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凛冽,还夹杂着些许雪籽,细细粒粒地击落在人的脸上,沙沙的声音从瓦面传来,更添了一份静谧。
谌玉缓慢地低下高过屋顶观察地面形势的脑袋,微微蜷缩起身子,呵了两口气在快要冻僵的手上,小心翼翼地搓着双手。这刺史府的侍卫巡逻得竟比宁郡王府还要勤快。只燕十七离开的这一小会儿,从谌玉眼皮子底下经过的就有五波人,步伐整齐,全副武装。
燕十七也真是的,方才丢下一句“你好好在这等着,等会儿带你看一出好戏!”便飞身消失在夜色之中,留谌玉一人在屋顶动也不敢乱动,手脚实在僵得不行了才呼两口热气缓和缓和,背上的伤口结痂后现下也是灼伤般的疼。
轻微的瓦块碎裂声自谌玉背后响起,一件黑色的皮草披风应声覆盖在谌玉身上。
“你回来了!怎么样?”谌玉裹紧身上的披风,身子逐渐暖和过来,倒还算燕十七细心,还知道给她带一件披风。
燕十七轻笑一声,也紧了紧自己身上的披风,这天气可真冷啊:“你且看着吧。”
谌玉收起方才的不满,俯下头去静静地等着。
夜近三更,刺史府还是一派祥和。打更的更夫再一次鸣锣叫更后,谌玉便耐不住性子看向燕十七,无声得道:“你说的好戏呢?”
燕十七见谌玉表情夸张,无声的唇语更是令人忍俊不禁,“别急!”燕十七学着谌玉的模样回了一句,伸手覆上谌玉的头,帮着顺了顺沾了雪籽的黑发。
谌玉愣了一愣,这是将她当做宠物么?以为她是府里的那只獒犬么,炸毛的时候在头上顺一顺便好?
谌玉伸手,悄悄地探进燕十七的披风,停留在腰际,瞧着燕十七还未发觉,突然一下手,在他腰间狠狠地拧了一把。燕十七有些吃痛,收回尚在谌玉头顶的手,转头瞪了一眼谌玉。
谌玉似未曾感觉到燕十七的眼神,兀自转过头去,虽脸上遮着黑巾,可直达眼底的笑意倒是不容忽视的。燕十七见此,也是眉眼弯弯,这样比皱着眉头可好看多了!
“来人呐!走水了!后花园走水了!”
一声救火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定睛一看,远处的后花园却是传来了些星星点点的火光,这一声走水过后不知为何,星星之火突变燎原之势,顿时后花园处火光冲天。
镇守在后花园的侍卫此刻都丢下手中的长枪,拿着舀水的器皿去救火,可火势却是一点也没减小。
“我们走近去看看!”燕十七还未等谌玉说好,便自作主张地搂紧谌玉,踩着顶檐飞身靠近后花园。谌玉也没说什么,显得异常乖巧,早已习惯了被燕十七捞着在屋顶飞来飞去。
等靠近了后花园,谌玉才觉得不对劲。此时的徽州虽不说是隆冬时刻,可地上、树枝花丛只见的积雪未化,怎生就能起了这样大的火势?
“你是怎么做到的?”谌玉不疑有他,因着底下人声嘈杂,此刻也不必看唇形读意,只是压着嗓子说也是无妨。
“小爷自有妙计!”燕十七很是得意。
谌玉还想再呛两句,却闻一声音气急败坏:“都围在这里做什么!南苑那边也走水了,快去南苑救火!”只见那人此刻只身着一件白色中衣,外披了一件深色的大氅,一边喊着一边还踹这跑得慢的下人,当真是气急败坏。
若是猜的没错,那人便应该是这徽州的刺史大人,李唐了。
“奇了怪了,若说这后花园里有他特别看重的东西,可为何又将救火的人往南苑赶呢?”谌玉不解。
燕十七不做声响,趴在屋顶观察了一会儿尚站在后花园入口处的李唐,虽然里面火势汹汹,可李唐却一点也不着急,只是兀自站在一旁,似是在等火势自己消灭。
“他这样不着急后花园里的东西,我猜那东西一定放在一个火烧不到的地方。后花园么,无非是假山池藻,树木花丛。其中树木花丛是最容易着火的地方,假山也会有一定损坏,所以那东西要么被埋在土里,要么就是被安放在湖水之中!只不过这湖水之中要如何安放?”燕十七分析道。
这后花园的火势来得凶猛,烧了大半夜才逐渐减弱,李唐自是在一旁站了大半夜,看着园子里的奇花异木被烧了个精光,却也不显得心疼,可见其家底之丰厚,平素该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才能这般。
谌玉和燕十七自然也是在屋顶趴了大半夜,细细密密的雪籽到后来又变成了点点的雪片,两人一动不动,过了恁久倒也和屋顶的颜色相差无几了。
燕十七常年习武,这点寒冷自是不放在心上,可谌玉不同,原本身子便单薄,再加上先前的鞭伤还未好全便如此奔波,现下又是寒冷无比,身子不免有些经不住。只是如今正是取证的关键时刻,谌玉不敢有所拖累,虽然疲累得紧,却也一声不吭,继续跟着燕十七趴在屋顶。
燕十七也看出来了谌玉强撑着身子,自责自己竟如此粗心,轻轻一挥掌,掌风便将谌玉披风上的积雪扫落了下去,轻轻地将自己挪到更靠近谌玉的身边,扬起自己的披风,将谌玉包裹才自己的怀中,运转起内力,好让谌玉更暖和些。
两人这样的暧昧姿势更甚于上一次,谌玉虽然脸红,却也未曾抗拒,清楚自己的身子,若是此时再拒绝未免显得有些矫情。况且燕十七此番动作不知为何反而令她有了些许心安。
燕十七见谌玉不曾抗拒,连扭捏也不见,心情自然是好得可以,眼底的笑意便更深了些。
正当两人蜜意正浓时,李唐却有了新动作。
谌玉便收起心思,定睛细看他如何行动。
要说李唐能做到徽州刺史这个位置,不得不说他有点脑子。
只见他将剩下的侍卫均调遣去了别处巡逻,自己一人走进后花园,拖出一条藏匿在湖边枯丛中的小舟,吃力地划进湖水的中央。湖中央的景象不同于枯荷的那一角,正是生机盎然,一片墨绿的莲叶铺展在湖面之上,暗中瞧得不真切,只见在火光的照耀下显现的是橙黄色的莲。是晶萝莲,谌玉小时在宫中见过,那次便是皇后费尽千辛万苦才得了几株这晶萝莲,摆设宫宴让大臣及其家眷观赏,实在难得得很,没想到这徽州刺史府竟也有这样稀有的奇花。
李唐将小舟顺利地划至湖中央,湖面的大多睡莲已然开花,却见李唐专拣了一支将开未开的花苞,兀自向上提了提,有四处观望了一遍,确认园子里只他一人,方才将那花苞囫囵地提上来。
谌玉瞪大眼睛,似是这样瞧得更加真切。湖水不深,李唐不一会儿就将花苞底下的枝干全部提出水面,只见那枝干下面无根不说,反而捆绑着一个用牛皮包的严严实实的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