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忽然又被推开，一个月白色的衣角晃在她眼前，然后她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卫旷从腰间抽了一把匕首，弯腰把她身上的麻绳割断。

　　她低头看他，眼泪滑落，打在了地上，啪嗒一声。

　　“上刑了么？”

　　她摇摇头，把身上断了的麻绳扔到地上，又把嘴里的手帕取了出来。

　　他动手割她捆着双腿的绳子，发觉她小腿处的衣料上沾着两片湿漉漉的茶叶，又问道：“被茶水烫了么？”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违心道：“没有。”

　　“在下冒犯了。”他用刀把轻轻碰了碰她小腿，她本能的往后瑟缩了一下。

　　她抹了抹眼睛，平稳了气息，认真地问道：“多谢仁兄搭救，小弟感激不尽。我还有一事相问……”

　　卫旷把匕首收了起来，把身上的大氅取下来递给她：“穿好，不要多言。”

　　她害怕的时候是个十分听话的人，遂听话的围好了大氅，一声不吭。

　　冯统在门外沉着脸，一边微笑着听着自己的同僚左大人跟他解释，说这李娘子是卫家家主未过门的妻子，不是什么好惹的门第，一边在心里咒骂那个让自己做掉王四风的蠢货。

　　卫旷示意她在前面走，自己跟在后面。

　　左大人慌忙行礼，想要与卫旷说几句场面话圆一圆。

　　“我家家主还等着李娘子，恕在下唐突，先带着娘子走了。

　　左大人人精一般，晓得他不想说出自己身份，便应道：“我在门口找人置办了马车，上面还有两天个护卫，让他们送郎……送你和李娘子回府。”

　　卫旷点点头并不想搭话，对李幼及道：“走吧。”

　　冯统目送着二人离开，才转头问左大人道：“他们家一个门客也如此目中无人么？好歹你我也是长安的官员。”

　　左大人极目远眺，道：“冯大人，你是真真没什么眼力见，方才那位面色铁青的年轻人哪里是什么门客，他正是卫家家主！”说罢，微微一笑，“不知道这位准夫人会不会跟家主吹枕边风，冯大人，你可要护好了你的乌纱帽。”

　　“左不过是个商贾之家，还能左右朝中大员不成？”

　　“冯大人在京城呆了没几年吧？”

　　这正是他的痛处，但他又不好发作，只好面上笑着点了点头，道：“左大人做京官许多年，自然了解这其中门道。冯某请左大人赐教。”

　　“不敢不敢。”左大人洋洋得意地与他耳语，“卫氏一族在长安经商一百余年，门客众多，根基之大遍布天下，朝中高官大员得卫氏恩惠者众。所以，虽然卫氏一族是商贾之家，看着居于末流，实则不容小觑。”

　　冯统手心有些发凉，脸上强作的的笑容也僵住了。

　　……

　　她坐在马车里，撩起帘子，看着熙熙攘攘的长安街市。

　　空气中偶有桃花甜香，她看到了外面卖桃花饼饵的小铺子氤氲着热气，老板娘笑意吟吟地开锅，买桃花饼的人都一拥而上。她忽然感觉有些热，应该是长安城的春天要到了。

　　她抬头看着街道两旁的柳树，枝头柔嫩地添了些许绿意。

　　真好。

　　自己莫名其妙替上司背了锅炒了鱿鱼，又被这位路见不平的小哥救了，人生果然跌宕起伏，难以一以概之。

　　自己身上只剩下七八两碎银子了，若是想要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便只能委屈自己做些体力活了。

　　可就算要做体力活，扛麻袋运货什么的，也不会有人找自己这么一个姑娘吧。况且也不能去当跑堂活计，升平坊那些从前被自己整治过的掌柜的，肯定也对她敬而远之。

　　想到这里，内心一阵酸涩。

　　她双手托腮，颇有些惆怅的眺望远方。

　　卫旷在马车旁骑马而行，见着眼前的姑娘脸上表情从欣喜到郁郁寡欢，甚至还有些悲凉。

　　马车从卫府西面的角门停下，她随着卫旷进了卫府。

　　卫旷带她进的是卫府的外院，也就是西院，很多门客无处可去，便居于这西院，是以西院被分为一个一个的小院落。

　　考虑到她腿上还有烫伤，卫旷放慢了步伐。

　　“这是外院吗？”

　　“是，委屈你在我这里住几天。”

　　“是因为……门口有人盯梢么？”她忍不住发问。

　　他忽然停下脚步。

　　该怎么解释呢？当然不是因为盯梢，从一个区区七品参军的手下救她不过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即便有人盯梢，发觉她并非自己未过门的妻子，也并不是什么大事。

　　可是她这一次遭难，疑点实在很多。

　　况且自己方才从她身上闻到了一种西域迷香的味道，她自己可能并未察觉到。

　　若不是自己年年往返西域和长安，熟知西域香料，恐怕也会把这种迷香当做寻常的胭脂水粉香气。

　　“是。”他只能暂时诓骗她。

　　他凭着记忆找到了一处离东院较近的院落，这里从前住的是位画师，前几个月出去云游四海了，但因为西院的院落会定期翻修打扫，故而这院落还算干净整洁。

　　院子里有棵歪脖子树，上面还吊了个秋千。

　　李幼及看了看秋千，又端详了一会儿他，觉得二者并不能处于同一个画面中。她试着想象一下眼前的这位翩翩公子在这棵歪脖子树下荡秋千，发觉这个场景无法想象，因她想象不出来。

　　二人站在门前，卫旷推开了门，李幼及终于没忍住，问道：“你……你平时喜欢荡秋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