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圣十七年,段青衣离开桃花坞的时候,沈碧落已经13岁了。
这时候沈碧落才知道原来段夜白在北国还是个王爷,如今正逢多事之秋,昏庸了半世的北国君主想起他还有个弟弟,四下寻找,终于在桃花坞找到正在田里耕地的段夜白,那皇帝当即跪下来,向段夜白又是道歉又是夸赞的,总之一句话,就是想要段夜白出山替他守住那江山。其实要不是段夜白自个儿想要入世,他怎么可能找得到,就算找到了也进不了那十里桃林,那里面可全都是阵法机关,寻常人要硬闯那就只剩一个死字了。
正当全家人都在准备搬往北国京都时,天机老人提出,段家人去京都就好,他自己想带着她徒弟去别处耍耍,对的,天机老人自从收了徒,便一直住在那里。加上沈碧落畏寒,自个儿也不想去,段夜白也就随她了,但段青衣却死活不乐意了,几日没理沈碧落,沈碧落觉得他就是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发神经,也没有理他。很快就到了离开的日子,段青衣见沈碧落还是没有理自己,终于忍不住说:“妈的,老子再也不装深沉了,太难受。你说要不我还是和你们走,也到处耍耍?”
“别介,您还要去京都呢,那里的美人儿可都等着你呢,到时候可一定要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千万威武雄壮点啊,别给我丢了面子。”沈碧落抬眼瞧了瞧眼前的这个人,还真是越来越桃花了,渍渍,特别是那双桃花眼,真真是勾人啊,真该去做小倌,这不知得挣多少钱呐!
最后段青衣还是去了京都,只最后马车要走时,他从窗里扔了块玉佩给沈碧落,低声说:“记得来找我。”,在沈碧落看来段青衣这是*裸的报复,先扔了块玉来砸人,还威胁说一定要去找他。要是段青衣知道他那点小心思被沈碧落曲解得如此面目全非,一定会气得从车里跳出来的。
天机老人带着沈碧落一路南下,最后在离国的雨台山住下,沈碧落想一路上那么多风景秀丽的地方,为何这老头偏偏要在此处定居,莫不是他年少时和某个美人在此有过一段旖旎风光?此时是要来怀念旧事?只是沈碧落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不管天机老人是不是在这里有过一段旧情,她自己倒在这雨台山遇到了她此生的劫。
雨台山常年细雨蒙蒙,将满山浅碧洗的异常翠绿,烟雨朦胧间有一处烟雨亭,在雨中若影若现,隐约可见一白衣男子独立于烟雨亭内,手持一管玉箫,那薄唇才沾上玉箫,呜咽的箫声便伴着那雨声响遍山谷,箫声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山中小屋里沈碧落听闻那箫声,竟不由得流出了泪,心想这吹,箫之人必定是经历伤心断肠之事,可片刻后那箫声却断了,沈碧落想那人一定是情到深处人孤独,再吹不下去了吧,不知怎么的手便覆上了那七玄琴,弹了一曲《良宵引》想让他忘记忧愁。
亭中男子衣冠飘洒,风流蕴藉,微微闭上的双眼在听见琴音的一刹那猛然睁开,墨黑深邃的眼眸里折射出一种光芒,拿起玉箫,与琴合奏,一曲终了,他淡淡一笑,那笑声淹没在这一片淡淡烟雨山色中。
这故事的开端和以往沈碧落看的那些话本子上写的一样,沈碧落深以为这接下来便是那伤了心的公子哥儿听闻自己的琴声,心中郁结顿时消失殆尽,一心想要寻到她这个知音人,为此她还烦恼了几日,若是那公子寻来了自己该怎样拒绝,要不将段青衣那浪荡子拉出来挡挡桃花?这虽然有些降低她的档次,但光是段青衣那张脸寻常人便胜不了。可事实证明沈碧落完全是想多了,几日来,都没人来寻她,她不由得有些失落,于是将段青衣送她的那些个话本子都撕了个粉碎,心里暗骂那个人没有品位,让自己白白失去生平第一次拒绝一个男子的机会,她看的话本子里有一本说过,一个女人若一生没有拒绝过几个男子的表白都算不得上是红颜祸水。额~这红颜祸水和她有什么关系,好吧,她承认她只是有那么一点点的虚荣心在作祟。
最近那天机老头时常下山,夜里才归,这让沈碧落觉得他一定是有什么事瞒着她的,但既然他也没说,自己便装作不知道的好。可今日••••••沈碧落看着窗外那濛濛细雨,想着天机老人该是没带伞的,便抓起两把伞下了山。
满山浅碧间白衣来去,沈碧落手持一把油纸伞,正好遮住她的容颜,步伐轻快的在山间游走,在这烟雨蒙蒙中甚至连鞋面都没有沾湿。一个月有多久?它可以久到杏花落尽、柳枝生芽,但绝对没有久到沈碧落忘记自己还曾为失去了拒绝一个男子的表白而失望。所以路过烟雨亭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往那亭里望了一眼,那一眼里带着些许冰冷,和对那听了她琴声便不知所踪的男人不满。可当她抬眼看去,却看见一个翩翩公子,正玩味的看着她,沈碧落见他也是一袭白衣,心想这莫不是世人说的撞衫?哦,不,若是男子和女子间,这应该叫作••••••情侣装?
“她一袭白衣出现在我面前,一时间,我竟将她认成那翩然而至的白鹤,后来才知道,她其实是初春的晓雪,不适时宜的朦胧而美好,还那般的冰冷。”那男子在心底如此评价他此时见到的女子。从看见那一抹白色在山间穿行便一直注意着她,如今却得来这么一个冰冷的眼神,他心里暗叫了一声苦。
“在下临安公子徽,敢问姑娘芳名?”
沈碧落听见声音才放过了衣服颜色的问题,从下往上的看了他一眼,见到那管玉箫便知他就是那个不解风情的男人,再看了看他的脸,不由得皱了皱眉,心想自己不是错过了拒绝一个男子告白的机会,而是错过了拒绝一个绝美男子告白的机会,哎,他长得可比段青衣还要妖孽啊。这样想着,便觉得自己有些伤心,便急忙转身向山下走去。公子徽见沈碧落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还转身离开,便追出了亭去,当雨洒在自己身上时才反应过来,大声喊了一句:“在下无意冒犯姑娘,只是见姑娘有两把伞,何妨让一把给在下?”
沈碧落脚步一滞,也没有回头,“我的伞不是为你拿的,你大可在这烟雨亭里吹吹,箫,等着雨停了再走。”
沈碧落在山下寻到雨停也没有寻到天机,只是见天色已晚,觉得那老头恐怕是自己回去了吧,有些恹恹的上了山,经过那烟雨亭的时候,不由自主的往里面看了看,那里早已空无一人,想想那人的面容,现在想来只觉得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但再一想自己这辈子统共没见过几个男人,怕只是觉着那人长得好看吧,想到这里,沈碧落觉得自己是否是有些脸皮厚,脸便有些红,只是沈碧落不知道的是真正脸皮厚的人是不会脸红的。就像沈碧落回到山间的竹屋里,第一眼看见那公子徽正坐在屋里饮茶时双颊便泛起了微红,这实在算不上脸皮厚。
公子徽坐在屋里饮着茶,一双白皙的玉手端起那有些破旧的茶杯,沈碧落怎么看怎么有些别捏,公子徽却喝得怡然自得。见沈碧落从外面回来,他才放下茶杯,轻启薄唇:“在下与姑娘真是有缘,在下临安公子徽,这下姑娘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了吧。”
“你怎么在这里?”额~明显的答非所问。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我为什么要告诉陌生人我的来意。”
“好吧,我叫沈碧落。”显然沈碧落现在是有些脑子短路了。
公子徽见沈碧落如此轻易便被自己套出了名字,轻笑一声,沈碧落听见他的笑声便知自己上当,霎时怒目以望。
“我来寻天机老人,落儿可知他如今在何处?”公子徽一脸的无害,在沈碧落看来笑的有些假。
沈碧落念着刚才的仇,便装作不知,装得有些迷茫的说:“谁是天机老人,我不认识这个人,怎么知道他如今在何处?而且••••••谁叫你喊我落儿的,咱俩有这么亲密么?”最后几句沈碧落几乎是喊着说出来的,这叫公子徽有些苦恼,原来自己还是有看走眼的时候,初见时觉着这女子应似玉莲般冰清玉洁,似白梅般傲霜斗雪,可现下看来••••••自己还是评论的为时过早啊。
沈碧落才没想到自己刚才喊的那几声便从公子徽心里降了几个档次,只是看着他没有再回话,便觉得这意味着自己胜了,就像往常无数次在言语上胜了段青衣一样。
“咦?落儿你怎么站在门口不进去,莫不是在等我这老头子,哈哈••••••”正当沈碧落和公子徽僵持的时候,那天机老人竟不合时宜的回来了,沈碧落顿时满脸黑线,谁迎接你了啊,若不是这屋里有了这么个陌生人,我早就进去了,况且他还是来寻你的,自己刚才还说不认识你,这不是打自己脸么?谁叫你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这时候回来呀,沈碧落有些嫌弃的转过头看着天机老人,这让天机着实有些摸不到头脑。
“在下临安公子徽,敢问老者是否就是那名满天下的天机老人?”当公子徽用他那略带嘲笑的语气问出这句话时,天机感到了来自沈碧落的深深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