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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得成比目何辞死,愿做鸳鸯不羡仙 第三十六章 杨四郎窃符归宋(解禁)
作者:云清逸逸 时间:2020-09-30 07:15 字数:3384 字

   想不到我昏睡两日,永州竟然下起了百年不遇的大雪。来往的道路基本被大雪掩埋,各级官员都被困在来的路上,一时间进退两难。

   四时“捺钵”制度从辽太祖耶律阿保机起开始实行,所谓“捺钵”,是指契丹皇帝在游猎畋渔地区所设的行帐随四季而迁徙,分为春、夏、秋、冬四捺钵。夏、冬在行帐处召开政事会议以处理政务。隆绪从上京开始南下时便广发告文,着六部大臣于汤泉行宫面圣,无奈大雪阻道,本来应该异常繁忙的时候便闲了下来。

   汤泉一下子成了人间胜境,由于地热的缘故,池子附近的青松翠绿欲滴,点点水汽挂在梢头,结成半透明的冰晶。池子里蒸腾的雾气缭绕,似梦似幻。远处的山上尽是白茫茫的,看去就像一个个引人垂涎的白馒头。

   皇妃贵妇们常常结伴到汤泉去沐浴赏雪。据说契丹并不如宋国那般等级森严,皇帝的女人和大臣的女人们相处的十分融洽和睦。

   我因身子不适被隆绪看管在澄光殿里,每日只能与他谈笑玩闹,有时只骨和庄妃会来陪我解解闷。

   一旬过去,雪渐渐融了,却带来了一个让整个辽国为之震动的消息——北院大王耶律休哥病死在了南京!

   那天下午,隆绪坐在殿内批折子,我躺在床上翻着《太平寰宇记》,鞑苏尔急匆匆地从外面跑了进来,拿着讣告,脸色苍白若雪。

   来到殿内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低头着半天发不出声音,只听见他喉咙里呜咽的声音。一向伶俐稳重的他很少有这么失礼的时候,我不禁担心起来。

   果然,隆绪听了讣告,怔怔坐了一会儿,幽暗的眸子里辨不出情绪。听到我叫他的名字,半晌才转过头来看我。

   我扔了书,来不及穿鞋,赤脚跑到他身边,一把抱住了他的颈子。

   他毫无反应,过了一会儿才慢慢地环住我,将脸埋在我胸口。

   从未感觉澄光殿如此寒冷,冰冷的气息一点点顺着我的腿脚蔓延到身上,和心里。

   第二天,隆绪下令在南京为耶律休哥立祠建庙,以慰他在天之灵,并以朕躬亲临东南方角楼,俯身而拜,挥泪写下祭文,祭文曰:统和十六年,十二月癸丑,遥闻令公薨逝,朕心甚痛。痛为令兄罔极深恩,未报毫厘,胡云一梦,庵忽辞尘,兹奉灵柩,安葬福岫,灵车既驾,往处幽宅,载陈牲礼,永诀生天,兄其鉴格耶,尽哀诚。昔先王崩,吾与寡母面群臣而不能自保,蒙兄忠肝义胆,保全幼主,救先人江山于危难,数十年来敬以为师,不敢万事专断,总以兄命是之。十年来,兄守南边要塞,使得南人不得踏我边境,扰我臣民,国之根基固若金汤。今兄既丧,一在天之涯,一在地之角,生而影不与吾形相依,死而魂不与吾梦相接。吾实为之,其又何尤!彼苍者天,曷其有极!今遥设祭坛,以文而焚,望吾之言,兄可闻之。尚飨!

   并传令,六部将士皆设坛而奠,亲自沐浴焚香请出贡在神鹰祭坛中的神鹰为耶律休哥祈福。

   契丹民俗,若是死者得到神鹰庇护,一定能飞升上天,再不用承受轮回之苦,所以被人当作极其神圣的一件事情。

   本来隆绪打算亲自护送神鹰去南京的,可是顾着我的身体和皇太后的吩咐,只得在亲贵们当中选个稳重妥帖的人。

   只是这人不仅身份要尊贵,还必须识得南京的路线。这神鹰珍贵无比,若是让心怀叵测的人得到了,必定会引起轩然大波,隆绪这两天正在为护送的人选发愁。

   这日,他到外面与众大臣商议耶律休哥的丧礼,我一人坐在澄光殿的偏殿里看书,忽听得院子里喜鹊喳喳叫唤。

   心里觉得奇怪,便打发身边的小丫环出去看看。

   眼见那小丫头的衣角刚消失在门口,忽然一声开门的轻响传来,若是一般人肯定听不出,可我虽是失了武功,但这听力却不曾没了。

   悄悄从躺椅上爬起来,踮着脚尖往正殿移去。

   鎏金的麒麟铜炉里燃着檀香,清淡的气氛中显得大殿异常寂静,只听见纸张和布料摩擦的轻微声响。我转过屏风,见得一个颀长的背影正俯在多宝格间寻着什么。

   我暗暗心惊,还是正身立好,轻声探道:“不知驸马爷大驾光临,真是罪过。”

   穆易听到我的声音一惊,手上的八宝琉璃瓶重重磕了一下,声音大得连我都吓了一跳。他慢慢转过身来,面庞隐在帘子的阴影里,看的不甚明了。

   我上前两步,眼睛却是动也不动地看着他,“驸马爷在找什么?”

   他放下瓶子,转身正对着我,又恢复了平日里的那般俊逸温和,仿佛我们只是在园子里偶然相遇一般,淡笑着朝我点头,“梦姑娘。”

   可这里不是园子,这里是皇帝的寝宫,就连皇后来了也要通报的地方,而他竟然在这里找什么。或许我看的一直不错,能让一身傲骨的杨四郎甘心情愿地做辽国公主的驸马的原因,绝不只是因为救命之恩那么简单。

   也一如我当初在草原上见到的杨四郎,沉郁,幽深。他心里,一定藏着一个别人不知道的东西,这个东西也许就在这间屋子里。

   我看了看他找过的那些地方,又想起前些日子卢俊下狱以后,诸位大臣上疏要求修改城池布防图的御批,心里突然生出一丝不知是厌恶还是怜悯的情绪,转过头看着窗格上透出的阳光,“驸马爷来迟了,那些东西大雪之前已经密封送到各地去了,恐怕他早已焚毁了。”

   他上前一步,突然撩袍跪在我面前。

   我一惊,赶忙退后一步,撞到了身后的屏风,碰得肩胛骨生疼。他伸手欲扶,却见我并没有摔倒,于是收回手继续跪着,声音低而沉重,“杨四郎今日迫于无奈,只能求姑娘了。望姑娘助在下一臂之力。”说着磕了一个头,而后抬头,目光急切如火。

   我摇摇头,“我只不过是个女子,驸马爷要我帮什么?”

   “不,姑娘可以的,这个忙也只有姑娘能帮在下了!”他切切说着,“姑娘也是慈悲的人,必不忍心生灵涂炭,此番耶律休哥死了,宋军必定士气大增,不出三月定会整军北上,可是他们并不了解辽国的实力,此战若是轻敌,宋军必定惨败。”我能了解他的苦心,可是我试问自己,能帮他吗?

   我是宋人,可是我怎么能弃隆绪于不顾。他对我千般疼惜,我怎能背叛他做出这等卑鄙无耻的事情呢?

   “驸马爷。两军交战必有伤亡,不管宋国也好,辽国也好,哪里的百姓不是人。若是想要开疆拓土,还是寻些正大光明的法子吧。况且我也真是没有办法,拿到那个东西。”隆绪做什么都从不曾有意回避过我,可是我碍着自己是宋人的身份,所以凡是什么军政要务我都从不曾看上一眼。一方面是不想让这些事情扰了我的心绪,另一方面也免得落人话柄,到时让隆绪为难。

   他看着我,缓缓摇了摇头,说道:“杨四郎所求姑娘的并不是这件事,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我今日只是来找一张令符,有了它我就能通过辽国的边哨。我与耶律族人的恩怨,也只会在战场上解决。十年之前我父亲中了耶律休哥的埋伏,含冤死在了陈家谷口。现家中兄弟死的死,遁入红尘的了却了凡尘,可是父亲蒙冤,家里无人支持,四郎却在敌营忍辱偷生,为的就是有一日回到中原,将那陷害家父的歹徒绳之以法,以为祖先在天之灵。如今便是最好的时机,还求姑娘成全。”

   他一番话说的声泪俱下,叫我万分不忍。世人皆以杨家为傲,杨业杨令公更是忠肝义胆,智勇双全。临了却被奸臣潘美所害,惨死在辽营。当真是千古奇冤,上天也要为之落泪的。

   我伸手扶起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杨四郎果然是杨四郎。”

   他眸色忽浓,想要俯身再拜却被我拦住,“我只说一句,希望四爷善待众生。”闭了一下眼睛,再不说话,望着多宝格上一个玄铁锦盒不语。

   他顺着我的目光看去,明白了一切。快步走上去将令符取出揣入怀中,回身向我一拜道:“大恩不言谢,姑娘助我两次,日后若有机会,杨四郎粉身碎骨也要报姑娘大恩。”

   “四爷不必说什么了,今日事今日了,千万别再提什么恩不恩的了。凝初就当今日没见到您,您也当没见过我吧。”

   他走到门口,闻言转过身来,淡淡的光披洒在他身上,他又成了那个温润如玉的穆易驸马了。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像个看着顽劣妹子的兄长:“梦姑娘,伴君如伴虎,你本是自由的人儿,却甘心受这牢笼的羁绊吗?”

   我为他这一句话而陷入恍惚,直到刚才出去的小丫环回来,笑着禀道:“奴婢刚才出去看了,并没有什么雀儿,想是姑娘听差了。没想到藏书阁的如姐姐也听到了,拿着饼渣子出来撒到地上,不过这雀儿也没来。姐妹们笑着玩闹,说是那雀儿见了人才飞了的。”

   我倚在门上,只觉胸口闷得发慌,听见她的话顺嘴回答道:“我看见了,那雀儿是飞了,不过不是怕人,只是受不了这里的羁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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