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待会该怎么开口呢？月影在路上不断思索着。有太多想说的话、想问的事，却恍然没了头绪。……恐怕见到醒�h时，我会连一个字都说不出吧。想到这，她不禁苦笑了一下。
她在南院门口踌躇了多时，终还是迈了进去。迎面便是一道长长的回廊，走到尽头是座假山，绕过去，就是的天绝门的住处。月影穿行在回廊中，四周静寂到能清楚听见自己轻轻的脚步声。许是大家都去参见“品剑大赛”了吧，毕竟今天是和冷月孤城第一次交手，她心中暗自想到。
快走到回廊尽头时，她依稀听到假山后面有人在说话，脑子顿时嗡的一响，心漏跳了两下。 虽然隔的还很远，说话的声音也不大，可月影却清楚的听出了其中一个是醒�h的声音。她匆匆错身躲在了山后，微微探出头瞄了一眼那里……冷火凤！
“……杨公子，就是那么回事儿。”冷火凤仰头两眼烁烁的看着醒�h，柔声说完脸上已飞了两片红云，煞是娇媚。
醒�h嘴角浮出一丝诡异的笑意，双眸粼粼波光：“多谢了，冷姑娘。不过，我看还没那个必要。”
冷火凤闻言愣了愣，呐呐说：“可是，我娘她是真的想……”
“请代我谢谢她的好意。”醒�h笑着打断了她，顿了一下，又问到：“冷姑娘还有什么事吗？”
冷火凤闻言，垂首低喃道：“……还有。就是……”她一下沉默了，仿佛在作很大的决定一般。她深深吸了口气，突然猛的抬起头，高高踮脚在醒�h左颊飞快的亲了一下。
月影的脑里又嗡了一声，心跳咋停。
“在我们孤城里有一个习俗。若你喜欢谁就吻一下那人的左颊，如果那人也喜欢你，便会回吻你。所以……”她双颊阵阵滚烫，几乎不敢直视醒�h：“我，我是真的希望会有那么一天……真的！”加重语气吐出了最后两个字。说完，她转身飞一般跑开了。
月影茫然的滑坐到了地面，眼中一阵灼痛，胸口胀到无法呼吸。原来，大家不在院中的原因是这个……那昨晚醒�h去见的那个“故人”也是她吗？她使劲咬住了下唇，不让哽咽出喉，将头埋进了双膝间。冷，我好冷……那个恶梦中几乎吞噬我的寒冷……身体在炎热的阳光下开始微微颤抖。
眼前突然出现一双华美的白靴，月影依旧死死抱住头没动。
“你还要在这里藏多久？”醒�h清凉的声音从上方飘来。见她久久没反应，他一把抓住她的肩胛，将她扯了起来。
月影别过头不看他。醒�h用右手钳住了她的下颌。月影反抗，他加了些劲，迫使她看向了自己。
“哭过？”醒�h仔细看了看她的双眼，略带邪气的笑着问。
月影死活不说话。
你对她就那样，对我就这样……她闭上双眼，把眼泪逼了回去。
醒�h单手揽住她的腰，一使劲把她搂的更紧了些。 “你不是还有话要问我吗？怎么，一个字都说不出了。”他伏在她耳边低沉着声音，湿润的呼吸细细的拂过她的脸颊。
月影身体一颤，依旧闭眼不说话。
“好，既然你不开口，那就换我来……”说完，醒�h一下重重吻在她左颊，然后扬起头含笑着看她。
月影顿时惊动，睁开了眼睛错愕的瞪着他。许久，才开口说：“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放开我。”醒�h没有动。她开始挣扎起来，双手使劲推开他：“放开我……放开！……”声音哑涩无比，到最后几近哽噎。
醒�h双眸渐渐阴寒起来，冷声说道：“要我放开，然后去找你的‘狐狸’还是‘岚少庄主’吗？”
月影猛的抬头，不敢置信的盯着他，双唇丝丝颤抖起来。“你……你跟踪我！！你……你……”
醒�h忿然打断她，说道：“我从来不自诩为君子！”
“不错，你怎么会是君子呢！你就是个小人！”月影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一有了开始就止不住。她哭着嘶吼道：“你不仅是个小人，还是个坏人！是毁了我一家的坏人，是我的仇人！仇人！放开！！放开我……”边说边使劲的捶打、撕扯着。
醒�h身体僵直的站立，纹丝不动，静静看着她发疯的挣扎，直到她许久后，全身虚脱的倒在了自己怀中。他伸手托起她的下巴，轻轻的吻上了她冰凉的唇，温柔得就像羽毛的轻触。
“唉，……我从来只道你爱咬人，谁知道你还这么爱哭……”醒�h温柔的为她理顺了汗湿后凌乱的发丝。“你口口声声叫我‘仇人’，……月儿，你真的把我当成仇人了吗？”
月影愣愣的望向远方，双目空寂无神。
醒�h将她抱得更紧了些，千言万语，只化作了一声轻叹……
许多年后，月影才恍然大悟，那颠倒一生的改变，便开始于这一声叹息。只叹她当时没能明白，误以为醒�h是因为恨才会对自己那般执着。
醒�h弯腰横抱起她，回到房中将她轻轻放在床上，小心的为她掖好被子，然后坐在了床沿。月影本就在发烧，经过刚才一番折腾，早就熬不住了，不过一会儿就沉沉睡着了。
醒�h默默的看着她的脸颊，听着她轻柔的呼吸，苦涩的无奈涌上了心头。
或许，从一开始，我就错了。错的彻头彻尾，干干净净……事实这东西，就算你怎么努力也无法改变分毫。他双手一下拽紧了衣襟，修长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显得苍白。月儿，你喜欢的只是“杨醒�h”，不是“我”吧？
醒�h缓缓闭上了双眼，须臾的一个动作，却仿佛耗尽了他的全部的力气。 那么与其默默等着失去你那天的到来， 倒不如自己先一步将牵绊斩断！他蓦然睁开眼，双眸中寒光一闪。
“门主！”门外传来清风的声音。
“进来。”
清风进屋后，抬眼看向他时竟一下怔忪在原地，完全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什么事？”醒�h冷声问道。
清风瞬间惊醒，匆忙抱拳说道：“回门主，十夜山庄今早也参加了‘品剑大赛’。”
“我知道了。”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清风依旧愣着没动。
“你留下来。”醒�h忽然立起身说道，带上面具后向外面走去。
在醒�h出门后，清风浑身打了一个冷颤。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呀！就如同十几年前，他初见他时一样冷漠的眼神。那种绝然的冷漠，不带希望的冷漠，噬空一切的冷漠……
清风移眼看向床上的月影，怔忪了许久，从头到脚全身冰凉。
孤院深处，一道石门嘎然而开。一个小道士探出半个头，谨慎的左右扫视了一番，然后退了出来。他手中托着一个药碗，向远处走去。
就在石门即将合上之时，一粒石子划空疾飞出，铿一声，弹在门侧一块青石上。门应声再开，一道白影飘然而进。
屋中摆设异常简陋。一张石桌，一个石凳，一张石床。
空气中是浓浓的药味，夹杂着些许血腥气息。
“咳咳，咳……”一人侧身躺在床上，面向石壁，剧烈的咳嗽着。“小路，我不是说了吗。不喝了，没用的。咳咳……”
白影没有说话，静静的坐在了石凳上，冷眼看着那人。
“小路？……”他发觉进来的人没有说话，疑惑的唤了一声。猛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仓惶的翻身坐起，惊恐的望向那人。
“杨……”
“好久不见，子虚掌门。”醒�h冷笑着说。
子虚本就苍白的脸，刹那间变得更是惨白，双唇不住的颤抖着艰难说道：“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你说呢？”醒�h眯眼斜瞟着他。
“……你来做什么？”子虚声音开始发抖。
“没什么，只是来见见故人，顺便送样东西。”说完，醒�h从怀中摸出一粒药丸放在了桌上。
子虚双眼霎时一亮。可他并没有动，只是沉声说道：“你会那么好心？我不信！”
“唉。”醒�h故作惋惜的叹了口气，用手指轻轻捏起了药丸。
子虚的眼睛始终死死盯着那粒药丸，没有移开一下。此时见他如此，心中陡然一紧，肩膀微微抖动着。
“看来你过得还不错，不想要这东西。既然这样，那……”他两指使劲一捏，药丸顿时碎成了粉末，零落飘洒在他脚边。
“不――！”子虚从床上发疯般弹起来，连滚带爬的蹭到了他脚边，用枯若松枝的手指小心的粘起那些粉末。
醒�h伸手狠狠的拽起他的头发，让他看着自己。
子虚浑浊的双眼，此刻满是绝望的神情。
“在地狱的滋味怎样？现在知道背信弃义的下场了？”醒�h冷声说完狠狠的摔开了他。
子虚一下重重倒坐在地面，像傻了般没了任何表情。许久，他竟狂笑起来，“对，我就是在地狱！我在这人间炼狱苟延残喘了五年！整整五年！！”他对醒�h大声嘶吼着。“你这个魔鬼！魔鬼！！我真是后悔！后悔当初竟听了你的教唆，干了那些丧心病狂的事！！”他用力的扇了自己几个耳光。突然，手中动作陡然一停，他张嘴吐出了一口暗红鲜血，身体疲软的瘫在了地上。
“不，”醒�h邪气的笑着摇摇头：“不对。不是我教唆你干了那些丧心病狂的事，是你自己丧心病狂了才会听我的教唆。不是吗？”说完，他徐徐站起，走到他头边，蹲下身轻声细语的说：“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声音低沉而蛊惑。
子虚霎时痴迷的看着他清澈深邃的双眸，不久，突然惊醒过来，别开头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追命’的解药我不止带了一粒。”
子虚的瞳仁顿时抖动了一下，迟疑的转向他。
“嗯，这样才对。”醒�h满意的说道，起身坐回桌边：“你们找‘顾翩翩’是什么目的？”
子空痛苦的摇头说：“我不知道，真的。有一个人将缓解‘追命’毒发的药送到了武当，然后留下了一张纸条，说只要抓住了‘顾翩翩’，便会一直送药来。”
“把那纸条给我。”
子虚颤悠悠的指向床头。
醒�h疾步走向前，从石枕下的一道小缝中取出了一个小纸卷，摊开来看了看，然后放入了怀中。
他转身笑着对子虚说：“好。第二个问题，三清剑藏在哪里？”
子虚顿时身体一怔，一下沉默了。过了许久，他哑声回道：“就在主擂台下面的暗格里。”
醒�h闻言微微一愣，随即笑着说：“不错，是个好地方。”说完又取出了一粒药丸，拿在手中。
“最后一个问题，那人躲在哪里？”
“那人？我不知道你指的是……”
醒�h克制着自己的杀意，一把扯起他的头发，望着他的双眼冷声说：“我可没什么耐心！”
子虚的身体惊恐的颤抖起来，却还是冷笑着说道：“怎么，想报仇？才熬了五年就熬不住了？你的赖性比你父亲可差远了。”
醒�h一双眼紧盯着他，玉雕似的脸上纹丝不动，看不出任何情感的跌宕波澜。
“是吗？那我就把武当铲平，一、个、不、留！”他冰凉的声音让人不寒而栗。
“你……你，”子虚的身体战栗不止，几乎语不成句：“你，你不要忘了当日立下的毒誓。你就不怕……”
“哈哈――”醒�h好像听见了人世间最可笑的话，笑到双肩不住微微颤抖，可那双眸子，仍旧静寂如同深不可测的寒泉，冰冷目光扫在子虚脸上。
“怕？我怕什么？”他止住了笑，低声喃语道：“怕那句‘孤独终老’，还是‘死无葬身之地’？对我而言，那些根本无所谓。”他俯身钳住子虚的脸颊，“你应该很明了吧，子虚掌门？”
子虚呆愣的看着他，哑声回道：“他躲在……冷月孤城。至于其它的，我就不知道了。”
“其它的，他也不会让你知道。”醒�h放开他，把药丸丢到了他手旁，转身向门口走去。
子空一下纵身抓起它，急忙的塞进了嘴里，咽下了。
醒�h走到门口时，突然转回身，邪邪的笑着说：“对了，我还忘了告诉你一件事。这粒药和刚才那粒有一点点不同。”
子空闻言全身僵硬，旋即仓惶的按住胸口使劲捶打着，想将那粒药丸吐出。
“别怕，它就是解药，不过是多加了几样东西。”醒�h依旧魅惑的笑着，“所以，每到月圆之夜，你就会全身痛痒难耐，如万蚂啃噬，百虫蚀骨……”
“你……”子虚抖抖的指着他，面色一片青白。“杨袭初！我就是、就是作鬼也不会放过你！”
“‘杨袭初’……你若不提，连我自己都差点忘了。”醒�h笑的更是惑人：“你放心，我答应过鬼影，所以你不会死的。我会让你长命百岁，好好享受这药的滋味。”
“你，你真是……”子虚愤恨的指着他，眼中充满怨毒。
“魔鬼，对吗？”醒�h邪邪笑着接了他的话，唇角有着说不出的讥诮之意。“你好像也不是什么‘圣人’吧？子虚掌门。”他故意加重了说话的语调。
子虚面上一僵，随后，竟莫名的笑了起来。阴森的笑容挂在他干瘪的脸上，显得狰狞无比。
“对，对你我而言，下地狱都无所谓。不过，我曾经听谁说过：如果魔鬼动了情，恐怕连地狱，都无处藏身……”他说完略带挑衅的看向醒�h。
醒�h眼中肆虐蔓延着冰寒的怒焰，仿佛要将子虚噬灭般，死死盯着他，看到子虚不禁打了好几个冷颤。
“……是吗？”他悠然开口说道：“那，你还在活着干什么？”
屋中长日不见光照，数支秉烛耀然明亮，油蜡滴在烛台上，缕缕斑斑交缠错着。
醒�h身着一袭白衣，暗黑的长发顺滑而下，俊逸出尘，可嘴角的那丝笑容却是愈加邪若鬼魅。烛光照着他，仿佛全身蜡染过，晕出淡淡蜜色光芒。
他漫不经心的轻轻拨弄了一下右手那枚指环。烛火辉映下，环上那朵半开荼蘼花傲然欲绽，妖红若血。
子虚见状呵呵干笑了几声，勉强至极。
“杨尊主，你还带着这指环呀！这就好，没枉费鬼影的那番心血。想当初，她可是冒 着……”
“我记得，不用你提醒。”醒�h将手缓缓垂下了，“你以后好自为之。我欠鬼影的，今天就算还清了。所以……”他眼中寒光一闪，声音更加阴冷：“若不想那么早见到阴间那些人，就自己掂量着怎样才能活久些吧。”
子虚一直默然望着醒�h离开，直到石门合上将他的背影完全遮挡，这才长长吁了口气，脸上慢慢浮出一抹莫测的笑意。
楚玄雪拿起茶杯放到嘴边，愣了一会儿，没喝，又缓缓的放下了。张嘴欲说话，却几次把话咽了下去。
常云默然的看着他，依旧云淡风清。
两人如此沉默对视了许久，最终楚玄雪还是忍不住了。他把茶杯用力搁在桌面，数滴茶水溅出，落到了他手背上。
“明天就……我想……”
后面的话被常云的动作给堵了回去。
常云伸手向前，用指腹细细抹去了他手上的水滴，然后仰起头凝视着他，双眸晶亮。
顿时忘词了。
过了很久，见他没再开口，常云淡然道：“说吧。”
“我，那个，什么……”他支支吾吾起来，最后，只得讪讪的笑了笑。
“看来，你是又不会回孤城了。”常云面上平静的看着他。
楚玄雪眼睛一下睁大了，挠了挠头发对他呐呐道：“原来，你都猜到了。”
常云垂下头理着衣摆，心中默默叹了口气，淡然的说：“明天就是‘品剑大赛’各院的最后决战，到时，武当会依约拿出三清剑。”他挑眉瞥了一眼楚玄雪，声音略微低沉：“一旦寻回了宝剑，你的誓言就完成了，你也不再欠冷月孤城什么。从此古琴相伴浪迹天涯，这就是你一直想要的，对吧雪？那么为保万一，明天你也参加吧。”
到此时，楚玄雪早已心虚的瞟了他好几眼，心中莫名慌乱起来。
云待人接物素来平和，除了一个时候――自己说不能随他回冷月孤城时。从前他总会沉默许久。可今天，他竟回得这么坦然。这实在……太反常！
楚玄雪一时手足无措起来，急忙摇头说：“不，云，你不要误会，即使孤城得了三清剑，我还是会回来的。”他飞快的瞥了一眼常云：“看来，屹天的儿子杨袭初这次是不会来了。中原我又几乎都找遍了，所以我想再寻远一点，或许可以……”
“我看误会的人好像是你自己吧。”常云冷冷的打断了他。“作为冷月孤城的人，自应遵从城主的吩咐。三清剑我们势在必得，无关你的誓言与否。至于找梓血紫草，”他顿了顿，眼光定在了他脸上，平淡却坚决的说：“我还是那句话――不必了！”
楚玄雪倏的一下站起，急声说道：“怎么可以？没它，你的脚怎么办？！”
常云仰起头看着他，嘴角浮出一丝苦笑，低声道：“雪，你真以为我会在乎……”
“嘘！”楚玄雪突然扬手止住了他的话，“有人来了。”
“唉。”常云轻叹了一声。“好吧。雪，你先回避一下。”
“嗯。”话音未落，一纵身，人已遁去。
不过多时，传来一阵敲门声。
“先生，展�r公子请见。”是侍僮小墨的声音。
“请他进来。”
“是。”
随着嘎吱推门声，一个清俊少年迈进屋内。
“常先生。”展�r走近恭敬的行了礼，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给了常云。“这是我师父写给您的信，刚才收到。”
常云接过信拆开，摊平一看――白纸一张。
一丝诡异的笑容浮上嘴角，转瞬即逝了。当他再抬头看向展�r时，依旧是以往那种淡雅微笑：“麻烦你了，�r。南侯还有什么吩咐吗？”
展�r略微思索了一下，摇头道：“没有了。”
“那好。”常云将信纸撕成了两半，装进信封递回给了展�r。
“先生，这……？”展�r不解的看着他，没接。
常云笑着说：“就这么送回去，南侯会懂的。”
“……是。”略微迟疑了一下，展�r还是双手接过了。“那，常先生，我就先退下了。”
展�r说完转过身，却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愣着没动，踌躇了一会儿还是回头问道：“……先生，凤儿那晚鲁莽冲撞的人，真是东侯吗？”
常云淡笑无语。
“问这是因为明天……”
“明天东侯会参赛，你们先准备一下吧。”
“真的？”展�r双眸晶然一亮，惊喜异常的说：“东侯真的要参加？！”
常云轻轻点头。
“太好了！那三清剑就万无一失了。”展�r欣喜的捶了捶手，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东侯约二十年没回过孤城了。从前，总是听那些长辈提起他，想不到明天可以……”他仿佛一下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突然住了嘴，微窘的说：“常先生，让您见笑了。”说完，匆匆抱拳准备离开。
“慢着，�r。”常云唤回了他，微微笑着说：“你对如是说一声，雪……东侯没有在意，所以不要再把凤儿管的那么紧。难道出来一趟，让她多见识见识。”
“是。”展�r会心一笑，转身出了门。
晴日艳阳高照，树茂草茵，鸟语花香。
醒�h飞跃回南院，飘然落下，轻若一缕缈烟。
“门主。”清风见他回来拱手一拜。迟疑思量了一下，还是说了：“月影醒来一会儿了，可就是不肯吃药。这次，子灵也拿她没法了。”
醒�h双拳微紧，咬牙冷冷说了一句：“随她！”转身决然走向自己房间。
反手重重甩上门，一语不发的走到桌旁坐下。
他抬手倒了一杯茶，却不小心洒落了几滴在指上。
窗外树梢，一只黄鹂扑翅落下，萦萦脆鸣，嘀嘀婉转。醒�h头也没抬，就着那几滴茶水，错指一弹，霎时恢复了安静。
可外静易，心静难。
醒�h端起茶杯却愣是没喝，无奈的放下闭上了双眼。许久后，仿佛认命般，他深深叹了口气，起身向外走去。
即使恨不得决然斩断这不被祝福的情缘，却到底还是割舍不下。
他狠狠推开月影的房门，一把拽出蜷缩在被窝里的她，冷声问道：“你到底要怎样？！”
月影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双眼茫然的望着他。如水双眸黑得发亮，却找不到任何焦点，涣散的大睁着。
醒�h看见到床头那碗早已变凉的药水，心中涌起一股怒气。他伸手拿起灌了一口，一手用力按住她的头，俯身堵上了她的嘴。
“唔、唔，……咳咳！”醒�h的动作过大，月影狡时吞咽不及呛到了。她咳着仓惶抬头看向他，意识仿佛也随着回来了一般。
与她四目相对时，醒�h心头不禁一抖。
他从来没有看过，月影的眼神包含着如此复杂的感情：惊恐，悲伤，慌乱，欣喜……这双眼眸，曾经纯净而清澈，无丝毫迷茫。可现在，却……
“醒�h！”月影看清他后，一下扑到他怀中，死死抱住他哭了起来：“醒�h！你生我气了吗？是吗？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对不起……”
醒�h抬手想推开她，却在触碰到她身体时，无力的软了下来。他环臂抱住了她，柔声说道： “别哭了，月儿，我没有生气，真的。”
“不，你有！你就是生气了！”月影抽泣着一口咬定的说：“我刚才怎么叫你你都不回答我。……你不理我，也不看我，转身就和一个红衣女子走了，我怎么跑都追不上你……”
月影这话如冰水泼得醒�h浑身一颤。他一把抓住月影手腕，哑声问道：“‘红衣女子’？你知道她是谁了？”
月影手腕被他抓的很疼，微蹙双眉回道：“我没、没看清……不过，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好像……”
“不，不要再说了，月儿！”醒�h惊慌的打断了她，搂着她的手收的好紧，紧到几乎要将她的腰勒断了一般。
“那只是一个梦！”
“梦？”月影愣了好一会儿才回抱住他，低声说：“可是醒�h，我那时的感觉，好真实……四周除了冰冷的白雪，再也感觉不到什么。心里变成了一片空白，没有疼、没有泪。……就像我被遗弃了，陷在那片冰冷中，……再也逃不开……”哽咽得几乎说不下去了。
“月儿，那不是真的！”醒�h捧着她的脸，语气中满是毋庸置疑。“……况且，梦与现实常常是反的……”
月影深深凝视着他的双眸，许久后破涕为笑，欣喜的说：“对！梦与现实是相反的，醒�h不会抛下我一个人的！”说完，将头深深埋在了他胸口，可还是不安的用力拽着他的衣袖，手一直没放开。
醒�h抱了她许久，抑制着内心的思绪翻滚将月影抱起放下，自己和衣躺在了她身旁。
月影执意睡在了他胸口，安静的听着他的心跳。过来一会儿，醒�h自己竟渐渐恍惚起来。他心中一惊，急忙睁开了眼。
我最近是怎么了？即使昨晚没睡，也不该这么倦乏呀。而且我瞳仁的颜色也……
“醒�h，你以前看着我不觉的难受吗？”月影突然开口问道。
醒�h一愣，旋即笑着说：“为什么会难受？”
月影往他身上贴的更紧，呓语着：“你知道所有的事情，可还要每天对着我。你说‘连回忆都会变成重负’， 可我的存在却会一次又一次的提醒你。”她眼中渐渐噙满了泪，“……我只是想想都会觉得很累，很难过。醒�h你一定忍的很难受吧？”
月影用手肘支起上身，认真的望着他。
醒�h顿时诧异的看着她。可随后却飞快的眨了几下眼，嘴角浮出一丝邪邪的笑意：“……的确，忍的挺‘难受’的……”
月影一下懵了。
待她回过神时，醒�h已反身压在了她身上。
“不过既然月儿都开口了，我以后就不用再‘忍’了吧。”
笑的更是颇有深意。
月影这才懂了他那‘难受’的含义，滚烫红霞一路烧到了耳根。那双秋水滢滢的眸子直直的看着他，长长的睫毛轻微颤动，一抹淡淡的娇羞惊艳无比。
醒�h不禁一愣，深深吸气强按住微乱的心跳，很是无奈的叹气道：“唉，不过，还是得忍呀……。”说完，一把放开了她，翻身睡回到她旁边。
“为，为什么要……”
对上醒�h含笑的眼眸，月影匆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双颊绯红一片。
见状，醒�h咯咯轻笑着，伸手抱过她娇柔的身子，仿佛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快了……”
***
夜虫轻鸣，撩撩续续。风过云动，月色渐暗，象是蒙上了一层迷离晦目的轻纱，将世人百般痴恋细细湮没。
山间一暗黑小屋中飘出隐约声响，断断续续，情欲氤氲。屋中木床上有两人交叠在一起，肢体紧密的契合着，衣裳尽去，凌乱一地。摇动的床幔发出吱吱淫靡之音，痴缠旖旎，春色无限。
“沐、沐云……唔……”低唤着那人名字，女子用力搂住自己身上之人，攀附着他热烈的回应着,任情索求，全心接受。男子低头吻住那殷红的双唇，咽下了所有的娇喘轻吟。他长长的发散落在她汗湿的身上，些许滑至床边，和她披散的黑丝纠缠着，难解难分。
月光在他脸上投下细碎淡薄的影子。与此刻热烈的情爱截然相反，那是一张淡泊平静的脸，没有任何明显的情欲波澜，唯一变化的只有他微重的呼吸，压抑而低沉。
“云……”辗转缠绵间，女子突然轻声吐出这个字。
男子身体顿时一僵，抬手钳住了她的下巴，低哑的说道：“我说过，不许这么叫我！”
女子睁开情迷双眼直定定的看着他，许久，粲然笑着说：“……是，沐云……”
男子重又缚住了她雪白的身体。那再次燃起的激情，象飞蛾扑火般决然，更象是暗夜里盛开的绚丽焰火，炫目却易逝……
宛转呻吟中，女子缓缓呼出一声轻叹，抛开了心中那分酸涩。她更紧的抱住怀中之人，放纵自己陷入了这场灭顶的欢爱中，黯然魂销……
男子伸手抓起地上的单衣，披在自己身上，默然起身坐到了床边。
屋中依旧弥漫着云雨后淡淡的情欲气息，若有若无，惹人遐思。
“你为什么要……”女子赤身平躺着仰望他的背脊，低声问道。
“我不想欠任何人。”他沉声打断她……
“……‘不想欠任何人’，”女子坐起从身后抱住了他，在他耳畔柔声说道：“也不许任何人欠你吧。”
男子沉默无语。
“沐云，我很高兴能再见到你。”女子缱绻的亲吻着他的颈项，吐气若兰。“我真没想到你会主动来找我。……那日一别，我还以为今生都不能再见了。”
男子侧身避开了她的细吻，转回头看着她，淡漠如常。
见状，女子叹口气苦笑着说：“沐云，你将我从毒殓谷找来，不会只是为了‘感谢’我吧。”
男子望了她许久，启口说道：“我想要一个人。”
“……谁？”女子略感诧异的问他。
她早就知道，眼前这人，温良如玉，也恰如玉般，无心、无情。除了那人，他从不对他人有任何期颐。可现在，他竟愿意用自己来换一个人！
“一个你曾救过的人。”他平淡的说。
她沉默了许久，嗓音沙哑的问道：“……是那个，你对她下过‘百日醉’的女子？”
男子闻言一怔，随后点了点头。
她深深凝视着他的双眸，在如此黑暗中，璨若寒星。她茫然的低声说道：“其实，当时我就隐约猜到了。……她很美。”
男子瞥了她一眼，平淡的笑了笑：“你以为我下毒是为了得到她？”
“不是吗？”
他摇头沉声说道：“可惜，到最后，你即使不乐意，还是救了她。”
这时，那女子彻底惊呆了。怔忪了许久才颤声问道：“沐云，难道不是你告诉他们，她中的是‘百日醉’吗？”
“我？”他扬眉一笑，竟带着一丝讥讽：“你觉得可能吗？”
女子望着他，突然仿佛恍然大悟般，重重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我真是糊涂了！竟忘了唐惜艾的丈夫就是天绝门的人！”
“不过，也无所谓了。反正我想伤的人本就不是她。更何况……”
“何况什么？”
他垂下了眼睑，放低语调缓缓的说：“……何况，他……喜欢……”
她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心中一阵悸动，不禁叹了口气。揽过了他的肩膀将他的头按在自己怀中，她深情的说：“好，沐云，我会做到的。只要你高兴……”
男子抬头重重的覆住了她的唇。这是一个缠绵悱恻的吻，比方才多了一些柔情，少了一些冷漠。他的手臂紧紧箍住她的身子，双手徐徐扶弄，挑动灼热颤抖，撩起万般情愫。
……云，或许你只是逢场作戏，可我却是全心全意……我知道，爱你就是一个错误，我甘愿这么一直错下去……
“……小墨。”屋内传来一个慵懒的声音。立在不远处的小僮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进去。
屋中只有一人。
“先、先生。”他怔在门口，瞟了一眼坐在床沿的那人，双颊酡红。那人只裹着单衣，散乱着长发，懒懒的斜靠在床头，双目无神的望着他。
“把我的衣服拿来。”
“是、是。”小僮红着脸走近，利索的帮他换上了干净的衣衫，可是伸手想扶起他时，却被轻轻推开了。
“不用了。”他扶着床柱自己立起身，回头冷冷的看了眼身后那一片紊乱的衣被，淡漠的说：“把它们都烧了。”说完，自己扶住墙壁向门外慢慢走去。
“门主，就您一个人去吗？”清风看着一身夜行衣装的醒�h，担忧的问道。
“我不想有拖累。”醒�h系紧了腰带，话音未落，已提剑走到了门口。
“可是……”
他突然转身望着他，清风一下悸言。
“小心点，……特别是武当的人。”醒�h轻声嘱咐了一句，随即纵身离开了。
清风望着那抹身形急速消没在这片浓重的夜色之中。
三更已过，夜深寂寥。唯闻虫吟不绝，浅风轻唱。
醒�h疾驰在蜿蜒山道上，仿佛无声拂过的一缕轻风。快到擂场时，他脚点地面，轻盈的跃上了一枝树梢。
擂场四周静默一片，五个擂台立在夜幕中，异常冷清，全然没了白天的人潮涌动。醒�h环顾附近，平息细听，待确定没人之后飞身而下，落在处于擂场中心的主擂台上。
夜风鼓动台柱上张绑的红绸帐，发出呼呼声响。醒�h翻身窜入台下，半弯着腰用剑端四处轻 轻敲打着台基支柱。突然，他嘴角浮出了一丝笑意，手中动作一停，收剑抬掌对着柱身斜批而下。劈啪一声轻响，支柱应声而裂，露出了一把剑柄。
醒�h双眸一亮，迅速从怀中摸出一样东西，摊放在掌心。那东西发着淡淡荧光，通体晶莹剔透，殷红若血。醒�h咬破自己的手指，滴了滴血在它上面。血液一触即融，渗入了红玉之中。
他屏住呼吸耐心的等着。慢慢的，玉中映出流光波动，一片霞彩斑斓，随后竟洋洋散开一团淡红光芒投射在那剑柄上，沿着剑身向下蔓延开来。眼看它即将全部裹住那剑时，光芒却陡然黯淡，最后竟像被风吹散了般，消失于无形。
醒�h面色顿时一凝。怎么会……？难道……！
就在他走神的这一瞬间，身后突然传来急箭破空之声。
电光火闪的一霎，醒�h纵身跳起，手中握剑转腕一抡，铿铿数响，挡开了那些暗箭。未待他站稳，就从周围树林中紧随着跃出了数十人。他心中暗自一凛，握剑的手不禁加紧。
来人均着淡蓝衣衫，苍白的脸上毫无表情。他们慢慢向醒�h走近，仿是从阴间爬出的僵尸，就在距他三十步之处，停了下来，动作出奇的一致。
人偶？！
醒�h心中暗惊，拔出了绀醍剑。顿时闪过一道寒光，冷冽烁目。薄冰般的剑锋微微颤抖着，迷朦杀气如云雾般弥散开来。
一声清冷笛鸣在远处响起。
那些人偶闻笛一下拔出了武器，向他猛攻过来。
醒�h嘴角浮出一丝冷嘲笑意，腕运指使挥剑翩翩翔动，雪白的剑光在空中如烟火般绽放。
可这次与上次截然不同，那些人偶的进攻总是忽急忽慢、忽近忽远的，仿佛在有意惹恼醒�h，让他狠下杀招一般。如此同他们周旋了几招，醒�h心中耐性渐渐湮灭，剑锋一寒，冷冽杀气袭面而来。他运剑劈刺撩倒了身旁的几个人偶，如一抹浮影般急速晃动着，躲开了那些飞溅的血肉。
就在他反手横截向自己身后之时，突然从他头顶翩然落下了一抹艳红身影，如一道红光掠过了黑夜。醒�h本能的对她运剑一划，可待他看清她的身形和面具时，心底惊起剧烈悸动。
那是五年前，他再熟悉不过的东西……
红影还未触地，便猛地挺身向醒�h刺来了一剑，锋芒犀利，矫若惊鸿。
醒�h强压住自己狂乱的心跳，手腕翻动，剑锋陡转硬生生挑向了别处，巧妙错身避开了她的剑锋。
又是一声笛响，较先前更近了些。
所有还能动的人偶，顿时停止了攻击，匆忙抽身跃出，退到了他百步之外，唯独留下了她。
那红影依旧向醒�h狠辣的攻来，招招索命，步步紧逼。
醒�h总是不断退让，旦守不攻。许久之后，竟开始有些力乏之兆。眼见她高高跃起，又要攻来之时，他咬了咬牙，心一横，飞跃而起抡剑格开她的剑身，飞快探出手横拍一下她的腰济，用上了七分力道。
红影闷哼了一声，身体失力急速坠下。就在快要着地的一瞬，醒�h突然伸手将她拉住，用力拽到了自己的怀里，在空中旋转了数圈，稳稳落到了地面。
夜风住了，空气仿佛瞬间凝滞了一般，那浓烈的血腥气味让人不禁敛住了呼吸。
醒�h伸出微微颤抖的右手，迟疑了一小会儿，一把揭开了她的面具……
心跳骤停。
――鬼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