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4月21日,凌晨。
深蓝色的大众车飞驰在宽阔的马路上,身边的景物无声地出现又消失,此时离目的地也就是我和姗姗的家只有几公里之遥。途中,我给姗姗打了电话,通知她如果不出意外,马上就会到家。姗姗在电话那边让我替她向段杨问好,我传达了她的问候,段杨听了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
“兄弟,你还没有完全忘记小艾是不是?”我问。
“你以为我是你啊?这么多年还忘不了一个女人?”段杨反问道。
“别逞能了。”我笑道。
“信不信由你。”段杨吸了一口烟,“那么你呢,你不是也忘不了那个女人吗?”
“你是说小惠?”
“废话,除了她还能有谁。”段杨说道。
“忘不了。”我直言不讳道,“有些事一辈子都忘不了。”
“人们都说时间会冲淡一切,你相信这句话吗?”段杨继续问道。
“都是放屁。”我说。
又是短时间的沉默,瞬间被夜色所吞噬。
“我说兄弟,你这次回来怎么不先回家?你父母知道了还不伤心?”
“其实,我是提前了一个星期回来的,他们现在还以为我在美国呢。”
“你干嘛要这样?”
“心烦,他们让我回来无非就是让我相亲。我想让你帮我想想办法,我应该去相亲吗?”
“这种事还得由你自己决定,我实在没办法帮你。再说,我连对方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是啊,能长什么样子呢?”段杨在那里自言自语。
“不知道,能比小艾漂亮吗?”我问道。
“我现在连郭艾长什么样都已经记不清了。”段杨笑了笑说。
“哦,看来真的已经不在乎了。”
“在乎有用吗?”段杨说道,“改变不了的事情还是接受吧,最起码能让自己舒服一点。”
“你还是老样子,改变不了就接受,最后你得到什么了?”
“是,我应该像你一样洒脱地活着,誓死不做权利和奢侈生活的谄媚者。去对抗这个充满着争名逐利的社会。”
“别把我说得那么高尚,总感觉你是在讽刺我。”我说。
车子驶进了小区,安全地到达了停车位,我刚熄火,段杨却要求继续呆在车里,因为话还没有讲完。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如果你不接受他的观点,他就会一直开导你,直到你接受为止。
“佳跃,你还是不懂。”段杨叹了口气,“说实话,我真挺佩服你,真的,打心里佩服。我也确实做不到你那样。”
“你还是有太多的东西无法割舍吧?”我问道。
“没错。”段杨说,“一个人如果完全凭借自己的努力干出了一番事业,有一天他破产了,或许他能接受。可对于一个从生下来就坐轿车,上大学时便开奔驰的人来说,有朝一日当他不得不去过贫困的生活时,他可能会自杀,你相信吗?”
“不至于吧?”
“当然,我相信大多数人不会那样,但是绝对有这种人存在。以你的性格,一定觉得那样的人很可悲,对吧?”
“以前或许会,但我现在看问题已经不那么偏激了。”
“这也证明了你也在不断地适应这个社会,”段杨说,“被动接受也好,主动适应也好,总之,你总是在不停地改变着自己,目的就是为了适应社会。”
“说得对,社会上的学问,你比我懂。”
“得了吧,其实你对那套虚伪的社会交往技巧心知肚明,只是你就是不肯妥协,最后只能自己上火,谁上火谁知道。”
我再也无力反驳他了,段杨看到我委屈的表情,得胜似的笑着。
“和你说话真累。”我笑着说。
“都是你自找的,这么些年没见了,就不会顺着我说吗?”
“我倒是能顺着你说,可是那样你真的会高兴吗?”
我问段杨这个问题的时候,心里已经知道了答案。
“你真不愧是我的兄弟,佳跃。”段杨说道,“行了,我们上楼吧。”
钻出车子,瞬间就被冷风吹了个透心凉。
“你应该在市区里买一套房子,这个实在是有点远。”段杨抱怨道。
“有钱人就是好,你倒是不用在乎如今市区里的房子有多贵。就连这套房子的钱,我都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还给父母呢。”
“你还真打算还钱啊!”段杨用异样的目光看着我。
“当然了。”
“你父母估计都没指望你能还钱。”
“那是他们的想法,但是我都这么大的人了,住的房子却还是父母拿钱买的,让我如何抬得起头来?”
“你呀,真是个死心眼。”
“怎么,我的想法不对吗?”
“你有这个想法自然是好事,你的良知和人生观迫使你想这样做。可是你别忘了,你所生活的环境,过早的独立对我们这样的人来说是不太现实的。”
“我们这样的人怎么了?”
“我们这样的人想独立很难啊,我们从小到大都是在父母的呵护下长大的,而且我们上学的时候从来不用考虑如何赚钱,每天就是学习和玩,十年寒窗无非为了一个高考。在这十年里,你甚至都不能去打工,就算你能利用寒暑假的时间去做临时工,赚来的钱也只能够你买双新鞋而已。”
“那你的意思就是说,我们一辈子都要亏欠父母的了。”
“不会亏钱父母的,”段杨说,“当父母老的那一天,我们要照顾他们。这是我们要付出的代价,谁让我们不能独立呢。”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说,“不过,身为男人,还是觉得应该挑起整个家庭的担子。”
“有几个人能做到?你还是庆幸父母给你准备了车和房子吧,生活在这种复杂的社会下,想多了怕是脑浆都要迸裂了。”
穿过偌大的小区,不容我多想,家已经出现在视野中了。途中,段杨照例对小区称赞了一番,说是物有所值。然而,我知道他那一套,无非是哄我开心罢了。
“你还能记得姗姗的样子吧?”我们站在电梯里,我问他。
“当然记得。”段杨诡异地一笑,“别忘了,是我先认识她的,要是追究起来,你还得谢谢我呢。”
“你想得美,小艾还不是当年我帮你搞定的,最多就是谁也不欠谁的。”
段杨示意我小声点,免得被姗姗听到。
我打开家门,段杨跟我进了屋。卧室里传来拖鞋的声音。片刻,姗姗便从卧室跑了出来,她穿着长袍睡衣,披散着头发,活像恐怖片里的贞子。
“老公,你回来啦。”姗姗一边说,一边用胳膊搂住了我的脖子。
“行了行了。”我将那对白皙的胳膊从脖子上轻轻拿了下来,说,“姗姗,来认识一下这位帅哥。”
姗姗开心地笑着,说道:“杨哥,别来无恙啊?”
“还行,还行。”段杨现出了少有的腼腆。
“这么多年没见了,你得请我吃饭,就我们俩,不带我老公。”
“好说,”段杨调侃道,“我倒是没问题,就怕你老公吃醋。”
“没关系,我和我老公之间有约定,互不干涉对方的私生活。”姗姗望着我说,“是不是,老公?”
“没错。”我毫不介意地说。
姗姗开怀大笑,笑得很坦诚。那是毫无疑问的,我们平静的二人世界突然来了段杨这位贵客,又是老熟人,她当然会很兴奋。
我和姗姗住的这套房子是个三居室。除了一间是书房之外,剩下两间都是卧室。
“兄弟,时间很晚了,热水器里有热水,你要是想洗澡的话就自便,把这里当自己家就行,早点休息吧。”
段杨示意我不必操心,并让我赶快休息,第二天还要上班。如果不是他提醒,我倒真是兴奋过头了,竟忘记了此刻并非周末。
我和姗姗回到卧室,都睡不着。尤其是姗姗,她对段杨的兴趣和好奇显然比较浓厚,千奇百怪的疑问就像网页中时不时弹出的广告一样频繁。
“老公,你跟杨哥究竟好到什么程度?”姗姗将头枕在我的胳膊上问道。
“以前不是告诉过你么,段杨是我最好的兄弟。”
“这我倒是知道,可还是很好奇。”姗姗说。
“好奇什么?”
“什么样的关系才能算是最好的兄弟呢?我看你们俩的关系也很一般啊,而且这么多年都没有联系了。”
“这么说吧,最好的兄弟是不会因为时光的流逝而变得淡漠的,最好的兄弟也不可能整天都无所事事地黏在一起。只能靠见面和挥霍来维持的友情根本不能算是真正的兄弟之情。”
“你说话能不能不那么拐弯抹角啊?”
“最好的兄弟是那种即使对你所做的事情非常不理解,或干脆认为你所做的是错的,但你若仍然坚持己见,即便他不理解你,却还是会支持你。”
“任何事吗?”
“任何事。”
“那……伤害别人的事呢?”
“遇到那种事若不阻止,也就不配做最好的兄弟了。”我说。
“可是,”姗姗说,“我们有时候做事总是会无意间伤害了别人不是吗,比如说,一个人可能会不经意伤害了另一个人的心。”
“心灵的伤害总是在所难免的,我想是这样吧。”我思索道。
“呵呵,看来你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啊。”姗姗笑着看着我。
“那我总不至于因为段杨伤了某个女人的心就跟他断交吧。”我一脸无辜地说,“再说了,我什么时候说自己是正人君子了?快睡觉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姗姗躺在我怀里嘟哝着一些连我都似懂非懂的话,然而我竟能配合着她呓语,我想是因为困意席卷上来的缘故。我将胳膊搭在她纤细的腰上,想尽快入睡。可是,那一晚,太多的东西浮现在脑海中,搅得我辗转难眠。时间能隐藏一些记忆,但不能抹去那些记忆。当晚,我脑子里总是不自觉地思考一个问题。姗姗说得对,在生活的道路上,总要有人受伤,而我正是那个导致大家受伤的罪魁祸首。
第9章冰封祭——祭语
在草长莺飞的季节里,你给了我一个爱你、疼你的机会
你在人群里注视着我,我的生活悄然有了斑斓
在清凉怡人的夜晚,在闪烁的天际下
你依偎着我,漫步在喧嚣而悠长的柳道旁
棉絮般的细雨抚在你羞涩深邃的脸上
湿润了你的睫毛,激荡起我的心跳
你曾刻骨铭心地对我说:认识你是个错误,因为不能在一起
如今,可能成为娇妻的你是否还会这样认为
也许,似乎早已将我忘记
在记忆的轨道上
每一次牵手,每一次争吵,每一次炙热的拥抱和哭泣……
都是最真诚的青春的祭奠
我不后悔,因为用心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