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生辛迪也来冯家串门了。他当然挑选了大冯一个人在家的时候。
大冯家的大门敞开着,可辛迪还是按响了门铃:叮咚!叮咚!
按了两次门铃,屋子里还是没有反应,辛迪觉得有点不对劲,喊:“大冯,大冯!”
大冯只好从窗帘后头出来了:“嗨!”
辛迪说:“吓我一跳,你开着大门,躲在窗帘后面干什么?”
大冯摇晃着一串钥匙,说:“我是抓贼哎!”
“抓贼?笑话!真有贼来,你怎么办?”
“他就中计了!我赶紧跑出大门去把防盗门锁上。他准会上当,你瞧——”
辛迪循着大冯手指的方向看,只见房间的门开着,地上躺着一条金灿灿的项链。不用说,这是大冯设下的钓饵。
“这金项链是假的?”
“你真聪明。”
被一个八岁的孩子称赞聪明,真有点哭笑不得。辛迪说:“真有贼来,看见这项链,准会逃走。”
“为什么?”
“想想看,谁会把金项链放在地上的?这肯定是一个圈套。”
大冯搔搔头皮,说:“哎呀,想不到贼伯伯比我还聪明啊!”
辛迪急了:“嗨!你真把我当贼骨头啦!”
“没有没有。我知道名字的人都不是贼骨头,你也不是。”大冯认识的人当中,确实没有贼。他就是想抓一个看看贼是什么样子的。大人们一天到晚地警告关门关门,好像满世界都是贼似的。
大冯看见辛迪的脖子上挂着一条红线,以为辛迪在汗背心里面挂着钥匙呢,说:“红线不结实,别把钥匙丢了,对门梅丽就因为断了线,把钥匙丢了。”
辛迪知道大冯搞错了,一个高二的大男生还会把钥匙挂在脖子上吗?太小儿科了,就把红线拴着的东西从汗背心里扯了出来——不是钥匙,是一块浅黄色半透明的东西。
大冯说:“原来是一块玻璃啊!”
辛迪把东西摘下来递给大冯看:“什么玻璃,仔细瞧瞧。”
“是不是宝玉?”
“睁大眼睛!看看里面有什么?”
仔细一看,大冯吃了一惊,那里头竟然有一只小小的昆虫!不错,是一只金铃子。这是一块完整的“玉”,没丝没缝的,金铃子是怎么到里头去的呢?难道金铃子是假的?
辛迪说:“你不知道琥珀啊?”
“琥珀是什么东西?”
讲琥珀,免不了要讲许多个“巧”:有一天,一只金铃子在一棵松树下唱歌,一滴松脂从松枝上滴下来,恰巧把金铃子粘住了,又滴下一滴,又滴下一滴……这只倒霉的金铃子就被松脂整个儿淹没了。不久,这一带恰巧发生了地震,松脂球被深深地埋到了地下。过了几万年、几十万年、几百万年,这个松脂球才重见天日。这时,松脂球已经变质了,成了一块半透明的非玉非石的东西——琥珀。
琥珀的故事使大冯很是惊叹:“原来这是块宝贝啊!很值钱的对不对?”
“那当然,物以稀为贵嘛。别的琥珀还好一点儿,金铃子的琥珀贵得一塌糊涂啦!”
“为什么?”
“知道金铃子怎么叫来着?”
“知道,倩倩倩倩……”
“准确点,就是取取取取……”
“那又怎么样?”
“取取取取就是考取大学呗!这宝贝能保佑人考取大学哩!”
“真能吗?迷信吧?”
“和迷信不一样,这叫护身符,电影里电视里不是常有的吗?比如《神秘的黄玫瑰》,比如《汤姆叔叔的小屋》,哎呀,多着呢!来,你来戴一下。”
“它能保佑几个人呢?”
“几个人?不知道。”
大冯把琥珀还给辛迪。
辛迪说:“真不想戴一戴?”
大冯摇摇头。
辛迪说:“我可不是小气坯,戴吧。你难道不想上大学?”
大冯轻声说:“万一它只能保佑一个人呢,保佑了我就不保佑你了。”
辛迪是和大冯开玩笑呢,想不到大冯当真了,还有这么一副好心肠,一时倒说不出话来了。
大冯俯身捡假项链时,偶然看见了失踪好多天的那颗乳白色的玻璃弹子。那粒奶油弹子原来藏在床头柜底下呢。
大冯撅起屁股将弹子逮住,说:“小山羊,你原来在这儿啊!”
辛迪说:“它叫小山羊?”
大冯朗声念道:“山羊上山,山碰山羊角——咩!水牛下水,水淹水牛鼻——哞!”
辛迪说:“这是啥意思?”
大冯说:“没啥意思,念着好玩。”
“是儿歌吧?”
“是绕口令。”大冯又连着念了两遍,一遍比一遍念得快,还把两个象声词省略了,说:“你来试试,要念得快,否则就不是绕口令了。”
辛迪念到第三遍就乱了阵,两人哈哈大笑起来。
大冯从他的“好东西”箱子里取出另外的23颗玻璃球来放在地上,让它们来个大团圆。
辛迪说:“这些弹子都有名字吗?”
大冯就来一一介绍:“这是红眼睛,这是黄麻子,这是三夹扳……”
辛迪不知道怎么玩弹子,因为他从来没玩过弹子,他一懂事就在忙功课,功课还忙不完呢!
大冯来劲了,就吹起弹子的玩法:打圆圈儿,打老虎洞,打散弹,打杏李……有些玩法说起来烦,不如摆开来示范一下。
大冯去缝纫机抽屉里拿来画线用的粉片,在地上画了一道起步线;又在几厘米开外画了一尺见方一个正方形,把10粒弹子分布在里面作为“杏”和“李”;把剩余的弹子和辛迪平分了作为“本钱”和“主动弹”。这样就可以开始玩了。玩法是这样的:在起步线开出“主动弹”,用“主动弹”去打击方框里的弹子(就是“院子里的杏子和李子”),击出的“杏李”就归你了,但“主动弹”不可以留在方框里——否则就算是被看院的人逮住了,就得罚一粒子。打到“杏李”可连着打,否则就轮到别人了。你还可以想办法把别人的“主动弹”推进“院子”去,让别人挨罚。
辛迪很快弄懂了规则,可他的基本功太差劲,差到没法玩下去。他只会打“老婆婆弹”——用食指兜住弹子,用大拇指弹出去。这种打法瞄不准目标,又使不上力,用于打杏李尤其不行,一打一个罚。打杏李要用“跟跟弹”或者“两分弹”,不能让“主动弹”留在“院子”里。没办法,辛迪只能从基本功开始练。
大冯不打“老婆婆弹”,那没风度。大冯打“洋弹”,让中指参与发力,打出的子弹似乎有力。大冯瞄得准目标,力量也控制得准,能随心所欲地打出“跟跟弹”“两分弹”“退缩弹”“抛吊弹”“齐齐弹”……所谓“齐齐弹”就是击到子后就取代被击子的位置,在原地打旋儿,威风凛凛呢!
辛迪学老半天也没把“洋弹”学会,总是不得法儿。“老婆婆弹”只是简单地将弹子推出去,“洋弹”就复杂得多,在发射之前,三个手指都处于动态之中,要在这一动态之中把握方向和力量实在不容易。辛迪玩得非常投入,不顾一切地趴在地上,屁股撅得老高。偶然打出一记像样的,他就忘情地哇哇乱叫。
真正的游戏是忘情的,是没有功利目的的,所以成人是难以进入真正的游戏状态的。
高中生辛迪已经是准成人了,不久就有一个念头不知从什么地方跳了出来:一个高中生这么趴着玩弹子是不是有点滑稽?这么一来,他就想起了功课,想起了高考,想起妈妈快回来了,就再也玩不下去了。
当晚,辛迪从睡梦中醒来,一不小心就想起了白天自己打成的“齐齐弹”。他难以记怀那个“齐齐弹”带给他的那种特别的快乐。回想自己的童年,那真是太忙碌了,功课功课功课功课……还有电子琴,素描,唐诗宋词,书法……没工夫玩弹子,没工夫滚铁环,没工夫“斗鸡”,没工夫玩水玩泥玩沙……一转眼,他就是个高中生了,再一转眼,他就是个真正的大人了……这么想着,高中生辛迪有点儿心酸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