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初萌。少年老成,心事何人懂。凤凰垂泪起伤痛。
韶曲池坐得离河兮尽可能地远,避免再被她咯吱痒痒,小时候自己捣蛋就一定会被母亲那么咯吱,已经很久没有那种亲昵温馨的快乐了。看着河兮因为虚弱,脸色虚白言语柔软的模样,心里便起了种异样的感觉。
眼前的河兮,与之前所见有心惩治王二时的刚硬,一滴眼泪就解了金蚕蛊的奇异,心疼几只蛊虫的善良,以及被自己言语一激就上蹿下跳地嚷嚷的泼辣,都有所不同。
这小小河兮还会有些什么他没见过的模样。这么想着竟看得有点呆了。河兮直冲他喊了几个喂喂喂,他都没有听到。
河兮抓起床铺上的盒子砸在韶曲池怀里,“你发什么呆啊,我脸上长花了吗?”
韶曲池捡起盒子拿在手上转着,把玉珀放回盒子时,蓦然瞥见凤凰玉上凝结的水汽恰似凤凰垂泪,突然脸色下沉,抬头愣愣地看着河兮。
河兮小心地看他脸色,“你怎么了?”韶曲池经常这样突然就脸色不好看,他是在想些什么呢?
韶曲池忽而却又笑笑,“没事儿。我们接着说,来了一只凤凰。”心里宽慰自己,不会,一定不会,一定是我想错了。河兮玩笑地接话,“对,那凤凰究竟是生了个蛋还是生了个女孩。”
韶曲池继续讲着那只凤凰来了以后的花刹国局势,却没有发觉,屋外百里晴空和花狐已经面色沉重地在那里站了许久。
“花刹国有日月水火四位圣女居住在圣女殿中,日日为国势祈福,而四位圣女中以日圣女排位最高,却是以最小的火圣女最为尊贵。”
“那是为什么呢?”排位最低的反而最尊贵,这是什么道理?
“花刹国信奉火神祝融,火圣女一座历来由国王的长女担当,终生以处子之身侍奉火神,不得婚嫁。这只不过是皇家在神明面前表示自己的卑微,以及最纯净的忠诚。”
“用一个女孩的一生?这是不是有点愚蠢?”河兮太生气了,这是什么破规矩。
“信仰这种东西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解释的。反正,这金凤来了,在圣女殿一住就是三年。这三年里,金凤每天便由身份最尊贵的火圣女服侍,以示对神凰的敬意。沐浴、进食、日常起居事事俱细,金凤便每日流一滴泪。
“到每年正月初七火神祝融生日那天,花刹国举国庆贺敬拜火神,届时火圣女便会从圣女殿中出来,将收集的三百六十五滴凤凰泪滴在水中,化进花刹国所有的用水里,从此花刹国人畜兴旺,无病无灾荒。”
说到这里,韶曲池略有深意地看了河兮一眼,见她丝毫没有什么惊愕,反而只是诧异凤凰泪的特异,眼睛都放出光来。“这只凤凰的眼泪这么神奇,如果普天之下都能得凤凰泪撒过的水,那岂不是美事一桩?”
韶曲池冷笑,“河兮你会这样想,花刹国的人可不会这么想,当年饱受战祸灾病不断的天渊旧土百姓,还曾偷越国境去偷花刹国的水,却被戍边的花刹士兵活活烧死。”
河兮惊愕地捂住嘴巴,不能言语。
韶曲池继续说,“金凤现世,凤凰女的线索也开始呈现,潜伏在花刹国内的各国影兵团,收到指令,抢夺金凤凰。每次攻至圣女殿都是不得其门而入,居然到处都是金光结界任何术法都不能破除。而那些影兵团更有被结界吞噬的,吞噬的人命越多,结界就越强。”
“那是什么结界,那么厉害?”河兮天真的想,“能有这样的结界那是不是能把整个王国都保护起来,就没有人可以侵入国土了呢?”
韶曲池再度无语地蔑视她的天真,“你没有注意我说的吗,这结界是靠吸噬人命加强防护的。你以为在敌人来犯之前,结界是怎么布下的。”
河兮配合着说故事的韶曲池,问道,“那金光结界是怎么布下的?”
韶曲池面容夸张地严肃起来,“是圣女御守雷霆女巫以花刹国三千处子的性命布下的!花刹国历来就尊崇圣洁,只有圣洁的东西才可以拥有最强大的力量。他们但凡要做什么大事,肯定会有处子要献出生命。”
看见河兮露出惊恐的表情,韶曲池满意地做出总结,“所以你该晓得为什么他们崇尚火了吧,火能烧干净一切的污秽,凤凰也可以说是她们的圣物,凤凰涅槃重生听说过吧,烈火锻炼的生命比任何东西都圣洁。”
听见火烧,河兮突然脑袋里一阵轰响,“你要被火烧死才能向世人补偿我所犯下的错!”河兮伸手紧紧捂住胸口,那声响又渐渐消失无处寻觅。
河兮难受地扯起嘴角冲韶曲池皱眉,“你说的好吓人。”
韶曲池瞪大了眼睛,“哪里是我说的吓人,是花刹国做的吓人。各国影兵团进攻圣女殿都是有去无回,国内便又源源不断地派出新的兵团,于每年正月初七的盛会屡屡制造动乱。
“三年里每次盛会不是毒烟炸药,就是迷魂妖法,更有死士力图刺杀火圣女和国主棠棣,希冀制造压力,能让花刹国主动放弃金凤凰,甚至放弃之后临世的凤凰女。但是花刹国有凤凰泪啊,别说伤了,即便是死了,凤凰泪也能把人救活!”
“哎!那,天渊王朝的青榆公主去了吗?”河兮瞪大了眼睛,心里老惦记着那个亡国公主。
韶曲池摇了摇头,“那三年里,天渊残军在抢夺金凤凰这事上一直没有什么动静,倒是组织刺客,暗杀了陈国、赵国的上百个当朝重臣。”
“为什么不杀皇帝要杀重臣啊?直接杀了皇帝不就好了?”干嘛这么麻烦呢?皇帝只有一个不是吗,重臣那么多,哪里杀得完?
韶曲池抽空一指戳了河兮的脑袋,“说你笨你还不承认,皇帝杀了还能再立啊,肱骨重臣都在,只要那皇帝稍微听话点一个国家就亡不了。天渊就是朝臣反戈才会一夕覆灭的啊!”
河兮揉揉脑袋不好意思地做了个鬼脸,“你接着说,接着说。”
韶曲池摊了摊手,“没有了。”
“什么什么没有了?”
韶曲池苦笑,“这些事都是我父亲告诉我的,剩下的他还没来得及讲,韶门就没了。我只知道凤凰女最后还是被抢走了。谁抢的我就不知道了,但我父亲知道。”
韶曲池神情落寞,眼底尽是哀伤,“那一夜,父亲就是说到这儿,就有刺客闯入炼毒的暗室,被实验的不死神兵打死。第二天东溟王的人就来了,出言纳贤,父亲一口拒绝。来人满口客气地走了,实际上就是先礼后兵而已。父亲备好银粮让我骑着小红马连夜一路往南,对外就说我是外出云游。”
面向窗外的韶曲池脸上划过泪水,忙掩饰地擦掉。不过一切已落入河兮眼里,那一刹那河兮觉得自己很幸运,虽然没有父母,但爷爷一直在身边,即便爷爷有一天不在了,也不会像韶门那样惨烈,带给河兮那样的痛苦。
“曲池,其实还是有时间遣散韶门的人对吧?你能离开,其他人也能离开,你父亲也不会......为什么韶门的人都留在长白呢?”
韶曲池仰头把新起的泪水逼回去,“父亲知道,以东溟王得不到便毁掉的性子,只要韶门稍有动静,便会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将韶门灭门。
“当时不死神兵的配方还不行,神力持续的时间很短,而且,神力一散神兵即死。为了争取时间改良秘方,韶门府中上下一如既往,只有我逃出来而已。”
韶曲池在河兮床边坐下,眼神暗淡无光,在外逃窜了半年,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袒露自己所经历的事。在河兮面前特别地能够把所有的设防都放下。
河兮拉过韶曲池的手用力地捏着,他的手很冰很冰,“你一路往南,都经历了什么呢?就只有你一个人,还被那么人追杀。”肯定很孤立无援。
河兮发现,提到逃窜期间发生过什么,韶曲池竟有些颤抖,目光躲避着,不太自在地缩回了手。
韶曲池不想再提那些事,说起那样的经历,被人抓去作娈童,被扔进万毒窟弄得浑身是毒,还咬死了自己的表妹,这让他觉得自己很肮脏很肮脏。甚至,不配这样被河兮把手珍视疼惜地握在手心里。
想起这些事,韶曲池肯定心里难过了,河兮便转移话题,“那曲池,这个凤凰令又是怎么回事?”
韶曲池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郁结,接着说,“我一路乱窜,逃到哪儿算哪儿,到漠南的时候,碰到一队伪装的花刹兵团被赤鹰部落抓捕,拷问的那会儿我就穿着隐身衣藏在旁边。当时负责审讯的就是那个七王爷拓跋绍,棍夹鞭抽,剥皮割肉,剔骨挖心,手段之狠毒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河兮一阵恶心,直拍自己胸脯。“还好昨天漂亮奶奶力保你,不然你就惨了,你还死倔死倔的不想留下。”
韶曲池深以为然点点头,回想起那些场景,韶曲池浑身发战。那天他本只是好奇才会悄悄跟去看,他实在看不下去刚想走的时候,却听见其中一名小兵受不了严刑逼供招了。“他说,他们是奉了圣女御守雷霆之命,分成好几队人四处查探凤凰女的下落。才听见这句话,那七王爷就兴奋地跳起来了。”
河兮不太喜欢那个趾高气扬的漠南王爷,“他也想抢凤凰女不成?”
韶曲池轻蔑地笑笑,“这普天下的王侯我敢说没有人不想抢凤凰女,只不过有的人兴许心术还算正,有的人就只图自己的私利而已。”
河兮记得爷爷也说过类似话,很多人抱着高尚的目的出发,走着走着却把最初的本心丢了。河兮对此,心惶惶而不宁不静,特别不舒服。
“那那些花刹族的兵团,找到凤凰女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