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巢里现在只剩下一只雏鹰。这只经历过严酷遴选的小鹰现在得到了父母百般的呵护和精心培训。食物很充足,新鲜的肉食尽管饱。父母轮流着陪护在小鹰身边,一会儿督促儿子操练后学,一会儿为儿子示范新的技能。
除了进食和睡觉,小鹰被要求站在崖边,整日面临广阔的湖面和可怕的深渊。从崖下冲天而起的风总是阴冷的,总能逆着羽毛直侵肌肤,常使小鹰瑟瑟发抖。为了抵御这种阴毒的风,小鹰只能不断地扇动翅膀,以运动来维持体温。这正是亲鹰希望的,鹰必须有一对非常强健的翅膀,而强大的翅膀不是吃肉就能吃出来的,得靠日复一日高强度的锻炼。
鹰是强大的,有那么多的生灵仰视它们,但做只真正的鹰是不容易的。
这些日子,途经拳头崖的鸟常常倒霉,会遭遇到老鹰的全力追杀。鹰做出高难度的飞行技巧把鸟逮住,然后放掉,然后再次逮住……反复的折腾使鸟死得万分悲惨。曾有五只乌鸦结伴飞过湖面,被母鹰追上,用翅膀接连击落两只。乌鸦落水,浑身精湿,拼死扇翅才逃脱,狼狈得不得了。鹰并不追击,在低空滑翔,开心得嗷嗷大叫。
鹰是在向儿子示范捕猎的技能,炫耀鹰族的飞行绝招。鹰在向儿子传授生存的技能,同时还在传承它们鹰族的种族优越感。鹰活得很严肃,对自己很苛刻,即使为果腹而出猎,它们也尽可能地保持着贵族般的风度。
这天下午,轮到雄鹰留守,它要为儿子演示追逐昆虫的绝技。捕杀昆虫几乎没有实用意义,只是一种展示高超飞翔技术的形式。
每到傍晚,崖下湖面上会飞起一些青灰色的蜻蜓。它们是昆虫中的飞行高手,速度和敏捷远远胜过大部分鸟类。
雄鹰从巢中起飞,先来了一个垂直上升。这个技巧的关键是熟练地驾驭经过崖口的上升气流。展翼,压翅,调整体态,再展翼,再压翅……雄鹰几乎是笔直地腾空而起扶摇直上,看得小鹰欢呼连声。
雄鹰在空中盘旋,展开的翅膀看似凝定不动,其实它们像人类手指一般的翅尖大羽一直在不停地进行着微调。正是这些不动声色的微调,才能精妙地驾驭气流,精确地控制方向和速度。这种御风滑翔最能显示鹰族的王者风度,从骨子里透出来一种凛然的杀气和不容侵犯的尊严。
小鹰在崖边挺胸展翅,模仿父亲的动作,体会翅膀下风的弹性和力量,享受气流在羽片间流动的快感。
空中,雄鹰突然加速,直向山崖冲来。它认定了蜻蜓群中的一只,以多变的飞行姿态紧追不舍,上下翻飞,左右变向,疾如箭镞……
父亲精妙绝伦的飞行,使小鹰非常兴奋,扇动双翅大声呼叫不已。奋飞长天的渴望正在小鹰的心性里堆积,一种俯仰由我的豪情正在小鹰的胸膛里熊熊燃烧!
做只鹰真快活!真神气!
雄鹰潇洒地降落在儿子身边,喙间叼着一个小俘虏——一只青灰色的蜻蜓。
小鹰想从父亲喙间接过蜻蜓,雄鹰却一张喙,让那个小蜻蜓飞掉了。在那样剧烈的高速追逐中,雄鹰竟然俘住了这个飞行小精灵,而且没有弄伤它一丁点儿!
小鹰嗷嗷地唤着,用脸颊在父亲坚实的胸脯上久久地蹭擦,表示它的倾情崇拜。
“嗷嗷……”空中传来嘹亮的鸣叫声。
是母鹰回来了。母鹰远远地看到了父子俩相偎的动人一幕,内心涌满了幸福。
“嗷嗷……”母鹰欢叫着。遗憾的是它今天没有带回来猎物——那只肥美的山鸡。山鸡在最后一刻钻进了农人的柴垛。这可真是件憾事呢。
母鹰就在此时一眼瞥见了沼泽地上的母狐。母鹰心头一动:何不把这个肥硕的猎物带回家去开个家庭盛宴呢!
这么想着,母鹰侧翅转向,扇翅爬高。观察宜在高处,飞得低了会惊动猎物。鹰一般不主动攻击一只成年的狐狸,母鹰的这个决定多少有点鲁莽。
母狐颠儿颠儿走到沼泽地一个狭长的半岛上,四下张望了一会儿后开始低头忙乎——它在寻觅浅水里的蚌。
母鹰沉住气,保持着高度。在这样的高空,地上的动物一般不会介意。母鹰希望这只狐狸再向半岛的尽头走一点儿——狐越向半岛尽头走,它截住狐退路的可能性越大。
母狐却在半岛的中间地段停了下来,在那儿挖掘着什么。
母鹰向拳头崖方向看看,发现丈夫和儿子都在注目观望着它。啊,啊,这不正是向儿子展示猎杀术的好机会吗?
有了这个念头,母鹰忍不住气了,在空中调整,慢慢进入预备进攻的飞行路线。这次,母鹰没有采用盘旋而下的方式,而是采用在一条直线上往返飞行、逐渐降低高度的策略。在地面动物的经验中,鹰在进攻之前总是在盘旋飞行的状态,直线飞行的鹰只是路过而已,没有什么危险。
果然,母狐在抬头看见鹰之后并未太在乎,依然在那儿忙碌着,最后叼起来一个什么东西,开始往回走。
不能再迟疑!母鹰立即施展起“敛翅疾坠”的绝招,从一千多米的空中急速下坠。把翅膀完全收拢之后的坠落能获得一种越坠越快的加速度,使自己变成一颗子弹,但要把握这样的招数并非易事,如果控制不当未能适时张开翅膀,便会摔成肉泥。
坠落到一定高度,这只经验老到的鹰发出了恐怖的叫声,目的是想把地面的狐吓得掉头逃窜——在半岛上,狐狸掉头跑的结果就是无路可逃。
母鹰在离地面三米左右时才猛然展开翅膀,同时改变成向地面的斜向滑行。哈!真把狐狸的退路截住了!现在母狐唯一的出路只是向半岛的尽头跑,可那是绝路!狐狸一旦落水,那就完全失去了能力。
母狐并没有转身,而是继续向岸头跑,和母鹰来了个面对面。
母狐的迎面奔跑是母鹰绝对没有料到的,一惊,本能地竖起双翅,同时举起双爪向前扑抓。
谁敢和挟风而来的鹰正面冲撞啊!母狐敢!
母狐在鹰扑到之前突然向鹰迎面喷出一口水,同时向斜刺里奋力跃起,在突出于水中的一块石块上落脚,迅即再起跳,成功地跳到了岸上。这是母狐早就设计好的退路。
母鹰何等了得,乘着强大的冲力,顺势做了一个惊险的翻滚,回身再来追狐狸。这一带只有蒲草没有灌木,母鹰并不顾忌低飞。
见鹰返身穷追,母狐惊得乱了脚步,发一声喊,竟在草地上连着打了好几个翻滚。
母狐的这一声喊是发给公狐的信号。在蒲草丛中埋伏着的公狐早把自己变作了一支弦上的强弩……
母鹰在最后一霎间识破了狐狸的计谋,紧急侧翅,拍翅升高,逃过一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