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徽一口一口的喝着酒,月色下,那酒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来,竟显得有些晶莹,滴在他月白色的衣袍上,像一朵朵花瓣绽开,煞是好看。
“公子,玉玺确实被盗,可君上却将此事瞒了下来,如今金銮殿里的那枚是后来再刻的,还有,红阁并没有得手,如今玉玺还在天机老人手上。”烟雨亭外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个人,跪在地上向公子徽禀报着。
公子徽端着酒坛的那修长白皙的手指有些用力,指尖都有些泛白,于是酒坛便光荣的碎了,他手上都是碎片,还有那酒混着血液一滴一滴的滴在地上,酒洒在伤口上想来那是极疼的,但他却连眉头都没有皱,只是一张脸有些冷,那种清冷里带着些凄凉。
“那我便帮他找回来吧,那玉玺。”公子徽示意了一下,亭外的男子便消失不见了,只剩他端起另一坛酒,一口一口的喝着,也不去管那流着血的手,那血滴在白色的衣袍上像极了鲜红的曼陀沙华,有些妖艳,有些邪魅。
第二日清晨,天还没有大亮,白色的兰花上似乎才刚染上露水,那露珠晶莹剔透,一滴滴汇成一注水流从花瓣上流下,四周寂静得似乎可以听见那水淌在土地上的声音。
“啊~”一声惨叫划破天空,代替报晓的杜鹃将那片宁静打破,将十里八荒的飞禽走兽全都惊动了。
这叫声不仅惊动了十里八荒的飞禽走兽,更是将天机老人从床上吓得滚了下来,他急忙跑到沈碧落房间里去想一探究竟,却被沈碧落拒在了门外,天机老人觉得今日的沈碧落委实有些奇怪,怕她是被人胁迫威胁了,便不顾她的阻拦,一把推开了房门,却没有见到他想象中的刺客,只见到沈碧落躲在一个角落,死死捂着自己的脸。
原来沈碧落在清晨这个要醒不醒的时刻,突然觉得自己脸上有些痒,但在是要睡还是要脸这个问题上纠结了一刻钟后,才不情不愿的踢开被子,眯着眼爬到镜子前,本想粗粗的看一眼就又回去睡,但这看似无意的一眼却把沈碧落的瞌睡都吓醒了,她的额头上原本因中白骨哀的余毒长出的红斑,竟又长回来了。这本来要是一直都这个样子的话,沈碧落对自己的容貌是不大在意的,可她都解了那毒几年了,如今又冒出来,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天机老人费力好些力气才劝住沈碧落,让她将脸露出来让他瞧瞧,说了好些话,直到最后说你再不给我看便没得治了,沈碧落才将脸小心翼翼的露出一小块,天机老人看着她这般婆婆妈妈的样子就觉得烦,一把将她的手打开,见到那块红斑时也是一愣,思考了许久才说了句“这可真是奇了怪了”,沈碧落一听他这话有些生气的嘲讽道:“天下皆道天机老人可解天下毒,可这白骨哀却一而再再而三的难住了你,你说世人知晓了会怎么看?”天机老人一囧,低着头似乎在深思,沈碧落暗暗想其实他那是在羞愧。
“我觉着吧,可能是昨日你被那赤炎红蛇咬伤,蛇毒和你体内的某种东西发生了反应,于是便在你脸上显露了出来。”天机老人终于在沈碧落还没有彻底发飙之前想出来一个合理的解释,不然他想沈碧落怕是一辈子不会放过自己了,额~这徒弟收得,师父半点威信都没有,甚至有时候连尊严也连带着被她践踏,这徒弟真是收得不值,不值啊!!
天机老人说如今沈碧落体内的不再是白骨哀之毒,似乎是较容易解的,但是却需要日日敷药。于是当公子徽刚踏入竹屋视线范围时,便看见了一个脸上缠满白色布条的人向他挥手,之还所以看的出那是沈碧落,完全是因为那身衣裙和公子徽那微薄的直觉。
“你这是在干什么?要吓人也不应该是白日里吓的。”公子徽显然有些嫌弃沈碧落这个新造型。
沈碧落也不好反驳,只是打了个哈哈说:“你这就孤陋寡闻了吧,这叫木乃伊,是沙地里现下一种十分流行的一种造型呢。”
“••••••”
“呆着干嘛,你不是要见那老头么?他现在就在屋里。”沈碧落见公子徽也不答话,只是笑着盯着自己看,看的她心里有些发毛,便告诉他天机老人就在屋里,要找人便快去找,言下之意便是你看着本小姐作甚,虽然说本小姐是长得如花似玉的、闭月羞花的。
“落儿,我确实是不懂那什么木乃伊,既然你说这是那沙地里最为流行的造型,那你该广为流传才是呀,如今我们便上街去,让这离国的百姓瞧瞧新鲜。”公子徽明显有些不怀好意,沈碧落心里骂公子徽这不知是真傻还是装傻,还广为流传,流传个屁,白白让人瞧了新鲜,自己最后肯定丢尽了脸。
于是她问:“你今日不找那老头了?”公子徽显然是觉得宣传她那新造型,让世人瞧瞧西洋镜更为重要些,便拉起她的手就要往外走,边走还便说:“天机老人日日都可以找,可你这造型却不是日日都可见的。”公子徽见沈碧落死也不肯迈开一步,嘴角的笑意蔓延到了眼底,他怕是觉得这样逗弄她真是极为有趣的。沈碧落见他真要把自己带出去展览,便低低的说了句:“好吧,我骗你的,我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木乃伊,也没有去过沙地里,更不知道他们如今流行的造型是哪个型。”
公子徽露出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还有些奸计得逞的笑容,但却真的是笑的一脸无害,至少看起来是这般。
沈碧落告诉公子徽这是蛇毒未清,所以需要日日敷面,没告诉他白骨哀的事,倒不是因为不信任他,但确实是想让公子徽为她中毒这事负起全部的责任。在沈碧落敷脸的这几日里,自然是不能出山去集市玩儿了,公子徽便负起了带她玩儿的责任,几天下来公子徽算是彻底看清了沈碧落,原以为她即便不如初见时那般高冷清淡,也至少得像个女人,可最后才发现她实在是全身上下除了那躯壳是个女的,哪里都不是,真真是白生了个女儿身。
陪她到山里捉野鸡,可最后野鸡没捉到,倒抓了几只野猪,当那群凶猛的野猪张着血盆大口露出长牙朝他们过来的时候,公子徽看了一眼身边的人,本以为她至少会害怕,可沈碧落那张缠满白布条的脸上虽完全看不出表情,但从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和那咧嘴的弧度,完全看的出她的兴奋,最后看着沈碧落叉腰望着那倒在地上的一群野猪狂笑时,公子徽凌乱了。
傍晚有一次沈碧落吃多了,有些积食,公子徽陪着她在树林子里散步,本来应该没什么人的树林子当日不知怎么的,人突然有些多,第一个人无意撞见沈碧落时,大叫了一声“鬼呀!”,吓得瘫软在地,连连后退,当沈碧落想要上前将他扶起的时候,那人更是吓得不轻,哆哆嗦嗦的站起来就往后跑,边跑还边大叫“鬼要吃人了”。
“他眼睛是瞎了吧,你长得虽是妖孽了些,但还不至于认成鬼吧,最多认成个仙人罢了。”沈碧落收回本来要扶人的手,有些恹恹的说。
“他说的鬼••••••多半是你吧!”公子徽有些无语,从怀里拿出一面镜子,照了照沈碧落。
“••••••”
半响过后,沈碧落摸着自己的脸,有些遗憾的说:“可惜了,今日要是人多,我这张脸倒还可以多吓几个人,真是可惜了。”
“••••••”
公子徽本还以为沈碧落在开玩笑,后来发现她一路都没有什么兴致,才知道她说真的,于是便暗暗做了几个手势,马上暗处有几道人影飘过,带起一阵风。突然这树林子里的人便多了起来,一个一个的路过,有的是上山砍柴的樵夫,有的是年轻的姑娘和她的情郎,有的是走路颤颤巍巍的老人••••••沈碧落见有人经过时眼睛亮了几亮,伸手将自己的头发打乱,施展轻功,从那些人面前飘过,嘴里还发出几声奇怪的声音,每次都会将人吓的不轻,看着那些人被吓得跑掉,沈碧落笑的很灿烂,每多吓走一个便笑得更灿烂,以至于她没注意,身后的公子徽看着她笑的一脸的古怪。
沈碧落当时想怕是这些人都和她一样积食了,只是许多年过后回忆起这段趣事的时候,才想明白不可能那么多人都和她在同一天积食了,即使积食了也不可能都逛那片树林子,所以嘛,这只可能是公子徽为了自己高兴做的手脚,可想明白的时候,却也明白了他接近自己目的,又只是徒增悲伤,有时候回忆越是甜,便越伤人,越是在心里留下密密麻麻、深深浅浅的刀割,让人心里滴血,疼在心里,面上却什么也看不出来。
可能是沈碧落笑的有些厉害,导致她脸上的布条正缓缓的往下掉,可她却沉浸在刚才的喜悦中,没有注意公子徽正盯着她脸上缓缓下落的布条。
咦,怎么看不见了?白色的布条滑落下来,将沈碧落的视线遮得满满当当,几乎是一瞬间,沈碧落大叫一声,立马将手覆在面上,撒腿就跑,就这样将公子徽留在了身后。
公子徽自然是看见了那红斑,他知道单单只是蛇毒是不会长出那种红斑的,望着远去的那个人的背影,他脑子里浮现了一个他挂念了多年的身影,嘴角扬起一丝弧度:“你真的是她么?如果是,这可真是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