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章 绝情绝爱
作者:茶茶小梦 时间:2020-05-07 06:09 字数:26275 字

  望着窗外不住摇曳的枝叶,醒�h静默的伫立着,就像是神邸般,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他真的来了。我终于等到了这一刻。他嘴角扬出一分阴寒笑意,缓缓垂下眼睑,突然,又猛地大睁开。曾几何时起,一想到那人,闭上眼就只会看到一片猩红,就像五年前,冥教湮灭那夜,浸透天边的漫目血光;就像父亲自尽时,体内淌出的汩汩鲜血……

  鼻端依稀飘过一缕淡香,若有似无,几乎分辨不出,是虚幻的错觉还是真实的存在。

  醒�h眸中一道光华掠过,片刻失神后,千般思绪只化成深沉的叹息。月影,那日在静香堂,我说了,你不该选择留。为何不趁我‘醉’时,走……这个结局,不是你所想;你要的,我给不起。他突然伸出手,将头上的玉簪一下抽出,攥在手心,死死的,仿佛要将它捏碎般,可到最后,又一丝丝松开了。单手卷起一绺长发,绾好后将簪子插了回去。

  指尖残着一缕幽香,醒�h看了一眼自己的双手,眼中透出一丝恍惚,稍瞬即逝。双拳用力紧握,毅然转身踏出房间,点地而起,倏的跳过几座房顶,身形隐没在远处重林后。

  一道飞瀑悬翠山,垂坠乱溅,水沫絮絮。瀑前,一抹倩影,红衣如血,在水雾掩映中,若明若暗,似梦似幻。醒�h远望着她,怔了一瞬,身体凝滞在原处,举步唯艰。踏出这一步,执手今生梦已杳,昨日柔情皆成空。月影,我,已经不能回头。今夜之后,你若不能再爱,就恨吧……

  思罢,轻跃至红影身旁,手臂一伸,揽抱入怀……

  醒�h带着月影来到擂场时,场外已经挤满了人。那些不能如愿进场观战的人,在那里围了一圈又圈,空气中全是喧哗议论之声,众人情绪很是激昂。密密麻麻的人头上空,一轮烈日高照。

  进入场内,顿觉空旷。稀落的几十人围坐在主擂台下,各自脸上均是神情叵测。

  进入决赛后,人数骤减,武当便对各派坐席做了些调整,座椅都被安置在四个分擂台上,以此地势,更好观赛。醒�h拉住月影,轻盈的跃到台上,比肩坐下了。

  月影垂头视地,静静的坐在醒�h身旁,清丽的脸上,唇颊微有些发白。醒�h回看了她数眼,却也是沉默。

  申时正刻,一阵鼓声后,比武开始。

  台上激战连连,月影却无心观看,脑中一团乱麻,纠葛缠绕,剪不断,理还乱。不知过了几时,醒�h在她耳畔说了句什么,月影懵懵懂懂中应了声,还未回过神,旦觉眼前衣袂一晃,醒�h已经翩然落在主擂台上。风过发舞,丰神如玉,锦缎雪衫,一身孤寒。

  楚玄雪随即提剑跃上,刚一站定,笠纱无风自飘,虚缈迷幻,孑然出尘。

  月影抬头定定的望着两人,目光落在醒�h发间,恍见一点玉泽,若隐若现……脸像纸一样白,想要闭上眼不看,可是目光不听使唤,一直停留在它上面,挪不开。

  ……“你姐姐已经找到了,今晚我带你去见她。”

  多希望这句话,由你来说。可结果,不是……胸口仿若被撕裂般,喘息艰难。眼中的泪水变得滚烫,却怎么也淌不下来。

  倘大一个擂场,早已寂静无声,只闻些许悠远蝉鸣,所有人都不眨眼地看着他们。

  “门主胜了这一场,三清剑便是囊中之物了。”李静海看着台上,无意间轻声说道。

  月影闻言一愣,随即明了。也对,除了狐狸,或许真没人是醒�h的对……不!还有一人!她蓦然转头环顾张望,眼光最后落在了一处。那人身着绛色锦衣,端坐在席位上,面色平静的望着擂台。深邃如夜的眼中,只有淡漠,就像这一切与他丝毫无关。

  对!还有他!他一定能够保护姐姐!

  似乎是察觉到了月影的目光,十夜岚转眸回视。精致衣裳上,领口袖端缀着几点墨梅图样,清雅不俗。对上月影双眸,十夜岚微微一怔,旋即柔和一笑,宛若清风。

  月影喉间发出些声音,看着他张嘴欲言,却突然咬住了下唇,猛地将头别了回去。千万不能冲动,沈月影!你的机会只有一次!若救不出姐姐,那醒�h……身体一个颤栗,一股寒意从胸口涌起。在天绝门,醒�h惩治叛徒的狠绝,太可怕,可怕到让人心发寒。那些惊悚阴森的刑罚,那些层出不穷的花样,样样都足以让你生不如死……心脏剧烈的撞击胸膛,没有任何规律。若真如那人所言,五年前冥教被灭一事与姐姐有关,那醒�h将姐姐禁锢至今,是不是要……一想到那个恐怖的画面,月影几乎坐不住了,紧攥的双手指节一片月白色。

  不,不会的!醒�h答应过我,他会把姐姐救回来的!醒�h不会骗……骗我?!一愣,无力的闭上眼睛,眉梢眼角浮出一丝丝的伤感。你不会再骗我了,对吧,醒�h……

  突然,一道疾风扫过月影身旁,她思绪猛收,顿觉窒息晕眩,耳中嗡鸣不绝,五脏六腑气血沸腾狂涌。待她强忍气窒,艰难抬眼看向台上时,瞬息已是风云剧变。

  台上两人身影交错难分,行剑过处,寒光电闪,灼灼人目。

  绀醍妖红,荧荧寒虹嗜血,逐鹿清冽,森森剑花炫冰。剑花错乱,交织如网。剑风相触激出星芒点点,翩跹火蝶,令人目眩。

  强大的内力将擂场的空气都扭曲了,激荡出的疾风将台下众人衣衫头发卷的猎猎翻飞。

  醒�h冰眸蓝光,面容一寒,剑若赤蛇,越行越快,招招辛辣,式式诡异。楚玄雪心中暗惊,那还顾得了许多,顿时凝神静心,剑影飘忽无常,虚实相间,玄机暗藏锋芒后,使人捉摸不定。

  剑光漫天,强烈到几乎无法直视,可众人还是强撑着,眯起眼,不愿错过一瞬间。

  突然,犹如天崩地裂般“轰”的一声巨响,台上两道人影乍分。狂风激荡中,一人身形急射出数丈,若折翼之鸟直落而下,重重砸在地面!

  “门主!”李静海一下惊起,飞扑而去。

  醒�h坠地时,闷哼一声,胸中一阵热血翻涌,张嘴喷出一口鲜血!

  “门主!”李静海飞掠到他身旁,双臂一伸将醒�h扶住,脸色骤变,道:“门主,你没事吧!?”

  醒�h一张脸惨白哂人,全没半点血色。他怔了一瞬,霍然转眸看向月影,眼中空寥一片,深不见底。只是看着她。许久,脸上浮起一个的悲怆凄凉的笑容,慢慢阖上眼帘,无力的沉入了黑寂深渊……

  “吭当”,手中长剑滑落。楚玄雪看看醒�h,再看看自己的右手,懵了。突地,脑中一念飞闪,他惶然抬头对上了月影视线,顿时傻眼。

  月影直直的站着,纹丝不动,就像一尊没有生命的冰雕,或者,比冰更冷。她嘴唇不住颤抖,却不能讲出只言片语。稍瞬,蓦然惊醒,踉跄向醒�h身边跑去。可未出几步,李静海已将醒�h抱起跃到了她面前。

  “沈姑娘,快看看门主的伤!”语气较之方才的惊慌,已低沉了一些。

  “先……放下……”月影说话的嗓音抖的自己都会害怕。不过此刻,她连害怕都忘了!俯身跪下,她急忙挽住醒�h手腕,面色在把脉后,变得更是苍白。探手取出银针,数枚疾落封住了他几处要穴。

  “丫……”雪色的影子一闪,楚玄雪即刻落在他们身侧,隐含愧疚的唤道,见月影这般神色,立马噤言,静悄悄的站到了一旁。

  过了半晌,醒�h仍不见苏醒,呼吸愈加微弱,面具下的脸色白若冬雪。月影眼中渐渐水雾模糊,使劲眨了眨,强忍住没哭,熟�さ慕�银针轮换扎刺,针针深入。

  手越来越抖,几近无法克制。

  “李堂主,从‘膻中穴’将真气渡进。”

  李静海在旁看着,早就惊出一身冷汗,听她此言,忙将醒�h抚坐起,右掌覆在他胸口,将真气源源推出。少时,黄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滚下,他牙关紧咬,面色泛红,却仍未有收手之意。

  楚玄雪见状,走近,道:“让我试试。”说完,盘膝坐下。

  “东侯,你……”冷如是面色微变,近前一步,下意识的出言阻止,却突然打住了。昨夜凤儿说的那些话,犹在耳际。从小到大,从未见她那般认真的神情,若这杨醒�h真有个万一,那凤儿……双拳使劲一握。失去至爱之痛,我怎会不知?断不能让凤儿再尝!

  楚玄雪回瞥了她一眼,见她缄默不言,便对月影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心神骤敛,手心平摊正对醒�h。瞬息间,只见他掌中腾起一团紫色霞光,徐徐融进醒�h体内。

  半炷香功夫,短如转眼间,可对月影而言,就似人生一世。

  楚玄雪面色一凝。毫无起色。所有真气,一入醒�h体内便如狂风散云,消失殆尽,根本无法调息运气,更别提疗伤。

  奇怪!我出手自有分寸,不该伤他至此呀?!想到此,神情愈加凝重。

  见他久久未吭声,月影怔忪片刻,电光石火间,心头一念若惊雷咋现,将她彻底震住了――枯蝶香无毒,可一旦与霜红花……

  心中猛地一悸,疾呼楚玄雪住手,抱住醒�h,仓惶揩去他唇上的血污,一看,呆了――

  精致的唇瓣,殷红若滴血,此刻,却像覆上了一层薄粉,泛着一抹诡异金光……

  月影顿时全身发软,头脑一阵晕眩。

  “门主!”远处传来一声清啸,焦急万分,随后,一道青影飞驰而至,扑通跪倒醒�h身旁,面色灰白如尘。

  “门主,门主……”声音艰涩哽咽。从发呆的月影手中接过醒�h,惊慌失措的连唤着。

  “沈月影,门主到底怎么了!”厉声嘶吼,清风猛地抬起头,正对上月影的眼睛,浑身突地一个哆嗦。

  月影双眼茫然大睁,空洞而死气沉沉。许久,她仿若梦吟般,嘴唇嚅动:“是我害了他……”缓缓吐出这几个字,仿佛谁瞬间掏空了她的身体,眼前一阵血红一阵漆黑。

  手被清风用力拽住,身子被迫转了过去。“你、说什么……?”

  “我下毒害……”

  后话被一个耳光扇了回去。狠狠的,直接扇在了她心口,疼的昏厥。

  “就算全天下的人都要杀门主,惟独你,沈月影,没这个资格!”清风双眼充血通红,暴吼道,猛地将醒�h抱起,遁身狂奔而去。

  月影呆了一瞬,蓦地凄声尖叫起来。楚玄雪大慌,伸手去接她,却被她用力推了开去,跌跌撞撞向清风追去……

  “丫头!”楚玄雪欲跟上她,刚踏出一步,手臂被人一下拽紧。

  “东侯,你还有最后一场比武!不要功亏一篑呀!”冷如是急声道。

  身形霎时一滞。对呀,卿儿,卿儿还在等着我呢,一直等着……只要寻回三清剑,我就可以无愧的去见她了……

  “东侯请放心,我去追沈姑娘!”一个满含担忧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音未落,一道绛色身影已疾跃向前,席风而逝。

  月影脚步错乱,机械的向前方跑着。头痛欲裂,却不及心痛的半分,耳中不住萦绕清风最后说的那句话,字字如一把尖刀刺在她心口,血流不止,泪亦不止。

  ……中此毒者,即使侥幸活命,也必武功尽失,筋脉俱损,终成废人……

  残阳似血,艳霞如火,红透半个苍穹。

  寂寥山路上,唯有一人独行。托着身后那道长长的影子,就像不堪这重负般,步子愈加沉重。

  爱一个人,就是那样吗?叱责惊恐中都能强压住的眼泪,却在对方的一个眼神里,决堤。只一个淡淡的眼神,就可以让她,在一闪而逝的须臾,从死寂变得鲜活。就像所有的阳光,都瞬息洒在她的双眸……我从不知道,会是这样……

  夕晖散落在他绛色的锦衣上,红艳到快要烧起来般刺眼。

  刚踏进院门,便见琉璃几步迎了上来。

  “少庄主,翩翩姐姐没事吧?”琉璃拽住十夜岚的衣袖,一张脸上写满焦急。“我听到那些回来的人说,杨……”

  “琉璃,有话待会再问,别忘了屋里还有客人。”漱玉随声走出房门,“少庄主,你有一个故人来访。”

  “故人?”十夜岚眼神有些忽悠,迈到漱玉身旁,哑声问道:“谁?”

  “岚少庄主,”不待她回答,那人已从里屋慢步到院中,走近,对十夜岚欠身一拜,抬起了脸。“我们有八年没见了,少庄主。”这少妇一身素色,面容苍白憔悴,而她耳鬓别着的那朵白色葬花,尤其显眼。

  十夜岚怔了一瞬,喃喃道:“你是……”忽然,瞥见她髻后斜插的那枚蜻蜓翠玉钗,脑海中蓦地闪过一幕:落英缤纷,翩跹曼舞,红衣似火,青衣如黛。

  “叶筠!”。惊愕中脱口而出。

  “正是。”叶筠嘴角扯了扯,一丝苦笑:“少庄主连我都记得,那,断不会忘了另一个人吧?……”

  “你是什么意思?”十夜岚听出她话中有话,蹙眉问道。

  “没什么意思。”叶筠微垂下眼睑:“只是想给你讲个故事,讲讲一个十三岁的女孩,怎么从人变成了‘鬼’。”那倏忽闪过的一丝恨意,在她空洞双眸乍然狡亮。“这女孩,就叫……沈红菱”

***

  窗外翠英满目,斜阳媚天,屋内茶香馥郁,一室清雅。一人坐在窗前小桌旁,手中捧着本书卷,随意的翻了几页,搁下了。清风撩起发丝舞在额前,他时不时抬眼瞥着窗外,突然,唇角溢出一抹浅笑――一道人影快速跃近,直奔小宅而来。

  这么快?……唇边笑意更显。看来事情进行的很顺利……

  “常先生。”人影驰到门前,顿住。

  “�r,进来吧。”

  展�r应声进屋,行礼道:“常先生,三清剑……”

  “麻烦如是费心了。”

  展�r一愣,道:“先生怎知道三清剑放在如姨那儿?”

  “东侯得剑后,可是没有拔出三清剑?”常云不答反问。

  又是一怔。展�r无言点头。

  常云低头涩然浅笑,“找了、等了三十年,真握在自己手上时,反而胆怯了吧……”

  胆怯?展�r一怔,不解。“东侯如今在南院,天绝……”

  “我知道了。”常云打断他,仰头肃然道:“�r,你回如是一句,除了东侯,任何人不得擅动三清剑。违令者,城规处治!”

  展�r双肩微颤。城规……一个让人不寒而栗的词眼。

  “是。”抱拳,告辞离去了。

  “呵呵……”,一阵清脆轻笑从里屋传来,一个灰衣人走出,站在了常云身旁:“城规?这句冠冕堂皇的话,你倒说的挺顺。不过,若真依此,那有的人,都不知逛了几趟阎王殿了。对吧,常云?”说完,两道阴寒目光扫过他身上。

  常云淡定一笑:“月奴说的是。”

  月奴见他这般,面若寒霜,厉声道:“我真想不通,城主为何要将你这条毒蛇养在身边?!”

  “因为有用。”笑着,端起茶杯浅泯了一口。

  “我……!”月奴双拳紧握,眼光锋利的就像要撕刮了他一般,最后深呼吸,强自将胸中咆哮的杀意按压了下去。“杨袭初已经入套了,今晚我去解决他。”

  常云手上的动作停下。

  “为什么?”

  “他是孤城的一个隐患,必须趁早铲除。”

  眼中流彩闪烁,常云笑道:“你真下得了手?”

  不知为何,月奴听见此话,竟一时沉默了。

  “若你的药没问题,我能。”许久后,开口将话题岔开。

  常云了然轻笑:“枯蝶香原本无毒,只是香味持久,怀香人所经之处,三日内都会残着余味。沈月影熟识药典,这她自然明白。所以,她才会答应用此香跟踪杨袭初,以探出沈红菱的位置。而那霜红花本也是无毒之物,可一旦谁同时与这两者肌肤相触,三个时辰内不运内力,倒也无碍,否则……”微顿,笑中带着些莫名诡异:“……必成废人一个。”说完,挑眉看向月奴:“我的解释,月奴可还满意?”

  月奴鼻中冷哼一声,寒声道:“既然如此,用得着这么麻烦吗?直接让沈月影将两种……”

  “沈月影在鹘殓谷那五年,不是白待的。瞒不过她。”

  月奴一怔,旋即又道:“你说将霜红花的花汁涂在沈红菱身上,就不怕……”

  “杨袭初对她余情未了,这不是你亲眼所见吗?再说,世间万事无绝对,人生就是一场赌博。而这一次,我赢了。”

  月奴闻言,眼中嘲讽愈浓,讥笑道:“对呀,你当年也‘赢’了,不是吗?如今,东侯不就被你玩弄于股掌之上?你可真能耐呀……”

  霎时,常云面色微沉,默然半晌,却忽地粲然笑道:“月奴,我看,还是依我原来的计划,让沈红菱去吧?”

  “用不着。”月奴横他一眼,“我既然来了,你那些小把戏还是趁早收起来吧!”

  “也是。”常云颌首,淡然轻笑:“杨醒�h现在半死不活的样子,怎会是你的对手?是我多虑了。”

  “你……”月奴面色一凛,心知他是在冷嘲自己,刚要叱责,却被常云抢言了。

  “月奴,今晚你何时行动?”

  “与你无关。”憋了半晌,咬牙切齿吐出这句话,转身若一缕青烟般隐去了。

  望着他离开的方向,常云依旧笑的清浅,只是这个笑容,在脸上细碎的树影中,竟带了些凉意。

  “与我无关?不错,你的生死,与我无关……”

  “你们都出去。”醒�h睁开眼帘,茫然的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今夜无星无月,天空黑得透彻。清风笔直立在他床头,闻言怔了一下。“是,门主。”行礼后踏出了房门。子灵随他出来,阖门转身,霍然瞥见黑暗中一道模糊身影。

  一见她,清风眼中光芒顿灼,箭步跨近,铁青着脸道:“你……”音未落,却被身旁的子灵猛地扯住手臂,使劲往外拽。他猝不及防,脚下随她去了两步,随即身形一定,子灵便怎么用劲也纹丝不动了。

  侧头看着子灵,清风心中一阵捣腾,低吼道:“子灵,你干什么?她把门主害成这样,你还帮着她不成?!”

  此言入耳,若冷箭直刺心口,月影双肩剧烈一颤。她身体僵直的杵在门口,使劲咬的嘴唇直发红,将滚到眼边的泪水压了回去。

  “放开!”清风强行把手抽出,扭身走到月影身旁,厉声道:“沈月影,要不是门主下令不许伤……”

  “哐当!”从屋内陡然传出一声脆响,若撕裂空气般尖锐刺耳,急促的打断了他的话。

  三人同时一骇。

  “醒�h!”月影蓦然清醒,仓惶一把推开门冲了进去。

  只见醒�h艰难的用手肘半撑起上身,额头布着一层细密的汗珠,清澈黑眸直直瞧着冲进屋的三人,脸上没有任何强烈的表情。床头的琉璃花瓶碎了一地,在微弱的烛光下,辉映出炫丽的光芒。

  “醒�h,你没……”扑到他床前,月影紧紧抓住他的手,急切问道。醒�h抬起头,正对上她的双眸,瞳仁里漆黑不见底。

  月影霎时沉默,松手,低垂下头。

  “清风,带走,我不想见到她。”

  冰冷的没有一丝情感的声音从头顶飘过。血色瞬间从月影脸上褪尽。心里变得完全空白,只有一股刺心的寒在全身蔓延,冻结了呼吸心跳。

  “你……不会原谅……我了吗?”嗓子暗涩嘶哑。

  久久没有回应。

  不敢抬头,身体开始止不住的颤抖,脸上一片苍白。醒�h不会原谅我了,不会,不会了……我害他得不到三清剑,害他被人打伤,害他失去武功。一切的一切,都是我害的……我凭什么、凭什么还求他原谅……大睁着的双眼依旧漂亮,却空洞的印不出任何影像。

  清风默然走近,弯身将木呆的她扯起,拉向门外。

  门掀开的那瞬,一阵凉风袭入,冷的月影浑身一抖,脑中陨星般划过一幕――冰凉的夜,漫天的火,彻骨的绝望,可怖的死寂……就像要被谁丢进这个恶梦,她顿时吓的惊慌失措。

  “不!不要,……”她惊恐的对着清风嘶喊,“清风,不要!求求你!求你放开!……”

  清风脚下一滞,旋即紧抿双唇,五指将不住挣扎地她扣得更牢,拖着她向前走。

  怎么都挣不开。她奋力回头看向醒�h,带着哭腔叫道:“醒�h,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对不起!你打我骂我都行!只要不丢下我一个人!求求你了,醒�h!我求你!不要这样……”。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

  至始至终,醒�h都没有看她一眼。

  我知道错了,醒�h!你不是说过不会抛下我的吗?你不是说要和我一起回鹘殓谷的吗?你不是说我要什么,只要你有,都给我的吗?为什么现在要这样?!就因为我做错了一件事?醒�h,我会尽力弥补的,我会想尽办法治好你,为什么你不听我解释不给我机会?醒�h,我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呀……

  直到他完全消失在她眼前,月影渐渐停止了哭喊,就像一个木偶傻傻的瞪着前方,眼中却什么也看不见了。清风将她一路拖到房间,踢开门丢了进去,阖上门后,只有无边的黑暗。

  子灵死劲的绞住自己的衣角,眼睛红红的,别过脸不看,却堵不住那充耳的哭喊……听那哭声渐渐隐没在远处,她再也忍不住了,一咬牙,猛地扑到醒�h床前跪下,“门主,月影她……”

  “子灵,我是不是也把你宠过头了?”醒�h表情不变的开口。

  身体剧烈一震。子灵傻了般跪在地面,看着他,完全忘了该有什么反应……

  眼前这张面容,有着最漂亮的轮廓,有着最迷人的双眸,有着最美好的唇型,有着堪称完美的一切,惟独,没有感情。

  一道灰影像鬼魅般从窗口潜进,瞬刻之间,虚飘的身子已立在了房中。

  进屋后,灰影并没说话,只是久久凝望着床上沉睡的醒�h,眼神刹那之间已是百转千回。

  ……太像了,比从前还要像……他失神的走到醒�h身旁,颤抖着,伸出右手摸向他脸颊――

  陡然停住!

  我在做什么?

  我疯了吗!?

  怔了一瞬,手腕旋即一转,隔空点住了醒�h的穴道。

  少时,醒�h低吟一声,缓缓睁开眼睛,一时恍惚后,转眸看向自己身侧。

  “你是谁?”看到这个不速之客,他哑声问道,晶亮双眸中光彩倏忽而过。

  四目相交,两人就这般对峙着。许久许久,一缕低笑从灰影口中传出,冷寒的笑,却又有几分酸涩……

  听到这笑声,醒�h面色一僵,瞪着他的瞳仁一阵紧缩,目光闪烁。

  “你,你是……”

  “袭初,没想到我们还能再见吧?”灰影踱到床沿,俯视着他,举手揭开了披风帽檐。

  灰亮长发瀑散而下,如水垂荡在腰济,衬的那张脸愈加神清骨秀,眉眼间那种浑若天成的阴柔,几乎让人辩不清他到底是男还是女。

  看着他怔了一瞬,突然,醒�h发出一阵怪异的笑声,惊得他蹙起眉一下点了他的哑穴。

  “袭初,我们五年没见。没想到会在这般情景下重逢。”说完,坐在了床边,望着他的眼神出奇的和煦。

  醒�h发不出声音,却依旧在笑,笑到喘不过气,笑到全身不住颤抖,仍停不下。

  “还记得,从前,你小时候最黏我。每次从噩梦中惊醒,都抱着小被褥挤到我身旁。后来,长大了些,每次你练武受伤时,又只肯我帮你上药包扎。……再后来,你武功愈来愈出众,却开始和我疏远,还一心想胜过我。我当时不明白,为什么你会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直到你当上‘魇门’尊主那天,对我说了那句话,我才恍然大悟。你还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吗?”他径直的喃喃而语,突然,转头看着醒�h,眸中波光洋溢。

  醒�h止住了笑,看着他的眼眸黑潮暗涌。

  “你说,当你胜过我的那一天,就给我一个机会重新选择。”他自顾继续说下去,脸上的笑容柔和如同皎洁月光。“你看出来了,我不喜欢杀手的生活,但我自己又无法摆脱。于是,你想变得足够强,强到你父亲不再需要我,强到可以给予我自由。袭初,你人前的狠毒辛辣、冷血无情,人后的落落寡欢、身心疲惫,我都看在眼中,我也都懂。就像你幼时在我耳边,稚气的那一声声‘不换,不换’。……‘不换’……就算用世间一切,也不换我这个……朋友。”面上神采一暗,幽幽的长叹了口气。“其实,我也曾经想过,若我今生就做‘金不换’,也不错啊。只可惜,可惜我……我的真名,是,月奴。”

  月奴抬手拂过醒�h肩胛,解开了他的哑穴。醒�h并没吭声,在那沉重的静默后,表情变得有些高深莫测。

  “有一个人,我守望了她几十年,几乎是从我懂事起,就一直守望着她。为了她,我可以做一切事情,可以牺牲一切,可以……”

  “你就是为了她,背叛冥教?”醒�h清冷的嗓音平平的吐出。

  听到他的声音,月奴怔忪了半晌。

  “是。”

  “现在,你也是为了她,来杀我?”

  又呆愣了一瞬,点头回道:“是。”

  醒�h淡然一笑,闭上眼,“那还不动手?”

  月奴痴痴的看着他,许久,叹道:“袭初,我真的不愿杀你。所以五年前,我告诉了沈红菱真相,让她去拦截你,就是因为我知道,即使再恨你,她也不会杀你的。对付冥教,我选择在你去鹘殓谷时动手,也是为了……”

  “你听过这么一句话吗?”醒�h依旧闭着眼,声音也依旧平淡。“想折磨有些人,你杀他不如辱他,辱他不如救他。”

  月奴霎时噤言,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眼波一阵耀动。

  “你曾是我很在乎的朋友。不同于清风的谦卑,不同于鬼影的倾慕,是那种完全对等的感情。可就是这个‘朋友’,勾结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用下毒这种卑鄙的手段,一夜之间,灭了冥教。”猛地睁开眼,目光烁烁的盯着他,就像要将他身体刺穿般锋利的眼神,骇的月奴身体微不可察的一抖。

  “而现在,这个‘朋友’,又在故伎重施。早知今日,何不当初就……”

  “我那时给沈红菱的药,只是让你武功全失。我以为这样,你便构不成什么威胁了。谁知,你……唉。”重重叹息,“如今,我只有……”顿了良久,右手中食指一下绷直,暗运内劲,“别怪我,袭初……”说完,眼中杀意骤浓,指尖疾若流星,向醒�h百会穴戳去!――

  暗夜中一声闷哼,床前那道身形被震得连退了几步,摇晃着瘫倒在地!月奴喉中一阵腥甜,张口吐出一口鲜血,错愕的瞪着缓缓坐起身的醒�h,嘴唇不住的颤抖,嗫嚅着:“你,你怎么……”

  “呵呵……”醒�h撑起身体,头微微后仰,畅快大笑起来,笑得倨狂魅�m。稍时,止笑,起身,慢慢走到他身旁,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用轻蔑的语气说道:“金,哦,不,该叫你月奴才对。你怎么自己都忘了,是你教我的,杀人时,不要废话!”眼中阴寒满布,指尖一道红光乍亮――荼蘼嗜血,红丝遽电!

  “啊――!”月奴按住鲜血淋漓的右手腕,全身痉挛着,嘶嚎不绝。手腕上一道伤口皮肉翻飞,露出森森白骨。就在方才须臾间,手筋已被挑断。

  在他的哀嚎声中,推门走近一个人,李静海。他将一件披风披在了醒�h身上,然后退站在一旁。

  醒�h默然看着在地上痛苦辗转的月奴,黑瞳空的冰冷,走到他面前的扶椅,坐下,摊开手掌,随意把玩着指环上那朵已半合的荼蘼花。妖冶的殷红,衬得他的手指更显白皙纤长。

  “月奴,杨袭初,在五年前就已经死了。现在的我,是杨醒�h。而杨醒�h,”乜视着他,冷邪一笑:“只为自己而活。”

    “‘只为自己而活’……”灼心的剧痛后,是漫长的痛楚,一丝丝,一缕缕,渗入骨。月奴不再喊叫,将所有呻吟咽下,嘴里无声的喃嚅着这句话,眼神有些空寂。

  醒�h冷漠的打量着匍匐在自己脚下的他,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屋内静到只闻细微呼吸声。

  过了许久,月奴转眸看向醒�h,涩然一笑。“这个局,你从一开始,就设好了,对吧?”

  醒�h不置一言。

  “瑶碧宅密室的无诀麟,是假的,对吧?你不杀子虚,也不是什么信守誓约,对吧?你也根本没有中毒,对吧?”一口气,问完。然后,双眼直直的看着醒�h。

  噗嗤一笑,醒�h将身体慵懒的靠在椅背上,垂手,用指尖在扶手上轻轻的敲着,一下一下的,听起来就像心在跳。

  “对,也不对。我若没中毒,你会自己送上门吗?”

  “你何时……”月奴眼光无意间扫到李静海,话一顿,心中霎时澄亮。“是你……”。呆愣了半晌,突然,他发出一阵半颠半狂的笑声,笑得气喘吁吁,喘到不住咳嗽,还是不停。

  醒�h冷眼看着,倏地,立起身,一把揪住他的灰色长发,就像要将他的脑髓挖出来一般狠命的揪着,猛地向地面撞去!

  “吭”一声闷响,笑声哑止。

  鲜血喷溅而出。血花沾染在醒�h银白的披风上,就似雪地梅红,朵朵猩艳。

  醒�h恍若不觉。五指微蜷按住月奴的头,死死将他压在地上,一言不发。

  “杨醒�h,你的确……不是袭初。”月奴的脸狠蹭在地面,眼睛被额上不住淌出的鲜血粘糊到睁不开,喘着粗气艰难的说道:“袭初虽然狠,却没……没你这般绝。这样的你,才真正……配的上……‘魔鬼’这个……名字。”

  鼻中重重冷哼一声,醒�h松手放开他,站直了身子。月奴就像一个被人拆了骨架的布偶,死瘫着,没动一下。眼睛茫然看着前方,涣散而没有任何焦距,唯有嘴角那一丝笑意,依旧阴森冰冷。

  “你用假的无诀麟,诱我现身,将我骗出了冷月孤城。其后,你猜到子虚的‘追命’解药是我给的,便将计就计,借他的口,把你全力争夺三清剑的讯息传给我,引我上武当。再其后,你利用刘铮试探出我的行踪,而且证实了我就是冷月孤城的人。因为,他的易容术是我教的,世间除了我,没人能轻易识破。”

  心跳急促紊乱,月奴大口的喘了几口气,接着说道:“比轻功,你未必胜得了我。再加上我的易容术。想在武林大会万人之中找到我,等同于大海捞针。你要一击中的,只有让我自投罗网。那日,你在崖边对鬼影亲昵温存,是做给我看的吧?有情便有弱点,你要我错觉有机可乘,可当我对你出手时,实是作茧自缚。接着,再伪装中毒被东侯所伤,诱我今夜出手杀你。为了把这出戏演到十成足,你还让他把霜红花的花汁趁运气时,涂在了你身上。这样做,任她沈月影再精通医术,也察觉不出纰漏。于是,顺理成章,上演刚才那精彩一幕,消除了我最后一丝警惕。杨醒�h,你陪我唠叨那些有的没的,其实,是在拖延时间,对吧?你闭眼让我动手时,离你在擂场受伤,刚好三个时辰。”呆滞的转动血红双目,看向醒�h,咧嘴一笑:“处心积虑到这种地步,算你厉害,杨醒�h。这场游戏,我认输。不过,很可惜,你也没赢!”

  听到他笃定的语气,醒�h怔了半瞬,随即邪气笑道:“是吗?”这抹笑意,映在他阴寒的双眸中,瞬间冰冻。

  月奴回他一笑:“杨醒�h,我俩谁都没赢。我输的是命,而你输的,是心。”

  “雪,你怎么了?!雪,醒醒!”常云焦急的叫着楚玄雪,将他从梦魇中扯了回来。

  从一场噩梦中惊醒,楚玄雪满头大汗地睁开双眼,伸手在空中胡乱抓了抓,碰到了常云的手臂,一把死劲拽住。

  “雪,你做恶梦了。”手臂被他箍的生疼,常云倒吸了口气,咬牙忍住,抬手小心拭着他额上的汗珠。

  楚玄雪一身裘服尽被冷汗浸湿,就像刚刚从水中拎出来般,紧贴在身上。窗缝微风窜进,有些发凉。

  “我,我刚才梦到,卿儿了。”他咽了口唾沫,喉中一阵火热干涩。

  常云心一紧,手僵在了半空。“……没事了,只是个梦。我去为你倒杯水。”说着就要起身,却被楚玄雪一把拉住。

  “云,我们明早就回孤城?”

  “嗯。”常云望着他,眼中有种不明的光彩。

  “那,我去找找丫头。”松开常云,一边说,一边抓起外衫往自己身上套。

  常云面色微变。“你……雪,这么晚了,沈姑娘应该歇着了,你去,不太合适吧。”看着垂头系腰带的他,常云嗓音有些发抖。

  “我不会吵醒她。我,我只是想看她一眼。”手中一滞,他抬头对常云笑道:“放心,云,我会尽快回来的。”落下这话,快步走向门外,楚玄雪腾空跃身而起,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眨眼倏隐,寥若一缕烟云。

  看着他的身影,常云眼神一下暗了下来,下意识的攥紧双拳,却浑身一颤马上松开了――指尖冷的让他自己都心惊。

  手臂上,刚才被他紧拽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常云挽起衣袖,呆望着那几道浅浅的淤痕,良久,幽长叹了声气。他站起身正打算离开,猛地,一股尖锐剧痛自胸口绞腾而生,直刺心脏!常云面色瞬时死白,重重跪倒床沿,痛得无法呼吸,全身剧烈痉挛,几乎将牙咬碎,喉中溢出压抑的呻吟……

  在月奴说出那句话之后,屋中蓦然沉寂下来,半晌没人说话,气氛一下就冻僵了。

  “……你想求死。”过了一会儿,醒�h开口打破了静默。他表情丝毫未变,绕着月奴踱了几步,忽地轻笑出声:“月奴,亲手杀了自己曾在乎的人,感觉,很不错吧?”他说得慢条斯理,冰冷嗓音透出某种莫名的疯狂。

  月奴一怔,脑海突然浮现一张温厚笑脸,还有那明耀双眸的满目倾慕……颤声喃出一个名字:“……刘铮。”不知是否身上伤势过重,他的意识短瞬间有些恍惚。“……你是故意的,故意要我……”

  “所以,我不会杀你。”醒�h打断他,依旧笑着,声音出奇的柔和了下来:“而且,我还会放了你。”

  此言一出,若一道惊天大雷横空劈下,将月奴震傻了。他呆望着醒�h,许久一句话都说不出。

  “死这种解脱,你还不配。”醒�h俯下身,用一根手指轻轻挑起月奴的下巴,让他对视自己:“你说, 你的那个‘她’,会怎么看待一个……废人?”

  月奴身体明显颤抖了一下。

  醒�h满意的看着他神情中细微的变化:“‘她’会怎样做呢?是会照顾你一辈子,甚至,感动于你曾经的付出,而爱上你。还是……”悦耳蛊惑的嗓音如此动听,可说出的每一个字符,却像一根根针,深深扎在月奴心口。感觉到他身体抖得越来越厉害,醒�h笑得一脸邪魅:“还是,‘她’连正眼都不再瞧你,就像丢垃圾一样,把你踢地远远的。然后,用曾经唤着你名字的声音,温柔的,喊着另一个人,取代你……”

  “够了,杨醒�h。”月奴的声音嘶哑如破锦,不住发着抖。

  “这将来的一切,你能承受得住吗?这不比杀了你,有意思得多?”醒�h不顾的继续说着:“一出……断情绝意的好戏,活色鲜香,我又怎能错过?”

  “够了!够了!!”声嘶力竭的吼叫,想将醒�h的声音掩盖,却没有任何作用。一直以来,他深藏心头的恐惧,在醒�h嘴中被残忍的剥了个精光,曝在空气中,任人嘲讽揶揄。

  唇角噙着意味不明的浅笑,醒�h坐回椅上,单手支着秀美的下颚,转眸对李静海使了个眼色。

  李静海会意,从怀中摸出一把匕首,缓缓走近月奴。

  刀身耀动着蓝荧荧的寒光。

  月奴心一凛,死瞪着他,眼中闪过一道惊慌。可就在冰凉刀尖抵在他左脚上时,他突地狂笑起来,双肩乱抖,笑到不禁流泪。

  醒�h示意李静海住手。

  任由泪水在脸上横流,月奴盯着醒�h,疯笑道:“杨醒�h,无论怎样,我都会活着。我会活着,等着看你的凄凉光景!”

  一抹叵测神采在醒�h眸里倏地闪过,脸上霎时一寒。

  “你想说什么?”冰凉的声音透出一股危险意味。

  “你道杨屹天让你练无诀心经,是为了什么?”月奴鲜血模糊的脸上,一抹诡异森笑,“你说他为何自己不去练?哈哈……”仰面放声大笑:“杨醒�h呀杨醒�h,你不过也是一个棋子,一个比我更愚蠢无知的棋子!我会看到,你将自己毁的无比凄惨的那一天,一定会!”

  醒�h看他一眼,眸里透出寒冽锋芒。

  “无诀心经缺失的最后一页,是你偷走的?”

  “不错。”一口气喊完,月奴仿佛使尽了所有力气,拼命喘息着,唇颊煞白:“你想知道,那上面写了些什么吗?”

  醒�h对视着他,表情平静到没有丝毫波澜。

  “我……”月奴还待再说什么,却被突然响起的一阵敲门声打断了。

  “门主,十夜山庄少庄主请见。”在李静海出声询问后,门外一人低声回道。

  醒�h闻言,一愣,眼里微带讶色。

  月奴眸中忽亮,似乎听到了什么欣喜的事,目光狂乱到灼热,大笑了起来:“终于来了。”看着醒�h,笑容里露出些得意:“你听过,‘阴沟里翻船’这句话吧?”

  见他这般表情,醒�h心头莫名一乱。难道,我还漏了什么?我……脑中一念如流星陨过――

  叶筠!

  抚着椅扶的手,猛地一紧。

  “静海,去把鬼影带回来!”醒�h转头急声道。

  “哈哈。”月奴肆意的笑着:“晚了,杨醒�h。以他俩的关系,你说,十夜岚会对她不管不顾吗?哈哈,如今,无论你真情也好,假意也罢,她们姐妹,谁,你都别想留住。”

  深沉幽暗的黑眸中闪着冰冷的光,醒�h看着月奴,冷冷道:“静海,继续。”

  音起,刀落。

  一股猩红如箭溅射出。

  月奴全身难以抑制的抽搐,双眼暴睁,嘴唇顷刻咬破,满口腥热。他无比怨毒的瞪着醒�h,将所有音节都强压在了喉咙。

  醒�h默然视他,眸子亮的耀眼,却也冷的哂人。

  “月奴,我想得到的,什么时候放过手?倒是我丢掉的,却绝不会再要。一如你,一如……”剩下的话,都被一个冷笑代替了。

  一人推开门,将十夜岚带进了房间,对醒�h行礼后,转身退下了。

  房内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十夜岚紧蹙双眉,与醒�h默然对视间,眼角余光瞟过瘫软在血泊中的那人。

  月奴四肢筋脉已全部被挑断,痛得昏厥了过去。披散的灰色长发被凝固的血液黏住,胡乱粘贴在脸上,模糊了面容。

  醒�h披着轻衫,脸色有些病态的苍白,依坐在床上,任由十夜岚的眼光从惊愕变得深沉,没做一声。

  “杨门主,十夜深夜前来打扰,是有些事情希望能当面弄个清楚。”

  先礼后兵。醒�h看他一眼,一双眼睛好象能读懂他的心思,转瞬即笑:“岚少庄主有何疑问,旦问无妨。”

  “你一早便知我的身份,为何还要……”顿了顿,定定的看向醒�h。

  “这又怎样?你不也知道我是谁?”醒�h目光没有丝毫闪躲,嗓音清冷如常。

  “……江湖皆言,五年前,是十夜山庄一夕之间攻破冥教总坛,逼死教主杨屹天,促成了冥教最终的崩离。对这,杨门主不会不知吧?”

  “一旗十夜令,成就一段武林神话。一夕共歼冥教三千余人,震动天下,何人不知。”醒�h表情平静无波,好象只是在随口闲谈。“而后,所有‘正派’群起卫道,诛杀冥教余众。短短半个月后,横行江湖二十载的‘第一魔教’,分崩湮没。”

  十夜岚沉静的看着他,深邃如夜的双眸,闪烁异样光华。

  “这所谓的‘神话’背后,真相如何,杨门主可也知晓?”

  “冥教‘金使’金不换,背教弃义,在总坛饮食中投毒,同时,勾结武当子虚,万剑山庄司徒识明等,连夜偷袭。随后,又假借十夜山庄之名,号召武林‘正道’应势而起,将冥教赶尽杀绝。”

  十夜岚沉吟半晌,双目凝视着他,沉声道:“你真是杨袭初?”

  醒�h轻轻颌首,唇角淡漠一笑,微垂下眼睑。“少庄主今夜来,不是想问这个吧?”

  十夜岚双唇紧抿,过了一会儿,从容道:“杨门主,冥教被灭一事,确与我山庄有所牵连。那旗十夜令,并非伪造。十夜不愿推卸责任,也请杨门主莫再祸及他人。”

  “不愿推卸责任,你也不用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醒�h挑眉视他:“你认为,昨夜庆翼帮那几个门派被灭,是我指使所为?”

  十夜岚沉默不答。

  醒�h淡然笑道:“原以为岚少庄主心有明净,不同俗人,令杨某仰慕至久。没想到……”唇边笑容带上些冷意:“也是这般是非不分。”趁十夜岚怔忪之际,他转眸看向地上躺着的月奴,寒声道:“金不换,你这招‘借刀杀人’,使得不错嘛。以前是利用万剑山庄的十夜令,欲将十夜山庄扯进那场腥风血雨。而今,又直接把矛头指向了我。”

  他就是金不换?一切都是他设的计?细细打量着月奴,十夜岚狐疑更深。直觉得有什么主要的东西被自己忽略了,却又说不出。

  其实,多年后,再思到此刻,十夜岚仍会自责不已。如果自己当时没被误导,再冷静深思一下,不难起疑:杨醒�h怎知万剑山庄有十夜令?

  只要想到这一点,或许结局不会那般无可挽回。

  可遗憾的是,世间上没有‘如果’。

  从十夜岚的表情,醒�h知他并不尽信,莞尔笑道:“岚少庄主,为免有失偏颇,你尽可再查查。江湖传言不足取信,当然,我也是一面之词。”说完,默然对望着他,星眸一片清澈,明如秋水。

  看着那明澈双眸中洋溢的坦然,十夜岚心绪一时复杂难辨。为何这杨醒�h完全不似叶筠说的那般?这种情况只有两种解释:一、杨醒�h太会伪装,心机城府深不可测。若是这样,他这人就太可怕了。二、叶筠恶意诬陷,别有所图。脑中蓦然闪过叶筠提到醒�h时,眼中无意露出的那丝恨意,十夜岚心中顿时明了几分。

  就在他欲开口之际,房外传来一个满是焦急的声音。

  “门主!”

  醒�h示意后,一人仓惶推门而进。

  “门主,属下失职!沈红菱被人劫走了!”伏跪在地,急声道。“属下按门主的吩咐,正打算将她送回南院,谁知道,竟无故杀出一伙黑衣人……”

  醒�h面色一变:“没看清是些什么人吗?”

  “回门主,没……没有。”那人的音调开始微微发抖。

  “去找!”醒�h声音寒冽,“我要她明早好好的,站在月儿面前。”

  听到醒�h最后一句话,十夜岚肩头难以察觉地微微一颤。以红菱现在的状况,是否让她待在月影身边更好?

  那人领了话,行礼后匆忙起身,刚走到门前,突然被唤住了。

  “且慢!”十夜岚止住那人,转身对醒�h施然一拜,道:“杨门主,十夜实在抱歉。红……沈姑娘与我曾相识,所以我听到她的下落,心中一时情急,便擅自将她接到了北院,多有失礼之处……”

  “呵呵,”醒�h爽快笑着,接了他的话:“原来是虚惊一场。既然她在岚少庄主那里,我自不用担心了。不然,真不知明日怎么对月儿解释。”果不出所料,他径自先来了这儿。心中冷哼一声,真是‘道义’当先呀。

  “十夜明日便将沈姑娘送回。”

  “多谢了,岚少庄主。”醒�h粲然一笑,眸彩四溢。

  十夜岚转身踏出了房间。就在门阖上那一瞬,醒�h眸子刹寒,眼波流转落在月奴身上,表情冷若玄冰。

  月奴,从前的鬼影,我比你了解的多!以她的骄傲自尊,怎会允许爱慕自己的人,知道她的爱情竟是那般不堪?还有,你还弄错了一点――我的游戏才刚刚开始,何来输赢?

 ***

  十夜岚刚离去不久,房门轻轻打开,李静海走了进来。

  “门主。”他躬身抱拳。

  醒�h颌首,道:“盯住鬼影。”

  “是。可,门主,若她今夜真有何风吹草动,属下该……”顿了顿,疑惑的瞥了眼醒�h。

  醒�h沉默了一瞬,似是在思忖着什么,随后说道:“先别打草惊蛇。直接将她带回便是。”

  “门主,属下的意思是,……”李静海猛吸了口气,垂首低声道:“门主,留着鬼影是否太冒险?若她真是装的,只怕到时候,……”

  “你只需盯紧她就行,其它的事,我自有安排。”

  他张了张嘴,还想说点什么,可一瞟见醒�h的脸色,立马打消了念头。“是,属下告退。”匆忙行礼,离去了。

  醒�h回眸望着月奴,眼中杀意倏闪。他换了个侧卧的姿势,无意间,指尖触到了枕边的玉簪,霎时一怔。探手取出那支白玉发簪,握在手心,细细摩挲着。簪头精致的樱花雕纹,在摇曳烛火中荧着淡淡玉泽,温润而细腻,就像……脑中倏地闪过月影空寂的双眸,醒�h手上突然一僵,胸口一阵莫名的胀闷。

  月儿,你或许不相信,我选择利用鬼影,就是不愿将你牵涉其中,结果……心头涌起丝丝惆怅。难道在你心中,我的承诺真就一文不值?你要沈红菱,我既然答应了,自会把她带回来。你为何不能,再等等,再多信我些?对付他这只老狐狸,我不能疏忽半步,可你却,……唉,深深叹息。

  定定盯着手中的玉簪,醒�h愣了久时,最后,讪然一笑:偷偷摸摸镶好了,又送还给你,这……转眸瞥向自己右手的指环,目光闪烁跃动。我……我从何时起,也变得这般……无聊?他将簪子慢慢攥紧,长吁了口气,起身着衣向外走去。

  “来人,丢到后山去。”经过月奴身旁时,醒�h冷睨了他一眼,说完转身便走,掩藏了眸中再度升起的杀气。

  今夜无风,天幕凝重的就像要整个儿压下来,让人觉得有些憋闷。醒�h独自立在廊中,久久,身形一动不动,静的几乎融进了这片夜色。

  方才,他已到了月影房前,却楞是没推门进去。久站在门前,心中思绪烦杂,满是暗潮翻涌,让他有些茫然。最后,心头一念咋闪,震的他霍然转身折回了。而后,就一直站在这儿。手中的玉簪已被他捂的发热,热到让他有种灼烫的感觉,却又没松开半分。

  恰在他恍然之时,远处一阵清越笛声悠然而至,依稀飘入他耳际,似梦似幻。咋闻,醒�h深邃的黑眸中一丝光华掠过,唇角勾出一抹笑意。他即刻点地跃起,灵动的身形在空中飘逸遁去了。

  此时的醒�h并没不知晓,就在他飞跃离开之际,一道黑影若流星般落下,倏忽潜入了南院。

  醒�h觅着笛声飞去,风驰电掣,几经起落,悄无声息的停在一小宅前。他脚刚粘地,笛声遏然而止。

  小宅房门敞开着。屋内,一人依窗而坐,微亮的烛火将他的身影投在窗纸上,晕显出暗淡的色泽。那人的手中正摆弄什么,不时还升起一缕缕氤氲。

  醒�h淡然一笑,泰然迈步进屋。

  “你终于来了,杨门主。”头也没抬,常云边说边将手中茶杯斟满,递到了醒�h面前。

  醒�h径自坐到了他对面,闻言,笑道:“不是你引我来的吗?”

  常云神态温文,抿了小口茶水,道:“杨门主,今夜,你已如愿了吧。那我们,可否开诚布公的谈谈?”

  醒�h含笑看他,双眸幽深无底。

  “我有点好奇,你何时发觉我的意图。”

  “从我们初见那晚。”常云将茶杯搁下,清雅笑道:“杨门主,我知道那么多,而那时你竟没杀我,怎会不让我诧异。随后,你又让沈姑娘为我诊治伤势。联想前后,个中原由,我当然会深思。直到月奴出现,我亦有了十足把握。其实,你一早就料到月奴会上武当。他是孤城中最了解你的人,自然也是对付你最合适的人选。所以,你当初放过我,意在试探吧?你需要一个可以助你一臂之力的人。而这个人,不仅要领会你全盘的计划,而且,要有足够的能力,不着痕迹的推进它。”

  “呵呵,”醒�h轻笑着,伸手将茶杯握住,暖意缓缓渗进掌心:“你以为自己就是那个人?”

  “不错。”常云语气笃定,双眸溢满自信的光芒,显得愈加晶亮:“若不是我,你不会坐在这儿,更不会让我活到现在。”

  醒�h并不回他,笑容变得有些诡异:“司徒沐云,我是否该说声‘彼此彼此’?”

  常云一怔,旋即畅意笑道:“杨门主此言,倒让我汗颜了。不错,我也一直在试探你。月奴是一块上好的试金石,你若识不破那些计谋,我又何必再浪费心思。杨门主,你真有几许实力,我必须要明确。因为一旦开始,我便是孤注一掷,容不得丝毫差池。所以,多有得罪了。”

  醒�h淡然一笑,举杯轻抿,只觉馥郁袭人,衷心赞道:“好茶。”随后,星眸一转看向常云:“那你的结论呢?”

  闻言,常云眸彩狡亮,唇边扬出笑意,缓缓道:“彼此彼此。”抬手替醒�h将茶沏满,两人默然对视而笑。

  “我想知道孤城的现状。”醒�h品着茶,悠然开口。

  常云温雅笑道:“孤城四候:东侯楚玄雪,武功地位最高,却长年居外,不问世事;西侯冷见秋,好酒痴武,武功以‘博’为长,各家武学精髓,都能略通一二,不过,他也不常过问城中之事;南侯冷夕灯,一双‘火烈掌’,幻化无穷,傲视天下,且这人处事极其老练沉稳,所以,是如今四候中最强势之人;而北侯冷旌,”言语突然顿住,唇角浮出一丝嘲意:“武功虽也出众,可为人就,……骄横跋扈,委实不具其父当年风采。”说完,看向醒�h,笑容有些莫测,“至于城主,应该无需我再多言。”

  醒�h握着茶杯的手突地一紧,笑得虽然轻快,眼中却隐隐透出些锋芒:“我三月之内进冷月孤城,你有几成把握?”

  “原本有五成,现在,八成。”

  闻言,醒�h也不再细问,转言道:“你同我合作,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我曾‘托’杨门主查的事情,可有眉目了?”常云顾左右而言它。

  醒�h淡然笑着,指尖从杯中蘸了些茶水,道:“要不,我俩同时写出来,看那结果,是否与你猜测的一样?”说完,就着桌面轻轻勾了几笔。

  常云依言。

  写毕,两人互探一眼。笑中深意愈加迥远。

  烛光在淡色水迹中晃动着,映出同一个字――冷。

  气息在沉默中变的诡异而紧张。

  “我要冷月孤城。”过了少时,常云启唇吐出这句话,声音异常平静。

  醒�h嘴角勾起,似笑非笑,对视他的目光波澜不惊。

  “可以。”

  桌面的水痕已干,如同醒�h席风隐去的身影,消湮无形。可常云依旧死死盯着它,一眨不眨,只觉那一笔一划已像条条毒蛇噬进了他的心……忽然,他猛地站起,狠狠扫落了茶杯,满地的碎片、飞溅的水花,在他凛冽双眸冷冷绽开……

  月影蜷坐在地上,石化了般,没再动一下。四周只有黑暗,静的吓人。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眼皮变得似铅重,直往下坠。她努力的撑着,顶住那几欲将她淹没的浓厚倦意。

  不要睡,千万不要睡……我还没有治好醒�h呢,我怎么可以睡……何况一睡着,就会陷进那个噩梦里,陷进去,或许就出不来了……右手颤悠着伸向怀中的锦囊,取出了一枚银针。手指僵冷到几乎捏不住。

  月影深吸一口气,摊开左手掌心,在合谷穴狠狠扎了下去!

  一阵刺痛瞬息袭来,从手心一直蹿到了头顶,月影双肩忍不住颤抖,而神志也在痛楚的余韵中,渐渐清醒。

  冷静,再好好想想,对霜红花和枯蝶香,我是不是还漏了些什么?趁着这份难得的清醒,月影绞尽脑汁的回忆。枯蝶香和霜红花都无毒,一旦接触……接触,啊,对了!心中一念电闪而过!我记得一本书上好像说过,霜红花的根浆可抵消花汁的效果!顿时,此念喜的月影双眼发亮,可须臾之后,又颓然黯淡了。不过,是也没用了……这法子,只有在醒�h运功中毒之前才有效。如今毒已攻心,只怕……

  意志一松懈,睡意便如潮水卷来,蛮横的,将她一步一步拖进梦海。月影眼前开始越来越模糊……不能!不能睡!脑中一个声音兀自响起,她一惊,猛地咬住下唇,留下一排血红牙印。醒�h受伤都怪我,若治不好他,他一定会……心口紧紧揪在一起,这种痛楚,尤胜方才那一针千百倍。她将脸深埋在臂间,狠命的绞着头发。还有什么办法,还有……忽然,身体剧烈一震――

  梓血紫草!

  对了,还有梓血紫草!神医不是把那株梓血紫草给了义……吗?现在,会不会在醒�h手中?!若在,若在,那……兴奋的一下蹦起,顾不上身体的麻木难受,她步子踉跄的冲到门前,把门蓦地掀开。

  “让我去见醒……啊!”一声惊呼。她猛不防地被人推倒,背脊狠狠撞地上,剧痛顺着腰济一直蔓延到全身。

  房门随即重重关上。

  “门主有令,不许踏出房间半步!”话语间,依稀还传来插锁的声音。

  “不,放我出去!”月影傻了一瞬,纵身扑向前,使劲捶打着门。“放我出去!我要问醒�h……”

  “沈姑娘,你不用再叫了。今非昔比,门主不会见你的。”门外一人厉声说道。

  一句话剜进她心底。

  月影的脸色骤然转为死灰,双目瞪大,身子绷得僵直。

  ‘今非昔比’……

  是呀,就算我真治好了醒�h,又怎样?身上的伤好了,心上的呢?眼前扑闪过醒�h在擂场时那个笑容,悲怆而凄凉,只觉心中灼热瞬间成灰。有些伤痕,一旦造成,就再也无法弥补,回不去了……

  地面的寒意透过她薄薄的衣衫,钻进身体,直刺心底,冻的她呼吸唯艰,却无力挣脱。就这样,沉溺在这片冰冷里。

  窗,“吱”一声打开,倏地闪进一道身影,快似风飘。

  月影抱着双膝,双眼空洞的望着地面,蜷缩着没动,对来人毫无察觉。

  楚玄雪见她这般,怔了一瞬,随后,走近俯下身,伸手摸向她的头顶:“丫头,你怎么了?”

  他的掌心暖暖的,温度渗进月影肌肤,引得她一激灵,头皮蹿过一股酥麻电流。她霍然抬头,跃入眼帘的,是那片尘不染的雪白,犹如那梦中……不同的是,那双剔透的眸子,此刻清晰倒映着她的身影。楚玄雪瞳仁中透出柔和的光,像轻纱般落在她身上,很温暖……

  “丫头,我明早就要走了,所以来……看看你。”在她深深的凝视下,楚玄雪胸口一阵莫名的胀痛,就像谁一把揪住了心脏。他嗓音有些发哑:“我会回冷月孤城。或许一年半载都不能再见了,如果……”

  月影猛地扑到了他怀中,惊得他一下懵了。

  一股悲伤的情绪从她心底涌上来……纯粹强烈,如同来自灵魂深处。紧紧的抱住他,不再松开,眼泪不自觉的……

  楚玄雪一阵手足无措,只得搂紧了她,感觉她的泪水一滴滴的砸在了自己心口上,砸在那里最脆弱的一个角落。冷卿从不曾在他面前柔弱过,既便是在自己生命的尽头,她也倔强的维系着那份尊严。所以,当冷卿答应和他一起离开时,他才忽略了她眼角的那抹难色;所以,当她将那缕长发和红玉琴放在他手中时,他才忽略了那如花笑颜后的伤感;所以,当他亲手为她遮上那一方红帕时,他才忽略了那清丽面颊霎时的黯然……

  他最后,停在离幸福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

  冷卿葬在他俩初识的地方,孤城祭月潭那棵枯树下,他楚玄雪的魂也一起葬在了那儿。从此以后,他虽然有无尽的时间,去眼见如流的光阴逝去,却连那一句平淡无奇的轻唤,也成了无望的奢求。午夜梦回时,他会回到那枯树下,就像去觅他的魂。可一旦梦醒,没有冷卿的楚玄雪,不需要魂,所以他再也没踏进冷月孤城半步……

  心揪成一团,一股强烈的痛楚在他胸口肆虐翻搅,他无能为力地紧抱着月影瑟瑟颤抖的身体,将脸埋进了她发间。

  什么天下第一,什么长生不老,若能让他选择,他宁愿用自己的一切,去换冷卿那随意的一声轻唤:狐狸……

  “狐……狸,狐狸……”怀中人抽泣哽咽着,将那两字喃在嘴边。楚玄雪如罹雷击,浑身一僵。“你也……要……走了吗?狐狸,醒……醒�h……他恨……我,他不会……原谅……我……了……”月影断断续续说着,泪水不住滚落,浸湿了他的衣襟。“他……连看……我一眼……都……不愿……狐狸……”

  楚玄雪尽全力将她抱在怀里,哑声劝慰:“不会的,丫头。”

  “会的!会的!”月影攥紧他的袖摆,使劲扯住、抓住。“是我害他……受伤,害他……没了……三清剑,我亲手……在……他胸口……割了……一刀……”

  “丫头,你的意思是说,杨醒�h受伤是因为……”

  “……我下……的毒。”说这话时,月影肩胛颤抖的若秋风落叶。

  楚玄雪眉头深锁,沉默了半晌,忽地起身将月影也拽了起来。

  “走,丫头。去找他。”

  一下愣怔。月影竟停住了哭泣。“找,找醒�h做什么……”

  “我亲口告诉那小子,等他伤好之后,咱俩再打一场。他若赢了,三清剑我双手奉上!”

  月影顿时傻眼。“狐狸,你……”

  “若不是卿儿遗愿,三清剑与我何干?”楚玄雪一脸紧绷:“若他就因为这事恨你,那这人,根本不值得你哭!”说完,他凌空一掌劈开房门,尘埃未定时,已弹指封住了所有人的穴道,拉着月影毅然夺门而去。

  ***

  南院长廊尽头处,有一座干涸的枯井,近旁是杂生的灌木丛,是个偏僻的让人不会多瞧一眼的角落。今夜也如常,那里茂盛的枝叶叠成了重重阴影。

  三更已过,虫鸣皆歇,万籁俱寂。数人巡卫走近,随意瞥了瞥此处,走开了。就在他们脚步渐远时,枯井中传出一阵稀稀簌簌的轻响,随后,一道黑影急速蹿出,忽闪而逝。一切又归于静寂。

  黑影身形矫健若夜猫,几无声息的快步行到一房门前,躬身委在了窗下。敛住呼吸,静听屋中声响。许时,旦觉并无异状,拔出膝间匕首,寒光一亮后拨开房门,轻步踏进。

  屋中只有一人卧于床榻,似是安睡了,呼吸声细微而均匀。黑影在门前怔了半瞬后,蹑脚小心走近。

  床上那人身披薄衫,侧躺面向墙壁,一头黑发披在枕上,遮住了面容。

  黑影立在床头,眼中恨意狂烧炙人,右手紧攥匕柄,缓缓高举起,向着那人颈项狠命刺下!

  “铛!”千钧一发之际,匕首陡然撞上一硬物,攻势骤阻。黑影错愕,飞速回手,一旋腕,再刺出!刀光寒冽,凌厉如风。

  床上那人单手执着瓷枕,挡了方才那一击,随即,弹身跃起,倏地抽出衫下藏着的那把宝剑,身形腾在空中,挥剑挑开对手匕尖,另一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黑影胸前攻去。

  黑影顿时骇然,仓惶躲开当胸那一掌。就在此时,旦见眼前冷光晃动,剑花洋洒封住了他身上诸处要穴。黑影措手不及之余,双眸猝然狡亮,竟丝毫不见闪躲,咬牙挺身而上,迎着剑尖将手中匕首狠狠刺向对手,俨然同归于尽之势!

  方才假寐之人见状,眼光跳跃,行剑一半陡然转腕,用剑柄击在黑影右肩。

  黑影中招,手臂剧痛,一声闷哼,所握匕首随即坠地,身子踉跄后退几步,摇晃着跌在地面。

  恰时,房门“哐”的一声打开,涌进了数人。其中一人进屋后,立刻将烛火点上,屋内顿时一亮。

  “……是你。”‘黑影’喘着粗气,看清了面前所立之人,眼中神采顿时复杂无比,哑声道。“李静海,杨袭初呢?”

  “门主不在。”李静海收剑入鞘,平声回道:“叶筠,别再做傻事了。你伤不了门主。”

  叶筠听言,竟扬声大笑起来,嗓音嘶哑干涩。“杨袭初何时也玩儿起这套把戏了?缩头乌……”

  一个响亮耳光狠刮在她脸颊,打散了她最后那个字。脸上迅速升起一阵火辣辣的刺痛,嘴角也滴出血来。叶筠将头转了回来,恍若未觉,继续说道:“他不是一直宣称‘杀人者,人恒杀之’吗?怎么,临到自己头上,就躲了?”说完,又是一径狂笑。

  李静海静默许久,直到她笑声渐止,方才开口道:“叶筠,杀你夫君的,不是门主。”

  叶筠恨意盈目,面上浮出一丝讥讽:“不是他?……那些人,竟然说出我曾是冥教魇部的杀手。你说,除了他,还会是谁?!你?还是鬼影?”说到最后,已带上哭音。“你知道他们怎么杀慕的吗?你知道吗?!他们把……慕活活……折磨死的,就在我面前,一刀一刀的……”双目一片死寂,她举起自己颤抖双手呆呆的看着:“我一生杀过很多人,这双手脏的让我自己都厌弃!可是慕喜欢……每到寒天,他总会紧紧握在掌心,挫着,暖着……可最后,这双手竟粘上了他的血……身体的温度,就那样渐渐消失在我指尖……李静海,这种感觉你不会了解。比将我自己一片片活剐了,还痛……”

  李静海蹙眉,道:“叶筠,门主若要杀你们,当初在惋露舍失火时,何必让我救你们?而后,又给了你‘追命’的解药。这说得通吗?”

  叶筠顿时哑然。

  “而且,若真是门主下的令,他绝对不会允许那些杀手提任何有关‘冥教’的字眼。你也是看着门主怎么走过来的,个中缘由,应该很清楚。”

  她傻乎乎的坐在地面,像失了魂魄的空壳,眼中空无一物。

  “你要报仇,也该找对‘仇人’。要不,许慕名真会死不瞑目!”

  叶筠浑身剧烈一抖,恍遭雷劈,眼前一片白光。

  “那,那会是……”

  “姓杨的,你……”就在此刻,房门突然被人用力踢开,两道身影旋即而入:“杨醒……呃?杨醒�h不在吗?”行在前面那人,身形未立定便急声喝道。

  “狐狸,别,别这样!醒�h他……”月影匆忙拽住楚玄雪,环眼屋内,顿时愕然:“……李堂主,你怎么……”眼光稍微下移,落在叶筠身上,惊道:“……许夫人?这,这……”

  李静海双拳一紧,手心湿漉漉的,冷汗已沁出额间。糟了!门主一再嘱咐,今夜之事绝不能让沈姑娘知晓。如今……这可怎么办?!

  就在他心念电转之际,月影已走向叶筠,定定的望着她髻间那朵白花,霎时忘言,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而这时,叶筠看她的眼神也甚是古怪。

  李静海一慌,正欲上前,叶筠却抢先开口道:“沈姑娘,家夫两个月前过世了。他生前,一直记挂着还欠你一个‘人情’,所以,……”她一顿,深深凝望月影双眸,“请沈姑娘附耳过来。”

  月影怔了怔,随后依言俯下了身体。李静海看得心惊,忙跨步,一伸手将月影拽起向门外走去。“沈姑娘,门主有令你……”耳畔似有风拂过,他身体猛地一僵,再难动分毫。李静海暗骂自己疏忽,沉声道:“东侯,这是我天绝门的私事,望你莫要插手。”

  “我对你天绝门的事情,一点兴趣也没有。”楚玄雪帮月影挣开他的束缚,“只要与丫头无关。”

  月影望了眼表情凝重的李静海,回身走到叶筠面前将她搀扶起:“许夫人,你……”

  “东侯,”门外一个男声打断了月影的后话,柳清风即刻步入,对楚玄雪抱拳,恭敬道:“门主有要事与您相商,请随我来。”

  他怎么知道我在这儿?楚玄雪脑中茫然,遂不再多想,回手拉住月影手腕:“也好。走吧,丫头,一起去。”

  月影心头戚戚,飞快的瞟了眼清风,只觉得他面色甚是难看,更是忐忑。“不,不用了,狐狸。我现在去,一定会惹醒�h不高兴,我不想那样。”

  楚玄雪怔住,手却没松开,低声道:“丫头,有些话,必须你自己去说,躲不了的。”闻言,月影心中猛地一紧。

  叶筠听清楚玄雪身份,顿时愣了,眼见月影快被他拉走,她霍然起身一把握住她的手。月影愕然停步,回眼望她,只觉她手冰的哂人,不禁轻微战栗了一下,可旋即,又全身一僵。手中瞬间已多了一个东西,貌似纸团之类的。

  “放手!”未待两人说一言,清风厉吼一声,疾步上前将叶筠掌击在地,挡在了她们之间。“你想做什么?”

  叶筠只是看着月影,没有回答他。而月影就在这愣怔中,随着楚玄雪出了房间。

  清风在前带路,悄然无语将他俩引到一房前,扣门,道:“门主,东侯请到了。”

  音落,门随即打开,走出了一个身着杏色衣衫的美颜妇人。

  李夫人?月影心中暗惊,她怎么会在这儿?电光石火间,脑海一念转过。哦,她应该是在照顾醒�h吧……思到此,心中泛出些苦涩滋味。看来,我似乎是把自己的地位,想得太重要了。一直觉得在醒�h受伤时,我会是那个他需要的人。现在来看,根本不是那样。对醒�h而言,我的存在或许从来都是可有可无的……何况,我还下毒伤了他……呼吸骤促,心口一阵绞痛。

  “东侯,请进。”唐惜艾对楚玄雪行礼道。

  楚玄雪看了眼杵在原地的月影,拉了她一下:“走呀,丫头。”月影咬着嘴唇,没动。“怎么了,丫头?你怕什么?”他微微蹙眉,手上加了把劲。

  月影垂头不答,稍时,幽幽的长吁了口气:“狐狸,你先进去吧。我待会儿想和醒�h单独谈谈。”声音虽是暗哑,却已隐含一种毅然。

  楚玄雪凝神望她,少时,笑道:“好。”松开手,转身进屋。

  唐惜艾将门阖上,转眸看向月影,微笑道:“沈姑娘,你还是回房去等吧。门主他……”

  月影轻轻摇头。

  唐惜艾见状,只好作罢,独自走开了。

  房内昏黄的烛光摇曳着,从窗户透出些微光芒,洒落近旁草木上。只是,这微弱的光,驱不散夜的寂寥,也照不进月影的心里。

  醒�h依坐在床沿,默然看着楚玄雪走近,眸中无波无浪,心中却波澜急涌。看来常云没有胡说,他的确来了这儿。可他对月影的这种态度,会真如常云所言,仅仅是因为冷卿?心头一悸,十指猛地紧攥住衣襟。

  “你找我有什么事?”楚玄雪没好气的问他,进屋也不坐,只是立在房中。

  醒�h唇角上扬,露出一丝不明的笑意,懒声道:“东侯不是明日便要离开吗?晚辈对您可是敬仰多时呀,怎能不趁此最后机会,再瞻仰瞻仰前辈风姿。”

  “你少和我阴阳怪气的。”楚玄雪冷声道:“我来这儿只是告诉你,别再难为丫头了。你中毒的事,呆子都想得到,丫头绝不是有心的,你又怎会不知?若你那样是因为三清剑,那我……”

  “哈哈。”醒�h突然纵声大笑,惊得楚玄雪霎时忘言。“你以为我这样,是为了三清剑?哈哈,”醒�h就像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乐不可支,笑到全身剧烈颤抖起来。

  “那……那你又是为了什么?”楚玄雪被他笑得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

  “你怀疑过冷卿的话吗?”醒�h骤然止住笑,眼神一下沉寂了。虽然是问句,他的语气却是肯定的。楚玄雪一惊,双眼直勾勾的看着他。“我当然知道月影不是有意的。可她倒宁愿去信一个陌生人,都不愿意相信我的承诺。你说,我是该气她,还是,气我自己呢?”

  楚玄雪内心某弦一动,也不知还能说些什么,只得噤言。醒�h自嘲一笑,探手从身侧取出一件物品,掷给了楚玄雪。

  “这是欠你的。”

  楚玄雪单手接住,顿觉掌心一凉,摊开手看,是个很精致的小匣子。他心中狐疑,仔细的打量了几眼,只见这匣子略带透明,竟像是用千年玄冰雕成的,触手寒意哂人。他不解的一瞥醒�h,见他神情没什么起伏,垂睑揭开一瞧:匣内放着半株长约两寸的枯草。咋看之下其貌不扬。

  “什么?……”楚玄雪伸手欲拿出它,却突然僵停原处,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直了。烛火掩映下,那枯草纤细的茎身,红艳若血凝,轮生着数片暗紫色的细叶,薄如蝉翼,像鳞片一样紧紧包裹在红茎上……

  “这是……梓……” 心跳骤乱,语哽难言。楚玄雪只觉一身热血呼啦涌上头顶,魂灵几欲震的脱体而出。

  “梓血紫草。”醒�h声音悠然传来,平静的出奇。

  “你就是……”

  “杨袭初。”

  不过多时,门从里面缓缓打开,走出了一人。

  月影闻声,霍然抬头。

  白衣胜雪,不染纤尘。

  “狐狸,醒�h……他……他……”后面关切的话,实难出口。

  楚玄雪有些恍惚,愣了一瞬,这才发觉月影站在自己面前,忙从繁杂心绪中回神,道:“进去吧,丫头,他没事。”

  月影心神一慑,扭头看向房内,全然没有细究他手中多出的那样东西。

  楚玄雪将她拉到门前,在月影忐忑不安的回望了他数眼慢步进屋后,亲手将门掩上了。门阖上那一霎,他心中逐渐泛起莫名的失落,甚至有些无措。他垂眼看向手中那冰莹的匣子。心心念念数十载的两件东西,在今天不约而同的都握在了自己手中,可心却刹那间,空了。

  痴痴的望着床上仰卧那人,月影久久没有走近。紧攥的双手,指节开始发白,不停的深呼吸,只觉得喉中如塞棉絮,哽胀干涩。

  “醒、醒�h,”再一次深呼吸,她积攒起体内所有的勇气,哑声道:“我,我只是想说,如果,如果你有梓血紫草,或许可……”

  “没了。”

  “呃?”

  醒�h转眸视她,瞳仁璨如寒星,从那淡色唇瓣平平吐出一句话:“我没有。”

  三个字,让月影一整颗心瞬间跌落谷底。

  “怎么会?!神医不是把它给了……怎么会?”她忽地冲到醒�h床前,重重跪倒地面,脸色灰白,眼中盛满错愕。“那、它、它在哪里?在哪儿,你知道吗,醒�h?”声音由于焦急而发颤。

  醒�h怔怔的看着这样的她,眼中的冰寒险些挂不住了。强压下心中涌起的那丝慌乱,他冷冷开口:“梓血紫草在七年前我父亲就赠人了。”

  “赠人?给谁?醒�h,是谁?!”月影拽住他的衣摆急声问道,眼眸闪过期颐的光。

  醒�h唇边轻轻勾出一抹浅薄的笑意:“谁?……你刚刚,不是看到他了吗?”

  “他……?刚刚……”月影紧皱眉头回忆,忽然,脑中闪过方才的一个片断:狐狸手中的白匣子!对呀!是冰匣!梓血紫草必须存放在千年玄冰中!那、那……

  突地站起,折身便向门外飞奔去。被她用力掀开的门,反撞到墙壁上,打的‘砰砰’直响。

  醒�h看着她逝去的身影,紧咬的牙关发麻,但没吭一声。只是眼眸瞬息暗了下去,变得漆黑――彻底的黑……

  常云在接过那冰匣时,平静极了。面上没有丝毫的欢喜或诧异,平静的让楚玄雪心发慌。

  “云,这真的就是梓血紫草!你怎么……”楚玄雪一下泄气了,呐呐道:“你怎么不高兴似的?”

  常云抬起凝视着梓血紫草的视线,对上楚玄雪意味索然的双眸,蓦地,粲然一笑,眼若曜石,亮得眩目。

  “我怎会不高兴?是恰恰相反,才不知该如何表达。”

  “这就好。”楚玄雪有气无力的回道。“我累了。云,你也歇了吧。”

  常云含笑颌首:“知道了。”

  楚玄雪又看了他一眼,转身掀帘进了里屋。

  常云脸上那个笑容,就在那一刹,凝住――在他眼中,这个背影是从未有过的落寞。生命没了寄托和追求,活着不就是一种痛苦吗?而你的一生,又那么长,长到看不见尽头的那一天。冷卿不要你死,你就必须独自活着,无论是否过着行尸走肉的生活。雪,你以为冷卿真的在乎三清剑?你以为我真的想要这梓血紫草?……雪,看着这样的你,我怎么还能笑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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