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出声,夏安安脚步一顿,反应过来他问了什么后,她眨了眨眼,一时有些语塞:“我……”
楚辞可不傻,她那点小伎俩在他面前不够看的,所以没必要撒谎。
可是在她心底深处,也不全然只为了辛婳……到底还为了什么,她自己也不敢去细想。
她呆呆站在那儿,楚辞放下书,朝她走了过来。
他眼里浮出一点类似温和的光,连语气也是很难得的有温度:
“警方已经判定辛婳是意外身亡,我没有要求你必须接受这个判定,但是……你大学读的法律,应当知道无罪推定,被告人在未被依法确定有罪以前,应当被视为无罪的人。何况楚乐榕连被告人都不是,她姑且只算个和死者有恩怨的嫌疑对象罢了。
但你却在一开始便认定乐榕是凶手,带着这样偏执倔强的想法,哪怕你找到的证据证明乐榕无罪,你也不会相信,只会继续去寻找能证明她有罪的所谓‘证据’……夏安安,辛婳已经过世两年了,你要学着释怀。”
他看着她的眼神格外认真专注,好像满心满眼只有她一个人,夏安安有一瞬间的恍惚,但恍惚过后,便是铺天盖地的愤怒!
释怀?不可能的!
他根本不知道事情的全部!他分明是站在楚乐榕的立场、为她狡辩!
夏安安心底忽然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恨与厌恶:“如果死的不是辛婳,而是你的宝贝妹妹,你还能用这些冷冰冰的法律原则来说服自己放过嫌疑人吗?!”
…………
第二天早上醒来,夏安安还在懊悔自己昨天重重推开楚辞、横冲直撞地离开医院的行为。
她太冲动任性了。哪怕心里再气愤厌恶,表面工作总要做好的。
她懊恼地扶额,手边电话却响了。
方嘉玉通知她去公司。
公司法务部和艺人部门已经和苏晚谈好,把签约手续都办完了,她这个经纪人,也该正式和苏晚见一面了。
苏晚在公司三楼练习室,方嘉玉本来让人带苏晚到会议室,夏安安打断说:“不用了,我下去看看。”
出了电梯,右手边那间练习室就是苏晚所在的台词训练房。
夏安安刚走近,正欲敲门,就听到里面传来女人尖酸刻薄的嘲笑声:
“苏晚,你签了约马上要出道了,非常得意是吧?是不是以为自己有几分姿色以后就能红啊?告诉你吧,能不能红不是看脸,是看命!你一副洗脚婢的模样,寒酸又卑贱,怎么上得了台面?聚光灯打你脸上你怕是都能吓得屁滚尿流!”
女人极尽羞辱,偏偏她说话,旁边还有接二连三的附和。
夏安安脸色一沉,径直推开门。
瘦瘦小小的女孩子瑟缩在角落里,低垂着头,随着开门声,其余人都循声看了过来,她却仍然低着头,动都不敢动一下。
夏安安目不斜视地朝她走过去,“苏晚。”
女孩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才畏畏缩缩地抬起头来——
是那张和简历上如出一辙的、年轻又漂亮的脸蛋,眼角下的那颗泪痣给她的清纯点缀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魅惑。
惊艳又凄美。
可是……她和夏安安想象中的差太多了。
她身上的那件深蓝色外套旧得已经起球,边缘被洗得发白,而且好像被人泼了水,半边身子都湿透了,她缩在外套里,微微发着抖,惊慌而卑微地看着夏安安。
她的眼睛是她五官里最好看的,圆润的杏仁眼,瞳仁很黑,可惜没有少女的活泼与朝气,只有破败和局促。
夏安安在这一瞬间,荒唐而怜悯地想,这个女孩子可怜瑟缩到似乎配不上她那张完美的脸。
“我叫夏安安,是你的经纪人,公司应该把情况都跟你说明了。现在跟我走吧。”
苏晚像是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迷茫地站在那里。
“原来要带苏晚的是你啊!哈哈,这可真是扑街和废物是一家!”
原先那道尖锐刺耳的女声又响起来了,夏安安听着有点耳熟,她转头一看,顿时乐了。
居然是成思云!冤家路窄。
成思云在夏安安推开门的时候脸色就变了,她和夏安安积怨已久,两年多以前,夏安安刚入行那会儿,她就和夏安安结下了梁子。
林遥一退圈,她听说公司有意利用林遥留下的资源培养新人上位,立即就叫她爸联系了公司,表达了愿意分担费用的意愿。
谁知转头就听说,培养名额落到了苏晚身上。苏晚,一个没背景光有一张狐媚脸蛋的小贱人怎么突然受到公司青睐的?怕不是卖身……
现在知道夏安安是苏晚的经纪人后,两厢愤恨叠加到一起,成思云更是气红了眼。
她冷笑一声,对苏晚阴阳怪气道,“苏晚,你没见过世面应该不知道,你这位经纪人啊,可是业内的有名的灾星哦,入行不到三年,就带过两个艺人,一个是辛婳,刚拍两部电影就死了,另一个是林遥,年纪轻轻的,前两天退圈了。跟着她,肯定没什么好下场!”
随即,她又愤愤地瞪着夏安安:“你也真是好本事,搞砸了一个又一个,公司居然还没把你开了!”
夏安安正眼都没看她,一边走到练习室角落的净水机旁接了杯热水,一边慢条斯理道——
“论起灾星,应该没人能比成小姐更晦气了吧!十五六岁进圈,今年都二十五六岁了,混了十年,还是只能演个边角料,再蹉跎下去,新一代小花长起来,你都能给人演妈了。你爹给你砸了不少钱吧,你可真是对不起你爹啊,别人砸钱还能听个响儿,你呢?”
成思云被人戳中痛脚,简直气疯了,看那架势仿佛要扑过来和夏安安打一架。
夏安安却是从容不迫地把那杯热水给了瑟瑟发抖的苏晚,“喝点水,你身上衣服湿透了,再穿下去可能会感冒,你带其他衣服了吗?”
苏晚犹犹豫豫地接了热水,低不可闻地说了一声谢谢,听了夏安安的话,她垂着脑袋摇了摇。
“行,你把热水喝完,然后我送你回家,换了衣服再说。”
苏晚喝完了热水,紧紧握着杯子,亦步亦趋地跟在夏安安身后,往门外走。
成思云心里那股火气还在蓬勃燃烧,哪能就这么让她俩走,她想都不想就抓住了苏晚的胳膊。
苏晚太瘦了,成思云一用力,几乎掐得她骨头都疼,但她习惯了隐忍,那么疼都没吭声。
夏安安烦躁地皱起眉,反手拧住了成思云手腕,成思云当即痛得大叫起来。
夏安安边用力边冷着脸提醒她,“成小姐,你忘了吗,你讨好楚乐榕,跟在她身边当狗,听她命令咬人的时候,咱俩就动过手……你现在还想被我打一顿吗?”
成思云又气又疼,脸色都白了,夏安安才放开她。
一放开,她便捂着手腕大吼大骂,“没家教的臭贱人!粗鲁暴力!你和辛婳、林遥都是一路货色!”
在夏安安看来,成思云就是个张扬跋扈的草包,她向来懒得理她,但她却敢提辛婳!
要不是惦记着带苏晚走,她大概又能和成思云动起手来,“以后你最好少提辛婳,你配吗?哪怕辛婳已经不在了,哪怕她只拍过两部电影,哪怕你往后再演无数戏,你这一辈子也摸不到辛婳的脚后跟!”
夏安安说的仿佛是为了故意气成思云的,可实际上,她说的都是实话。
三年前,圈内知名国际大导演叶犹轻为了自己的新电影去校园选女主角,辛婳被他一眼挑中。
这一部电影口碑与票房双丰收,奖项拿到手软,辛婳更是成为那年最大黑马,奇迹似的拿到最佳新人和最佳女主。
一飞冲天。
辛婳的起点太高了,高到可能有的人这辈子都比不上她。
她的第二部电影,阵容和质量不比第一部差,可惜就在上映前夕,她意外身亡,而这部电影也因为种种原因,最终没能上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