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猪头秦事件之后,胡同里清净了小半个月,直到进了腊月,才开始有点过年的味道。胡同里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大家忙着采购年货,准备庆祝一年一度的春节,胡同里的商家们早就摩拳擦掌,准备大赚一笔。他们纷纷沿街摆摊,加上原本胡同里那些散户商人,一时间人声鼎沸,川流不息。
茶馆的生意也出奇的好,一开张,不到半个时辰便卖光了一百碗茶,早早便打了烊。许是送走了猪头秦,掌柜南归最近心情颇为愉悦,他甚至还提前给员工开了支。即使是打工抵债的雁落也分到了一个红包,打开一瞅,里面竟然有五两银子之多,要知道一两银子能买一石大米,一个九品官月俸才五石米,南归出手实在是有够阔绰。
不过,雁落马上坏心眼的想到,这些白花花的银子都是剥削她们三个所得,想来也就赶上南归所赚的一个零头。这么一想,雁落马上理直气壮地把银子揣进怀里。她本想约程贝贝去街市上转转,只不过一向人来疯的程贝贝这次却没凑热闹,而是拒绝了雁落的邀请,理由是要回家帮娘亲做腊八蒜,鉴于他承诺会送给雁落一瓶,雁落只得挥着小手绢目送程贝贝离开。
当雁落把视线投到季宝身上时,季宝一边轻声咳嗽一边说自己略感风寒,想回家歇着,如果雁落想找人上街闲逛,屋里还有一个大活人可以邀请,说完这话,季宝转身就走,留下雁落和南归大眼瞪小眼。
“我可没工夫陪你上街。”南归冷冷地对雁落说。
雁落摸摸了脑门,自己何时想过邀请南归?身边跟着一块冰坨子,还是那种一张口就损人不利己的冰坨,谁愿意跟他上街坏了心情。
“我也没想邀请你。”雁落一扬头,挺胸收腹,趾高气昂的出了茶馆。
南归在她身后低声说道:“那可是你一年的工钱,若是一天都花光了,可别哭鼻子来找我。还有出去别惹事,丢了茶馆的脸我可要你好看。”
雁落没回头,权当没听到南归的吩咐,南归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上了茶馆二楼。没人跟着她,还真怕她惹出什么篓子来,不过……算了,也许是自己想太多了。年末,南归手里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他隐隐觉得让雁落一个人上街瞎逛有些不妥,却也说不出到底哪里不妥。不过,雁落已经成年,也该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任,自己何必瞎操心呢,想到这,南归觉得此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便拿起了账本,开始统计这一年的收益。
再说雁落怀里揣着五两银子的巨款,美滋滋哼着小曲上了街。年货,顾名思义就是没什么实际用途却让人瞅着心里犯痒痒的应景玩意。吃喝玩乐应有尽有,为得就是让您心甘情愿掏光荷包里的银子。
雁落从西头一直逛到了东头,遇见什么都上前摸一摸,瞅两眼,但那五两银子却一个子儿也没花出去。说是穷人乍富也好,说是雁落会过日子也罢,反正她开心地穷逛着。
以前在云岭的时候,雁落借住在清光家,清光家是开当铺的,每到年末生意尤其得红火,为了过年,那些看似家底殷实,其实早就败絮其中的乡绅们免不了来当上一两件首饰,换些银子预备过年。一向乖巧懂事,也可是说是老好人的雁落,总要帮着清光的父母打点生意。
上街闲逛买玩意儿这种事,雁落从来都没有机会尝试。偶尔她透过窗户看到外面同龄的少男少女们结伴吃着糖葫芦,手里攥着大风车,兴高采烈、有说有笑的时候,心里也不免泛上一股子酸水。但羡慕过后,她还是那个听话可人的雁落。有那么一两次,她婉转地请求清光也带她出去逛逛街,清光却用几句不软不硬的话敷衍了事。一想到清光,雁落那原本艳阳高照的心情蒙上了一层阴影。
就在雁落有些意兴阑珊的时候,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消瘦小老头拦住了她的去路。雁落不解地抬起头,那小老头笑着指了指身后戳在地上的广告幌子――问天问地问心处。雁落苦笑着摇了摇头,敢情这小老头是算卦的。雁落对求神问卜想来没有太多好感,她往后退了几步,想要躲开那个小老头,可那小老头却像是黏上了她,死活挡在雁落面前。
雁落叹了口气,小声说:“这位先生,我不需要算命,您还是做别人的生意去吧。”
“非也,非也,不是算命,而是问心。”小老头捋了捋胡子,眉角往上一跳,配上那双泛着贼光的小眼睛,还真有几分像大戏里的丑角。他见雁落一脸无奈,便又继续说道:“我每年只在腊月出来卖卦,且每日只买百卦,够了卦数立刻收摊。今儿个已经卖了九十九卦,就缺一卦,我也不收姑娘你的银子,免费替你算一算,可好?”
雁落上上下下打量了小老头半天,才笑着坐在了卦摊前:“先生要怎么算?”
“这位姑娘不如先抽一签。”说着小老头把签筒推到了雁落面前,雁落随手一抽,小老头接过签,瞥了雁落一眼之后沉声说道:“姑娘似乎在……感情方面遇到了些……阻碍。”
雁落把手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然后轻声说道:“先生不妨先听我说说,我若是说错了,您可别气。这算卦卜筮无非是攥尖儿,说得是用些江湖法子笼络人,给人断卦,然后接着消灾祈福敛钱。比如,您适才说我在感情事上出了问题,想来是因为我穿着朴素,且未着脂粉,按理说我这个年纪的姑娘应该打扮的漂漂亮亮才对。正值腊月,人人都上街采购年货,可我却独身一人,不像是与人有约,而手上空无一物,估摸着是要自个儿过节。这么一瞅,您就下了结论。”
老头听完雁落的话,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还哈哈大笑起来:“姑娘真是蕙质兰心。算卦的,眼耳口鼻全都装着家伙呢,用眼把簧,用耳听簧,揣摩别人的心意,这生意才能蒸蒸日上。”
雁落不置可否地撇撇嘴,起身就要离开,老头也不加阻拦,而是在她身后大声说了一句:“姑娘,那段姻缘线已断,倒是身边……”
老头后半句被正巧经过的耍猴人那震天响的打铲声给盖了过去,雁落并没听清后半句的内容,但老头那前半句姻缘线已断,弄得雁落已经阴郁的心情下起了雷阵雨。
她挤在人群里,有些怅然地看着眼前热闹的街市。这时身边一个大妈指着前面一个小摊子兴奋地尖叫道:“是年画朱。”
雁落跟在那位大妈身后朝着那个摊位挪动着步子。年画朱,住在城郊,只在腊月赶集的时候出现,您别瞅他生得五大三粗,满脸横肉,他身上可有一件宝贝,看看那双手,纤长有力,这可是祖师爷赏饭,旁人就是苦练也学不来。
他专画连年有余图,那红鲤鱼悠闲自得,畅游在碧水里,配上金莲粉荷,别提多鲜活亮丽。贴在家里,来年准能富贵吉祥。虽说胡同里卖年画的不少,但年画朱笔下的那股子喜庆劲,任谁也学不来。他短短十几天赚的银两,足够花上一年的,这双巧手,就像是个聚宝盆,有了它,不愁吃喝,日子过得别提多逍遥自在。
雁落瞅着年画动了心,从怀里掏出了荷包正想买上一张带回茶馆去,却被告知年画全部售空,明年请早儿。果然是做什么都不顺,雁落耷拉着头,转身刚要离开,却被年画朱拽住了袖子:“这位姑娘可是霜叶茶馆新近招来的伙计?”
雁落点了点头,年画朱又说道:“我和你们老板南归是熟识,早上就送过去两张年画,怎么,他忘了告诉你,让你空跑一趟?”
“不是,不是。”雁落挠挠头:“我只是瞅着您的年画漂亮,想买回一张贴在墙上喜庆喜庆,没想到太抢手,已经卖没了。”
“这样啊。”年画朱咧嘴一笑:“让南归送你一张不得了。”
“岂敢。”一提到南归,雁落立马想到了那双透着寒气的冷眼,这大冬天的,已经够冷了,若是再和南归说上几句话,保不齐自己被冻死。雁落作了个揖,就匆匆闪进人群里,消失不见了。
本来,年画朱想告诉雁落,自己晚些时候会去茶馆里拜访南归,不过见雁落跟条小泥鳅似的开溜了,莫非传言确有其事?南归他……因为看上了这位姑娘才不惜坏了规矩留她在店里帮工?
谣言止于智者这句话,全然不适用于胡同里的诸位老少爷们、大妈媳妇。对于他们来说,有八卦可侃,有绯闻可聊,才是人生一大乐事。至于事情的来龙去脉,是真是假,到没什么人关注了。而身为猫耳胡同第一俊男的南归,自然是重中之重的焦点人物。虽然南归用几记冷眼吓得众人不敢当着他的面儿八卦。但嘴长在众人脸上,大伙避开南归,三五一群闲暇时八一八,也算是丰富了自己的文化生活。
面对流言蜚语,南归采取的战术是置之不理,而雁落,则是迟钝到完全没发现众人对她投来的暧昧眼光。众人闹得虽欢,男女主角却完全没有回应,这八卦传到最后,就走了味儿。日子一久,也没什么人拿这件事出来取乐了。
而年画朱这个人,怎么说呢,也许是因为久居山林,太过避世,又可能是专心研习画画技巧,对这些人情世故不太了解。总之,他在这方面十分迟钝。但又是个热心肠,且敬佩南归为人,他以为南归和雁落有点嘛,便好心多画了一幅龙凤呈祥,夹在年画里让人送去了茶馆。殊不知,南归此时正怒视着桌上那张画工精湛的龙凤呈祥图,眼睛里突突得往外射着冷光。
雁落随着人流继续往前走动,只见不远处轰天炮竹铺门口聚了许多人,不像是采买炮竹,倒像是在看热闹。雁落一时好奇,便凑上前去。炮竹铺里站着七八个衣着破烂、凶神恶煞的女拨子。女拨子是女乞丐的别称,是近年来在叶城颇为猖獗的一个乞丐组织。里面众乞丐都是些寡妇。披头散发,手里拿着竹板,拉帮结伙到各商家店铺里强行乞讨,满嘴污言秽语,嬉笑打骂,弄得店家对这些人畏如蝎虎,还不敢轻易得罪她们。
若是不给银两,这帮女拨子日日夜夜在店铺外面搅和,势必要把商家的生意弄黄了为止。商家为了躲避她们的骚扰,不得不破财免灾,每个月按时奉上银两若干。女拨子俨然成了猫耳胡同里的扛把子,她们本着我是女流氓我怕谁的原则,完全忽视所谓的江湖规矩。南归曾几次去找她们的领头大姐谈话,但收效甚微。这帮子穷家门姐妹,也真是豪放,对着南归搔首弄姿不说,那位领头大姐竟然借着和南归说话的机会,试图对其上下其手。尺度之大,堪比窑子。南归的冷眼在面对这群疯癫女乞丐的时候,杀伤力减半。最终勉强达成了共识,女拨子们不能随意到商家讨要钱财,惹是生非,而商户们要按时给她们送去一定的银两。
这倒也不是南归任怂,这些寡妇全都没有正当职业,以前丈夫在世,出去赚银子养家,但丈夫一去世,这家就算散了。身上又没有什么一技之能,想出去工作也不容易。这群人凑到了一起,便组成了女拨子这么一个令人头痛的乞丐团体。官方也曾试图取缔该组织,但只要严打的风儿一过去,她们就又集结在一起。
若细想想,女拨子们的身世也算可怜,前几年皇帝下令整修运河,她们的丈夫便都被半强制地带走了,黄鹤一去不复返,他们因某处施工坍塌,全被当场压死了。后来官方倒也给了不少抚恤钱,但终归人死不能复生。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们自暴自弃、自甘堕落,成为胡同里的一霸,总之这是一笔糊涂账。
至于她们为何会聚在轰天炮竹铺,就不得不先说说炮竹铺的女老板彤若了。彤若,号称胡同一枝花。生得那叫一个美,二十出头,白里透红的小脸蛋上嵌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那眉眼五官,比年画上的仙女都美上三分。一条乌黑亮丽的大辫子总是甩来甩去,胡同里未婚小伙们的心,就随着那大辫子荡漾起伏,心里虽然如小猫抓痒痒,越挠越痒,但却没人敢上门提亲。
您问,为什么?嘿嘿,这位彤若彤姑娘的脾气,堪比她家特产的轰天炮,又冲又暴。之前有一个相貌堂堂的书生跑去她家提亲,好嘛,被这位彤小姐用一串二踢脚给吓着了,听说是连滚带爬出的炮竹铺。事后彤若放出话来,不嫁,就是皇帝老儿请她做皇后娘娘她也不干。
彤若如此倔强是有原因的。轰天炮竹铺真正的店主并不是她,而是一位叫阳奕的少年。彤若是被人口贩子拐卖到叶城来的,那时阳奕的娘亲阳三姐见她可怜,便出了四两银子把她买了下来,自此,彤若便跟着阳三姐学习制作炮竹。阳三姐的丈夫早年就去世了,留下阳三姐和裹着尿布的阳奕。彤若悟性高,制作的炮竹声儿大得赶上大炮了,逢年过节生意别提多红火。
四年前,彤若十九岁。也是年根儿底下,她做了一盒子轰天炮,打算留着吃五津饺子的时候自己放着玩听响儿。就把那盒子炮竹放在墙角了。谁知大半夜,阳三姐起来小解,迷迷瞪瞪地看到一只大老鼠从眼前窜过,她没多想,抄起笼火用的铁钎子冲着老鼠头上砸去。谁曾想,偏偏砸到了那盒子轰天炮上,铁器摩擦出的火星恰恰溅在了上头。好嘛,只听轰的一声巨响,阳三姐被炸得成了血人儿,就这么死了。
这件事本是个意外,彤若却因此而怪罪自己,出殡那天,彤若在坟上不停地磕头,直到额头血肉模糊了也不肯起来。若不是南归说了一句,你死了,阳奕怎么办。恐怕彤若会就这么随着阳三姐去了。
彤若虽然不再闹自杀了,但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整天不是忙着制作炮竹,就是照顾阳奕。以前她常去霜叶茶馆喝茶,但自从那件事之后,就再也没露过脸儿。关于她的事情,雁落还是听程贝贝在介绍胡同里的各路诸侯时了解到的。
对雁落来说,彤若绝对是一等一的神秘人物,光听着她的故事,雁落就觉得心潮澎湃。今日一见,果真是性格大美女。只见那群女拨子把彤若团团围住,她仍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说着什么。
雁落想听听彤若的声音是不是清脆悦耳,便往前挤了挤,不知是谁在后面推了她一把,竟然把她推进了轰天炮竹铺里。她一进门就见到女拨子们那不算友善的目光,雁落嘿嘿一笑,正想转身出去,却听到一个女拨子说:“不是号称轰天炮竹轰天响吗?怎么,今儿个阳奕那小子不在,你就不敢放了?还是说,怕了?”说罢那女拨子淫笑了几声。
“你可有两个月没交月俸了。”另一个女拨子插话道:“姐儿们也不为难你,乖乖交上月俸,咱们就走人,不挡着你的生意。”
“上个月阳奕害了病,店里一直关张,哪里来的银两上供。”彤若皱了皱眉头:“更何况,我就是手里有银子,也不会再给你们这群泼妇。仗着大家对你们的同情,你们越来越过分,他们忍得了你们,我可再也忍不了了。”
“呵呵呵,瞧瞧这话说得多干嘣脆。”领头的女乞丐眼珠一转说道:“听说,当年阳三姐活着时候,有一门绝活,随手一扔,叫它在哪儿炸它就在哪儿炸。不如你表演给姐几个瞅瞅,姐几个就不收你的银子了,如何?”
“你!”彤若两眼冒火,关于阳三姐的绝活,彤若虽然也练习过,但那个表演需要两个人配合。阳奕一早就驾着驴车去外城卖炮竹了,店里就剩她一人,根本没法表演。
女乞丐见彤若面露难色,不禁喜上眉梢:“恐怕是你学艺不精,演不出来吧,还真是丢了阳三姐的脸呢。”
“胡说八道。”彤若瞪着女乞丐的眼睛,大声说道:“你明明知道,那门绝活需要两个人配合,眼下阳奕不在店里,你是存心这么说的。”
“哦?”女乞丐微微一笑:“阳小哥不在店里,你大可以再找个帮手嘛,外面围着那么多人,难不成就找不到一个愿意帮忙的?”
彤若把目光投向了外面的人群,众人一听要做帮手,全然没有了看热闹的那股子劲头,不是抬头望天,就是低头看地,反正没一个愿意帮忙的。彤若轻声叹了口气,正准备把过年用的银子拿出来交给这群女流氓的时候,一个身影挡在了她的面前。
“我来帮忙。”雁落侧过头冲彤若眨眨眼睛。
彤若迟疑了一下,小声说道:“这位姑娘……你可知道什么是轰天炮竹绝活吗?”
雁落摇摇头:“不知。”
“那我看还是算了。”彤若撇撇嘴,正要转身进里屋拿出银两,却被雁落拽住了袖子。
“我虽然不知道轰天炮竹绝活是什么意思,但我想你肯定不会演砸了的。”雁落直视着彤若的眼睛。
“你认识我?”彤若有些迷惑了。
“不认识。”雁落冲彤若嫣然一笑,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那个……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见到你,就没来由的……不说那些了,先打发走她们再说。”
彤若重重地点点头,然后取出了一大盒轰天炮,她让雁落站在屋子中间。这时那些乞丐早已退到门外观看了。
“你若是害怕,就闭上眼睛,不过……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不让你动,你可千万别动。”彤若语重心长地对雁落说道。
雁落依言闭上了眼睛,这时彤若撕下一块红布蒙住了头发,然后按照寻常手法先连放了三个,只听三声巨响,炸得别提多脆生儿了。之后她把炮竹拿在手里,点燃了药信子,朝着雁落的方向扔了过去。雁落只觉得耳边上嗡嗡作响,敢情那炮竹在她耳边炸成了花儿。紧接着是一连串的爆炸,雁落的头上,肩膀上,脚底下全都是炮竹的碎屑。那些红彤彤的炮竹在她的周身炸开,红扑扑的一片甚是好看,围观群众们的手掌都拍红了。
彤若见雁落身子微微晃了晃,明明是很害怕,却仍笔直的站在原地,心里不由得涌上一阵暖意。她突然倒着拿起炮竹,点燃信子,却不出手,而是见炸掉一块儿之后马上交给另一只手,紧紧抓住炸开的下半部分,左右手交替表演着,一手一响,看得人眼花缭乱。这招绝活甚为凶险,若是稍有迟疑,换手慢了,这双手就算废在这儿了。但彤若一脸自信,动作潇洒娴熟,引来了满堂彩。
那群闹事的女拨子早就混在人群里走开了,雁落睁开眼睛,看着彤若那神乎其神的表演,不由得大声为其喝彩。彤若侧过头,对雁落报以感激的一笑。
表演完毕,众人蜂拥而上,抢购轰天炮竹,短短半个时辰,铺子里的存货就全卖光了。只要您有真本事,不愁没生意可做。彤若刚才表演的那一手绝活很神奇,同样,声儿脆的炮竹也必不可少。这不,彤若刚才那番玩命演出,成为了最好的广告。
送走了主顾,彤若拉住了雁落的胳膊,笑着把她请进了里屋,就在两位姑娘有说有笑地黏在一起的时候,南归远远站在人群后面,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们二人的身影。
就在南归欣赏年画朱送来的年画时,有两个半大的孩子闯进了茶馆,直奔二楼敲开了南归的房门。一问才知,那群女拨子竟然跑去轰天炮竹铺闹事。南归急匆匆地出了店子,待他赶到炮竹铺门口,只见到雁落正站在中央,彤若手里还拿着点燃了的炮竹。这个雁落,真是不让自己省心,实在是太不知死活了,南归下意识地想出手阻止。却因雁落那句“我虽然不知道轰天炮竹绝活是什么意思,但我想你肯定不会演砸了的。”打消了念头。
他冷眼站在一旁,心想着如果彤若的表演有任何岔子,凭着自己的轻功,定能把雁落给安然无恙的救出来。
幸好,表演顺利。若不然,胡同里的老少爷们可就有个眼福,能亲眼看看南归南掌柜那身不轻易示人的好武功。
让南归有些不解的是,雁落并不认识彤若,为何要出手相助呢?不过仔细一想,雁落不还为了救一只小土猫而花光了身上的银两嘛。这个女孩子,热心肠已经到了过分的程度。不过,眼下还是先去和知府好好谈谈如何治理那帮女乞丐的事情吧。至于雁落,晚上等她回茶馆,再行收拾也不迟。
再说雁落和彤若二人坐在里屋炕上,聊上了天。若说起来,彤若的性子暴烈,身边也没有什么知心的朋友。雁落则是因为久居清光家里,没有机会认识同龄女孩。在二人的心里,都曾隐隐渴求过一份友情,这不,老天爷在过年时候送上了大礼,让她们两个人机缘巧合的认识了。
许是太过兴奋地缘故,雁落拽着彤若的手噼里啪啦说个不停:“你刚才演得那招换手,真绝了,看得我眼花缭乱,到现在心脏还狂跳不止呢。忘了说我叫雁落,云岭人,目前在霜叶茶馆做小工,也就是卖苦力。我们那位掌柜南归……不提也罢。听说你还有一个弟弟叫阳奕,不知他什么时候回来,很想认识一下呢。彤若,你不介意我这么称呼你吧,你长得可真俊,雪白的皮肤,乌黑的头发。让人一眼瞅见,像是驾了云,双脚都不像是自己的了,只想着走进你。”
雁落前言不搭后语的说话方式让彤若听得是一头雾水,她不露痕迹的抽回了被雁落握着的手,微微一笑,轻声说道:“今日多谢雁姑娘相助。”说着她盈盈一拜,雁落连忙扶起了她。
“不用谢。”雁落被彤若的笑容弄了个大红脸。
这时彤若取出了两盒炮竹,递到了雁落手上:“我也没什么好答谢雁姑娘的,这两盒炮竹你就拿去放着玩吧。”
雁落一怔,紧接着摆摆手:“不用客气,我……”
还不待雁落把话说完,彤若便接过话来:“雁姑娘就请收着吧,这也是彤若的一点心意。”
雁落为难地收下了炮竹,二人对视着彼此,谁也没有再开口。雁落本以为,自己会和彤若成为朋友,但彤若的这番客套却让雁落隐约明白,彤若没有想和自己做朋友的意思。想到这,雁落起身冲彤若笑了笑,推说还要回茶馆做事,便头也不回的跑掉了。
彤若盯着床边上那两盒炮竹,不知该如何是好。刚刚雁落的热情的确吓到了彤若,她一向不怎么与人亲近,别说是握住她的手了,就是路上不小心被人碰一下,她都会烦恼半天。
只不过,刚刚雁落帮了自己,自己却对她有些冷淡,彤若只觉得心里过意不去。她早就听过雁落的大名,也知道她是南归破格留下的跑堂。几乎每天清晨,她都远远看到雁落精气十足地拿着扫帚站在茶馆门口。一到晌午茶馆开张,又见她忙前跑后,没一刻歇着。一会出来迎客,一会出来送客。遇到一些腿脚不灵便的茶客,她搀扶着人家进出。雁落兜里总搁着几块糖,遇到从学堂归来的小孩子们便会分给他们几块,弄得胡同里的孩子们非常喜欢她。
这些天来,彤若每每瞥见雁落,都能看到她的笑脸,似乎没有什么烦心事似的。但刚刚雁落从这儿出去的时候,那双眼睛里分明透着一丝难过。正是那个眼神儿,让彤若揪心不已。她在房间里转来转去,直到阳奕归来,这才停住步子。
阳奕一进门,就跑到彤若身边大声问她:“我回来时候听人说,那帮子泼妇今儿个来闹事,姐姐还好吧?”
彤若把事情的原委着重告诉给了阳奕,阳奕一听立马儿火冒三丈,恨不得拿把菜刀去把那群女流氓给剁了。彤若给阳奕倒了一杯凉白开,看他喝完之后才说起雁落这件事。
阳奕听完之后,蹙了蹙眉毛说道:“姐姐想怎么样?咱们打盒点心去霜叶茶馆登门道谢?”
彤若不置可否的转过身去,她虽然觉得雁落有些聒噪,像只小麻雀叽叽喳喳叫个不停,但其实内心应该是很温柔细腻的一个人吧。适才她帮自己时说的那番话,平复了自己本来七上八下的心情。这时,彤若的脑子里突然涌上了一个念头,她吩咐阳奕去烤鸭店里买回来一只鸭子,再去酒馆里打上一瓶好酒,交代完这些事情之后,彤若顾不得披上大衣就急匆匆奔出门去。
雁落一回到茶馆,程贝贝就扑在她身上:“雁落雁落,我适才听人说,你在轰天炮竹铺里英雄救美,是吗?”
雁落轻轻点了点头:“也不算什么。”
“快给我讲讲。”程贝贝急切地搂住了雁落的腰:“那位彤小姐,近看是不是更美?她有和你说些什么吗?”
雁落推开了程贝贝,低声说道:“嗯,是挺美的,我和她也没聊什么。话说,你不是回家帮娘亲做腊八蒜吗?怎么又跑来茶馆了?”
程贝贝一努嘴:“给你送来一瓶,娘怕搁在家里,到时候忘记给你,就让我先拿一瓶过来,你寻个背阴儿的地方搁着,等腊八喝粥的时候就能吃了。”
“替我谢谢你娘。”雁落走过去抱起了坛子,不经意看到倚着楼梯扶手南归。她目前心情沮丧,没有力气和南归逗贫,便低着头,不言不语地从南归身边走过。
在擦肩而过的时候,南归对雁落说:“怎么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莫非是帮了人家的忙,人家不领情?”
雁落身子一顿,仰起脸,正好与南归的眼睛对上了。她只觉得南归那双眼睛深幽得好像古井似的,若一头栽进去,铁定从此暗无天日。
“有功夫消遣我,倒不如去治治那帮子女乞丐。”雁落回嘴道:“还是说,你欺软怕硬,不敢惩戒她们,倒在这寻我的晦气。”
“女拨子的事情不用你操心。”南归缓缓说道:“我看你是把我说的话都就着西北风吃进肚子里了,你出门之前我是怎么吩咐的?别惹事,别丢茶馆的脸。可你倒好,跑去炮竹铺逞英雄,你可知那绝活……”
还不待南归说完,雁落就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反正我无论做什么事情,您都看着不顺眼。您大可以把眼睛一闭,眼不见为净。至于丢人现眼,我帮助别人,有什么错?难道就要看那群疯婆子欺负一个弱女子吗?你这个人,真是……难以理喻!”
“你说什么?谁难以理喻了?”南归怒视着雁落的脸。
正在二人争吵之时,彤若闯了进来,她径直走到雁落身边,先是向南归作了揖,然后面带笑容的挽住了雁落的胳膊:“刚刚都是我不好,雁落姑娘可千万别生我的气。南掌柜,雁姑娘是为了替我解围才会出手相救的,您们二位可别因为我伤了和气。”
南归见彤若突然出现,也不好再责怪雁落什么,而是一点头上了二楼。
彤若见南归走远了,便伏在雁落耳边小声说:“雁落若是不嫌弃,请到小店里坐坐,我让阳奕去准备酒菜了,今儿个晚上咱们喝个痛快。”
雁落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彤若……彤姑娘这是何意?”
“你就别再叫我姑娘了。”彤若大方的说道:“你我年纪相仿,就以姓名相称吧。”说着彤若连拉带拽,把雁落拐去了炮竹铺。
程贝贝看着彤若婀娜多姿的身影,不禁擦了擦嘴角的口水,他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瓜子,一扭身上了二楼。
“南掌柜,若没什么事情,我就先回去了。”程贝贝见房门开着,便探进头说道。
“嗯。”南归挥了挥手,算是作答。
程贝贝犹豫了一下,又说道:“南掌柜刚才责怪雁落,其实是因为担心她受伤吧。”
程贝贝话音刚落,就感到脸颊一片生疼,敢情南归朝他脸上弹了一颗小石子。
“这年头,还不许实话实说了……”程贝贝一边捂着脸,一边笑着跑下了楼。
我才不稀罕她的死活呢,只不过……大过年的,她若是死了,太晦气!南归在心里琢磨着。
到底是南归自欺欺人还是程贝贝太过八卦咱们暂且不论,先去看看被拽去轰天炮竹铺的雁落吧。
一进店里,雁落眼尖得瞅见戳在墙角,双手抱胸一脸不屑样子的阳奕。这孩子,长得还真不赖。虎头虎脑,一双黑亮的圆眼珠子滴流乱转,小薄嘴唇微微抿着,一副桀骜不驯的模样,却让人讨厌不起来,反而觉得可爱得紧。
雁落故意夸张地上下打量阳奕,弄得阳奕有些不好意思了,她才哈哈大笑起来:“这位就是阳奕小兄弟吧。”
“谁是你兄弟?!”阳奕嘟着嘴瞪了雁落一眼。
“你这孩子……”彤若走过去照着阳奕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没大没小。”
“哼。”阳奕一边揉着头,一边说道:“烤鸭烧酒都买回来了,若是没什么事,我就先下去了。”他也不等彤若回话,就径直走去了后院。
彤若冲雁落耸耸肩膀,语气轻松地说道:“这死孩子,被我惯坏了,雁落别搭理他,等我得着功夫儿再好好教训他。”
“我倒觉得,你这个弟弟很有意思。”雁落坐稳之后,笑着对彤若说。
“他?别提了。”彤若摆摆手:“天天跟我对着干,现在这些小孩子……唉。”彤若给雁落倒了满满一杯烧酒,“这杯,我敬你。”
雁落端起酒杯,随着一声清脆的声响,二人皆一饮而尽。这是雁落第一次喝烧酒,酒刚进到喉咙里,她就觉得如火燎了般烧得慌,但见彤若面色如常,雁落心想不能落人下风,即使肚子里面已经是翻江倒海,但这酒,雁落可是一口都没落下。
彤若是老江湖了,一看就知道雁落不会喝酒,只是不好意思拒绝自己才一杯接一杯的往下灌。彤若拿起一张荷叶饼,在上面抹上了薄薄一层甜面酱,再加上两三段大葱,最后夹起几片鸭肉一卷,递到了雁落手上。
“聚贤烤鸭店的鸭子,听说味道不比天子脚下那家号称天下第一味儿的聚德烤鸭店差。听说雁落在来叶城之前,曾在国都天安小住过,不知有没有去尝尝那家的烤鸭?”
“算有过。”雁落有些窘迫地回答道。她的确去吃过聚德烤鸭店的招牌烤鸭,只不过那是她这辈子吃的最憋屈和不爽的一顿了。那日她和清光约好去吃烤鸭,已经过了约定的时间将近一个时辰,还是不见清光的踪影,雁落无奈之下只好把早已凉透了的鸭子打包带走。
因为担心清光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亦或太过忙碌以至于忘了时间,她便带着鸭子去了丞相府,目前清光是丞相府里二小姐的门客。雁落见过那位二小姐几次,是位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雁落对其颇有好感。清光果然是在那里,正和一帮子同为应届科举考生的男男女女谈笑风生呢,雁落本想给清光一个惊喜,她躲在假山后面想逗逗清光,却听到了令她终生难忘的一席话。他竟然……
“雁落,雁落。”彤若看雁落两眼发呆,便伸手推了推她的肩膀。
雁落回过神来,傻傻一笑说道:“那家铺子的烤鸭倒也没见得多好吃,我瞅着,还不如咱们聚贤烤鸭店做的这种味道香呢。”
“哦?这样啊……”彤若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到底是两位姑娘家,聊着聊着也不能免俗的谈到了最近流行的衣服料子,首饰样式,水粉胭脂。也许是那场绝活表演让两个人建立了某种微妙的联系,一向脾气暴躁的彤若在面对雁落的时候,反而像是个普通的女孩子,而雁落这个人大大咧咧,没什么心计,非常好相处。二人越说越投机,到最后,彤若搂着雁落的肩膀说要结拜,认雁落做她的干妹妹。
雁落听到这话,感动得差点哭出来。她自幼没什么朋友,除去清光那个混蛋,根本就不认识什么同龄人,更别提闺蜜好友了。以前她不敢奢望这些,现在到了猫耳胡同,她傍晚坐在茶馆门口,看着那些年轻的姑娘小伙们三五一群的嬉笑走过,心里产生了某种渴望。若是能有一个知心好友该多好啊,一起上街闲逛,分食一块烤白薯,手牵手小声说着心里话。
所以当雁落听到彤若说要认她当干妹妹的时候,那头点得跟小鸡吃米似的:“我愿意,我愿意。是不是要歃血为盟?”说着雁落就挽起袖口,恨不得马上拿刀自残一样。
彤若微微一笑,她用手弹了弹雁落的额头:“那些陈年谷子烂习俗,咱不遵守也罢。什么是歃血为盟,若是没有那份心,就是剁手指也没用。认作干姐妹,有福同享,有难同当,重在行动。今儿个雁落仗义出手,我心里十分感激。所以心里一早就把你当做妹妹了,只要你不嫌弃……”
“姐姐,彤若姐姐。”雁落这时候倒不犯傻了,小嘴儿跟抹了蜜似的,不住的叫着彤若姐姐。彤若心里高兴,端起酒坛子咕咚咕咚往肚子里灌,雁落怕彤若喝高了,急忙抢过坛子,二人你争我夺,酒坛子里大部分的酒没进肚子里,全洒袍子上了。
阳奕趴在房门边上,瞅着两位妙龄姑娘闹成一团,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他虽然不太喜欢这位看着有点缺心眼的雁落,但如果彤若喜欢也就罢了,似乎自从娘亲死了之后,就再也没见彤若笑得这么开心过,不枉费自己大冬天的排队去买烤鸭。
两位新结拜的小姐妹玩到夜深人静才感到倦了,彤若酒量高,完全没有醉意,而雁落此时已经开始发酒疯了,拽着彤若的袖子,嘴里哼唱着小曲,两眼迷离,面颊通红,甚是可爱。彤若本想让雁落在自己家里住上一晚,但阳奕适时的出现,伏在彤若耳边说:“都半夜了,茶馆里还亮着蜡烛,恐怕南掌柜是在等她回去。”
彤若迟疑了片刻,突然想起来,今儿个那群女拨子上门闹事,雁落自告奋勇愿意做助手,那时彤若似乎远远看到了南归的身影,看来这位南归掌柜对自己的干妹妹雁落,有点不一般……想到这里,彤若夹起了雁落的胳膊,艰难地把雁落送回了霜叶茶馆。
一进茶馆,彤若和阳奕就嗅到了一丝火药味,此时南归南掌柜正手捧着一本书,目不转睛地看着,似乎像是没察觉到彤若一行人的到来。
彤若轻咳了一声说道:“南掌柜,抱歉这么晚才把雁落送回来,今儿个我和她……”
南归也不抬头,伸手一指茶馆二楼:“右面第一间是她的屋子。”
彤若撇撇嘴,这时雁落突然醒了过来,她一抬头,冲彤若嫣然一笑:“彤姐姐,我自个儿上去吧。”也不知是不是酒壮怂人胆,雁落大胆地朝着彤若的面颊上吻了一下,临了还冲阳奕眨眨眼睛,才晃悠着身子上了楼。
彤若尴尬地擦了擦脸颊:“没想到,这小家伙喝多了之后,变得这么热情。”
南归用眼角的余光瞥到雁落竟然轻吻了彤若,心里只觉得一阵恶寒:“彤老板,女拨子那件事我已经处理好了,你和你弟弟不用担心。”
“多谢南掌柜。”南归既然说处理好了,那就肯定没问题,彤若算是放了心:“南掌柜,我和雁落一见如故,已经认她做了干妹妹。”
“哦?”南归冷笑了一声:“她可是麻烦精,彤老板最好想清楚。”
彤若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悦地回话道:“她已是我的干妹妹,以后自然有我护着她。”
“那只怕以后彤老板要多费心了。”南归似笑非笑地瞅着彤若。
“那是自然。”彤若有些赌气的说:“今天表演的时候,我看到南掌柜站在人群后面……”
“嗯,几个小童告诉我女拨子到你的店里闹事。”南归合上了手中的书。
“可是担心我干妹妹雁落?”彤若笑眯眯的瞧着南归。
“怎么可能!”南归起身抖了抖袍子,一副准备送客出门的表情。
彤若见南归的脸越来越沉,茶馆内的空气像是凝固了似的,心知触到南归的底线,便拉着阳奕向南归行了礼,转身离开了。
出了茶馆,阳奕不解地问彤若:“南归会看上那种黄毛丫头?”
“什么黄毛丫头!”彤若说着踢了阳奕一脚:“以后要叫她雁姐姐,知道吗?至于南归,呵呵,恐怕他对雁落并没有那个心思。”
“那姐姐为什么要说……”阳奕听完彤若的话,更加搞不清楚南归和雁落的关系了。
“仅仅是觉得,有趣而已。”彤若大笑着摸了摸阳奕的头。
南归吹灭了一层的蜡烛,手提着小灯走上了二层,推开卧室的门,只见床上有不明物体蠕动着身子,凑近一看,竟然是醉酒了的雁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