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太阳刚从山尖冒出一个头,天便渐渐的泛起了白。
宛城边界,峰峦层层,连绵不绝,远处山头上冒出了一个黑点,近处看来,是一蓝衣女子,衣袂飘飘,行色匆匆。
此时原本已是沈碧落和段青衣大婚之日,而沈碧落如今却出现在宛城边界,只因听闻半香仙逝,遗体在元绯辞手中,想到那日飞鸽传书的那句“你敢”,想着那个人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温婉如玉、温文尔雅的元绯辞,也不再是那年雨台山叫她小丫头的小徽徽了。初闻当夜沈碧落就连夜赶路,快马加鞭的奔向宛城而去,不知是因为焦急,还是因为在心底深处仍然有想见他的欲望,不出一日,马便被沈碧落摧残得口吐白沫而死,沈碧落只好弃马,提气施展轻功。
沈碧落离开世子府的时候吃了一颗续命丹,顺带还搜刮了段青衣许多好药,防着她自己一个不济昏死在路上,这样的药都是烈性的,只是将人的精力提前调用出来,药效过了人也就油尽灯枯了,她的身体根本就禁不起这样折腾,可想想香姨,那个像母亲一样抚养了自己5年的人,便不敢耽搁一刻。
越接近宛城周围就越是寂静,战火之后,人迹罕至,烟火缭绕,许多地方都还是横尸遍野,黑色的浓烟让沈碧落很是难受,用手帕捂着口鼻,还是咳嗽不已,沈碧落只好在怀中胡乱摸出一颗清肺丸,放入口中霎时一阵清爽。
很快便到了宛城城下,沈碧落遇到守城的士兵的阻挠,以沈碧落往常的功力,不着痕迹的进出宛城根本就易如反掌,可今日她身体不济,也不想胡乱浪费体力,最重要的是她要让那个人出来迎接自己,迎接他的帝妹,呵。
“大胆,我乃帝姬昌华,谁人敢拦我,既然如此,就叫我那‘好哥哥’出城来接我吧,他如今是叫重华帝吧?还不快滚去叫重华帝出城迎接我。”沈碧落亮出一块玉佩,语气有些恹恹地对守城的士兵说。
不出片刻,城楼上露出一片玄色衣角,元绯辞身穿玄色长袍上绣着沧海龙腾的图案,俨然一副帝王的模样,此刻却一脸的愤然,当他听见守城的士兵来报说昌华公主已到城下之时,心中狂喜,她还是来了,但听完士兵转述完沈碧落的话,当听见那句“那就叫我那‘好哥哥’出来迎接我吧”,心里有许多东西都变了。
沈碧落远远地看见那个人在众人的簇拥下登上城楼,心里紧了紧,还是有些疼。抬着头看着高楼上的那个人,见他此刻表情有些愤然,沈碧落不禁顽皮的笑了笑,冲城楼上的人喊了一句“哥哥,好久不见了。”,随即无声的张了张嘴,小声的用别人都听不见的声音叫了声“小徽徽”,城楼上的元绯辞瞬间脸色白了白,放在城墙上的手紧握,发出“咯咯”的声响,仿似手骨断裂的声音。她如今这是在告诉他事到如今都是他自作自受,他登上了那个皇位,在人前便不再是她的那个小徽徽,一切都回不去了。
沈碧落被迎进城,元绯辞将她安置在一处别致的小院,可却始终没有再在沈碧落面前出现过,沈碧落倒也不急,看见院中种有她喜欢的兰花,四处观望了一下,觉得此处甚为熟悉,想了许久才觉得像当初自己在雨台山时候住的地方,原来自己也快忘记了呀,毕竟那都是许多年前的事了,想到此处沈碧落心中郁结一片,猛然咳了起来,最后竟咳出了血,看着手帕上那血迹,沈碧落觉得自己大限将至了,擦了擦嘴角的鲜血,收了帕子,叫来婢女,让她们告诉元绯辞说自己要见他。婢女来回她的时候她已经神志不清,勉强听出元绯辞叫她到城楼相见,沈碧落吃了最后一颗还魂丹,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想让自己看起来气色不至于差得离谱,直到脸上有种火辣辣的疼,才一步一步走向城楼。
远远看着城墙上的那个人,棱角分明的脸庞透着冷峻,不再似那年的温暖,深邃的眼眸早已是自己看不透的样子,只剩那张唇,还是那样的薄,可世人总说薄唇之人最是无情。沈碧落认真的看着,想把他刻在自己心里,一步一步缓缓地登上城楼,如果可以,真想一直这样走下去,可惜路总是有尽头的。情之一字,如冰上燃火,火烈则冰融,冰融则火灭,我们这样是真的要一起步入毁灭么?沈碧落走完最后一阶,踏上城楼。
元绯辞其实早知道沈碧落上了城楼,听见她那虚浮的步伐,心里着实心疼,但想起她那声“哥哥”,还是忍着没有转过头看她一眼,其实只要他转过头看看沈碧落,就会发现她真的是大限将至。沈碧落见他连看她一眼都不肯,刚才害怕他看出自己脸色惨白,用力打的那几下如今只觉得打得还不够,自己真是可笑之极。
“香姨的遗体,如今在何处?”沈碧落无奈的发问。
“你是真想嫁给段青衣?“这两句话完全对不上,如今这两人说来倒也自然。
“是,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对我极好。”
“那••••••你将我置于何地?”
“呵呵,你如今是离国君主,我是离国帝姬,连三岁小孩都知道的关系,你现在问我,我将你置于何地,那你又将我置于何地?我的好哥哥。”
“你明知不是。”
“天下人众所周知,我爹他有个儿子,那是你,有个女儿,那是我,悠悠众口,你是想要你的臣民都说你昏庸无道,上烝下报,淫乱混账么?那这个皇帝你也别当了。”
元绯辞气极,猛然转过身,双手一把握住沈碧落的肩,那力道仿佛是要将她捏碎一般,恶狠狠地说:“这皇位不要也罢。”,沈碧落笑着将他的手打开,摇了摇头,只说:“香姨在何处?”
“你怎么不问问她是怎么死的?”元绯辞略带嘲讽的语气让沈碧落很不舒服。
“那你告诉我她是怎么死的?”
元绯辞笑得有些邪魅,将脸凑近了,在沈碧落耳边呼出一口气,有些沙哑低沉的说:“叫我。”
“元绯辞。”沈碧落叫着元绯辞的名字,可元绯辞这下凑得更近,唇都贴在沈碧落的耳垂上了,轻轻咬了咬说:“你叫我什么?”
沈碧落觉得耳朵有些痒,酥酥麻麻的感觉瞬间传遍全身,不由自主的叫道:“小徽徽~”,叫完便一阵懊恼,心里暗骂,自己不争气。
元绯辞将沈碧落抱紧,笑得有些开怀,可随后却用有些悲凉的语气说:“你为了她,误了婚期连夜赶来见我,是早已对我失望透顶了吧,你又怎可知我对你不也是失望透顶?再说半香,你确定她值得你为了她,不顾自己身中剧毒也要赶来将她的遗体处理了。”,沈碧落有些诧异,他知道了,知道自己中了千鸠毒,既然知道了,还忍心让她连日赶来,原来他知道了,呵,这真是对自己失望透顶了呢。
“她想要将那个人鞭尸,所以潜进皇陵,进了他的墓穴,却不知道怎么掉进了那护城的水银河而死,她到死都恨极了你爹,你可知为什么?哈哈哈••••••我初时也是不信,可后来却不得不信,原来世间也有女子爱女子的,她爱你娘,爱了几十年。”元绯辞面无表情的说着。
沈碧落听完,眉头紧皱,紧紧的抿着唇,猛然推开元绯辞,心里有预感,他还会说出一件她无法接受的事,果然,元绯辞接着说:“当年他们的误会,我娘不过是参与其中,主谋却是半香,所以说让你娘惨死的人,是她,是那个养了你五年的人!”
沈碧落难以接受,心下有些悲怆,嘴里感到一丝腥甜,猛然吐出一口鲜血,沈碧落看着那血有些耀眼,元绯辞也吓了一跳,赶紧就要走上前扶住她。沈碧落却连连后退,站上了城楼边,厉声呵道:“不要过来!再过来我就跳下去。”,元绯辞赶紧止步,生怕她做出什么傻事。
沈碧落想这下是真的要死了,她深深的看了元绯辞一眼,漫不经心的说了句“北国京都很美,你将那片白雪留给段青衣,不要毁了它好不好?”,元绯辞甚至没有听清她说的是什么,连声说好,沈碧落笑了笑,对元绯辞说:“你答应了就不能反悔。”
“我娘给我取名叫碧落,可见死前真的是恨极了我爹,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死后都不愿见他,我倒不恨你,只是我想,我们至少下辈子还是不要见到的好,太伤。”说完,沈碧落就从城楼上跳了下去。
这一生,终于完了,好累。沈碧落在空中急速下降,想要闭眼的时候看见眼前那张满是懊恼的脸,心想,这个人真烦,就连自己死前,都要来自己心里走一圈,不由得喃喃道:“这次该真的梦见你了。”,说完凑上去亲了那个幻影一口,都要死了,有便宜不占白不占,微微扯了扯唇角便昏死过去。
其实在沈碧落跳下城楼的一瞬间,元绯辞也跳了下去,所以此刻抱着沈碧落的不是幻影,而是元绯辞,见沈碧落昏死过去,元绯辞神色有些急,赶紧探了探她的鼻息,虽然微弱,但还是有一丝,他瞬间松了一口气,随后施展轻功,虽然在墙上缓冲了几下,但为了不伤及怀中的人,着地时还是有些狼狈。一落地,元绯辞赶紧给沈碧落把了脉,把完脉,脸色有些惨白,一丝愧疚涌上心头,原来她中毒已经如此之深,加上连夜赶路,和那些药性极重的丹药,她的身体••••••元绯辞懊恼的锤了锤地,那只手顿时鲜血淋漓,片刻过后,他抱着沈碧落快步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