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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卷 正文 第十七章 无题
作者:许仙 时间:2020-10-01 04:23 字数:2749 字

黄土坡贫瘠的土梁上不知何时闪来一股狂风,卷着地上的树叶、擦过娃娃屁股的废纸,猫狗的毛毛……

黄剑涛刚一到家,就迷迷糊糊的倒在炕头上,连女人都没有招呼一声,就沉沉的睡上了。然而后来,他的脸开始发黄,像黄土坡人经常骂人的一句话,说他的脸叫屁给熏了,看着他蜡黄蜡黄的皮肤,秦心在怀疑是不是真的给屁熏了,再后来他就呕吐,吐的满地都是土黄色的水。

黄剑涛进入一度的昏迷当中,一连几天都没怎么见效。秦心每天给他取回不同的药片。一遍遍督促他喝完,然而再怎么折磨,他就是迷迷糊糊的不吃不喝,连吃药都是捏着鼻子进行的。

秦心明显的感觉黄剑涛脆弱了、变瘦了,那根脊梁骨似乎又要贴在松散的皮肤上了。黄土坡的女人自古以来都是心小的像芝麻粒,似乎有阵微风,就会给黄土坡带来灭顶之灾。好在黄土坡的女人向来都是很疼男人,都很舍不得男人干活挣了,或是累了。

然而女人的心,麦芒的尖,细极了的。秦心已经感觉到一个男人在黄土坡的分量:男人就是一整片天空,没有了男人,你就没有了一切。

黄剑涛还是持续的高烧,可续的昏迷,原上的有名的医生几乎已经跑遍了,然而黄剑涛一天天的消瘦,病情却始终没有好转。

然而,有一天庄上转过来一个阴阳先生,他把针盘往地上一撂,然后捋了一遍下巴上的几根稀疏的淡黄色的胡子,眯着眼睛,先是要了一碗凉水,再捻碎一个白面馒头,撒进凉水里,扎一个草人,捏几张冥界票票,写几张龙飞凤舞的福,嘴里呜哩哇啦的念着旁人听不懂的经文,朝着当时火化谭林的地方走去。

这阴阳说也怪,平时蔫蔫文文一个人,今晚像长上一对翅膀,扑凌凌的连几个小伙子都吃力的追不上。

幸而到了火化谭林的地儿了。阴阳先生开始发文了,嘴里念念有词,手里的铃铛黄朗朗的响着,庄上的男人几乎都赶来了,连附近庄子的人都聚集在这里,听阴阳先生念经,看阴阳先生抓鬼。

所有到场的人都扛着一根大火把,另一只手里紧紧地攥着五谷的面粉阴阳先生似乎在来之前就已经安排好了,照着他的手势,该农人摇火把的时候就要拼命地摇火把,该喷洒面粉的时候就要喷洒面粉。

这种地方女人是禁止来的,不知为何,黄土坡的人禁止女人参加这样类似的活动,甚至连庙也不让进,据说女人是破沟子的动物,因而神是最不愿看到女人的。

只有几岁的女娃娃,既不扎帽辫子,也不穿花衣服,混在土里土气的男娃娃当中,没人会注意这些。

不知何时,阴阳先生抑扬顿挫了一声,所有人就噗通一声双膝跪在了黄土坡上。

火把上的煤油燃烧的嘶嘶作响,一闪一闪的火苗加剧着这种氤氲的气氛。阴阳先生把黄剑涛的小名写在草人的身上,然后垫着草人在火化谭林的地方一阵小跑,最后立柱,念几句黄土坡人依旧听不懂的经文。

他从衣兜里掏出一个火柴盒大小的棺材的模型,再在空中乱摸几把,似乎逮着了一个很轻的东西。他小心翼翼地将它或者是一个看不到的麻雀装进那个木头盒子。封牢了,在上面盖一个殷红的大章子。

他从人群中找到几个拿锹的肩宽腰细,肌肉瓷实的汉子,在黄土地里挖出一个一尺二的深窝窝,再把刚才的类似火柴盒的东西缓缓地放了进去,然后命令他们盖上一层土,叫几个平时脚臭的家伙严实的踩了几脚,最后再堆起一个土包包。

他开始叫人烧纸,一堆一堆的烧纸钱,还有七彩的纸火。当纸火渐渐湮灭的时候,他把一碗庄上的人就跟着阴阳先生,轰轰烈烈的开回来了。闲散的人回去睡觉了,几个资历相对较老的老汉留了下来。秦心此后着他们吃了饭。

阴阳先生再写了几个福,安顿秦心,让黄剑涛一定要按时冲服掉。

他后半夜在几块剖开的桃木木块上,照例写了几个福,让几个老汉在院子的四周钉上,才背上挎包,收了钱,高高兴兴的回去了。

秦心尝试着这样的方子,黄土坡一直都流传着这样的一句话:铁方子,大过药方子。

秦心照例伺候着昏迷的黄剑涛,她把阴阳先生的福烧碎,撒进小米粥里头,趁着黄剑涛的迷迷糊糊的要求让他喝了。

迷信这玩意儿,还真有点说不来处。黄土坡人一直都觉得迷信上一种宗教或者别的东西,就好像抽大烟上瘾似的,这种东西,似乎也改不掉了。

黄剑涛吃了阴阳先生的福,果真在脸上有了血丝,然后渐渐红晕过来。最后竟然神智清晰,像以前那样有说有笑也有发脾气的时候。

这玩意的阴阳先生,似乎还真的有用。只是现在的黄剑涛时不时的还会神经不正常一回,就像定期的。

然而,黄土坡上这样的巧合太多了。

黄剑涛渐渐恢复了以后,他的眼睛里似乎带上了一种暗黄色的东西,迷迷糊糊的感觉不很清楚,但还是觉得奇怪。

放羊娃又一次在黄土坡的山尖尖上吼着一首不成曲调的歌子。同时,几乎每句话都是一个字眼,一个词语。

但是他真的看见了天堂,一个朦胧的像诗的意境一样的天堂。

有人问:“孩子,你去了哪里,全庄的人都替你捏了一把汗!”

黄剑涛惨淡的笑了一声,然而怕只有秦心知道他的灵魂在哪里飘荡了一回,不过她现在好像不怎么开心,在她的心底里,似乎还隐藏着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这个事情足可以将他自己给捆绑住了,她想翻身,却又感觉被一种东西压迫着。

然而,女人的心里的猜测往往要胜于男人,她总觉得有一天黄土坡的雨会下他个天昏地暗,一个灵魂依旧飘荡在黄土坡的上层。

然而黄剑涛似乎没觉得自己面临的问题,他张张嘴巴,把几句很经典的歌词唱了出来——那就是《黄土高坡》。

然而,远处传来一阵阵羊羔的咩咩的叫声,黄土坡土生土长的秦腔艺术,也不知何时响遍了整个黄土坡。

农村的艺术的歌声,靠着黄土坡上的沟沟渠渠,从一个破旧的喇叭长长的猪嘴里发出。

这种抑扬顿挫的本来听起来蛮好听的艺术品,在那个烂的流水的喇叭声里,似乎塑料袋燃烧时发出的呲呲的叫声,这不免让人伤心。

可是黄土坡除了这么个东西,还会有什么代替的呢?

黄剑涛感觉是自己经历了一个世纪,或者更漫长的道路,在黄土坡这片渺小的天地里,他的见识怕最广了,所以,没有人会知道当时他的灵魂在还是不在倘使不在,又去了哪里?

秦心坐在炕沿上,看着男人卷起了一支旱烟棒棒,她瞅了一眼,但什么也没说,她觉得自己的男人是可怜的,他应该去另一个好的地方发展,而现在扎根在了这里。

她的男人的唯一的爱好就是抽烟,她怎忍心从他的嘴皮子里抢过那根旱烟棒棒。

黄土坡还有个奇妙的现象,就是有些上了年龄的半老奶奶都会卷一棒子旱烟,吧嗒吧嗒地比男人还抽的美。然而,年轻的媳妇子,一般都不会,只有自己当了婆婆,或是外奶奶,才肯拿起烟葫芦。

秦心看着黄剑涛双手的颤抖,她不禁寒寒的打了一个冷颤,她感觉,绵绵的秋雨,已经离黄土坡不远了,于是,她自己也卷上一根不很标准的旱烟,眯着眼,坚持的吸了两口,就被呛出了眼泪,黄剑涛斜靠在炕上的一床被子上,看秦心红了眼睛,抹了眼泪,禁不住一丝感伤:原来,人生的路这么快。

黄土坡的山凹凹里,似乎还有放羊娃歌唱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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