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沈碧落时常想,如果可以,她情愿永远都不要过那一年十四岁的生辰。
只是当十四岁的沈碧落遇到这一天的时候,她还是异常的高兴的,早早便起了床,还仔细的梳了个平时都不会梳的头,穿上了她最艳丽的一身衣服,连照了几遍镜子,只可惜她不会化妆,但看着镜子里那张干净无瑕的脸庞和那红润的嘴唇,她想她怕是不用擦粉也可以的。
沈碧落今日是寿星,她以为在这一天自己是特殊的,便没有做家务,到了午时都还没有做饭,当天机老人饿了,来催她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家里就两个人,她不做,难道那老头会煮饭?但当她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她还是有些不甘心,正在这时,公子徽从外面走来了。
“小徽徽,你来得正好,你会做饭么?”沈碧落看见公子徽进来,便赶紧上前拉住他的衣袖,用她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看着他。
公子徽在屋外便看见一片红色的衣角,待到进了屋看见沈碧落后,才晓得沈碧落也不是一直都穿白色的,虽然她穿白衣时像极了那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纯洁而美好,但她穿红衣时,却又像那满山开遍的虞美人,那样的娇艳,那样的热烈。今日这般看着她,想着她穿嫁衣那日必定是极美的。
“不会!”公子徽回答得一点也不犹豫。
“可上次你烤的鱼不是挺好吃的么?你做饭也一定是好手吧!”沈碧落说话的时候眼睛很亮,睫毛就像是蝴蝶的两片翅膀,一扇一扇的,煞是好看。
公子徽看得有些出神,但面上还是什么都没有表露出来,一张脸上深藏不露,让人半点也看不透。
“我只会烤鱼,不会做饭。”公子徽无奈的摊开手。
“你确定你不会?”
沈碧落似乎是不相信,想着那次他烤的鱼,那个鲜美,真的是比专业的厨子做的都要好上许多,要不然自己怎么会连吃了两条,还肖想着火里烤着的那条,这件事沈碧落想了很久,最后才觉得自己委实不够意思,这不就是世人常说的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么,原来那时候自己便暴露了本性,额~想的有些远了。
听完沈碧落的疑问,不知是公子徽觉得自己是被小看了,还是为了要证明自己真的是不会,挽起衣袖就往厨房走去。
沈碧落远远的望去,看着那个白色的身影在厨房里忙碌着,执笔的白皙的手指,如今拿着一把菜刀,本以为会让人觉得突兀,但沈碧落看着倒觉得真好,一对剑眉在面对着砧板上的肉时,皱的有些紧,脸上却没有为难的表情,那副样子真是有些可爱,对,是可爱,虽然用这么个词来形容一个男子有些不当,但却实在是找不到一个更好的词来形容了。
就在此时,在灶前忙碌的公子徽朝她望了一眼,于是便一直望着她,眨了几下眼,那个眼神在沈碧落看来是有些暗送秋波的意思,或许这就是别人说的眉目传情了。
微风拂过院里的兰花的脸,它抖了抖身子,似乎是觉得有些羞涩,便微微低下了头。
沈碧落也抖了抖身子,却不是因为羞涩,其实让她一直看着公子徽她也不会觉得羞涩,她只会觉得看不够。此刻她只是觉得有些冷,她觉得就算今日是她的生辰,天机老人也不会放过自己了,就在刚才,当沈碧落还在欣赏帅哥的时候,公子徽终于朝她望了过来,使劲向她使眼色,让她看那柴堆里燃起的星星小火,但当沈碧落终于发现有些不对劲的时候,厨房已经看得见几处被火舌舔舐的地方了,沈碧落和公子徽努力将火扑灭时,厨房已经烧了一半了。看着剩下的一半厨房,沈碧落有些忧伤,为什么自己下意识就将火扑灭了呢,让它烧完多好,反正烧一半和全烧完都会被天机老人骂,本来刚来那时她就抱怨天机为什么他就不能换个大点的厨房,烧完了正好和天机说说,让他换一个大点的厨房,现下这烧了一半是个什么意思啊,沈碧落抚了抚额,忧伤得让她自己都觉得有些难过。
公子徽是一定不知道沈碧落是这样想的,只是看着她抚了抚额,因为灭火她的发丝有些乱,公子徽便很自然的伸手,替她将鬓角的发丝挽向耳后,带着些许调笑的语气轻声说:“这下我知道为什么要让君子远庖厨了,因为君子没一个会做饭的,就连圣人怕也是不会的。”
显然没有料到他也是会说笑的,沈碧落有些不适应,但还是脱口而出:“日后我的夫君一定要是个会做饭的,还是要做的很好吃的那种。”
“那你日后是要嫁给厨子?”
“额~那他一定要是个会做饭的君子。”
“你确定?”
“恩。”沈碧落重重的点着头。
公子徽露出一脸为难的表情,却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忽然便笑了,心里想圣人说的都是屁话,看,如今这个年代不会做饭这项技能的君子,是没有人要了。
“落儿,你的饭做好了没?这••••••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天机老人从后院里走来,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有些接受不了。
就在这时,沈碧落低声朝公子徽说:“糟了,还不快跑!”,公子徽瞬间感觉到那只软软的、冰冰凉凉的手,他低头看着沈碧落握着自己的手,眼底有些笑容便掩藏不住了。
于是他施展轻功带沈碧落离开,白色和红色的衣袂在空中交织着,满山响起沈碧落银铃般的笑声,只留下天机老人独自在院中担忧着,他实在是不知该先担忧自己午饭的着落,还是该担忧这烧了一半的厨房。
“你将我的午饭搅了,你要赔我一顿饭。”沈碧落听见自己肚子在响了,也不觉得害羞,只是觉得饿极。
“好!”
于是公子徽便带她到了这雨台山下最好的一间酒楼,将所有的菜色都点了一遍,那真是两张桌子都放不下,沈碧落看着眼前的菜,再看了一眼公子徽,疑惑的问:“你确定我们两个人吃得下这么多?”
“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便随便点了几个菜。”
“我们两个人实在是吃不下这么多,再说,你哪里是随便点的,明明是将菜单上所有的都点了一遍。”
“吃不下便放着。”
“放着多浪费,农民伯伯多么不容易呀,你可知这盘中餐,粒粒都来得辛苦。”
“••••••”
最后公子徽让沈碧落选了几样她喜欢吃的,剩下的便都送了人,还告诉酒楼的掌柜说今日每桌的客人都由他请了,只说是今日高兴,因为今日是身旁的这位姑娘的生辰。当掌柜的对所有人说今日这位白衣公子替所有人买单的时候,许多人都向沈碧落说生辰快乐,沈碧落觉得有些晕,这还是第一次这么多的人和她一起过生日,这么多人对着她笑盈盈的说着生辰快乐,这让她觉得有些不能适应,但还是对每个人说着谢谢,这让她心里有些暖,连带着看公子徽也觉得更加顺眼,便连带着看了许多眼,直到公子徽含笑对她说:“你这么看着我,难道就不觉得饿了?饭菜都快要凉了。”
沈碧落觉得这世间还真是有秀色可餐的说法的,就比如说她现在看着公子徽,看了许多眼,便真的不觉得那么饿了,但她总不可能回答公子徽说:“是呀,还真是不太饿了,还是你比较好吃。”于是她便默默的扒着饭,兴许吃得有些急,兴许是觉得自己刚才的想法有些要不得,总之她呛到了,公子徽递给她一杯茶,慢慢悠悠的说:“就算再好吃,吃饭不要那么急,还有,晚上你真的要去坟堆里看那玉玺?”
喝了茶,沈碧落便再不敢吃得那么快了。
“对呀,那老头叫我去那人坟前拜拜。”沈碧落一颗一颗的吃着米。
“原来也没见你这么听话,晚上还要去拜死人,你一个小姑娘不觉得害怕?”公子徽往沈碧落碗里夹了一块兔肉,顿了顿,接着说:“要不,我陪你。”
沈碧落吃着碗里的兔肉,觉得自己应该一个人去的,毕竟是给自己的娘亲上坟,带着外人也不方便说些体己话,但看着公子徽望着她的眼神,她便不知自己是着了什么魔,不知不觉的便答应了。
今晚的夜色很好,一轮明月挂在天空,将大地照的亮堂堂的,只是这月光有些清冷。
沈碧落带着公子徽走了许多小路,公子徽手里拿着一个篮子,里面装的是他们白日里买的给死人烧的纸和蜡烛,走了许久,沈碧落终于在一座小山前停了下来,山上开满了山花,公子徽虽然心里疑惑,但也没有说话,只是觉得多半都是有机关什么的。果然,就见沈碧落敲了敲石壁,在一处停了下来,再敲了三下,那山便有些震动,不一会儿山间便开了一道石门。
沈碧落带着公子徽从石门里走进去,公子徽拿出一颗夜明珠照亮,这种地方向来都应是机关重重的,但他们却一路无事,想来是沈碧落避开了那些暗藏的杀机,很快他们便走到了底。
这是一个墓室,但却又建的实在是不像是个墓室,一池荷花将一座玉棺围在水中央,那玉棺是用上好的白玉雕的,上面雕满了白色的荷花,极为逼真,和池中的莲交相呼应,一时间分不清真假,想来那棺材的主人生前是极爱莲的。
沈碧落抛下身后的公子徽,施展轻功,脚尖点上几片荷叶,飞身到了水中央。
眼前红衣飘飘,当她的身影在水池中飘过,公子徽眯了眯眼,柔声说了句:“小丫头,生辰快乐。”也不知沈碧落听见没,说完公子徽再看着那玉棺,眼里一片凌厉,仿佛刚才的低语从没有响起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