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曲池说得口渴,小二换桌子还送了壶茶来,他便起身去倒了来喝,也给河兮倒了一杯,王二自去提着茶壶就往嘴里灌,咕噜咕噜地泼了不少在胸脯上,眨眼的功夫就全干了。
喝了一回茶,韶曲池在桌边坐下,接着讲,“花刹兵没有找到凤凰女。如果找到他们就不会在外面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被抓了,雷霆下了死命令,没找到凤凰女是不准许他们回漠北的。”
“天下之大,怎么找?那不是大海捞针吗?”这个雷霆真不晓得还算不算个人,凡事未达目的都是这般不则手段。
韶曲池晃动手上的玉珀,“用这个啊。据说当时花刹国为掩饰凤凰女身份,本已将凤凰女作为国主棠棣的孙女,选为下一任火圣女,取了血,嵌进凤凰玉中。这凤凰玉就相当于验生石,能感应凤凰女的生死。
“只是凤凰女最终还是被抢走,凤凰玉的感应被施法割裂。但最近凤凰玉又开始发光,证明凤凰女仍存活于世,并且长大成人。雷霆女巫便做了多块这种凤凰玉,在玉中种蛊,喂以凤凰女的血,一旦凤凰女在附近出现,蛊虫闻到凤凰女的血气,整块玉便会......”
韶曲池说到这儿,花狐和百里晴空突然推门而入,河兮开心地喊了声爷爷,只是一夜未见,却感觉分离很久了似的,迫不及待地想让王二扶她下床来。而韶曲池收了话头,拘谨地从床畔起身站在一边,低头喊百老板。
百里晴空哎哟一声,先几步赶到床边,按住河兮,“小祖宗你就好好躺着别动,怎么突然就这样了,真是的。”说着摸摸她的额头,又摸摸她的小脸,看着气色什么的没有大碍才撒手。
河兮惊愕地发现,百里晴空原本漂亮的青丝里竟多了几缕白发,连眼角都冒出几丝细纹,河兮伸手去触摸,真是实打实的皱纹,“漂亮奶奶,你这是怎么了,怎么......”
百里晴空抬头去看看花狐,又对着河兮无所谓地笑笑,“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你爷爷老了,我便也成个老太婆,那才妥当,否则别人以为我是他的孙女,那就不好了,你说是吧。”
“可是,可是......”河兮觉得心里一阵难受,难道爷爷最终毒发而死,你也要如此吗?一定要这样吗?去看爷爷,可他已经转身走到韶曲池面前,伸出颤巍巍的手,紧紧地握住了他的肩膀,枯老的眼里竟泪花涌现,“孩子,你爹不姓韶,不叫韶光,叫沐阳离对吗?你娘姓盘,你叫沐之铭,乳名阿生,对不对?!”
韶曲池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泪眼朦胧的花狐,半天说不出话来。再看向河兮,眼中已满是痛楚,他果然没有猜错。
百年来韶门就一直有两套族谱,一套为韶姓,为现世众人知,一套为沐姓,只有一个人知道,那就是父亲说的知道凤凰女下落的人。
韶曲池突然跪下,全身匍匐在地,花狐忙将他扶起,“阿生这是干什么?”
可韶曲池站起来,又跪下去,站起来又跪下,如此三次叩首,才站起跟花狐说话,“花前辈,您是我沐氏一族的恩人,如果没有您,我先祖沐华清一脉早已被奸臣袁道青所害满门抄斩,又怎么有如今的沐之铭。而您却背负着罪臣之名多年。”
花狐苦笑着摇头,拉他坐下,“那些陈年旧事就不必再提了,百十年来连天渊都不复存在,恩恩怨怨什么的哪里还重要。昨晚一场混乱,竟没有弄清楚是你,我在西域多年,你父亲的事我也是方才在门外才听了一耳朵。无论如何,阳离他此生,不负天渊,包括你沐氏亦是忠义满门。”
说着,花狐拱手向韶曲池敬礼。韶曲池不敢受,忙起身回敬。百里晴空看不得忒多礼节,“你俩也太婆妈,既然都是自己人,何必那么拘礼,得好我留十二少是留对了。”
又转向韶曲池掏心破腹地说了实话,“十二少说的也没错,我确是为了不死神兵才想把你留下,当然,也是为了你这个人。早有耳闻,韶门十二少年纪轻轻通晓天下事,既通巫蛊又懂奇门遁甲,更懂得各种阵法。这样的能人要是能留在蓬莱,百里求之不得呢。没想到竟是误打误撞,方才我和花狐在门口听了一会儿了,十二少知道的事情还真是不少。”
韶曲池纵是听到这样的实话,心里也没什么意外,“其实也谈不上什么通晓天下事,我知道的也不过是父亲告诉我的,百老板过誉了。”韶曲池看了一眼一脸茫然搞不太清状况的河兮,又转向花狐,“我想知道的是这凤凰女......”
百里晴空与花狐对视一眼,花狐点头示意,她便接着说,“凤凰女的事,暂时不宜过多人知晓,否则只怕徒生事端。这么说十二少应该明白我们的意思吧。”眼神里不住地暗示韶曲池。
韶曲池看得出百里晴空和花狐还不打算明明白白揭示凤凰女的身份,当然也是为了她的安全。便也不多说。只是心里越来越不痛快。为什么事情竟是这个样子。他知道花狐定然知道他心里的猜测,他多么希望花狐会告诉他他想错了,可花狐却点了点头,眼里充满慈怜地看着河兮,而河兮正与王二互通灵犀谈论一小撮变红的头发。
百里晴空看韶曲池的样子,竟是百般疼惜河兮,了然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故作轻松地去点着河兮的额头调笑,“你俩小鬼头倒好,聊天聊得高兴,也不怕隔墙有耳。客栈里鱼龙混杂,谁知道谁是谁呢,别叫人以为你们知道些什么把你们抓去一顿拷问那才冤枉呢!”
河兮揉揉脑壳,皱起鼻子,“你们就知道说我没脑子,是曲池起的头,说他去!”众人都看韶曲池,韶曲池无语地翻白眼,河兮只是冲他吐着舌头。
其实是我问他的啦。可是说来说去,故事听了一堆,我本来是要问曲池什么呢?河兮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竟想不起来了,只听见肚子咕咕地叫。“爷爷,现在什么时候了,我好饿。”
百里晴空嗔怪地斜了河兮一眼,“早过了午时了,不然怎么说你们聊得忘形了呢。连楼下出事都不知道。”
韶曲池河兮面面相觑,“下面怎么了?”除了小二来过一趟,他们确实没有听到下面有任何动静。
花狐眼色有些神秘,“河兮,你猜猜谁来了。”河兮一愣,爷爷这么说肯定是自己认识的人咯,满脑子搜寻,也想不到谁会出现在这里,黛绮丝?不可能啊,她怎么会来。难道爷爷说的是大叔?那也不对啊,爷爷昨晚已经见到大叔了,当时场面混乱,她也已经跟他说过青河已经不认识我们了。那会是谁呢?
河兮糊涂地摇头。花狐起身,“那你就自己下去看吧,你现在的状况下床没问题的,反正都要下去吃饭。”
河兮满腹狐疑,又有些激动,会是谁来了呢。连忙掀被子下床,王二也连忙就要帮她穿鞋子,河兮吓了一跳,忙挡住他的大手,“哎呀小二!鞋子我自己穿,你又不是我的下人。”
王二受委屈似的嘴撇着站在一边,韶曲池安慰地拍了拍他的手臂,“王二,河兮不是娇生惯养的公主,你就听她的让她自己来。”
可王二却根本听不到他说的话,一点反应都没有。百里晴空打趣一乐,“十二少没想到吧,这不死神兵居然不听你使唤,看来秘方还是有问题。”
韶曲池摇头,“不然,不死神兵就应该只听河兮的。只为河兮存在的不死神兵,才是真正的不死神兵。”
河兮穿好鞋子起身,“你们都在说些什么呀,什么时候是不是应该跟我解释一下,很多事情,我都莫名其妙的。”百里晴空拉过河兮,出门,“好好好,跟你解释,现在先去解决眼前的问题,下面还有人等你吃饭。”
几人前后下楼到二楼暖阁去,墨梅和玄冰都在,却二人都是冰着脸,陪一对龟兹服饰的父女坐着。见百里晴空进来,忙起身让出主位。那俩客人原本背对门口,见状也都起身回转。中年男子深眸鹰鼻一脸大胡子,女子则身形窈窕迷人,轻纱遮面,金发卷曲,绝美的双眸笑意盈盈地看过来。
河兮一进门看见那头美丽的卷发就已经心都激动得要跳出来了,再看那双眼睛,不是黛绮丝又是谁。待那女子揭开面纱,饱满的朱唇开启用波斯语叫了一声“河兮”。
“黛绮丝!”河兮已经叫喊着一跳跳过去抱住黛绮丝水蛇般的纤腰,哈哈大笑。“亲爱的黛绮丝!黛绮丝!我以为还要很久很久才能再见到你呢,我都想死你了。”笑着笑着眼泪就流出来了。两个姑娘就那么抱着舍不得放开。
韶曲池则看黛绮丝看呆了,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美艳绝伦的西域女子,河兮看见他这副模样,更是笑得合不拢嘴,“曲池!你要流口水了。”
韶曲池尴尬地收回目光,狠狠瞪了河兮一眼,自去寻了个座坐在玄冰身边。大家也都坐定。
河兮迫不及待地问起黛绮丝父女怎么也来了东土。而且还穿成这样。“哈,阿古泰大叔不像客商,倒像强盗呢,像是拐了黛绮丝来卖哦。”拉着黛绮丝就笑起来。
花狐严厉地喝住河兮,“怎么对长辈说这么无礼地话。”河兮忙噤声,却始终忍不住笑出来。
阿古泰却无所谓,“花先生不必这样客气,河兮就像我的孩子一样,她这样说又何妨,再说——”阿古泰抖了抖胡子,“我确实看起来像强盗啊。哈哈。”
“你们走后没几天,阿塔沙塔亲王要把我抓去送给他的小儿子做玩物,还请了一个很厉害的巫师,爸爸差点死在他手上。”黛绮丝说着不太流利的中原话,那种顾盼生姿的妩媚再一次让韶曲池看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