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故都一梦催人泪,白衣胜雪待客归 第十二章   梦魇莽荒
作者:河兮 时间:2020-10-01 13:08 字数:3820 字

莽荒莽。日晒风响,针针砭骨寒。饮恨销魂如烟散。

河兮是昏迷着被王二扛回客栈的。待王二直身起来,便见玄女神像有金光打在河兮身上,顷刻之间,河兮周身金光笼罩,如灵附体般神采哗变。

待金光陨没,河兮昏沉倒地,王二几番呼喊不起,忙扛起她又一阵风地往城里奔行。

接近午时,边城里一切日常生存的琐事早已正常开展,街边的商铺已大开,菜市口伶仃地散着几个卖蔬果的农人。人来人往,即便是严寒的冬天仍一番热闹。

当王二一阵风似地从人群中飘过,大家只感觉到呼呼的风声,一阵红影晃过,再仔细看,又不见什么,甚至以为自己出现幻觉。

墨梅仍在前堂柜上忙着,往来的客商渐多,都有点手忙脚乱。红杉带着伙计已经去临郡跑干货生意,晚上才会回来。青河在蜀郡发现了云都的踪迹,密螺传音回来,绿夏神行千里赶去跟他会合。王二扛着河兮走后,玄冰在韶曲池的安抚下定下心来,回房倒头睡觉去了。而大老板百里晴空自昨晚以后就没再见,也没听见玄铁铃声响。

偌大客栈里突然全权由墨梅负责了。心里倍感不踏实。刚刚接待完来自龟兹的一对父女,手下才闲下来一时三刻,一脸疲倦地坐在柜台后面发愣。难道自己以后就要这么日理万机地当个掌柜吗?她宁愿像绿夏一样跟青河他们在外面奔波也不愿意这样。每天干些鸡零狗碎的接客算账,买菜做饭。会熬成老妈子的。

墨梅身后,账房的伙计正帮她清理一上午的账目,“墨姑娘,您这里这样写不行的,出账入账历来是分册的,您这完全搞混了。”

墨梅瞬间趴倒在柜台上,崩溃地把脸埋在臂弯里,说话都带着哭腔,“徐彬,不然你就留在柜上做账吧,我跟老板说说。”

徐彬同情地看着墨梅,从来没见过墨姑娘这个样子,从昨晚到现在就没一刻好过。次日要待客,所以只好连夜捯饬大堂损坏处,墙壁也要修理。其实只要向老板请示歇业一天慢慢做都可以啊。平时见刘玉堃就没这样拼命过,遇到事情都是想方设法支使伙计的。他就只做账,现在明白了,做账好坑钱噻。

可是无奈,“墨姑娘,这还得您做,您是掌柜,账房东方先生只认掌柜做的账目。”

墨梅整理好一脸的情绪,恢复平日里的冷静淡漠,“那行,不过,你把我做混的账分清,做好记录,稍后我来誊抄一遍,这样可以吧。”

徐斌勉强接受这个任务,如果自己不做,现在整个客栈也没有人来帮墨掌柜做了。

墨梅不想去看徐斌怎么做账,不想那么快搞清楚,她现在只想让脑袋放空一下。眼扫着堂里的吃客,满目萧瑟。

往来客栈的这些个人,一个二个兜里有点钱就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的样子。这个说菜里有虫了,那个说面里碱放多了。这个嫌房间的木板不是檀木的,那个嫌房间的窗户开大了。

刚刚那位龟兹客商要求墨梅亲自送他上房间,居然说着一口别捏的中原话问,“女掌柜,您这里,有没有,腊月水中莲,六月瓦上霜?”

墨梅始终神色漠然,“客官,您要是觉得棉被不够好我可以叫伙计换,您要蚕丝织锦鹅绒被或者纯棉云锦鸭绒被?”

龟兹客商浅笑客气地又问,“女掌柜,我不换被子,我要找蛋生的婴孩,血染的河水。”

墨梅随手拿起桌上的茶杯,“客官,您说要换茶啊,要蜀茶还是蒙顶?”转眼间那茶杯已化为齑粉,五指松开,飞灰落地。墨梅又一次握紧拳头,关节咯吱作响。

幸好那莫名其妙的客商立马起身赔罪,说自己不会说中原话,有些东西搞错了。否则墨梅将执行忍无可忍无需再忍的原则,可能会一拳将他从窗户送出去。

脑子里正在过滤着这些片段,一晃眼,一个巨大的肉柱挂着红衫女子突然就出现在墨梅眼前。适应了那么几秒,墨梅猛地站起身来,惊得不轻。

“河兮姑娘怎么了?!”

王二支愣支愣地就是说不出话,脸上的肉急得乱颤,他现在感应不到河兮的内心,只觉得心中空落落的,仿佛坠入空茫荒境那般惶惑不已。

墨梅也不等他说出什么所以然来,连忙招呼徐斌来帮忙,把河兮送回了房间。韶曲池听见动静,从自己房里赶过来看。“河兮怎么了?!”

墨梅把河兮放好在床上,退到一边,一无所知地摇头,“王二把她带回来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我也不清楚怎么回事。”转头吩咐徐斌,“你先下去招呼柜上的事,顺便去把玄冰叫起来,让他上这儿来,就说河兮姑娘不好了。”

徐斌应声下去。墨梅等人守在床边,只见河兮全身瑟瑟发抖着,牙关紧咬嘴唇发白,像在忍受什么极大的痛苦,额头上不停地渗出汗珠,发际都已沾湿。王二嘴撇着,咕哝咕哝着“王,王。”眼泪看着就要滚下来,啪一声跪倒在地上匍匐着爬到床头。

韶曲池在床边坐下,探手去摸河兮的脉,身体并没有什么不好啊?看河兮这么昏沉沉地睡着,眼珠子还在乱转,似乎是梦魇了。摸摸额头竟是忽而冰冷忽而又滚烫,嘴里时而有一阵闷哼隐忍的声音。

抬眼看时,玄冰已经闯进来,一来就拉着墨梅的手紧张地问,“梅梅,你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墨梅尴尬地侧身躲过玄冰过于亲昵的动作,“不是我有事儿,你没看见么,是河兮姑娘不好了。”

“哦!那就好。”松了一口气,面上沉着,心里只怪徐斌说话说不明白,一会儿说,出事了出事了!墨掌柜那里叫玄公子上去。问去哪里,他又说去河兮房里。

墨梅眉头紧皱,“你这个人,说的什么话?!好什么好,你看河兮姑娘都那样了,你还说好?!”

玄冰一阵不自在,只好闭嘴不说话,梅梅不高兴后果不堪设想,但,别人怎么样他还真不关心。

韶曲池摇头,再怎么冷静睿智看似冷漠如冰的人,遇上心上人也是这样的牵肠挂肚。韶曲池一脸严肃又忧虑地开口,“玄公子,听说你有入梦的能力?”

玄冰重新塑起一脸的深沉,点点头。韶曲池眉头舒展,却仍是忧虑地看着河兮,“河兮看样子是梦魇住不能自拨,到底是什么样的梦境让她如此惊悸,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定会损伤心脉,难说就出不来了,这要看你的了。”

韶曲池站起来让玄冰上前。玄冰倒是配合地坐到床边,不管怎样也是主子看重的人呐。左手拉起河兮的手,右手捏了个剑诀似的指法,准备施法入梦,墨梅倒在这时抓住了他的手,有些担忧,“爹说入梦时元神入脑窥探梦境,有可能陷在梦境里出不来,你......”

玄冰开心地笑了,笑颜暖到如春风沐雨,绝美无暇,绝不像在红杉面前勉强挤出的那般狰狞,墨梅看得都有一刹那失神了,如果他不是比自己小那么多......但玄冰却想着红杉的话,转瞬收起笑脸,仍是用甜到能化出蜜的声音说话,“梅梅你是在担心我吗,放心,你在这儿,哪儿都留不住我。”

韶曲池眉头大皱地抬手挠了挠发际,真想闭目塞听。墨梅自己都觉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放开手退到韶曲池身边,眼角不自然地瞟了瞟韶曲池。

而玄冰已肃然闭目,口中念诀,两指指尖渗出点点血丝化成符,然后缩成点点红光逼入河兮眉心。血符刚没入,便自河兮头上漾出白光在玄冰河兮二人间萦绕不绝。只见玄冰眉心紧锁似有痛楚,也同河兮那般浑身皆惊战。

王二跪在地上,眼巴巴地看着眼前的场景,目光一刻不离地盯着河兮脸上一点点的变化。

玄冰在河兮的梦境中落定,发现四处昏暗无光,只有呼呼作响冰冷刮骨的风吹着,全身上下冷到血液冰冻。那种陡然加身的寒冷使他脑袋轰然一片空白,骨头寸寸生疼,那风每一阵都像是鞭子狠狠地抽打在身上,劲力由外而内一直作用到骨头里。玄冰忍住冰冻和疼痛,试着在昏暗中摸索了几步,却没熬多久便无法忍受,跪倒在地啊啊直哼哼,浑身冒着冷汗。

这个河兮怎么会做这种梦,这是什么地方?什么都看不见,于是张开嗓子,喊起来,“河兮!”“河兮!”隐忍着,声嘶力竭地喊完几声,满耳朵都是风呼啸呼啸的声响,却没有河兮?!

过了一会儿,渐渐可见光亮,似乎太阳终于要出来了,玄冰欣慰地想笑,牙关上下打颤咯咯响着。风渐渐停了,他咬着牙站起来,惊恐地发现自己手背上果真有类似鞭子的抽痕,每一道痕都是皮开肉绽!

而眼前的景象更是让他发怵,脚下踉跄踩到一个圆鼓鼓的东西碰地跌倒,在地上挪动身体躲避,却发现避无可避,地上全是人骨头!一根根像活的一样还会翻身打滚。玄冰惊惧万分,饶是时常经历打斗伤残,却从没见过如此修罗地狱似的景象。河兮不会是在梦里被吓昏了吧!又开口大叫,“河兮!你在哪里?!”

玄冰的声音四下里飘荡,他终于看清楚这是一片莽莽荒漠,到处都是忽闪灵光的森森白骨。日光越来越强,玄冰浑身的疼痛加上眼前的现实让他欲哭无泪。东方天宇一个接一个的太阳升上高空,足有十个!荒原遍野温度越来越高,玄冰甚至能闻到自己晒糊的味道,炙烤让皮肉像被火烧一样疼得钻心。玄冰热得像狗一样大口喘息,脸上似是汗水直冒,抬袖想擦擦。却惊见裸露在外的手掌皮肉居然被晒得层层焦化,露出了指骨。玄冰开始瑟瑟颤抖,他从来没怕过什么,此时此刻却惊恐到全身仅剩的肌肉都在颤抖。

他不敢抬手摸脸,直接曝露在日光下的额头已经皮肉焦化,连带着鼻尖都有脂水流下来。身上的衣服开始在日光照耀下融化成汤,又蒸腾为气。荒地上根根白骨被晒得滚烫,刺溜此溜地冒出烟气,有几根白骨,居然被晒化了,如烟四散。

玄冰大惊,自己会不会也被这样晒化灰飞烟灭,我只是元神在此为什么还能受这么重的伤。梅梅我答应师傅要照顾你的,我太鲁莽了!玄冰抬手想念诀施法回到现实,可既然来了,总要找到那个女孩,又运足劲头呼喊了一遭,“河兮!”“河兮!”

终于隐隐约约听见一个声音,“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玄冰凝气抵抗狂暴的日光,脂水倾流如瀑,追寻着声音的方向去。却始终不能看见一身火红的河兮。“河兮!我是玄冰,你在哪里?!”

“我在你脚下。”陡然一个声音果真从脚下冒出来,玄冰急退开,赫然是一节白骨躺在那儿。灵光忽闪,比别的白骨都弱,却稳而不衰。

Copyright @ 2017-2018 book.pinshuyun.com Allrights Reserved 版权     备案:浙ICP备18010002号-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