衫,双手持碗,使出腕力来。不久,碗口刮过的地方,皮肤发红了。红得不匀,一棱一棱的有点怪气。

康儿喘起来,像在和人搏斗。

阿麦道:“天平,你来试试。”

康儿连忙把碗塞到我手里,获赦似的跌坐在沙发上。

我模仿着刮,觉得厚实的肌肉反抗着碗口,反抗着我的腕力。我觉得自己不是对手。

这么一想,汗就出来了。不开电扇,热死人。

我也脱了汗衫。脱汗衫不单因为热,男人一打赤膊就会生出一种勇莽精神,就会增加一点力气。

阿麦赞道:“好的,还是天平有力量。”通过那只碗,我可以感觉到阿麦的脊骨,在肌肉深处格格地响,感觉到那些经络在震颤。一棱一棱的红色慢慢成了紫色。阿麦说:“可以了。”我精疲力竭地跌坐在沙发里。

阿麦拍拍胸脯说:“看,出汗了!这下子你们信了吧。刮痧这东西神了!我是插队那会儿学来的。有病,不吃药,就刮痧,立竿见影,无不灵验。当然,得什么病刮什么部位,有个经络问题、穴位问题。这我已经讲过了,对不对?”

他夸夸其谈,说刮痧能治他的一切毛病。其实他除了感冒、肚子疼从没生过其他毛病。

我记起他当年为争赤脚医生位子而做过切除自己盲肠的壮举,想:那是真的吗?

康儿说出了我的心里话:“阿麦,能看看你那道刀疤吗?”

阿麦正在卫生间冲洗,就穿着三角裤走了出来:“看,就这儿。”那道近一尺长的刀疤使他显得不凡。

我和康儿肃然起敬。

阿麦兴奋起来,一不小心就讲出一串插队故事。这些故事新奇有趣,引人入胜,听得我们直恨出生太晚,没赶上上山下乡当知青。

这儿只记录一个捉蛲虫的故事。

那是他自切阑尾之前的一次医学实验。实验不用动物,直接在人身上进行。实验对象就是同住一室的插队青年。

蛲虫是一种寄生虫,白色,一截纱线似的,寄生在人的大肠里。雌虫常在晚上爬出人体,在肛门那儿产卵。

阿麦的实验太简单了。他要弄明白的不过是蛲虫产卵的比较准确的时间。他在整个晚上的每一个整点叫醒一个知青,掰开屁股用小镊子把蛲虫一条条捉住,记下数目。这帮子十七八岁的知青同吃同住同劳动,肚子里的蛲虫蕴藏量是基本相同的。这些室友愿意配合的原因,一是对蛲虫的憎恶,二是整个过程对实验对象来说就是一种享受。小镊子轻轻触动,舒服得不得了。

真可笑!

阿麦忽然一脸认真,说:“你们笑什么?这个故事太丑陋是不是?对的,是丑陋。不过,通过这个故事,你们可以大概了解我们这辈人像你们这点年纪时的活法。物质贫乏,精神也贫乏,别说电视、卡拉OK了,连本小说也没处弄。除了下田、吃饭和睡觉,就是无聊。”

可惜我不想当作家,否则我可以把这些小故事写成动人的小说。

康儿说:“阿麦,现在你不贫乏了。看,到处有金子!”

阿麦说:“哦?哪里有金子?”

康儿指点着:“看,那儿,还有那儿——”

五斗柜上果然有一根金项链,茶几上有一枚金戒指。阿麦笑道:“哈!那是我的看家狗哩。”看家狗?奇了。

说穿了就不奇。这些都是几毛钱买来的假货。如果有小偷入室,得了这些“金子”必会满足而去,一般不会再做泡电视机、用刀子在家具上画“穷鬼”之类的恶作剧了。

哈哈哈!

阿麦这家伙传奇得不得了。我和康儿听入迷了,好不容易才记起来此的目的,就把桑堤的故事说了。为了煽动阿麦出面去解决虎皮问题,我们非常卖力地把故事尽量讲得悲壮。

可这些一点也没有打动他。

他说:“如果你们讲完了,那我也讲一个故事给你们听。”说的又是他插队时的一件真人真事。

村上一个叫炳炳的老头快死了。他的家人们围在老人床前,随时准备大放悲声。老头的老伴红着眼圈一遍遍地说:“老头子,你还有啥交代的?就说吧,就说吧,人都齐了,都在你床边……”

老头子睁开眼睛,积聚了一会儿力气,才说出一句话来:“阎王爷的秤坏了,叫我称了斤两再去。快,把我称一称。”

亲人们总是非常重视亲人的临终遗言的。老头子说话有板有眼,不像是弥留呓语。可这个遗嘱实在有点怪诞。一家都懵了。

老头说:“快拿秤来!可听到?”还抖抖地指了指枕边的一条围巾,又指指头,指指脚。

老太婆明白了,命令儿女们:“快,用围巾打个套,先称你们老子的上半身,再称下半身,他只要大概数。”

在临终前的老子面前,儿孙们不敢怠慢,连忙动作起来。先用长围巾打个套子,套到老头的上身,挂在秤钩上,看秤星:28斤。又称下半身,23斤。加起来才51斤。

老头说:“错了,错了,重新来。”又称。结果是88斤。第三次是97斤。老头又说不准,不准,重来。

称到第七次时,老头没气了,脸上留着一丝狡黠的笑。深知丈夫秉性的老太婆猛然醒悟:原来老头子临走了,还想和家人开个玩笑。

听了阿麦的这个故事,我们好开心,觉得这位炳炳老头真有劲。

阿麦说:“要是我要去了,就学炳炳老头的样。你们学不学?你们不学他也不要紧,就是不要学桑堤家那些老头子。他们怎么的?为啥要弄出那么多严肃的遗嘱和传家宝来折腾小辈呢?听你们说,我觉得桑堤这孩子有点儿分量,可他这么拼死拼活,不惜牺牲仅仅是为了个什么传家宝。哎唷,这就使人觉得悲哀,觉得可笑。”

有了几个故事作铺垫,阿麦这一番话挺有理的。我和康儿的一番慷慨激昂,忽地也变得悲哀与可笑。

康儿说:“阿麦,你说说我们怎么来帮助桑堤呢?”

阿麦说:“我才不管呢。那是你们的事。”我们只得辞别。

一路上,我对阿麦赞不绝口:阿麦很精彩,阿麦很高明,阿麦很个性。康儿一言不发,闷闷不乐的样子。

“喂,你在想什么?”我说。

“阿麦有多高?”

“什么?”

“身高。”

“他比我矮一点儿。”

“已经够了。”

“大概172厘米吧。”我估计。

“唉。”

“怎么了?”

“我也不贪心,再给我五厘米就满足了。”康儿骑着车仰天祈求。祈求上帝是不是?

“当心!撞人了!”“唉。”

我很想宽慰他一下,不过,这一类宽慰的话我差不多全说过了。

康儿说:“癌症还有秘方治呢。”他说得真绝望。

天无绝人之路。几天之后,我偶然遇到了一个治矮的绝招。要知绝招,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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