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章 焚心之痛
作者:茶茶小梦 时间:2020-05-07 06:09 字数:29351 字

  清风手掌无力滑下,跌坐在月影身侧,凝视着她,忽然一阵悲恻狂笑,鲜血夺口而出。

  “女施主!”了悟不及顾他,疾跃而近,手指忙凑到月影鼻前,一抖,转而探向月影颈脉。可就在他即将触及之时,一只弩箭破空而出,毫无预警地,直射他脊背,生生阻了他这个动作。

  此箭力贯千钧,来势煞是凶猛。了悟一惊,运气护体将其震开,却还是被强弩之末划破了袈裟,着实非同一般。他匆忙心神高聚,敛息环视四周,惊于方才竟未察觉有人。

  “老衲了悟,请施主现身一见!”一句佛门狮子吼,震的周遭树木剧颤,簌簌落叶若暴风袭过。

  “呵呵。”一缕低笑犹自萦绕,若溪水潺潺,入耳沁意。“了悟大师,不愧是少林第一高僧。这般功力深厚的狮子吼,天下独此无二。”林侧人影突地一闪,眸光未动,已见一人立于数丈之处。一身灰色连帽披风,帽檐压得极低,遮住了面容。言罢,他依旧笑着,温和笑语中,藏着不露锋芒的阴森。

  “敢问施主有何贵干?”了悟对此人竟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紧迫感,这种感觉,连他自己都难以置信,所以,出口语气不禁强硬了一些。

  那人默然不语,眼光冷冷扫过,最后落在月影身上定住了。

  “找人。”他言刚落,身形已疾如电闪般投出,右手陡伸极光一闪,奇快无比的抓向月影腰济――

  “喝!”了悟运气挥出一掌将他身形封住,迫其退了回去。趁此空隙,飘身护在了月影面前,双掌合十道:“施主,老衲不知你与这位女施主有何恩怨,可既然她人已去了,便请莫再为难。”

  那人没想到了悟会决然阻难,回身微顿,鼻中冷哼一声,眸光顿时寒如冰渊之水。他飞身而起,悬于半空,手指在空中急速划出几道怪异字符,嘴中一径喃喃有词。霎时,那些痕迹就像画在纸面,开始荧荧发光。光芒紧接着化入空气中,漫天散开,在夜空洒下处处星寒。

  宽大的披风在金光的渲染下猎猎翻卷,像灰夜的羽翼骤展,在天地无极中狂舞。

  了悟心中赫然,低喝一声,全力一掌击向那人。掌风过处,飞砂走石,草木皆折。

  “……破!”只听那人不慌不忙吐出此字,空中字符骤然皎亮,万道刺目光芒若灵蛇扭曲浮动,普天席地,将地上三人笼罩其中,缠绕纠葛。

  了悟正欲攻出的一招,遏然而止。双目呆滞凝望虚空,感官皆痹,如坠茫茫云端。

  不知过了多时,了悟浑身一个战栗,陡然惊醒。

  “我……我怎么了?”他呐呐自问,眼见周围一片狼藉,便知刚才必有一场恶斗,可自己竟什么都想不起来。他使劲晃头,耳中阵阵轰鸣,头疼到无法思考。猛然回首,发现倒在一旁的清风,一惊,仓惶将其摇醒。

  “柳施主,醒醒,醒醒。”清风应声茫然睁开双眼,神智恍惚。“柳施主,可知方才发生了何事?老衲和您怎会深夜在此?”

  面对这般剧变,清风一下怔忪,挣扎着急欲起身,却闷哼一声按住胸口,重重的滑跪在地。

  “柳施主!”了悟匆忙扼腕为他把脉,奇道:“少林内功!施主,你怎会被少林内功所伤?”

  清风失力的摇头,嘴唇脸色苍白如纸。“我、我……只记得,我守在……在……门主房前,怎、怎么会……咳咳……”又是数口淤血,前襟猩红一片。

  “施主莫再多言,让老衲先行为你运功疗伤。”言罢,掌心贴在他背后,一股纯然真气冉冉涌出。

  少时,了悟收掌,问道:“柳施主,可有抒解半分?”

  “多谢大师。”清风颌首,艰难的抚着树干立起,道:“这事太过蹊跷,清风惟恐门主有事,必须即刻赶回。告辞。”说完抱拳,迈着零乱的步子,摇摇欲坠的向回走去。

  夜空中依旧明月半圆,繁星点点。一道黑影掠过苍穹,若鬼魅般飘拂飞行,最后悄无声息的闪进一个山洞。

  静寂的屋中只有一张石床,床上平躺着一个人,似乎是睡熟了,微闻细细鼻息。那人放下肩上所杠之人,走近床沿,捏开一个蜡丸,撬开他唇齿喂了下去,再轻轻一拂袖,解开了他数处大穴。

  睡着那人悠悠醒转,睁眼一见他立在床头,双肩陡然一颤,愣了。稍瞬,唇边竟溢出一抹诡异笑意,道:“连月奴你都来了,看来城主对这三清剑是……”

  “常云,你可知罪。”那人决然打断他,嗓音冷寒无比。

  常云笑得更显,尔雅回道:“常云愚钝,不知月奴所指何……”

  啪――!

  月奴狠狠掴了常云一巴掌,打的他倒抽一口冷气。散开的长发被人粗鲁的一拉,别到一边的脸就被迫转了回去。

  脸颊上迅速升起一阵火辣辣的刺痛感,鲜血顺着嘴角流了出来。常云却恍若不觉,安然对视着那人的眼眸平静如镜,

  “城主此次让你出城所为何事,你可还记得一丝半毫?!”

  “当然。可是东侯地位尊崇,他若不愿回城,常云又岂敢勉强?”

  “哼!”那人冷嘲一声,道:“是吗?”向后猛力一推。吭一声闷响,常云的背脊狠狠撞墙上,剧痛顺着后颈一直蔓延到周身,每寸皮肉都在疯狂叫嚣着,汗水湿了衣衫,疼到几近昏厥。

  “早知你会如此回答。”月奴直起身,冷眼视他,傲然说道:“所以,你也不用再见东侯了。余下之事,我自会处理。”他转眸一瞥月影,冷声道:“你若不是替城主找到了她,你这条贱命还保的住吗?现在,人我已经带来了,该怎么做,你自己心里清楚。若再行差错着半步,会有什么下场,不用我提醒了吧!”

  “确实不用。”常云笑得依旧清淡,毫无惊恐的直视着他。粼粼双眸华彩闪耀,在夜色中恍若璨石。

  月奴心神一震,眼中寒光闪动,猛地俯下身子,右手死死挟住常云尖削的下颚,阴恻恻的笑道:“‘媚眼如丝,一颦惊梦’……其实,我一直想看看,将这样一双颠倒众生的眸子挖出来,只剩下两个血淋淋的空洞,会是怎样一番景象……呵呵,呵呵……”他一径癫狂的狞笑着,看着常云的眼神冷的让人毛骨悚然。

  常云咬的下唇完全失血,苍白的就像他的面色。过了许久,他竟也轻笑了起来,清雅的笑声让月奴迷茫一怔。

  “你笑什么?”他狠声问道。

  “恐怕,这次要让你失望了。我这双眼睛还有些用处。所以,除非我愿意,否则,谁都别想碰!”

  这句俨然的话,从面前这个孱弱之人口中说出,竟有一股让人无法鄙弃的震慑力,着实让月奴错愕了一瞬。

  他神色古怪的斜视了一眼常云,鼻中重重冷哼一声,旋即席风而逝。

  常云颓然倒回床上,侧眼看向月影,用力喘息摄取着空气,许久许久,才轻轻吐出了一声叹息。他艰难的撑起身,费力的走到月影身旁将她抚坐起来,头枕在自己肩上。

  这么简单的几个动作,却累的他几乎脱力,又匀了许久喘息才伸手将月影的长发抚到一边,露出她细莹白皙的后颈。他从怀中摸出一块黑色磁石,靠在月影颈后一个微不可察的针眼处,紧挨片刻后,向后一寸一寸缓慢抽离。

  “啊……”月影嘴中渐许吐出一声蚊鸣般的梦呓,恢复了细弱的呼吸。

  常云摸了一下她的脉息,长吁一口气,把她仰面放平躺下。然后,将磁石上吸着的一枚三寸长针取下,小心的收入衣袖中。

  “……常先生!”月影睁眼时恍惚了一瞬,待看清身旁之人时,一下惊坐起。“我、我怎么和先生在一起?……”她借着洞口窜进的微弱月光,讶然环视四周,一脸迷茫。突然,全身一个战栗,脑中猛地涌出一幅画面:清风、清风刚才要……不,不可能!我刚才一定是在做梦!一定是!

  看着她紧紧蹙眉使劲甩着头,常云不禁失笑,柔声道:“沈姑娘,可是有何事烦扰?”

  “没、没有。”月影含糊的支吾了一句,转言问道:“常先生怎会在这里?这又是什么地方?”

  常云愣了一下,雅然笑道:“我……?明日便是问鼎之战,容不得丝毫倦懈,可雪却非要守着我不去休息。我不愿让他分心,所以便来此处暂蔽。这里十分僻静,适宜休养,并且不易被人发现,也就很安全。”

  “哦。那,狐狸知道吗?”月影似乎从他眼底看到一丝不明的闪躲,捺不住又问了一句。

  “知道。”常云微微颌首,垂下眼,笑得更是温和:“只是我没告诉他我在这里。所以,沈姑娘,请你也暂时替我保密,好吗?明日之后,我自会回去。”他的眼中满是诚意,弄的月影只得点头。

  常云见此,展颜一笑,旋即又问道:“对了,沈姑娘,你怎会晕倒在洞外?”

  “啊?我,我自己也不清楚。只觉得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然后,就在这儿了。”

  “这样呀……”常云双眸一亮,仿佛暗自松了口气,笑道:“不过,好在没发生什么意外。”他望了眼洞外星空,“看样子,也快天亮了。要不,沈姑娘,你稍坐片刻再回?”

  “嗯……好。”思忖了一瞬后,月影理了理衣摆,挪到常云身旁规矩的坐下了。

  两人就一直这么并坐着。

  洞外是璀璨的夜空,洞里是沉滞的空气,让人顿觉有些怪异。

  突然,常云开口打破了这份尴尬。他扭过头笑着问月影:“沈姑娘,你听过一个关于‘飞蛾’、‘烛火’和‘影子’的故事吗?”

  怔了一瞬,月影摇头回道:“没有。”

  “这故事说的是:一只飞蛾爱上了一盏烛火,它全力扑打在灯纸上,一次又一次的努力后,终于成功了。纸破之时,飞蛾毅然展翅跃入,拥住了那期颐一生的光热。与此同时,烛火也爱上了飞蛾。它燃烧自己,用每一丝光热去激励、温暖飞蛾。在彼此相拥时,那一霎间,烛火变得出奇的绚丽。”

  他的眸子异常斑斓,璀璨到就像两颗破碎的琉璃,一片流光韵转。月影痴痴的看着,一时竟呆怔了。

  “可世上有些东西,是一开始便注定了的。就像它们注定不能相爱,注定今生无缘,注定一旦相拥,便是同归于尽,便是香消玉殒。所以,烛火只灿烂了那么一瞬,便带着飞蛾的一切,熄灭了。”

  “这般灼热的爱恋,最终也只换来烟消云散。而且,从始至终,都没人发现,这场爱恋其实并不只属于它俩。飞蛾只知一心扑火,从不曾想到,自己身下始终随着一道影子。更可悲的是,这影子竟和飞蛾一样,也爱上了烛火。但是,它却只能默默的随着飞蛾扑动,不能说、不能笑也不能哭。因为它只是一个影子。是一个依存于飞蛾的影子,是它所爱的烛火的影子。自己的存在,只是为了证明飞蛾和烛火的相爱。”

  “……真可怜。若影子可以把心意告诉烛火,或许……”

  常云轻轻一笑,嗓音变得更加低沉,透出一股无形的吸引力:“从一开始,就没有‘或许’。当烛火再被点燃时,它只会用余生去思念那只飞蛾。它永远不会知晓,就算知晓了,也永远不会在乎,影子的故事。因为,在它心中,能容得下的,唯有一只飞蛾。飞蛾已逝,烛火不会再喜欢任何人。”刻意的一字一字吐出最后那句,常云幽黑双瞳霎时潋滟生辉,异彩闪耀。

  ……烛火不会再喜欢任何人。

  ……

  ――月影,我不会喜欢上任何人。

  ――不会喜欢任何人……

  ……不会喜欢……

  望着他若妖魅般灵异的瞳仁,月影脑中霍然一片空白,耳畔不住萦绕着醒�h说过的这句话,就像咒语一般,将她的思绪死死包裹束缚。一股刺心的寒在她身体里蔓延,直刺入她的四肢,她的心脏,瞬间冻结了呼吸和心跳。

  为什么?

  为什么胸口这么难受?为什么我无法呼吸?好难受……

  真的好难受……

  醒�h,我好难受……

  醒�h……

  看着她愈见苍白的面色,常云五指死死拽紧前襟,胸膛剧烈的起伏,艰难地喘息着,那几乎透支的体力,早已让他头晕目眩,却咬牙没有移开双眼。

  这是我最后的机会,若我失手,那雪……

  雪!

  ……

  ――“你喜欢她?”

  ――“嗯,算吧。……”

  ……

  不,我不能这样!除了冷卿,她是雪第二个在乎的人!我不能毁了她!我不能!不能!

  一声痛苦的呻吟,从紧咬的牙关漏出。常云双眼骤然紧闭,失力的扑倒在地面,手按住胸口猛烈咳嗽起来,咳到几近窒息。周身血液仿佛瞬间沸腾了,在他身体内疯狂的咆哮冲撞着。

  月影依旧像石化了般,双眼呆滞的看着虚空。过了好一会儿,才全身突地一激灵,猛然回过了神。

  “常先生,你怎么了?”她惊慌的看着常云,稍顷反应过来,急忙伸手按住他的脉搏――

  “走开!”常云狂乱的眼神让人心悸,“快回你的杨醒�h身边去!”疼痛愈烈,几乎将他身体撕裂,烧成灰烬。

  “常先生,我只是想帮你……”

  “我不需要!你走!快走!”他全力嘶吼着,面上泛起一抹可怕的潮红。

  “好好,我马上去把狐狸叫来!你千万别乱动!”

  月影说完便要起身,却被常云猛地一把拽了回来,力气大的惊人。

  “不,不能告诉雪!他会分心的!沈姑娘,我这是旧疾,没事的,歇歇就好!”常云的手冰得吓人,不住的瑟瑟颤抖着,可双眸却猝然皎亮,完全迥异于刚才的迷乱。月影一时左右为难,踌躇的看着他,回道:“好吧。可是,得让我为你看看”。

  “嗯,谢谢。”常云扯动唇角,清俊的脸上,露出一个释然的微笑。

  月影为他仔细诊治了一番,可除了脉息稍有不稳,倒真没查出什么不妥。如此,也只得作罢。

  见他气息已经平复了许多,月影将他抚回床上躺下,柔声说道:“其实,我觉得先生最好不要一人待在这里。回去至少有人照顾,会方便些。”

  “多谢了,沈姑娘。过了明日我就会回去。”

  “嗯。”月影瞥了一眼蒙蒙亮的天空,说道:“常先生,我要走了。不然待会找不到我,他们该担心了。”

  “山路难行,沈姑娘多加小心。”

  “好,谢谢。”月影又看了他几眼,转身走向洞口,突然回头说道:“常先生,你好好休息,中午我还会再来。你放心,狐狸那里,我不会透露一个字。”

  “多谢了。”常云淡淡的笑着,恍若自言自语的说道:“奇怪,两人的感觉,真的好像。”

  声虽不大,话却一字不落的传进了月影耳中。她一下想到狐狸似乎也曾说过这样的话,暗想他指的也是冷卿,不禁苦笑了一下。回身正欲挪步,却被他接下来的话震在了原地。

  “沈姑娘,你俩长的其实不像,可给人的感觉却像到惊人。更巧的是,她的名字就叫‘顾翩翩’。平日,总穿着一袭红衣,是个异常冷艳的舞伎。所以,沈姑娘,当初听说‘霓裳菀’有个‘顾翩翩’时,我还一度错认为就是她呢。”说完,常云淡淡的笑了笑。双眸若一池深潭,漆黑一片,幽不见底。

  月影心中‘咯噔’一声,心底某根弦被人猛地绷紧,再使劲撩拨了一下,震到胸口阵阵发疼。

  “常先生,那人,如今身在何处,你知道吗?”不住颤抖的声音,完全背叛了她强装的镇静。

  “抱歉,我并不清楚。我是八年前在十夜山庄遇见她的。之后的事,就不知道了。所以,沈姑娘若真有兴趣,倒不妨让杨门主帮你查查。依他天绝门现在的势力,办这种小事,应该易如反掌。”

  月影仿若遭雷劈了一般,怔忪的凝望了他许久,猛地一转身,跌跌撞撞的跑开了。

  就像在落荒而逃,身体止不住的战栗着。

  原来,夏日的曙光洒在身上,也能让人冷到心寒。

 ***

  “少庄主,你总算回来了!”站在门口焦急踱步的琉璃,一见十夜岚踏进院门,顿时两眼放光的飞了过去,一张小脸笑的灿若春风。“快,快近屋。”扯过十夜岚的袖摆就一个劲的往屋里拽。

  “琉璃,大清早的你发什么疯!脑子烧坏了?”走在十夜岚身后的左驰,扬手就要覆上她额头,却被琉璃一巴掌打开了。

  “去!你才……”琉璃‘凌厉’的瞪了他一眼,刚要嗔言,却被漱玉的声音打断了。

  “她没事。”房门‘吱嘎’一声开了,漱玉纤然而出,“只是太替‘某人’高兴了。”说完,意味深长的瞥了十夜岚一眼。

  “呃?”十夜岚微愕的看着漱玉,愣了一瞬,旋即雅然笑道:“这般没头没脑的话,漱玉,我……”话说到一半,后面的字却被自己吞了回去。晨辉顺着半开的门悄悄的透进,却只照亮了半边房间。在阳光撒不到的角落里,一道纤细身影静无声息的坐着。

  沈姑娘!十夜岚心中暗惊。刚要进屋,又止了步。黑暗中,依稀可以看到她晶莹双眸中复杂的光芒――恐慌,挣扎,痛苦,还有无边的迷惘。

  琉璃拉住左驰,随在漱玉身后一溜烟儿的跑开了,独留十夜岚在房前站着。

  “沈,沈姑娘。”十夜岚在门口怔了一会,缓步走近她。“不知沈姑娘到此,可是有……”

  “红菱姐姐没有死,我已经见到她了。”月影的声音透出一种倦怠的嘶哑。

  十夜岚默然凝视着她,让她继续说下去。

  “就是前天的事。她如今在万毒娘子手中,你可以帮我救回姐姐吗?”眉眼一挑,看进了他的眼眸深处。

  十夜岚微微一笑,道:“原来红菱的事沈姑娘已知晓。那倒无需我多言了。至于救你姐姐之事,十夜岚自会尽力而为,请姑娘放心。”

  “……对呀,你当然会尽力的……”月影的嘴唇轻动了一下,发出细微的声音。“岚少庄主,我现在可以问你几件事情吗?”

  “请问。”

  “你当初为何会在‘霓裳菀’出现,而且还带走了我?”

  十夜岚一愣,却用笑容代替了回答。他涩然笑着,将目光移向了别处。

  长久的缄默。久到月影攥紧的双手,在冷汗的浸湿下,变得冰凉。就像全身的血液,慢慢逝去着一丝一丝的温度。

  “……是因为我叫‘顾翩翩’?”嗓音低到几不可闻。“因为我是一个‘穿着红衣’的‘冷艳’舞伎?……”

  十夜岚猛地转头看着她,眼眸在惊异中显得愈加明亮。可这份光芒稍瞬即逝了。他的黑眸重新变得像夜一样深邃。

  “因为你错将我以为是‘她’,所以就来了,对吧?”

  每问一句,月影就感到心口被恐惧的寒冰,冻住一块,可她止不住。曾经的话语,细碎的片段,隐晦的疑点,一切的一切,呼之欲出。她止不住。

  “然后,在发现我不是‘她’后,失望之余,你又意外的发现,我俩给人的感觉竟惊人的相似,所以你还是执意带走了我。……又或者是,你觉得,在那般烟花之地的‘顾翩翩’,是对‘她’的一种亵渎,你无法容忍……”

  “够了!”此声一出,震得十夜岚自己也一惊。隐含怒意的一声低吼,竟是从自己口中吐出!看着一脸愣怔的月影,十夜岚愧意骤起,匆忙软声说道:“抱歉,沈姑娘。我方才并非有意。我……”

  “你爱我姐姐吗?”音量提高了一些,可血色却从精致的脸上慢慢褪去了。

  “……爱过。”

  “爱过?”

  “对,爱过。只是后来,不能爱了。”

  呼吸越来越急促。可即使你大口大口的喘息,也吸不进一丝空气。月影只觉的心脏已被完全冰封,舍弃了跳动。

  “为什么?”声音撑在一根脆弱的弦上,发抖。

  “其实,一开始我就知道,红菱心中的那人,不是我。无力给予回应的爱,只会变成一种重负。”十夜岚的笑容苦涩的让人心酸。“而我,不愿成为红菱的负担。”

  “……”

  “……你以前,只爱过……一个人吗?”

  十夜岚轻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点了点头。

  这个动作,就这样敲在了月影冰封的心上。只这么一下,心口的坚冰“铿”的裂开了一条缝隙,然后向四周崩裂开来,彻底碎了……

  飞蛾,烛火,影子……多好的比喻呀……月影呆滞半刻后,猛地癫狂大笑起来,纤瘦双肩剧烈的抖动着。心好痛……痛到想哭,却流不出眼泪。为什么连一滴都没有……

  “沈姑娘!”十夜岚从座椅上惊起,仓惶向月影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我有什么资格……可瞬间,手却被人猛地拽住了。月影仰起头,双手死死的抓住他,紧到她的指甲深深刺进了他的掌心,隐隐生疼。

  “知道吗,十夜岚,你比我幸运。至少你清楚知道,姐姐的心意。而我,却傻傻的做了五年的影子,‘飞蛾’的影子……”宛如黑夜星辰的眸子,亮的碜人。十年的倾慕爱恋,五年的患难与共,在事实面前,竟脆弱的不堪一击,卑微的如此可笑。

  月影放开他的手,慢慢站起来,转身走向门外。每走出一步,都像谁在自己心头狠狠扎了一针。

  “沈姑娘,你怎么会知道这些?是谁告诉你的?”十夜岚纵步挡在她身前,急声问道。

  “不是他,是谁,又有什么关系。”面容平静到近乎麻木。游魂般绕过他,跨出了房门。

  初升旭日洒下漫天金线,千丝万缕,明媚耀眼。就在月影融进这片光芒的一瞬间,十夜岚差点冲上去抓住她。纤美的背影,柔弱的仿佛转眼就会化在这阳光中,再也寻不到了……

  “清风,月儿到底在哪里?”醒�h随意的披着一件单衣,斜靠在床沿,冷冷的盯着跪在房内的清风。

  清风依旧没有声响。其实,在回答了第一个“不知道”后,他便一直保持着这种缄默。

  “柳清风!你也适可而止!我说过,你若敢再背叛我,就自己……”冰凉的目光刹那间变得灼烫,醒�h的声音中已经带上了一股不可遏制的怒气。

  清风身体猛地一震,低低垂着的脑袋,霍然抬起,急声道:“门主!你怎么罚清风都行!只求你不要再说‘背叛’二字!太重。清风当不起!”说完,狠狠的磕了个头,额头紧挨着地面不再动了。

  “当不起?”清冷无比的嗓音从头顶飘来,“我看是,当之无愧!”醒�h突地起身,快步走到清风身前,猛拽住他的长发将头扯了起来。

  “所有侍从都说,亲眼看到你将月儿带了出去。可现在回来的却只有你一个。你说我不问你,还能问谁?!”

  “门、门主。”屋外忽然传来一个略带怯意的声音。

  “进来!”

  一人疾步而入,抱拳跪下:“门主,南院后山确如柳监司所言,有明显……”

  “人找到没有?”

  迟疑了一瞬,颤声回道:“至今,还没,没有。”

  醒�h凌空扇了他一清脆耳光,“再找!”

  “是,是。”连声应承着,忙捂住滚烫的脸,踉跄着跑开了。

  看着焦躁不安的醒�h,清风的眼神竟忽然变得冷冽。过了良久,他轻声却笃定的说道:“门主,你的心乱了。”

  醒�h冷瞥他一眼,转身走到了窗前。明媚阳光为他如玉的面容敷上了浅淡的暖色,可那双寒眸却依旧似千年玄冰,冷的可怕。

  “门主,现在,我倒真的希望,月影昨晚是随我出去了。”

  醒�h鼻中冷哼一声,回眸乜视着他,等着他说完。

  “因为这样,我一定会让她,永远都不能再出现……”最后一个‘现’字,只吐出了一半。

  一缕血丝缓缓溢出清风上扬的嘴角。他古怪的笑容让醒�h感到瞬间的陌生,有些可怕的陌生。

  “就像对鬼影一样。”醒�h冷声接道。

  “不错。”清风的眼神已经不再闪躲,昂首直视着醒�h,沉声道:“门主,若由我动手,你的痛苦会最少,不是吗?”

  醒�h的眼眸猝然绽亮,深邃得像冰泉幽潭似的眼眸里,闪烁着一种让人感到战栗的光芒。

  “你,知道些什么?”低沉,压抑的声音隐约透出危险的讯息。

  清风苦笑着,闭上双眼,哑声回道:“门主,你眸色改变的缘由,真是如你对月影解释的那般?你骗的过她,却瞒不住我。这种变化,是因为……”

  音未出,呼吸骤窒。

  紧紧箍在自己颈项上的那只手,有着最细腻的纹理,而现在,它却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你在哪里看到的?”

  “教主、房内……”

  “什么时候?”

  “……冥教……湮灭……前一晚。”从牙缝中艰难挤出这几个字。依稀可以感觉到颈上细长手指轻微的颤抖。

  许久,就在清风觉得自己即将淹没在无边的永夜中时,那只死神的手却一丝一丝的松开了。长时的窒息后,肺脏在猛然接触新鲜空气时,竟有灼烧的痛感。

  “你走吧。”醒�h背过身,没让清风看见自己的表情。“不要让我再见到你。”

  清风依旧跪着,连手指头都没有动一动。

  “我的话,没听见吗?”声音变得更加阴沉。“滚!”

  “不!”语气决然如斯。

  醒�h猛地回首,愕然瞪着他。一时无语。

  “我的命是门主的,清风不会离开门主半步。……除非我死。”刚毅的眉宇间沉淀着与平日迥异的凝重。

  在清风清澈的眼眸中,醒�h清楚看到了自己的影子――狼狈地体无完肤。就像被人拔下了自己带了一生的面具,而面具下的那张脸却是千疮百孔,血肉模糊。

  “父亲,原来你的这个‘套’,早在十几年前,就设好了。倒真是用心良苦呀……”淡淡苦笑着,呓语喃喃出口。

  “门主……”清风从没见过这般模样的醒�h,心中一惊,慌忙问道:“门主,你是指……”

  “你不愿走,也罢。”醒�h回眼望着他,眸光不定的忽闪着。“退下去好好养伤。我父亲拼死护你逃出冥教,你可不要辜负了他这番心意。”

  清风发了一会呆,重重点头。

  望着清风渐不可见的背影,醒�h松开了紧握的双拳,缓慢的阖上了眼睑。脑中像放走马灯般,掠过曾经种种,心中一阵发寒。父亲,我做的还不够吗?你迫我至此,到底还想怎样?难道,真的要我变成另一个你――浑身一个战栗,双眼猛地大睁开,细长的眸子闪过一道幽寂冰冷的光。

  “你想左右我的一生?!”怔愣半晌后,嘴角渐渐溢出一丝讥讽冷笑:“……痴心妄想。我岂会任你摆布?即使,你是我父亲……”

***

  楚玄雪仿佛整个人被抽掉了魂似的,呆愣的盯着常云,足足一盏茶功夫,一声都没出。

  “……东侯?”常云用手肘支起上身,侧头迟疑的叫他,见他还是没有吱声,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急忙说道:“你若不愿回孤城,刚才的话,只当我没说。你……”

  “你想要我回孤城?”

  楚玄雪冷不丁的一问,倒让常云怔了一瞬,旋即重重点头。

  “好。武林大会之后,我就同你回去。”

  常云双眸一下闪亮,喜道:“真的!?谢……”

  “不用言谢。”楚玄雪利落的打断了。“你身上有伤,还是躺好休息吧。”说完,侧脸看向门外,一抹诡异的神采在他的眸里倏地掠过,再回首对着常云时,已恢复了常态:“这小墨,熬个粥怎么去了这么久?”稍一顿,笑道:“常云,我去看一下,你别乱动。”

  常云应声睡下了,星眸盈盈含笑的看着他。楚玄雪默然转身,走到门口时,飞速的回瞟了一眼,匆匆迈出了房间。

  常云凝视着他离去的背影,眼角眉梢依旧挂着那抹笑意,可那双眼眸却已没了一丝温度,冷若深潭。

  楚玄雪一口气跑到厨房,“嘭”一声猛地推开门,吓的小墨小心翼翼掂在手中的青花瓷碗一滑,垂直坠落。楚玄雪一下伸手牢牢接过,竟没有溅出一滴。回手端近眼前,看着碗里热气腾腾的粥发呆,少时他抬眼一扫房内,发现灶头一个小碗里剩着些葱花,箭步跨向前,随手捻了一小撮撒在粥里。

  “东、东侯,粥很烫。您,您……”最后一个‘您‘字,在看见楚玄雪捻葱花时音调骤然拐弯,听起来很是怪异。“东侯,先生他从来不吃……”

  “小墨,今天无论常云怎么叫你,都不许踏进他房门一步!更不许碰他一下!”看着还愣怔在一旁的小墨,楚玄雪沉声吼道:“听到了没?!”

  小墨身子猛地一震,急忙颤声回道:“是、是,听到了。”眼睛已不敢再直视他。

  楚玄雪又瞥了眼自己手中的热粥,目光闪烁间一时几变,忽地转身,风驰云卷般奔回常云房前。怔了一会,抬手轻轻掀开门帘走了进去,满面笑意:“云,小墨还有事要忙,今早就让我来照顾你吧。”说完,将粥搁在了床头的案几上,拿起汤匙勺了一小口,稍稍吹了吹,递到了常云面前。

  “这,这怎么可以!你,我……”常云惊慌的坐起,神情中竟隐约带着些仓惶。

  楚玄雪不动声色的笑着:“有什么不可以?你小的时候我就常常这样子喂你,你不是挺喜欢的吗?云,你不会都忘了吧?”说完,眼中神采一变。

  “没,当然没忘!”常云急声回道,稍顿,依着床栏半躺下了。“只是很久没这样了,我有点不太习惯。”

  楚玄雪呵呵一笑,不再言语,将汤匙凑到了他唇边,常云只得乖乖的张开了嘴。看着他一口接一口的把整碗粥都咽了下去,楚玄雪这才笑着问:“云,这粥味道不错吧?”

  常云笑着点头,刚要开口,门外却恰时传来一清亮男声,“东侯,时候不早了。如姨让我来请你去擂场。”

  “知道了。”楚玄雪头也没抬的应到,伸手扶住常云慢慢躺下,在为他盖被子时,手状似无意的拂过他胸前。“云,你好好休息,我会尽快赶回来的。”

  常云身体陡然一僵,眼中流过一道莫测的光华,面上却笑的云淡风清:“好,你要小心。”

  “嗯。”

  楚玄雪回身阖上房门的一瞬间,手中瓷碗差点滑落。摊开手心一看,早已汗水涔涔。呆站在门前没动,脑中嗖地闪过一个人的音容:“我若想要,不论是让一个人永远消失,或者让他最心爱的东西永远消失,都是易如反掌。而且还神不知,鬼不觉。你信吗?”说完侧脸对他莞尔一笑。

  那人说话的表情真的很美,美到几乎勾了人的魂儿。可她的语气却冷到让人害怕……

  你明知瞒不住我,为何还虏走了云?是在给我一个警告吗?你不是答应过我,绝不为难他吗?为何要违背曾经的约定?!

  “东侯,东侯?”展�r接连唤了数声,见楚玄雪还是没反应,只得拔高声音喊道:“东侯,再不出发就要迟了。”

  楚玄雪双肩一颤,思绪忽地收回,抬眼茫然看向展�r,哑声回道:“走吧。”声音中全然没了底气。

  展�r闻言一愣,见他毅然走开了,也匆忙拔腿跟了上去。

  常云就像石化了般,直直的躺在床上。面色红一阵白一阵,衣衫也早被汗水湿透。许久许久后,紧闭的双目霍然睁开,眸中精光闪烁,咬牙切齿的吐出一句:“该死!”

  音未落,忽见门外一道人影闪过。随后,两道担忧目光便落到了他身上。

  常云心念一动,轻轻阖上眼睑,用极其虚弱的声音唤道:“小墨,小墨……”。

  原来,小墨担心他有事,见楚玄雪离开许久了,终于忍不住过来瞧瞧。可现在,也只能心急火燎的在门外来回不停的踱着步子,又不敢违背东侯的话,擅自进屋。耳听常云的声音越来越弱,越来越低,到最后几乎湮灭了,已是急得满头大汗。谁知,不久后,竟又听到一阵猛烈的咳嗽,间或其中的那声长叹,就像午夜游魂痛苦的低吟……

  小墨心头骤然一紧,狠咬牙,猛跺脚,蹿进门疾步跑到常云床前,着急的问道:“先生,你怎么了?有哪里不舒服吗?”

  常云眼神涣散的看向他,眸子没有一丝神采。

  “先生,要先喝口水吗?”

  无力的点了点头。

  小墨急跑到桌旁倒了一杯茶水,慌忙折回床前,怔了一下,还是伸手将常云小心的抚了起来喂他喝水。

  搁下空空的茶杯,小墨放他躺好,迟疑了一瞬,还是低声道:“先生,你是不是惹东侯不高兴了?不然,他怎么……”抬眼看看常云的脸,匆忙把后话都咽了回去。

  常云微微摇头,声音干涩沙哑:“小墨,先别说这事。我突然觉得胸口很难受,就像有团火在烧。”

  “那怎么办?”小墨惊慌失措的叫道,“先生,我去找东侯回来。”说完转身就要跑开。

  “回来!”常云轻叱一声,止住了他的身形。“现在是什么时候,怎么可以去打扰东侯!?”小墨回身为难的望着他。常云放缓了声音,柔声道:“其实,只要你帮我按捏一下,应该就会好受些。”

  “好。”小墨反身走回床边,俯身跪在床边,问道:“先生,要我按什么地方?”

  “膻中、鸠尾,还有……中极穴。”

  “嗯。”小墨依言伸出了手。此刻的他并没有察觉到,常云眼角霎时闪过的那抹叵测神采。

  “你倒睡得挺踏实的嘛。”一个清冷的嗓音,将洞内石床上躺着那人猛地惊醒。他翻身而起看向洞口,借着透进的微弱光线看清了来人,表情顿时一震,旋即竟展颜轻笑起来:“月奴,你的易容术真是炉火纯青了。我方才还以为……”

  “人呢?”冷冷的打断了他。

  “走了。”

  “吭”一声闷响,头颅重重磕在硬物上的声音。

  常云眼前猛地一片全黑,顿觉天旋地转个不停。

  “我费了那么大的功夫才将她弄了回来,你竟然一声不吭的就放了!常云,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月奴一把揪起他的头发,狠声问道。

  “你确实不敢。”常云含笑凝视着他的眼中,找不到一丝悔恨畏惧。

  看着他的双眸,月奴一下子怔住了。一时竟没再说话,手指微颤着缓缓抚上他的眼睛,失神的喃喃自语道:“……真漂亮。”边说边流连的抚弄他浓密的长睫。

  常云一个战栗,浑身寒毛直竖,猛地将他的手打开了。“别这样对我说话。”无比厌弃的口气。

  “哦?为什么?我觉得这样挺好的。”月奴仿若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欣喜的笑了起来。“不过,可惜的很,这般漂亮的东西竟长在了你身上。常云,你知道吗,你的眼睛再漂亮,也比不上我泡在琉璃瓶中那些‘宝贝’来得好看。”

  “……变态。”

  “谢谢!也只有你才敢这样说我。”月奴朗声大笑起来,突然,毫无预警的用力钳住了常云的下颚,挑起他的脸,迫使他对上自己的视线,“你说的不错。城主不发话,我不敢杀你。不过,终究会有那么一天的。对吧?”

  常云顺从的看着他,眼中流光溢彩,只是淡笑不语。

  “人走了,也无所谓。其实,我倒觉得,现在就控制她,有些操之过急。毕竟,若不用药物协助,你的‘摄魂’只有在对方心智最脆弱的时候,才能万无一失。而她,心里还存着不少祈愿。也罢,”月奴长长的吁了口气,“我还是再想想,怎样才能在这‘悬崖’边缘,好好的‘推’她一把。”说完,阴恻恻的笑了起来,双眼射出的光芒,阴冷狠毒。看得常云浑身凉飕飕的,一股寒意直涌向心脏……

  “门主,门主!”院中一个隐含喜悦的声音由远既近,在门口却一下停住了,静静的候着。

  醒�h沉声回道:“进来。”一人推门而进,抱拳单膝跪下,道:“回门主,已经找到沈姑娘了。”

  醒�h眼眸骤然一亮,急道:“人呢?在什么地方?”

  “正在回南院的路上,应该少时就到了。”

  “回南院?”面色微微一凝:“你们在哪里找到她的?”

  “北院后山。”

  霎时沉默。

  长久的沉默。

  直到醒�h启齿轻轻吐出那句,“退下吧”,那人才大松了一口气,惶然间竟有一种逃出生天的感觉。

  “月影,你再这样,我可要火了!”子灵的声音变得有些尖利。等了一会儿,见还是没有动静,她快步跨到床前,猛地将蜷缩在被褥里的月影拽了出来,“月影,你到底去哪里了?你知不知道,昨晚门主有多担心!”

  “……担心?……”似乎听到了什么稀奇的东西,月影身体微微颤了一下,茫然睁着的瞳仁一阵紧缩,“不,他不会在乎的……不会的……”嘴中呓语着重重的倒回床上。

  “你在胡说些什么?昨晚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转眼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变了?……对,是变了……梦醒了,什么都变了……”

  “月影,你……”

  门吱嘎一声开了,一道修长身影翩然而入。

  雪衣出尘,墨眸若漆。

  “子灵,你下去吧。”

  子灵关切的瞟了几眼月影,又看了看醒�h,行礼后闷声退了下去。

  醒�h进门时,月影早已将自己全部埋进了被子中。他站了良久,慢步走近坐在床边,探出手轻轻的抚摸她凌乱散开的发丝,动作出奇的温柔怜爱。月影不住的颤抖战栗着,抓紧被子向墙边一寸寸的缩去。

  这次,醒�h没有强势的将她扯回来,而是她退多少,他进多少,直到她的背脊抵到了墙壁,再也无路可退,才一把将她抱起放在了自己腿上,双臂一环紧紧搂住了。

  月影始终保持着同样的姿势,拽着被子,脸深深埋在其中。除了呼吸心跳,再没有丝毫反应。就像一个木偶,不哭、不闹、也不说话。

  “月儿,明天我们就能离开武当了。”醒�h在她额头轻吻了一下,伏在她耳畔柔声说着。“应该能在端午前赶回瑶碧宅。月儿,你不是最爱吃子灵包的枣泥粽子吗?今年端午,我一定让着你,绝不再逗你了。”

  月影依旧没有任何动作,就像一尊没有生命的冰雕,连呼吸都是那么浅薄。

  醒�h觉得自己的心正渐渐被一丝一丝的慌乱束缚,纠缠不清,越绕越紧。“月儿,你看看这是什么?”他理顺了微乱的气息,从腰间摸出一样东西,掰开月影紧握的右手,轻轻放在她掌心。“你不是偷偷收着它十年了吗?现在我把它送给你。你看,月儿,簪子嵌和的很好,几乎察觉不到那条断痕了。”

  月影的身子就像秋夜里的枯叶,脆弱的似乎任何的风吹草动,眨眼就会碎了。手心传来的温凉触感,犹如在她死寂的心底猛地掷下一石,宣起了掀天波澜。是呀,十年,整整十年,你弃之如草芥的废物,我却视它如至宝整整十年。真是可笑至极!断开的痕迹真会消失吗?不,不会的。就算被完美的嵌和了,碎片也始终留在记忆中。就像错失的爱恋,放不开,忘不了……

  “月儿,”醒�h柔和的声音在耳际响起,“这是我平生第一次送人东西,是只有月儿才有的,独一无二。”

  独一无二?……对呀,我是‘独一无二’的吧?是独一无二的‘影子’……

  仿若被开水烫到般,惊恐的将手中的玉簪甩开――

  当的一声脆响,震得醒�h身体微微一抖。怔了一会儿,闭目深吸一口气,猛地一把扯裂了被子,碎片狠狠丢到地面。

  突然失去了依托,月影像受了惊似的,身体剧烈一颤。胸口咋觉的冰凉寒意,瞬间渗透了五脏六腑,冷到差点让她窒息,却死死撑着没再动一下。

  醒�h埋首在她发间,用鼻尖轻轻的蹭了一蹭,温热气息拂过她的肌肤。“月儿……”双手抚上她腰济,隔着衣衫细细的摩挲着,徐徐撩起暧昧情意。

  月影身体一下绷的僵直,“放开。”说话的声音有些发颤。

  醒�h恍若未闻,垂首在她耳根、颈项轻啄,留下一排月牙般的细碎吻痕。

  “放开!”不假思索的推开面前之人,月影挣扎着要站起来,却被醒�h勒的更紧,身体之间不留出一点空隙。

  月影挣脱不了。

  只得放弃。

  空气就像凝固了般,厚重到无法呼吸。

  “醒�h,十年来,我就像一个陀螺,日日夜夜都只绕着你转,”月影的声音轻飘飘的,似乎只呵口气都可以吹散:“仿佛我的生命中只容得下你一人。你的冷漠,平淡,我选择视而不见。为你学医,为你学舞,为你只穿红衣,为你找无诀麟,甚至还傻傻的想,只要能守在你身边,就是下地狱,我都情愿。我所有的希望,就是有那么一天,你的目光会在我身上停驻。哪怕只是一瞬间。后来,美梦竟成真了。就在我取回无诀麟后,你对我的态度陡然改变,前后迥异到就像云、泥之别。等待太久,而幸福却来得太快。快到让我无暇思忖,这份幸福是不是真的属于我。”

  醒�h愣愣的听着,拉着她的手,手心渐渐冰凉。

  说到这儿,她依旧没看他的眼神忽然空虚起来,空到深不见底。“五年前,你亲口说过,永远不会骗我。你的承诺,我从来没有怀疑过。可,可你却一直在骗我。……其实,那份幸福真的不属于我;其实,你付出的那些爱怜和温柔并非在乎我;其实,就算下地狱,你希望陪在自己身旁的那人,都不是我。你知道吗,醒�h,人生最痛苦的,不是‘得不到’,而是‘失去了’,那种滋味我尝过。若注定只是一场梦,那我宁愿你不给我任何奢望的机会,宁愿你清清楚楚的告诉我,我在自做多情,我是一厢情愿,我在你心里什么都不是,也好过你来骗我!梦中所有的期颐,梦醒后却只剩下冰冷的绝望,我受不了,真的受不了……”急促的呼吸更加艰难,全力挣脱了醒�h的手,死死按住自己胸口,纤长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显得十分苍白。“醒�h,你在骗我时,想过我的感受吗?你难道不知道这样很残忍吗?你……”

  “月儿,不要说了!”醒�h执意蛮横的再握住她,握的更紧。“若你在我心里真的什么都不是,我现在还会坐在这里吗?!”

  月影久久不做答,双眼无神地看着远方。

  “……你这样做,只因为我是独一无二的‘影子’,你所爱的‘顾翩翩’的影子……”

  “我不爱‘顾翩翩’。”决然止住了她的话。醒�h尽自己最大的力气将她抱紧,嘴唇贴在她耳边轻声道:“月儿,相信我,我不爱什么‘顾翩翩’,更没有那所谓的‘影子’,从来都没有!”

  认真无比的语气让月影浑身一震,惊疑不定地回瞥了他一眼,便再也挪不开视线――

  醒�h的脸颊在晨辉中散发着淡淡的柔光,而此刻,在他脸上绽开的那个笑容,明媚到耀眼。流珠转玉一样的美丽眼波,晶莹剔透,让人心旌动荡……

  怔了一瞬,她猛地使劲回抱住醒�h,将头深深埋在他的胸膛。规律而沉稳的心跳,就像世间最让人心安的承诺,久久的充盈她的耳际。

  “醒�h,我真的不是‘影子’?”

  “嗯。”

  “我真的可以……‘独一无二’?”

  “嗯。”

  “我……唔……”

  后面的声音都湮没在他灼热的吻里。

  月影双手一紧,死死拽住他的衣襟,任由醒�h的气息将自己席卷,点点滴滴,丝丝缕缕,甘之如饴沉沦其间,无可逃避,无可挣脱……

  笑着,却止不住眼泪滑落。

***

  夏日清晨,风和日丽,花香蝉幽。和煦的阳光洒在郁翠的树叶上,晶莹的如同片片绿玉,泛着怡人暖光。

  醒�h走出月影房间,反手阖上门,转身离去了。他静默行至走廊折回处,突然,树丛后一道人影闪动,跃至他身侧俯身行礼。

  “门主。”

  醒�h颌首,从怀中摸出两个小纸包,递给他。

  “红色的是毒药,黄色那包是解药。一切按计划行事。”

  “是。”那人接过后,匆忙隐去了。

  清风拂过,衣摆发丝轻轻扬飞。醒�h走到院中,挑眉向空中一瞥,幽深黑眸中光华耀动,冷寂阴寒。

  “赵大哥还没起身吗?”

  几个劲装青年弯着腰,手忙脚乱的收拾着衣装。突然,一人立起身问了这么一句。

  “他……?早着呢!谁知道他昨晚发什么疯,硬拉着咱哥几个下山喝酒。喝就喝呗,没几分酒量,还抱住坛子猛灌,醉了就发酒疯骂人,最后瘫锝跟堆烂泥似的,还是我扶着回来。真是丢咱们冷月孤城的脸!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一个少年愤愤不满的高声应到。

  “嘘。”另一人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压住嗓子小声说道:“为什么?你们昨儿没听到吗?东侯上台时,那些……”

  一阵叽叽咕咕、七嘴八舌。

  原来男人长舌起来,还是一样可怕呀。刘铮伏在窗下,静静听着,嘴角一抹讥笑。

  “他北侯算个什么呀?黄毛小子一个。别说他,就是上任北侯在世时,还不是照样对东侯卑躬屈膝,甘拜下风。”

  “就是,也不想想东侯是什么身份?他可是城主的……”

  “你们说够了没!?”

  嘭一声巨响,门被猛地踢开,屋内声音嘎然而止。一个魁梧身影卷风而进,全身戾气,双目充血,怒吼道:“一群缩头乌龟,兔崽子!只敢在背后乱嚼舌根!有种回孤城当着北侯的面再说一遍!王八蛋!”双拳青筋毕现,眼中怒焰冲天。

  所有人霎时噤言。稍许,却闻一人小声嘀咕了一句:“切!本来就是这样嘛,还……”

  “你说什么?!”赵兴暴吼一声,挥拳便要揍那人,却被众人慌忙拉住了。

  “赵大哥,赵大哥,我们没那个意思,你……”最先开口问话那人使劲拽着他左臂,急声劝道。

  “滚!陈越,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别仗着自己如今是南侯府的人,尾巴就拽上天了!狗杂种一个!要不是常云那贱货护着你,早就被丢去填祭月潭了!还有气在这里……”

  “住口!”陈越似是被这话激怒了,厉声一吼打断了他:“赵兴,你骂我我忍了,可是你不能侮辱常先生!”

  “侮辱?”鼻中重重冷哼一声,嘲讽言道:“他的事儿,孤城内谁不知道?只有你们这些……啊!”

  猝不及防,被一拳狠狠击中脸颊,左脸立马肿的老高。

  赵兴霎时愣住了,错愕的瞪着他看。“你,你敢……”

  “你再敢乱说先生一句,我就……”

  “你要怎样?!”双目瞪若铜铃,扯开嗓子嘶吼道:“嘿,今儿个我就是说了!常云是个婊子贱货!和他那婊子娘一样,是个……”

  “你!!”青年几乎是整个人扑上去的,咬牙切齿,就像要撕下他一块肉才解恨。

  身旁众人顿时一惊,仓惶的奋力将两人分开,其中几人连扯带托的将青年拉出了房间。

  “你疯了吗?要是这事让如姨知道了,大家都别想好过!”

  “就是,就是。赵兴是个什么东西,我们大家都清楚。你用不着跟他一般见识!”一边拉还一边劝着。

  “放开!你们放开我!他竟敢那样辱骂常先生,我非要好好教……”

  “大清早的,你们吵什么吵!!”一凌厉女声霍然响起,唬得众人一怔。只见一红衣女子随声疾步而来,柳眉一挑,秀目圆瞪,叱道:“有什么好吵的?!老远就听到你们的声音了!”

  “火凤姑娘,这,这……”耷拉着脑袋,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还不快去擂场!东侯都到了,还要他等你们不成?”

  “不,不敢!我们这就去!”面色霎时一白,拉着还愤怒难耐的陈越踉跄着跑开了。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冷火凤扫了一眼屋内,对还呆站的那几人冷声说道。

  “哦,是,是。”连声应和,旋即,几人像一溜烟般散开了,甩下赵兴一人怔在房内。

  赵兴呆站了许久,颓然倒坐在床上,双眼滞滞的望着门外的明媚阳光。

  师傅,您为什么要那样?现在所有人都在讥嘲您,讥嘲我们北侯府!若您还在人世,我们怎会沦落到这般田地?怎么会……手指插进头发,狠命的揪扯着,就像要将这些烦恼从脑中挖走一般。

  身旁突然传来些微的动静。

  赵兴蓦然睁眼,看清了来人的面容,一下愣了,呐呐道:“你……”话未出口,人已被击晕。

  刘铮将他推到地上,一脚踹进了床下,起身拍拍双手,走到屋中的方桌前,从衣襟里取出一红色纸包,揭开茶壶盖,将包里的粉末悉数抖了进去――

  “谁?!”突然转身,空无一人。

  奇怪?刚才明明隐约觉得身后有人,怎么……?暗自疑惑,回过身――

  “啊!”一声轻呼,仓惶退了一步。

  有人!

  这人何时进的房间?!

  只见他面前那人,一身灰色连帽披风,用帽檐遮住了面容,无声无息的,就像鬼魅般立在了屋内。

  刘铮稍时稳住了思绪,面上露出一股霸气,蛮横的问道:“你是谁?到我们孤城这里做甚?”

  灰衣人依旧静默的站着,一动不动,可那无边的压迫感已让人战栗。刘铮只觉从他眼中射出的那两道冷电,几乎要将自己刺穿!

  心脏一阵狂跳。

  压住嗓子,他佯怒的又吼道:“听到没?回答……”

  “呵呵……”一阵清脆的笑声,截住了刘铮的后话。嗓音脆的就像水滴打在琼石上,可在刘铮此刻听来,却比幽魂啼哭更让人心惊胆战。

  “你,你是……”面色顿时煞白。他怎会忘了这个笑声?!就算化成灰,碎成末,他都不会忘记!

  “你是……”

  “刘铮,你学的不错。不枉我以前那般费心的教你。”灰衣人依旧笑着说。

  刘铮的身体哆嗦的就像寒冬残叶。

  “你、你还活着?你不是……五年前……”

  “哈哈。”猖狂的笑声掩住了他颤抖的声音,“移花接木之术,难得倒我?”

  刘铮不假思索,倏地扭身向窗口跃去!可就在即将飞出窗外时,身形陡然一僵――

  一只冰凉的手突然扼上他的脖子,捏掐中,身体被迫扭回。刘铮翻起白眼,全力地掰着那箍在脖上的细长手指,徒劳无功。

  没有内力,没有……

  面容开始泛紫,而那只手就像是铁箍,缓缓的收紧,再紧……喉骨发出“咯咯”轻响,眼前一片血光。刘铮双眼大大突出,死死瞪着那人,从唇边挤出了微不可闻的一声:“师……傅……”双腕随之垂落,荡在空中,没了声息。

  灰衣人蓦然收手,他的身体重重滑倒在地。

  十三年,滞留在脑中的那十三年,挥之不去的温厚笑脸、明耀在眸中的满怀倾慕,在这一刻,被自己亲手掐断了……

  怔怔的看了他许久,灰衣人眼中一片虚无。突然,肩胛微微一颤,双眸狡然凌厉。抬起眼,目光落在了桌面茶壶上。

  身影闪动,走上前,他举手将壶中的水全部倒在了窗外,眼中一道寒光咋亮。

  杨袭初,跟我玩这一套,你还嫩了点!

  朝晖轻洒,深渊中腾起细白的雾气,人站在近侧,仿佛置身瑶池仙境。云烟氤氲中,眼前重山渐渐模糊.就像一幅水墨画浸泽在这片雾气里,纸面墨迹晕散开,淡了,也化了。

  久久,坐在崖侧岩石上的红衣女子,身形分毫未动。静默的如同此画卷中的一道泓滟倒影。

  如火霞衣,洌洌飘展。

  依稀间,一抹身影渐近。白衣胜雪,发若黑玉,丰神姿秀。

  醒�h默然立在她身旁,顾盼间,眼神瞬息千回百转,最后邪气一笑,清冷如许。

  “鬼影,没想到,我俩还能再见。”他笑着将目光移向了远处,“多看看吧。这般景色,对从前的你我而言,都曾是奢侈。”

  沈红菱面无表情,整个人僵硬得像一尊化石。

  嘴角噙着浅笑,醒�h垂首凝望着深不可测的崖底,良久,喃喃道:“好深……不晓得人从这里跳下去,会不会粉身碎骨?……你肯跳吗,鬼影?”醒�h笑得妖娆清艳,可眼眸却寂若寒潭。他问完长叹了一声,随即,冰冷的笑语裂空而出:“呵呵,不过,若是跳下去,或许九死一生,不跳,便是死路一条,你又当如何抉择?……对我而言,命是最重要的,我会跳。所以,在五年前,月儿抱着重伤的我,一起跳了下去……也是那一刻,那个曾对你心动过的‘杨袭初’,死了。”他一把掐住沈红菱的下巴,眼中的感情没有一丝起伏:“这还得多谢你。你做得‘芙蓉糕’,却是人间极品,让我好好回味了五年……”修长的手指触摸着她柔嫩的肌肤。如玉的右手食指上,银环阴冷,荼蘼如血,冷然绽放。

  “月儿很倾慕你,你知道吗?十年了,她还会在梦中呢喃你的名字,还会从失去你的梦魇中惊醒,还会为了你辗转反测宿宿难眠……无论何时,你都牢牢占据在她内心深处。这个‘姐姐’,你做得很得意吧?”倨傲冷嘲的语气,寒得让人心发怵。

  迷茫雾气中,红菱苍白的脸上,眉心一点红痣,若隐若现,妩媚妖冶。可大睁的双眼中却是空空的,只有彻底的虚无。

  “我不知道,你到底何时会醒。但是,我清楚的告诉你,现在的我,只为自己而活。即使我违背了曾经说过的话,让你俩相见,可对月影,我决不会放手!她是我第一个想得到的东西,而且……”说到此处,他冷邪的笑着将嘴唇凑在她耳畔,嗓音轻的让所有的话语都淹没在了咋起的疾风中。

  如雪薄衫在风中纷纷扬扬。

  醒�h轻轻抬起头,深意的看着她。突然,他身子猛地一僵,目光霎时冰寒。随后眸彩一转,淡然一笑,微微扬起的眼角,亮的勾魂。

  他手指微动,指尖拂过沈红菱的淡色唇瓣,俯下身,将嘴唇覆在了她的唇上。柔柔的眸光,恍若一湾春水,完美的侧脸勾勒出柔和的线条。

  一个吻,温情风韵,缠绵悱恻。

  可此刻,只有沈红菱才知道――这个亲吻,冰凉的没有一丝温度。

  ***

  ……雪……连绵的冰天雪地……

  无边亦无际……

  在这冰雪的世界里,月影漫无目的地走着,早已没了曾经的恐慌失措。这么多次下来,她已是处变不惊了:只要一直走下去,就能看到一棵枯树,还有立在那树下的雪衣人影。

  此时,远处隐隐约约现出几枝光秃秃的树桠。月影会心一笑,快步奔了过去……

  还是和从前梦境中一样――孑然枯树下,一人背身静静地伫立着,雪白绸衫在寒风里不住飘舞,空灵出尘。

  “狐狸――!”

  月影全力唤了一声,楚玄雪恍若未闻,依旧仰首眺望着空中那轮寂然冷月。

  清冷月色漫漫洒落他身际。皎雪长发散落腰间,泛起淡淡的银光,几乎与这片冰雪融为一体,让人有些目眩。可在月影眼中,这种场景,却有一种特别柔和安心的感觉,全身都有着说不出的暖意。

  “狐狸。”月影走到他身旁,见他还是没有反应,举手拉扯他的袖角,手指却如同一缕轻烟,化过了他身体。

  月影失神了片刻,旋即了然淡笑。还是和以前一样呀。狐狸会一直这么站着,从始至终,都这么静静的……

  突然,月影猛地愣住了。因为在恍惚间,她竟听见楚玄雪说话了。

  楚玄雪微微垂首,喃喃自语道:“卿儿应该,会来吧?……”他言罢,怔了一瞬,旋即自嘲的讪笑道:“我又在想些什么呀?卿儿让我在这儿等,她怎会失约?……真是的,若她晓得了我现在的想法,不知又会怎么笑话我了……”

  月光映衬下,唇角一抹柔柔的温情笑意,看的月影霎时一呆。

  从未见过这般神情的狐狸――缱绻含情的眼眸,剔透的就像两颗最璀璨的宝石……

  心底莫名欣喜起来。月影笑着踱到他面前,踮起脚尖,将脸凑得近近的,大瞪着双眼饶有兴致的打量起他……没想到,近看狐狸,还真是漂亮。五官轮廓,柔和又分明,美得就像……雪晶。

  月影看的万分仔细,鼻尖几乎蹭到了他脸上,可心中却没有一丝羞怯,就像她以前贸然掀开他斗笠时一样坦然。

  仿若这般凝视,对着楚玄雪,便会自然至极。

  空中雪沫,纷纷扬扬,轻落在楚玄雪的长睫上,一点点化成了透明的晶莹。楚玄雪微感发痒,卷起衣袖左右擦拭了几下,白皙眼睑立时在绸布的刮划中,透出淡淡绯红。

  月影掩嘴一阵窃笑,情不自禁的伸手抚上他脸颊,还是穿透身体而过。

  无奈,只得作罢。

  奇怪?我怎么总做这个梦?这里,又是什么地方?我记得我没到过这地方呀?

  许久后,月影收回了粘在他身上的目光,环视四周苍白世界,心中一阵疑惑鼓动。

  这里只是我的梦境,还是真的存在?……狐狸刚才说的“卿儿”,是指冷卿吗?若是,她也会在这儿出现?……那,昨晚那个可怕的怪梦……

  想到此,心头蓦然一悸。月影下意识的向楚玄雪靠近了些,仓惶望向空中,眼中闪过一丝恐惧。

  漫天的雪沫随风轻扬,犹如玉屑般徐徐飞舞,无声坠落。

  依旧是满目的银白。

  可比起那个梦中让人窒息的血腥诡异,这般纯粹的雪白已是让她安心无比。

  那梦,该不会再做了吧?……

  月影暗自思忖了良久,脑中一片混沌,心绪越缠越乱。最后,猛甩了几下头,叹道:算了,想也没用。等会儿醒后,再问问狐狸,说不定他知道些什么。如此一打定注意,她也就不再瞎想,摸去了额头发梢稀疏的莹屑,静悄悄的守在了楚玄雪身旁。

  许久,许久,楚玄雪开始有些忐忑不安,眼神忽悠闪烁,挫着双手,来回踱着步子,鼻中呼出的白雾,变得浓厚……

  “卿儿迟了这么久,不会有什么……”

  “我会那般没用?!”一个隐含娇嗔的声音,惊的两人身子同时一颤。

  月影顺着他惊喜的目光看去,霎时,恍若被雷当头一劈,彻底懵了――

  无比熟悉的面容,决然陌生的表情。

  眼前这张容颜,清丽绝俗,眉梢眼角却漾着说不出的旖旎风韵。淡水柳眉微微一挑,三分娇俏、七分魅惑,美到光彩夺目……

  她就是冷卿吧?

  月影伸出右手,颤悠悠的抚上自己脸颊。和我长得真的好像,可又感觉相差很多……到底那里不一样,又说不上来……

  月影慢步移到她身旁。此时,楚玄雪早已飞跃上前,一把将冷卿紧紧拥入了怀中,笑得灿若春光。

  “卿儿,我……”

  笑容瞬间凝住。

  “啊――!!”月影蓦然蒙住自己双目,凄声尖叫起来。

  血!无边无垠的血!

  没有了冰山雪地,没有了清冷月光,只有满目、满目的猩红!像要灭顶一般,扑天盖地急袭而来,源源不断流淌,集成河,汇成海。月影就像被定住身形,沦陷在这片血海中,跑不动,挣不脱,浑身都浸在血红中,浸在让她窒息的血腥里……

  鲜血,滚烫灼骨!

  她惊恐的看向楚玄雪,可无论她怎么哭喊,他都听不见。血泊中,楚玄雪渐渐湮没在她眼前,身体如灰烬般飞散,支离破碎……月影痛苦的嘶吼着,仓惶伸手,却什么都没抓住。

  只留下她一人。

  头涨得似要碎裂,意识几近崩溃。身体陷入这片血海,寸步难行,再也逃不开……

  “呜,不、不要……”。下唇咬破溢出几滴血珠,齿间模糊的漏出低低的,痛苦的呻吟声。

  “月影!月影!醒醒!”子灵急声唤着,鼻尖额头已是汗水淋漓。整整半个时辰,怎么叫月影都没有醒来。‘品剑大赛’应该已经开始了,不能去找门主,那……怎么办,怎么办?

  梦魇中,月影一直在嘶泣,身体止不住的痉挛抽搐,冷汗浸湿了她的裘衣。

  “月影!别怕,我马上回来!马上!”子灵说完,咬牙起身一头冲向门外。猛地掀开门――“嘭”一声,狠狠撞在一堵‘墙’上,被弹回了好几步。

  踉跄站稳,恼道:“没长眼呀!在……”

  “哼!好神气的丫头!”清脆悦耳的嗓音,冰冷的透出一丝讽嘲。

  子灵霎时一怔。陌生人!霍然清醒,尖声大叫:“来人,来……”还未落音,只闻“啪”一声脆响,已被扇晕倒在地面。

  门口那人身形未动,凌空扫了子灵一记耳光,然后不慌不忙的走到她身旁,眼中阴寒骤浓,举掌猛地击向她头顶――

  “谁!?”一声尖吼咋起,让他手上一滞。

  旋即,刺目寒芒闪动,漫天剑花凌厉落下。

  “何人?竟敢……”

  柳清风?那人见他眼神一亮,鼻中冷哼数声,轻巧错身避开了他的剑锋。不错嘛,武功进步了很多。不知道,你那主子,而今又是怎样?真想和他再打一场,和从前一样,畅快淋漓的大打一场!脑中闪过这个念头,竟让他霎时血液滚烫起来,狂流奔腾在冰冷的躯体中。

  他轻跃闪过了清风的缜密剑招,眼角一瞥月影,身形星流电击般猛地投出,手臂倏的环过她腰济,一扯揽在怀中,旋即闪身遁出了房门!

  一切动作,须臾之间,如入无人之地。

  唯有,在与清风擦身而过时,怔了那么一霎――清风手上攻势明显咋缓。

  看着那疾速隐去的身影,清风没有动,呆呆怔忪了许久,死劲捏住剑柄的右手,青筋凸现。

  ……这样,也好……

  一道人影从远处急奔而来,数个腾跃间,已到擂场外围。

  “英雄,停步!”凌空清叱,一人快速闪身挡住了他去路。来人身形一滞,抬眼狠狠瞪向身前之人。

  拦住他的是武当七子中的赵之遥。如今,三清剑就摆在擂台上,武当怎敢在此时大意?擂场方围数丈之内,任何人若无英雄贴,绝不准擅自踏入一步。而各门派也只许至多进入两人。

  除了冷月孤城和十夜山庄以外。

  赵之遥近身道:“请……拦住――!”

  来人似心急不耐,不待他说完,运气脚下一动,竟有硬闯之势!

  那声大吼一出,此处骤集不少武当弟子,纷纷拔剑直指向闯入那人。

  剑光寒冽,烁烁晃眼。

  “何人胆敢……”赵之遥又纵到他面前,话未问完,却被一人扬声打断了。

  “赵道长,此人是我天绝门之人,请与个方便。”只见李静海从擂场内徐步走出,对他抱拳说道。

  “这……”赵之遥皱眉暗思,“李堂主,这,这恐怕不妥……”

  “若因此引起任何事端,自有我天绝门一力承担。”

  李静海说完一顿,见他脸上尚有难色,不禁面容一沉,冷声道:“看来,赵道长是认为我天绝门担不起这个责了。也罢,小门蔽派,怎可同冷月孤城、十夜山庄这般名门相提并论。你且在此候着,我让门主亲自出来见你便是。”最后一句话,是对那个门人说得。言罢,转身向里走去。

  赵之遥听他此言,面上一阵青白,一阵紫红。眼见李静海回身走远,急忙叫道:“李堂主,且慢!”

  李静海转过身,静听其言。

  “请……请便。”抱拳低声一句。

  “多谢。”李静海从容笑道。那人旋即随在他身后进去了。

  “赵师叔,何以对他这般卑屈?”赵之遥身侧一个年轻小道忿声问道:“这里是武当,我们还怕了他不成?”

  “怕的不是他。”今早子空师叔示意让冷月孤城和十夜山庄所有人进入擂场时,他已觉难办,若此时再执意拦住天绝门的人,只怕……“宁得罪君子,莫开罪小人呀。”

  他摇头低声一叹,在周围弟子疑惑不解的目光中,独自走开了。

  “门主!”那人进到场中,一见醒�h便箭步冲到了他身旁,未及行礼,急俯在他耳际低语了数句,面色愈加焦灼。

  醒�h拿茶杯的手一顿。转眼看向那人,面具下的神色却是波澜未惊。可在李静海见来,已然暗自一骇。恐是有什么大事发生吧?

  “静观其变。”醒�h将茶杯凑在唇边,吹散雾气,清声吐出了这四个字。

  那人一怔,随后,拱手肃然道:“是。”

  醒�h轻轻挥手,让他退去了。

  李静海跻身上前,低声道:“门主,可是……”

  “昨夜,庆翼帮、青龙门等五个门派被人一举皆灭。事发每处,无一活口,却在地上留下了同一句话:冥教千秋,血债血偿。”

  李静海霎时怔忪,久久未语。

  擂场内不足百人,而三清剑便摆在主擂台的重幕之前。

  台上之人激战正酣,台下众人心怀各异。十人中,五人神态激扬,四人面色凝重,一人魂不守舍。

  楚玄雪算那“一人”,冷火凤亦然。

  楚玄雪从开始,就一直愣愣的盯着桌上那个茶杯,就像要从杯里看出一朵花,瞧出一个宝。冷火凤的目光放的比他远些,越过群人,直接落在醒�h身上,再未挪开。

  许久,李静海深吸口气,垂首对醒�h低声道:“门主,二十个好手够吗?”

  醒�h嘴角勾起,似笑非笑:“足够了。‘浑水摸鱼’之事,木�Z那家伙,比谁都懂。”

  李静海点头,刚想再说些什么,却一下噤声了。冷火凤径直向这边走来。

  醒�h见她,唇边挂上一抹清浅笑意,起身道:“冷姑娘。”

  冷火凤无语怔在他面前,神情出奇的复杂。许久,轻声问道:“杨门主,今日沈姑娘怎么没来?”

  “月儿微感不适,在房内休息。冷姑娘问这,可是有何事?”

  冷火凤闻言一愣,看着醒�h,杏目黯然一淡。“没……没什么事情,只是想告诉她,昨晚万毒娘子说她姐姐已经离开了。”

  “哦,”醒�h眼睛微眯,瞳仁更显深邃,“冷姑娘真是好人。多谢你对月儿的事这般上心。”

  没有听出醒�h语调中深藏的那股寒意,冷火凤玉面一烧,垂首视地,小声道:“我、我……”支吾着抬眼一瞥醒�h,心中更乱,最后深提一口气,道:“我这么做,是为了还沈姑娘在同悦客栈那份人情。我不想再欠她。”说完,霍然抬头直看向醒�h。

  醒�h坦然对视着她,没有接话。

  “做任何事,我旦求问心无愧。若我不为她作些什么,那份情便永远还不了。杨门主,我看得出来,沈姑娘喜欢你。而我的心意,你也该知道了。所以,我更不能欠她。我不愿意连一个公平的机会都没有,我……”

  冷火凤突然住口,咬了咬唇,强笑道:“见笑了,杨门主,在这个时候我竟对你说这些话,真是失礼。”

  醒�h顾盼一笑:“怎会。冷姑娘这般,才是真性情。杨某自叹不如。”

  冷火凤顿时呆住,眼中光芒忽闪。

  “那,若有可能,我是说可能,杨门主可以给我一个机会吗?”

  浅浅一笑,醒�h回得轻描淡写:“冷姑娘不也说了吗?‘公平’。”

  冷火凤一怔,旋即恍然大悟。“杨门主,当真?!”,粲然笑着,笑得明艳无比。

  醒�h淡笑颌首。

  瞬间满面绯红,喜上眉梢。冷火凤纤然一拜,扭身跑开了,空中卷起一阵微风。

  风含轻香。

  醒�h默然看着她,笑容一点点褪去。

  “公平?……这世间,真会有‘公平’?”

  ***

  大会擂场的气氛,在醒�h衣整以暇步下台时,变得有些怪异;而在楚玄雪神情恍惚走下台后,变得十分诡异――醒�h面若玉雕,挫敌手辣,如常;楚玄雪戾气煞然,失手伤人,反常。

  而且,反常至极!

  冷如是看着擂台下被楚玄雪内力震飞、面色惨白的对手,彻底呆住。

  “今早,我还有比武吗?”还未落坐,楚玄雪开口问道。

  一愣。随后反应过来他是在问自己,冷如是急忙起身:“没了,东侯。”

  “好,”楚玄雪沉声道:“那我先回小宅。”

  再一愣,旋刻明了。“哦,东侯是在担心常先生的伤势吧?”冷如是浅笑道。

  楚玄雪眼中忽的一冷,看得她笑容一滞,心头起寒。

  “算是吧。”说完,扬身而去。

  楚玄雪走到宅前,推门欲进,脚步霎时僵住。

  屋中茶香纯�C,沁人心脾。一人身穿淡蓝轩裳,惬意的坐在窗口小方桌前,将煮好的清茶沏在杯中,动作娴熟而优雅。阳光透过窗外浓绿枝叶射了进来,洋洋洒洒,驱散了房中的阴暗,一室明朗。

  恍若平日。

  死瞪着那人的含笑星眸良久,楚玄雪突然箭步向前,凌空一指点了他的穴道。

  “你到底是谁?常云又在什么地方?你易容成他有什么目的?你要怎样才肯放人?!”楚玄雪又站在他身旁怔了一小会儿,到底还是没忍住,往那人身旁大咧咧的一坐,一口气地问道。

  那人唇角上扬,淡笑无语。

  楚玄雪微恼,“我没点你哑穴,别想装哑巴!回话!”

  “为什么这,为什么那……你问了这么多为什么,要我先回那一个?”那人不慌不忙,温雅笑道。

  楚玄雪皱眉,叱道:“费话!当然……”

  “呵呵……”一阵悠然轻笑打断了他的后话。“‘狐狸’就是‘狐狸’,没想到,你这天底下最笨的一只,也懂得用计。”

  楚玄雪傻住。

  “……你叫我什么?”喉中一阵发哽。

  “‘千年老狐狸精’, ……或者,雪……”余音被捂在了衣襟中,身上穴道即解。常云依顺的伏在楚玄雪身上,任由他死命的抱着。

  “云,云……”常云舒缓的呼吸擦过他耳侧,楚玄雪的声音哽咽难耐,“我还以为,以为……从前卿儿就是那样,毫无征兆的……眨眼就再也寻不着了……”

  常云双肩一颤,缓缓抬起头,盯着他,眼中闪过细微的不明情愫。

  楚玄雪心头触动,松手,喃喃道:“云,你怎么了?是……”

  “……先生。”忽然,小墨细细的嗓音从门外传来。

  “进来。”

  小墨进屋,飞快的瞥了瞥楚玄雪,对上他的眼睛,却仓惶闪开了。疾步直走到常云身前,放下一个包袱,匆匆退了下去,再未敢看他一眼。

  楚玄雪知道,自己今早的态度,一定让小墨心怯了。就在他微生愧意想劝慰几句时,却被常云说的话震呆了。

  “今日夺得三清剑后,你就马上走。行礼我已经让小墨收拾好了。”

  “我,我……”愣愣的接过常云手中的包袱,楚玄雪脑子一时转不过来。

  “城主这次是铁了心要你回孤城,你今天不走,就别想走了。不是吗?”说完,对他微微一笑,清雅浅淡。

  楚玄雪嘴中支吾起来:“云,我要走也缓几日吧,你……”

  “我没事了。”断然回道。

  光影穿过树枝投映在他的脸上,荧荧斑驳。

  楚玄雪望着他,顿时无言。沉吟半晌,他猛一咬牙,决然开口道:“云,这次我和你一起回去!”

  这下轮到常云发愣了。

  “……为什么?”

  “因为,我、我不放心……三清剑。”

  常云晶亮双目中光芒乍明还黯,瞳仁黑的幽深无底,宛若极夜。

  楚玄雪见他如此,微窘的挠挠头,干笑道:“怎么?东侯府独霸惯了,不想我回去?”

  常云呆了一下,轻轻眨了眨眼,粲然一笑,双眸透明澄澈。

  “才怪。常云求之不得。”

  子灵蜷身伏跪在地面,双眼哭得通红。清风抬头,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醒�h。

  醒�h坐在扶椅上,只是静默的看着他,精致的容颜若那张面具般冰冷,不带任何表情。

  难道我一直估算错了?我布下的所有棋子,都是枉费?那人此行的目的根本不是对付我,而是为了月影?!为什么?醒�h脸上浮现片刻失神,手心渗出了细细冷汗。他带走月影又意欲何为?

  屋中空气沉滞到,恍若一潭死水。人在其中,连呼吸都变得局促,有种就快窒息的错觉。如此许久,直到一阵由远渐近的急促脚步声,在这水面击荡出细微涟漪。

  “门主。”通报一声后,那人推门而进,“门主,子虚掌门将沈姑娘送了回来,现在已到院门外。”

  醒�h心中一凛,眼中闪过一丝讶色。子灵闻言,早已蹦起,一头扎向了门外。清风震的浑身微抖,猛地回头向外张望。

  数道人影,徐徐走近。

  “月儿。”醒�h起身迎了上去,径直走向月影。探手欲拉住她,可刚一碰到,月影却仿若被针扎到了似的,慌忙缩了回去。

  “醒、醒�h,你有事要忙,我和子灵先回房去。”月影低声道,说话间,眼神飘忽落在了别处。

  醒�h微微蹙眉,也不强求,颌首应了。

  默视她逐渐模糊的背影,醒�h回首望向身前笑得碍眼的那人――子虚,面容渐渐阴寒。

  “杨门主,子虚到此,专程致歉。”说完,躬身一拜。比当初略显丰腴的脸,又笑的皱成了团。

  醒�h冷眼看他,突然展眉一笑,仿若春风破冰:“子虚掌门何须这般客套?有话进屋再谈。”热情的一下挽着他的胳臂,迈步往房中走去。

  子虚似是被他瞬息截然的态度弄晕了,面上一怔,步子随着他去了。他前脚刚踏进门,便见一人笔直跪在地上。那回首怒视他的目光就像要将他一片片活刮了般,闪着危险光芒。心中猛地一悸,他回视醒�h,讪笑道:“杨门主,这……”

  “微惩小戒,子虚掌门无需介意。”醒�h将子虚引至窗前座椅,自己也并靠着坐下了。

  “哦。”对身旁这主儿,子虚依旧心有余悸,言词不禁拘谨了些。只见他收回目光,对醒�h正容道:“杨门主,我是专程替子空师兄来赔礼致歉的。他那些不当之处,望杨门主莫要介怀。”

  “致歉?”

  “对。”子虚点头。“今早子空违背大赛规定,擅自让冷月孤城和十夜山庄的人全部进入擂场,是有私心所为。”子虚微顿,浑浊双眼精光一闪,放低声音问道:“杨门主,你应该知晓月影的身世吧?”

  “与此有关?”醒�h避而不答,含笑问道。

  “确实有关。”子虚沉声道:“子空那样做,是打算用激将法,由此寻到时机将月影带回。谁知……”

  “呵呵……”醒�h清声笑着打断了他,接言道:“子空道长倒真是看得起在下。不惜得罪整个武林,只是为了让我,行差错着半步。又或者说,”转眸看向子虚,唇边笑意依旧,眼光却刹时一凌:“是子虚掌门太小窥杨某,以为这种连三岁孩童都不会信的话,能唬的住我……”尾音刻意拉长,听得子虚心中一阵发怵。

  讪讪一笑,子虚将目光匆忙移开,强压住紊乱的气息,道:“杨门主,这,我……”

  “呵呵,子虚掌门莫见怪,杨某方才玩笑了。你请接下去说。月儿为何又和你在一起?”灿然一笑,若晓风拂面。

  “哦哦,事情经过是这样的。”子虚忙接道:“子空见杨门主没有丝毫动作,心中一急,便使了这个不堪的手段。他让人将月影劫了去,先将其隐蔽在某处,想待事件平息后,再慢慢说服。好在有弟子发觉了此事,告知于我,我即刻将月影送了回来,并且依门规严惩了子空。现今,子空受罚后正歇在房中,行动不便。而我身为掌门,门下弟子竟做出此等龊事,子虚自当同罪,所以代他前来谢罪,望杨门主海涵。”说完,起身,对醒�h抱拳深深一鞠。“杨门主放心,这种事,以后断不会再发生。”

  醒�h默默看着他,神情变得深不可测,却久久不表态。子虚只得保持着那个姿势。少时,不知是否天热,他额上竟出了密密的一层汗。

  约摸过了半炷香功夫,醒�h莞尔一笑,立身扶起他,道:“子虚掌门言重了。我自知月儿与你武当渊源非浅,子空道长这般行为,实属情之所致。虽有不妥,却无大错。不过,月儿的去留,还是她自己拿主意的好。你说呢,子虚掌门?”

  “正是!”子虚一怔,旋即叹道:“杨门主这番话,让子虚更感汗颜。”

  两人又坐下笑谈了几句,在他人看来一派和煦景象。

  不久,子虚起身告辞,醒�h将他送至门前,他霍然止步,侧过身低低问了句:“过往诸事,还请杨尊主莫再提起。”

  这句话,才是此行的真正目的。醒�h心中嗤笑,面上纹丝不变:“彼此。”

  子虚闻言,回瞥了他一眼,再看了看面色暗灰的清风,举步离去了。

  醒�h转身看向清风,眸中不带任何感情。清风垂着眉眼,双拳紧攥,指甲刺破掌心,鲜血滴在地面,斑斑点点。

  “你在恼我,有仇不报?”醒�h清冷的声音,落入他耳际。清风并不看他,死咬牙关,算是认了。

  “清风,要一个人死,何其容易。我做的一切,不单是为了报仇。我更想要证明,属于我的东西,我就一定能夺回来。它的留或毁,该由我来决定,容不得他人染指。而现在……”言语一顿。清风愕然抬头望向他,竟浑身一激灵,恍然觉得背上有凉风扫过。

  醒�h唇边漾着一丝笑意,晶莹双眸璨若琉璃,流光溢彩间,又隐隐藏了几分杀气,极其诡魅:“我等这个机会,等了整整五年了。”

  无声无息的,一只手臂从身后环过腰济,收紧一勒,将月影扯到了自己怀中。站在窗前怔怔发呆的月影,霍然惊醒,身体剧烈一颤,已倒在了一个温暖怀抱中。

  不用回头便知是谁。那环绕着她的清新气息,是她追寻了十年的温柔眷念,就像烙印般深深刻在了她骨子里,再也无法逝去。

  “月儿,发呆想什么?你没受伤吧?”醒�h紧紧的抱着她,垂下头,在她耳际一字一字轻声问着,带着让人心醉的柔情。

  可此刻,月影却丝毫沉溺不下去。她全身绷得像一根弦,连脸颊也变得有些苍白。

  醒�h微怔,旋即暧昧一笑,俯身轻轻吮咬住眼前的精致耳垂,抚在她腰间的手也不安分的点起零星火焰。在他的唇齿下,月影耳垂顿时红得象剔透的玛瑙,一双清透眸子也蒙上了水气,睫毛因紧张而不住的颤抖着。转瞬间,星火在醒�h的摩挲引导下,燎原成片,那种又痒又麻的感觉,难以言表,让月影不由得轻微扭动身体,想要摆脱这愈演愈烈的怪异情潮,却始终不得法。

  就在意乱情迷之际,突然,月影狠狠咬住下唇,一阵痛楚唤回了她仅余的理智。长吁口气,她艰难的吐出只言片语:“醒、醒�h,你,……我、”话未说完,身体已被醒�h猛地扳过去,低头用力吻上她的嘴唇,封住了所有声音。

  这个拥吻,不再柔情似水,带着从未有过的肆虐,以几乎将她灼伤的狂热,席卷而来,令月影难以承受。右手腕被他抓得隐隐生疼,身子一阵又一阵的战栗,月影左臂失力的揽过醒�h颈项,颤抖着抓住他发梢微微一扯,发髻随即松开,黑亮长发若瀑散落开来。

  晕眩窒息的前一刻,醒�h的唇瓣暂离了瞬间,月影趁此用力的喘息着,颤声道:“醒、醒�h,发散了,我、我帮你绾起来。”

  仿若当头泼下一盆冰水,醒�h明显怔了一瞬,紧盯着她的双眸情火骤熄,灼热目光瞬息清冷,深邃的就像探进了她心底。

  月影指尖开始发冷。

  醒�h看了她许久,突然展颜一笑,松开手,在她鼻尖点了一下:“好。月儿说怎样就怎样。”说完,转身走到椅前依窗坐下了。

  月影呆站在原地,久久没动。醒�h并不催促,只是背对着她静默坐着。看着他的背影,月影顿觉胸口一阵憋闷,强吸了一口气,匆忙跑去拿梳子,折回为他仔细的梳理起来。

  整个手腕都在细微的发抖,而醒�h的头发又滑得几乎捏不住,月影绾了好久才勉强扭出一个发髻,探手从怀中取出了那只白玉簪,突然,手就这样僵在了半空,再难动分毫。

  呆怔的看着它,血色一点点从她脸上褪尽。

  一股淡淡的幽香飘入醒�h鼻端,似幻似真。他抿嘴一笑,一把接过玉簪,自己反手斜插进发髻中,固定好,回身对月影粲然笑道:“好香呀。”

  月影唇色开始发白,笑容凝在脸上,极不自然,喃喃道:“什么,什么好香?”

  “月儿好香。”醒�h拉起她的手,用鼻尖蹭了蹭,再嗅了嗅:“这玉簪月儿才收着一天,就带上香气了。”

  月影对着他盈笑双眸,心口猛地剧痛,仿若被人狠狠割了一刀。她使劲抽出双手,仓惶伸向玉簪。“不,醒�h,我帮你重新梳!这簪子是你送给我的,我……”

  “不!”醒�h戏谑的笑着,歪头躲过了她的手。“梳好了,又何必再麻烦。今天先这样,簪子我晚上就还你。只半天而已,月儿该不会这么小气吧?”站起身,在月影唇角轻啄了一下。“下午的决赛,你也来看吧。我的对手就是楚玄雪。”说完,抬起头,含笑再看了看她,转身走出了房间。

  望着醒�h渐行渐远的身影,月影伸出手下意识的摸向自己唇角。那里应该还留着他最后的一丝温度,可她什么也感觉不到。因为,她的指尖早已冰凉得麻木,就像她的心。

  “他没骗你,你当然不是影子。你连做‘影子’的资格都没有。因为在杨袭初心中,从未有过什么‘飞蛾’,而且,永远都不会有……”

  ――“我不喜欢你。”

  ――“我不会喜欢上任何人。”……

  那一刻,梦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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