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中女子突然睁眼。空洞若无的瞳孔映上了他的身影。
没有一丝感情。
“啊!”醒�h突然低呻一声,右臂一疼松开了她,回手按住了伤口。
鲜血徐徐流出,漫过指缝一滴一滴渗入了他脚下的砂土中。
趁他松手之际,鬼影一跃而起,退到了百丈之外,手中握着一把柳叶弯刀。
“哈哈。”身后传来一阵娇笑,妖媚入骨。“杨门主,好久不见。”
醒�h站起身,抬手点住右臂几处穴位,冷言道:“万毒娘子,你来这里干什么?”
“真是的。”她身姿撩然的走到他身旁,举手取下了他的面具,怜惜的拂过他的脸颊。“自从那晚之后,人家可是日夜思念,还专程出谷来找你……你却那样问,真是绝情……”
话音未落,已经贴上了他的双唇。
醒�h没有躲开。他眸中神采一闪,伸手揽住她的腰济,使劲往身前一紧,低头深吻下去。
他如此反应,惊的她一时愣在了原处,任由他粗鲁的吻着。直到那激烈的亲吻变得更加情色,万毒娘子赫然一把推开他,大口喘着气问道:“她在这里,你就一点都不介意?”
“介意?!”醒�h看着她魅然笑着:“若她不是鬼影,我有必要介意她吗?若她是,……我就更无所谓了。”他挑眼看向鬼影,嘴角浮出一丝冷笑。
“是吗?真的不介意?”万毒娘子抬眼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鬼影,抬手打了一个响指。
鬼影呆滞的抬起手臂,刀锋一转,向自己颈项狠狠抹去――
当!
醒�h手指一弹,一股气旋急速飞出弹开了她的弯刀。
“哦,还是舍不得……”万毒娘子眯眼瞥了一下他,眼眸骤然一亮。
过了许久,醒�h打破了沉寂,冷声问道:“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哦,你怎么不问问我,她可不可以醒过来?”万毒娘子钳住鬼影的脸颊,将她的下巴高高的提起,在空中划出一条优美的弧线。
“美人如玉……对吧,杨门主?”万毒娘子含笑回头望着他,道:“可惜,现在只是一个陶瓷娃娃……不会笑、不会哭。”说着,她长长的指甲一下刺进了鬼影凝脂般白皙的皮肤。几滴血珠溢出,顺着她的颈项缓缓流进了衣襟中,留下几道妖冶的痕迹。
“想要回她吗?”
醒�h手心渗出细细的冷汗。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呵呵,其实,我只是想要一样东西。”
“……什么?”
“梓血紫草。”
……
“不可能。”
“……不,你会答应的。”
“谁?!”清风一声疾呼,纵身向空中凌厉刺出一剑。
铿一声,被挡开了。随即落下一道黑影,从身后用手飞快的捂住了他的嘴。鼻中顿时嗅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清风眉头微蹙,正欲挣时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我。”
心中猛地一凛――门主!
门主怎会一身血腥味!他不是最讨厌粘上血味吗?
就在他暗自诧异时,醒�h已经放开了他。他转身走向屋内,可没走几步竟双膝一软身体径直向下倒去。
“门……!”清风惊呼出口,冲去一把扶住了他。“门主!怎么会这样?!”他抬眼看到醒�h惨白的面色,顿时无比紧张的问:“您又用了无诀心经……”
“嘘。”醒�h拉住他,压低声音说:“不要惊动了其他人!先抚我回你房。”
“好、好。”清风脑中早已一片乱,慌忙揽住他的肩膀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醒�h费力的坐在椅上,抬手缓缓褪下那身夜行衣。
黑色外衣下那件白绸里衣早已被鲜血浸透。
“门主!”清风心急的蹿到他身旁,问道:“您受伤了吗?!”
醒�h轻轻的点了点头,看着他平淡的说:“只是皮肉伤。帮我上药。”边说边脱下了里衣――右臂上一道极深的伤口。
清风匆忙转身在柜子中找出了一个小瓷瓶和一包纱布,走回,打开瓶塞置于伤口上方――
手中动作陡然一滞。
那道伤口形状较奇怪,中间较深、两端略浅,就像一片微弯柳叶……清风突然愣了,脑中闪过的那个念头惊的他手上剧烈一抖,药瓶顿时从手中滑落。
醒�h伸手一把接住了药瓶,自己在伤口处撒下了一些暗灰色粉末。
“……门主”清风嗓音微微颤抖起来。
醒�h撕开纱布自己包扎起来,平淡的说:“清风,你应该知道,我最痛恨哪种人吧?”
“……知道。”
“知道?……我看,未必吧?”醒�h转眼冷冷看着他,沉声道:“你跟了我十多年,……没想到,竟连你都敢骗我!”
咚一声闷响。
清风直挺挺的跪下。
“少主……我……”
“少主?……原来,在你心目中,还是只有我父亲!”
清风惊愕的抬头直直的盯着醒�h,急声说道:“不是的!门主,我……”
醒�h突然起身走到他身前,伸手轻轻扣住了他的下颌。
“为什么骗我说鬼影自绝了?”手中加了一些劲。“还说是你亲手将她的尸首焚化的。”
清风咬牙不语。
醒�h俯视着他,轻轻滑下抚弄着他的颈项的肌理。“你曾经说过,这条命是我的,对吧?”无比温柔的动作,无比冰凉的语气。
清风喉中咕咚一阵响,哑声道:“……是。”
“那么,现在,我想收回。”
清风没有丝毫挣扎,定定的凝望着他的双眸,清澈如初。
“少主,……不错,教主是我全家的恩人,可清风清楚的知道一点:我今生的主子就只有一人!主子若要我的命,就请拿去吧!”说完,他双眼一闭,高高仰起头,将自己的颈项径直送到了他手中。
“清风,我是怎么待你的,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即使天下人都背叛了我,只有你,柳清风,不行!”
醒�h话音刚落,一把狠狠掐住他的脖子,慢慢加重力道。
空气开始变得稀薄。
心跳如鼓,疯狂撞击着清风的胸腔,脑袋疼的像要炸开了一般,眼前的景象也开始越来越模糊……就在昏厥的前一刻,清风奋力张开眼睛,看到了醒�h晶亮的目光――阴寒而孤寂。
窗外月冷风清,星辰疏布。屋内一点孤灯,细烛影重。
一只夜蛾随风潜进,不懈的飞扑到灯纸上。那薄薄的一层纸,此时却像是世间最坚韧的东西,将它和眼前的光热无情的隔离。它一次次毅然的扑上去,却一次次被狠狠的弹开,一来一回,在桌上投下一道淡碎的影子。
醒�h斜瞥了一眼晕倒在地面的清风,转回头茫然望向窗外,左手一把攥紧了窗栏。
……
“从现在开始,你就叫‘鬼影’,我的影子。呵呵,有意思。”
……
“不,我不是您的影子。从那天起,我就是鬼了,一个复仇的恶鬼。”
……
“好。不过在这之前,先尽力活下去吧,别脆弱的一玩,就死了。”
“……是,我会的。”
苍白却坚强的笑容,让人心头一颤,仿佛一下触动了心底那根紧崩的弦。
……
冷若冰霜的你,倔强不屈的你,璨笑炫目的你……醒�h缓缓闭上双眼,掩住了眸中不断跃动的复杂情愫。
太多太多的往事,被一幕一幕的揪到了眼前,清晰无比,恍若昨日。
鬼影,五年前,当我知道你的背叛时,几乎恨到疯狂。惊愕,愤怨,不甘,……所有、所有的感情,将我紧紧萦绕纠缠,可你竟用死来个一了百了!五年后,原以为浓重爱恨都已经散了淡了,可刚才重逢的那一霎,我竟发觉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对你是爱是恨,我乱了……鬼影,你总能让我无计可施。
醒�h将窗栏拽的更紧,紧到手关节开始泛白,直到劈啪一声,断了。他握住那半截窗栏,合拳用劲捻成了粉末,摊开手掌任由凉风将它扬起,飘远。
“……少主?”清风缓缓睁开了眼睛,扬起头诧异的看着醒�h。
少主竟然没有杀我?!
醒�h静静的站在窗口,没有回身。漆黑长发散到腰济,衣角发丝在风中翩飘,可身体却若一尊玉雕,纹丝不动。
“清风,我们认识有多久了?”他突然开口问道。
“……十五年零三个月。”
“……那么久了。”醒�h喃喃道,回身坐下了。
清风艰难的撑着地面,重新跪直了身子。
“告诉我事实吧。你知道,我不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清风死死咬住下唇,一语不发。
许久的沉默。直到传来一阵小心的敲门声。
“什么事?”清风低喝出声。
“柳监司,一个姓木的人求见门主。可是门主不在房内,您看……”一人隔着门低声说。
终于来了!
醒�h心中一亮,扬声说道:“让他到这里来。”
只听扑通一声,那人一下跪倒在门外,颤声道:“是,是门主。”
领了话飞也似的去了。
望着窗外随风不住摇曳的花梢树枝,醒�h忍不住冷笑道:“你若不愿说,这事做罢,我自可问他人。不过我提醒你,柳清风,若你敢再背叛我,就自己去死吧!”
清风闻言一下怔呆了。过了一会儿,弯腰重重的磕了个头。
“是,门主。”
夜渐尽,东方开始微微泛白,天边依旧凝着一轮半月。
突然,山颠一块大岩石后传来一个清越的嗓音:“丫头!你怎么还再写呀?早知道会这样,我绝对不会帮你取来纸笔。”
“狐狸,我必须尽快把要用的药材想全,不然我怕……”
“我知道了,知道了,不救神医的的高徒。”略带不平的语调。
“难得有机会一起看日出,”楚玄雪低声嘀咕着:“害我费尽心思将你悄悄弄了出来。”
月影含笑看着他,放下了手中的笔,道:“谢谢了,狐狸。不过,我在南院实在不方便写这些,所以……”
“怕那小子吃醋?”楚玄雪脱口而出。
吃醋?月影一下愣住了,呐呐的问:“醒�h……吃谁醋?”
“还会有谁,十夜岚的呗。”楚玄雪捡起一粒石子远远掷了出去。“他对你不一般,你不会毫无感觉吧?”
月影闻言面色一暗,沉声道:“狐狸,别瞎说!岚少庄主有喜欢的人。他对我,至多算‘爱屋及乌’,仅仅如此而已。”
话刚出口,月影心头突然涌出一丝酸楚。她一下想起了在十夜山庄那晚,十夜岚对着姐姐的画卷借酒消愁,那种难言的惆怅和孤寂,是那般真切。
在姐姐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十夜岚要如此坚决的隐瞒,即使我是她的妹妹?姐姐,你现在又在哪里呀?我们能够再见吗?
一缕浅愁飞上月影眉梢,眼眶一阵发热。
楚玄雪见状一下慌了,弹腰坐起手足无措的说:“喂,喂,丫头,你不会又要哭吧!好好,我怕你了。我今早出门撞到门框把头撞坏了,你尽当我在说浑话!十夜岚怎么可能喜欢你呢……”他似乎又觉得不妥,匆忙改口道:“不,不,是你怎么会喜欢他呢……”
月影见他急成那样,噗嗤一下笑了,眼中波光流动,明媚眩目。
楚玄雪一下住口,微张着嘴,失神的看着她,看到月影有点不自在。
过了好一会儿,她终于忍不住低声唤道:“狐狸,你……”
他一下回过了神,对她赫赫的笑了笑:“丫头,你笑起来真的很好看。”他平躺在岩石上,双手交叉枕在头下,仰望着天空呓语道:“这一样的笑容,我有多久没见了……四十年,还是五十年,或者,更久些?”他苦涩的笑着:“真是的,我竟然忘了……我还以为自己永生永世都不会淡忘的……”
楚玄雪伸手抚着身旁的红玉古琴,琴头那个黑色蝴蝶,颤动欲翩。
“夜凉似水,月冷如霜,寂寞无人见。你不再看,别后无限江山,却不知皓月几时能圆。情深,酒浅,一梦又是千年。”楚玄雪突然轻吟道,眼中华彩耀耀闪动。
月影一时气滞。
此刻,他淡色的双眸晶莹剔透的,就像两滴眼泪……
凝视着他的眼眸,月影脑中瞬间一片空无,仿佛进入了一个似曾相视的幻境。恍惚中,她伸出颤悠的双手将楚玄雪抱在了怀中。
“雪,会好的……一切都会过去的。”无意识的低喃出口。
楚玄雪闻言浑身一震,惊愕的仰头看向她。
极美的脸上一抹超脱的神采,晶亮双眼在黑暗中眸光流转,五彩斑斓……一样的容颜,一样的话语,一样的动作,魂牵梦系的一幕竟真切的重现在眼前!
一切却恍若隔世。
虽是在换了的时光,别样的情感,不同的人……张嘴欲呼那个名字,却生怕自己唐突会一下击碎眼前的美梦,只得兢声不语。
月影恍然低下头,恰巧碰上了那皎然的目光,脑中轰一声猛地惊醒,一下推开他,仓惶的站了起来。
“对、对不起,我,我刚才……”她双颊酡红一片,手足无措的解释着。
楚玄雪看着她娇羞的样子,一下清醒过来,摇头道:“不是她……怎么可能是她呢。”说完转头看向身旁那个黑色蝶坠。“卿儿早就……”如鲠在喉,最后只得沉重的叹了口气。
“狐狸,卿儿是……”月影理顺了呼吸,想问又觉得有点不合适。
楚玄雪仿佛明了了她的尴尬,淡然笑着将她拉回坐在自己身旁:“卿儿是我的妻子。”
啊!月影差点惊呼出声,瞪大了双眼看着他。
“……不过,去世很久了。”
楚玄雪把古琴抱入怀中,捧住琴头那个黑色蝴蝶细细抚摸着。温柔里带著微微酸楚的眼神,让月影心头一紧。
“这古琴就是她临终时留下的。至于这蝶坠,……”楚玄雪将坠子递到月影手旁,笑着说:“你摸摸看。”
月影用指尖小心的触碰了一下它,诧异道:“头发!”
“不错,是卿儿的头发。”
“……她编给你的?”
楚玄雪摇头道:“不是,是云编的。他说这样无论我走到天涯海角,她都能与我在一起。……‘今生今世,永不分离’。”他突然沉默了,旋即抬起头定定的看着月影,认真的说:“你知道吗,丫头,你和卿儿长得太像了,像到我在霓裳菀见你第一眼时竟恍惚了。”
月影突然觉得嗓子干涩起来。
“就是这个原因,你才对我……”
“当然不是!”楚玄雪决然的打断了她,“这完全不是一回事儿。你和卿儿长得是相象,可性情就截然不同了,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比如说,她就从不在我面前落泪,也从没像你那般脸红过。无论什么时候,她总是把我吃地死死的,还经常耍赖皮。所以我什么事情都依着她。她要我学武功我就学,她要我做东侯我就做;她要我娶她我求之不得;她不让我死,我就一个人活着……”嗓音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月影一下扑倒在他怀中,头枕在他肩上任由眼泪唰唰落下,蘸湿了他的衣襟。
楚玄雪抚着她的长发,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温柔的说:“丫头,你怎么又哭了。……真是的,我自己都没哭。”
月影使劲的摇头,哽咽到一句话都说不出。
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嘴角微微上扬。
眼睛却在哭泣。
而自己的胸口,好痛。
天边云峰峥嵘,堆叠跌拓。突然,一线朝霞划破重云,从云隙中泻出一缕刺眼金光。楚玄雪无法接受如此强光,猝然闭上了双眼,顿觉眼中一阵灼烧。过了许久,蓦然觉得有什么滑下了脸庞,随手一摸,湿湿的。
“丫头,还没哭够吗。再哭,我就叫你帮我洗衣服。”
“嗤。”月影笑着放开了他。“不好意思,把你的衣服弄脏了。”
楚玄雪微笑着摇摇头,看见她眼角还噙着一滴泪珠,伸手想抚去,却慢了一步。泪水缓缓滑下她凝白莹润的脸颊,坠落尘土湮灭不见了。
“还说和你一起看日出呢,”楚玄雪指着天边悬挂的耀眼朝阳,说:“今天是没戏了。我们改天再来。到了武当不上金顶看日出,是一大憾事呀。”
“嗯。”月影含笑点头,柔和的眼眸明澈无瑕,美得让人几乎不敢逼视。
“不过,我们可以做其它的事。”她笑得更是明媚。
“什么……”
月影起身,轻轻走到了离他几步之外,窕然而立,丰姿绰约,若晨风幽兰。
“为我抚琴吧,狐狸。”
楚玄雪愣愣的看着他,随后璨然一笑。
“是,‘翩翩’姑娘。”
撩动琴弦那一刻,一切的一切仿佛都融化在那琴声中,清越若水,酣畅淋漓。和着清泉似的琴声,月影轻盈起舞,双眸转眄流魅,衣带翩飞婕然,皓白手臂曼妙旋转,瞬间灵动若一只翩蝶,纤巧伶艳。美妙身姿完全融入了琴音中,没有半丝半毫的不和谐。
舞到极致时,树叶随着微风在她周围盘旋飞舞,几乎像将空中红日剪碎了般,片片金粉撒落在她身上,顿时彩光四射,绝美华丽。
此刻如梦似幻,此境痴迷万物。
“丫头,难怪都说你是深山的精魅。”楚玄雪愣愣看着已舞毕坐下的月影,低声说:“‘若得翩翩,不做神仙’。……这样的舞蹈,就该天上有,怎得人间见。”
“我也觉得这是我跳的最好的一次!感觉就像没了任何羁绊,完全融入了你的琴声,一切都是那么自然,那么纯粹……真是畅快。”月影双眼烁烁的望向他:“狐狸,原来衷心为一个人而舞是这么好的感觉。”
“哦?”楚玄雪随手拭去了她鼻尖细细的汗珠,蹙眉道:“杨醒�h呢?怎么不为他跳?”
霎时,月影眸彩一淡,垂头道:“……没有。醒�h不喜欢看我跳舞。一年前我初学成时,是打算第一次就给他看的,可醒�h竟生气了,转身就走。……所以,以后也没了。应该是我跳的不够好,不能让他满意吧。”
“他从没看过你跳舞?!”楚玄雪惊愕道,旋即忿忿不平的说:“若说你跳的不好,那天下便没人会跳舞了。真是的!那小子的脑袋是不是进水了?”
“狐狸,不许这么说醒�h!”月影急声道:“是我自己的问题,不怪他!”
楚玄雪久久的看着她,最后无奈的吁了口气,道:“难怪云会这样说:爱这东西,最无私也最贪婪。因为爱他,所以在自己的眼里他是完美的;因为他完美,便总觉得自己配不上他;因为配不上他,于是努力让自己做到更好最好。如此下去,永无休止。”
月影听得一愣一愣的,喃喃道:“……是吗?不过,常先生懂的还真多。”
楚玄雪闻言,忽然炫耀的挑眉轻笑:“这当然,也不想想谁是云的师傅。”
看见他的表情,月影怔了半晌才轻声说道:“……狐狸,你该不会在说,自己吧?”怀疑神采溢于言表。
“你这是什么语气!”楚玄雪佯恼道:“真的是我教他识字的!他写的第一个字‘云’,就是我教的。不信你可以去问他。”
月影一下将脸深深埋进了膝间,双肩丝丝颤抖起来。
“喂,丫头,你又怎么了?”楚玄雪顿时慌了,扶住她的肩胛关切的问。
月影默不做答。许久竟隐约听到窃笑声。
“你……”楚玄雪面色顿变,手指颤悠着指向她,却又不知说什么。
“你就这样藐视长辈!好,就让云亲口告诉你,看你还笑不?”楚玄雪说完,真的一下纵身而起,月影见状慌忙一把拽住了他的衣摆。
“好了、好了,狐狸,我信你便是,真的。你可以写出那么好的诗词,当然有资格做常先生的师傅。”
“什么诗词?”
“就是你刚才念的那首。”
“不是我,是卿儿写的。”
“哦,这样呀。”月影回想了一下,低声道:“那,狐狸,你背的是全文吗?”
“嗯,当然了。”
“……可是我在十夜山庄看到的,后面还有两句。”
“不会的。”楚玄雪随即笃定的说:“这诗我早就刻在脑子里了,错不了!”
“真的,我在十夜山庄看见……”
“东侯!”
不远处突然冒出一个清脆声音打断了她。
“常先生请您回去,有要事……”
楚玄雪愕然转过头――
展�r!
展�r只是远远看见了放在那岩石上的斗笠,猜到是他便激动的唤道。可此刻看清楚后,竟顿时傻了眼,楞在了原地。面上的表情接连几变,其中一种叫做――畏惧。
楚玄雪了然的苦笑了一下,道:“丫头,让他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
“不行!我不知道姓杨那小子为何要安排那么多高手在你房间附近,可他应该不会无缘无故。所以,还是小心些好。万一你真的发生了什么事,他不把我剁碎了喂狗才怪。我才不想那样死,好难看……
月影听得心头阵阵发酸。她知道,玄雪那般玩笑,旨在掩饰自己心中的苦涩。生为白子的他,是一个异数,从出生便注定融不进世人的生活,注定无法坦然站在他人面前。白眼,鄙弃,害怕……很难想像他是在怎样的环境下活过来的。
“展�r,麻烦你送丫头……沈姑娘回天绝门。”
展�r依旧定定的看着他,面色变得有一些苍白。听见楚玄雪的话后,他仓惶的回道:“是,东、东侯。”虽是一样的话,可已明显的惧多过敬。
目送楚玄雪离开,直到那抹孑然出尘的身影消失在茂密丛林中。
“沈姑娘,请。”展�r启声唤回了她的思绪。
月影默然起身向回走。
展�r只是静静的随在她身后,气氛顿时变得异常沉闷。
走出没多远,月影忽然停步转向他,无比认真的说:“展公子,玄雪是白子的事,真的那么重要吗?真的让人那么介意吗?”
展�r默不做答,可神色一愣。
“你是冷月孤城的人,他走到今天所经历的一切,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就连我都可以肯定,他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你对他的感情一定比我更深厚吧。那你为什么要……虽然我无力改变你的想法,但我真的不愿意你用那样的眼光看他。”
展�r沉默了许久,嗓音变得有一些干涩,道:“东侯始终是东侯,高高在上,地位仅次于城主。所以,你不需要对我说这些,我怎么样想根本不重要。”
“不会的,刚才玄雪的表情就……”
“东侯不会在乎这些的。”
“……不。‘东侯’或许不在乎,可楚玄雪会。”
展�r怔愣了一瞬,默然思索着什么,眼眸逐渐明澈起来。
“沈姑娘,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你不是孤城的人,你不懂。……不过,东侯一定很高兴有你这样一个朋友。”他诚恳的说完,微带些愧意的对她笑了笑。
月影看着他淡淡笑着。在朝阳映衬下,那一双柔若春水的眼眸流光韵转,让展�r恍惚间有些目眩。他匆忙收了心智,道:“沈姑娘,我们走吧。”
月影点头,转身向南院走去。
转了好几个弯,山道变得更加迂回陡峭。展�r不禁放慢了步子。
“沈姑娘,你不舒服吗?”他发觉月影脸色越来越差,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月影摇了摇头。
来时楚玄雪用轻功带她一眨眼就到,没想到,竟然这么远!
虽是清晨,可微风拂面时还是带着一些暑意,让人更觉燥热。
赶巧走到一处翠绿竹林,突然,从林中传来一阵清丽的笛声。
展�r愣了愣,下意识的向月影靠近了些。只见笛声刚落,数人便从林中飞快的蹿了出来,站成一排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展�r将月影护在身后,沉声道:“请问,各位有何贵干?”
没人回答,只是呆滞的看着他。
随后,竹林中传来依稀衣珏玲珑脆响,徐徐向这儿走来一个人,步态婀娜多姿,若弱柳临风。
待她走近,先前那些人默然向左右走开,让她站在了最前面。
一张面具,遮住了上半张脸,露出灵秀的鼻梁和殷红的嘴唇。面具上绘着些红色纹饰,丝丝交错,诡异魅惑。发挽乌云,一身炎红纱衣描出优美身段,袖摆随风飞凫四散,若一团激情燃烧的烈焰,显得那腰肩愈加纤美单薄。
她冷眼注视着他俩,双眸中没有一丝情绪的流动。然后,缓慢抬手揭下了自己的面具――
顿时,月影浑身剧烈一震,死死抓住了展�r的衣衫,双唇由于激动而丝丝颤抖着。
那人清丽的脸上肤白胜雪,明眸皓齿。淡眉正中一颗绛色红痣,妖冶如血,嫣红若滴。
“……姐、姐姐……”月影哽咽着唤她,眼中顿时一片模糊,伸出双手茫然向她走去。
展�r皱着眉一把拽回了她。
“放开我!她是我姐姐!姐姐!”月影使劲挣扎哭喊着她。
墨色双眸冷冷望着他俩,无波无浪,冷淡的脸上没有一丝可以称为“感情”的东西。
“姐姐,是我呀,我是月儿呀!姐姐――”
那道眼光终于落到了她身上,只是一瞬便闪开了。朱红双唇轻启,清晰吐出一个字:“杀。”
顿时一片铿锵拔剑声,冷冽寒光烁烁闪动。
月影仿若呆了般,一动未动,瞪大双眼望着鬼影,水气渐渐盈上眼眶。
怎么了?到底怎么了?!姐姐怎么会……
“沈姑娘,小心!”展�r拔剑出鞘,手臂将月影牢牢护住。“我拖住他们,你趁机走!”说 完,急速飞身纵向前,手中宝剑凌空一划,激起一轮剑光罩住了他们。
月影依旧呆呆的立在原处,脑中一片空白,无法思考任何东西。
沈红菱慢慢拔出佩剑,点地跃起狠准的刺向展�r。
展�r对付那些人还勉强,此时她一加入就变得吃力了。他奋力挡住几招,转头对月影吼道:“你怎么还不走!快走!”
月影顿时猛然惊醒,看看他,再看看沈红菱,咬牙转身跑开了。可没出几步,一道红影便若闪电般挡在了她面前,空洞双眼定定注视着她。
姐……
沈红菱面无表情的高高举起手中剑,一道寒光晃的月影双眼胀痛,却还是努力睁开眼看着她。
展�r见状,欲脱身相救,可身形一再被阻,急得握剑的手心湿淋一片,却又一筹莫展。
寒剑随即刺下,没有一丝迟疑。
“咣铛!”
利剑猛烈撞击的声响。
展�r的剑!
只见沈红菱握剑一松,掉在了地面。剑尖斜斜划破月影的前襟,她清楚感到那寒凉的剑气刮过自己的皮肤,径直刺进了心底。
沈红菱迟疑了一瞬,伸手一把掐住了月影的脖子。
那双手的力道慢慢加重,几乎将她的喉咙拧断。月影感到阵阵窒息的眩晕,痛苦的紧皱着眉,“……姐、姐……”她奋力抓住沈红菱冰凉的手想要挣开,却无济于事。
稍顷,月影的手渐渐没了力气,停止了挣扎,缓慢垂落。
“沈姑娘――!”展�r大声嘶吼着,心神一乱气息立刻倒窜,胸口发热涌上一口腥红,被他压了下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声尖利笛声促然响起。
沈红菱仿佛被瞬间抽了魂魄,手中一松,月影顿时重重滑倒在地。
展�r趁那些人呆立之际,仓惶跃到身旁扶起她,急切的问:“你没事吧?!”
月影大口大口的摄取着空气,渐渐缓了过来。她撑着他艰难的站起,眼光从没有离开过她姐姐。
沈红菱就像一尊没有了生命的石雕,定定的站在原地,连呼吸也收敛了。
月影颤悠悠的伸出双手,抚上她的脸颊,可就在快要碰触到时,她突然弹身退出数丈,旋即转身随同其他几人跃入了竹林。
“姐姐――!”月影仓惶的叫着,拔步就欲追上去,却被展�r一下拦住了。
“沈姑娘,不能去。”
“她是我失散多年的姐姐,你让我去!”
“不能去,她刚才就想杀你。”异常坚定的语气。
月影一下沉默了,喃喃道:“姐姐这么做一定是有苦衷的,她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我更要去找她呀!”
“我只知道东侯让我送你回去,我就一定要办到。”说完,展�r面色和嘴唇突然变得苍白,身体微微晃了晃,匆忙扶住身旁的树干才站稳了。
“你受伤了。”月影这时才发觉他的异样,顿时神智一静,慌忙询问他。
“没事,只是一时真气不济。”
“你让我看看。”
“不用……”
月影毫不理会,一把搭上了他的手腕。
“还好,没大碍。”她缓缓舒了口气,过了许久才又低声说道:“谢谢你,展公子。你这么保护我,还受了伤,……我真的很抱歉。”
“不用,这是我该做的。再说,他们不一定是针对你。”
“可其中一人是我……姐姐。”哽咽的说道。
展�r沉默了半晌,道:“若是误会,总有解开的一天。”
月影猛地仰头看着他,愣了愣,随后会心笑道:“是的,会有那么一天。至少,我今天见到姐姐了!她真的还活着!活着就有一定能再见。”
“那我们走吧,沈姑娘。”展�r稍微理顺了气息,开口说道。
“嗯!”月影欣然点了点头,同他走开了。
重重树荫后,一道凛冽目光紧紧系着她的背影,双手愈加愈用力的握住竹梢,最后“啪”一声,折断了。
楚玄雪急速掠过葱茏树顶,最后稳稳落到小屋面前,推门而进。
常云披着薄薄的淡蓝单衣斜依在窗前,发觉他回来了,转过头看着他笑道:“雪,‘日出’好看吗?”
楚玄雪微窘的挠挠头,道:“好看是好看,就是没看清。”
“不是‘没看清’,是‘没心思’吧。”常云缓慢走向他,笑得别有深意,道:“翩翩兮,若芙蕖出碧波,濯骄阳之清媚,染流风之旖旎。……”
楚玄雪愣眼看着他,干笑了一下立即转移了话题:“云,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常云走到他身旁,晶亮双眸含笑望着他。可当他眼角余光扫过他湿濡的左肩时,神情突然一凝。
“是有事。你先把衣服换了再说。”他收起了调侃语气,转头对里屋唤道:“小墨。”
小僮闻声而出,规矩的对楚玄雪行了礼,再转向常云。
“先生。”
“把东侯的衣服拿来。”
“是。”说完机敏的退下了。
“为什么要换衣服?哦,是……”楚玄雪扯起自己肩上的衣衫嗅了嗅,果然一股淡然清香沁入鼻翼。
难怪……云一直不喜欢别人碰,更不喜欢自己身上留下别人的气息。这香味一定让他不自在了。
边想边茫然的脱下自己的衣服。
“不要胡思乱想!要你换衣服,是为了轻便。你总不好穿成这样上擂台吧。”常云接过小墨捧着的衣衫,楚玄雪伸出手想自己来,却被挡开了。
“没事,我来帮你。”
常云为他披上衣服后,低下头为他系着腰带,顺势垂下的长发不时扫过楚玄雪的手背,凉丝丝的,像杨柳在飘。楚玄雪忍不住挑起了一络,捏在手中。
突然,他惊讶的咦了一声,道:“云,你后颈和肩上怎么又……”
身体顿时一僵。还没掩盖住?!
常云声音有一丝发抖,故作镇定的说:“没什么的,只是……”
“云,不是我说你。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每次洗澡时都使劲的搓自己的皮肤。看吧,又弄伤了。”楚玄雪嘟囔着说完,抬起头大声叫道:“小墨,把碧罗膏拿来。”
暗自长长的松了口气。
随后传来一阵轻脆的跑步声,由屋内渐近身旁。
“你呀,”楚玄雪接过,挑出一些绿色药膏轻轻涂抹在他伤口处,“不要再这样了,知道吗?每天至少洗两次澡,能脏到哪儿去?不像我,嘿嘿,”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在外面的时候,常常几天都不洗一次,邋遢死了。”
手指轻轻抚上常云的皮肤。冰凉药膏,微热体温,一冷一热透过指尖渗进了他的身体。
“……雪,有些人,不洗都干净;有些人,怎么洗还是脏。”常云为他系好腰带后,直起身,平淡的吐出了这句话。
楚玄雪愣愣的看着他,心中猛然一悸。
怎么觉得云这次好像变了……和以往有些不一样,可又说不出有什么不同……
“……云,没发生什么事吧?”
常云淡笑道:“当然没有。就是二十几年来,第二次和你待了这么多天,有点欣喜意外。”
楚玄雪心中一时百味陈杂。
的确,除了常云十四岁那年自己陪他住了十几天外,这就是最长的一次了。从前,自己总是待三天便离开……
“对不起,云。我把你一个人留在孤城,是怕……”
“我知道,你带上我不方便。而且你答应了冷卿要替她寻回三清剑,自然不能负她。”
楚玄雪欲说无话,只得叹了口气。是呀,卿儿临终时我答应过她的,这事无论如何都要做到。因为我楚玄雪余生的意义就在此!
“雪,今早如是来说,昨晚擂场那里发生了一点事儿。所以,子虚掌门会同少林了悟大师,崆峒派衡掌门等武林前辈连夜商议,以免再横生枝节,决定加快大会的进程。”常云扶住桌面慢慢坐下了。
“加快?怎么个快法?”楚玄雪坐到了他对面。
“说若是个人名义出席,还是如旧;若是门派,就有一些不同了。从今天开始,各门派只得选出一人单独参赛,其他人都要退出,以此缩短时间。”
“这样行吗?那么多年轻气盛,觊觎宝剑的人都甘愿弃权?”
“自然会有些麻烦。不过大家也明白,怎么个比法,胜者都只有一人。再说有了悟大师的支持,应该起不了多大的乱子。”
“了悟?他不是闭关好几年了吗?怎么会来趟这滩浑水?”
“不知道……或许是来找某人的吧。”说完,常云斜眼望向窗外。
窗外一片艳阳天,熏风悠然,明媚如丝。
“哦,”楚玄雪似懂非懂的应了一声,转而关心的问:“那我们孤城选谁?”
“你。”常云指向他。
楚玄雪一下愣了,随后笑道:“云,是你提议的吧?”
“我只是提了一下,最后是如是决定的。”
“好,我会拿回三清剑的。”
常云点了点头,道:“我相信。如是请你赛前去一趟,可能还有什么安排要告诉你。”
“嗯,我这就去。”话音未落,人已隐去了。
门帘掀起一角,帘后缓缓走出一人,从身后一把环住了常云。
“你怎么来了?”常云头也没抬的问道。
“唉,我总算明白了,你昨晚不让我取回三清剑,就是为了这样吧。”娇柔低媚的嗓音在他耳畔响起。
“雪的夙愿就是夺回三清剑。”
“可是,沐云,从昨晚杨醒�h的反应来看,那剑恐怕是……”
常云蓦然转回身,冷冷看向她,沉声道:“雪得到的就是‘三清剑’。从此他就完成了誓约,获得了真正的自由。你最好不要多事,唐艾薇!”
万毒娘子顿时呆怔了,久久凝视着他深邃无底的眼眸,叹了叹气道:“我怎么会呢?我说过只要你高兴,其它怎样都与我无关。”
闻言,常云语气一下软了,低声说道:“对不起,我刚才语气太重了。”
万毒娘子摇头,轻声道:“沐云,今早我碰见那姑娘了,……我差一点就杀了她……”
“你说什么?!”常云惊慌的一把拽住她的手臂,厉声吼道:“我不是告诉过你吗?她是我要的人!你怎么擅自……”说着说着,他竟突然按住胸口剧烈喘息起来,整个身子止不住的抖动,脸都扭曲了起来,仿佛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沐云!沐云!”万毒娘子顿时慌了,焦急的问道:“你又发作了吗?最近发作的更加严重了吗?快把药服下,可以止痛……”说着匆忙从怀中取出一粒药丸,递到他唇边。
“滚!”常云扬手狠狠的打落了它,咬牙切齿的吼道:“不要碰我!滚开!滚!!”
万毒娘子一愣,随即纵身用力抱住他,将他按在了自己怀中。深知那瑟瑟颤抖后是怎样巨大的痛楚,她含着哭腔说道:“沐云,你到底要傻到什么时候呀?楚玄雪不会记得这些的!他连今天是你的生日都忘了!”。
常云仿佛无法忍受疼痛般,一把攥紧她的衣襟,修长手指因过度用力而显得十分苍白。那件淡蓝单衣散落腰济,袒露出他的上身。只见白皙的胸口隐隐浮现几条紫红图纹,丝丝狰艳,如一妖冶花朵,缓缓舒展开勾绕的蕊瓣……
南 院
“门主。”侍从轻轻敲门,道:“木公子到了。”
“让他进来。”
“是。”
侍从推开门,让进了一人。
只见那人进门后,快步走到醒�h身前,微微垂首单膝跪下,道:“木�Z拜见少主。”
“木使,不用多礼。”醒�h淡笑回道,顺眼扫了一下身旁的座椅。
“谢少主。”木�Z起身走到椅旁坐下,把手中的大小两个锦盒放在了桌面,顺势对醒�h身后的清风点了点头示好。
一丫鬟入内奉上了茶,对他们行礼后退下了。
木�Z转眼看着醒�h,道:“少主,你要的东西属下都带来了。”说完,将那两个盒子恭敬的捧到醒�h面前。
醒�h接过,顺手打开了较大那个,看着里面那截其貌不扬的枯根问道:“这就是夜魂树的根?”
“是,正是少主想要的,十年树龄的夜魂树根。你说,一棵夜魂树只能存活十年,从第五龄开始开花,到十龄时,枝叶皆凋,却会刹那繁花。不早不晚,属下恰是在它繁花那一刹,将树砍断取的根。”只见这木�Z一眼看去像个文儒的书生,可谈吐气度中,却又有着一股贵贾豪爽之气。
“嗯,很好。”醒�h将盒子合上,淡然道:“辛苦你了,木使。”说完,将盒子递给了身后的清风,“把它交给静海的夫人。”
“是。”清风行礼后,接过锦盒走出了房间。看见清风出门,木�Z面色一下变得随意了许多。
醒�h接着打开了另一个盒子。看见盒中物品后,眼中竟溢出了一丝柔和笑意,嘴角优美的向上扬起。
“少主,”过了半晌,木�Z轻声唤回了他的思绪。醒�h闻言瞥了他一眼,微微愣了一下,嘴角笑意更浓了。
“很不错,镶和的一点瑕疵都没有。……是时麦青做的?。”
听到醒�h的褒奖,他楞是一下没有回过神,微张着嘴呆看着他,可旋即反应过来欣喜笑道:“原来少主猜到了。呵呵,是的。他说别人不能让你满意,所以就亲自操刀上阵了。只是那次左手受伤后,也不知他恢复了没。听见你这么说,麦青一定很……”
“好了。”醒�h淡然打断的木�Z,从盒内拿出了一只白脂缀红玉簪,轻轻把玩着,道:“这么多年了,你这点还是没变。”
木�Z讪讪的笑了笑,道:“我嘴多,这点恐怕一辈子都改不了。”
“你上次在静香堂,不就没唠叨几句。”
“嘿嘿,”他笑到隐约透出一丝狡黠,道:“上次我没及时查出司徒沐云混在龙威镖局里,因此害得沈姑娘受了伤,当然要谨小慎微些了!”说完,他竟转而扬声笑了起来:“不过,现在都好了。解百日醉的最后一味药材终于凑齐了,也算我将功补过了。对吧,少主?”
醒�h闻言,淡然笑了,将玉簪稳稳收入了衣襟,问道:“那人的事,查的怎样了?”
“哦,你是说司徒沐云吧。少主,时间隔的太久了,真的不太好查。所以,现在得到的消息还不多。”
“嗯,说来听听。”
“是。”木�Z正颜道:“司徒沐云的父亲叫司徒识泰,在他两岁时便去世了。可不知为何,此后他和他母亲竟一起离开了万剑山庄。一直到他八岁那年,也就是他母亲过世时,才被他叔叔司徒识明接了回来。不过,五年后,他却无故失踪了,从此以后再无音讯。”
“他母亲是谁?”
“他母亲叫常颦梦。在三十多年前,被司徒识泰赎身时是京城有名的妓院――万香楼的红牌,名噪一时,都说她眉眼绝美,‘媚眼如丝,一颦惊梦’,恰如其名。”
“这你倒查的满清楚的嘛。”醒�h挑眉笑道。
“嘿嘿,”木�Z尴尬的笑了笑,道:“说出来不怕少主笑话,她赎身前的事儿的确比较好查。虽说这欢场无情,可即使现在还有不少人记得她。”
醒�h又道:“这样说来,她出庄后的事儿就没人清楚了?”
木�Z点点头,道:“只知道她出庄后就回了扬州老家。她在老家没什么亲人,又碍于以前的身份,也就没几个正经人家愿同她来往。不过,倒是惹来了不少蹬徒浪子,所以探来的结果,都是骂她伤风败俗,淫荡无耻之类的话,就连她怎么死的都没人知晓,更别说她儿子的事了。”
“好,我知道了。你继续去查吧。”
木�Z闻言,迟疑了一瞬,还是禁不住问道:“少主,我有一事不明,不知……”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要对一个死人的事儿刨根究底吧?”
“……正是。”
“那事没那么简单。或许……死的那人根本就不是司徒沐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