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雾岭终年云雾缭绕,这大概也是其名字的由来。此间更有一处奇特,便是山峰之间皆为藤萝交接,遮天蔽日,幽深冥暗,只有攀越峰巅才可以遍览云雾岭如仙境一般的神秘。然世间人到此处者多半是望而却步,即使身强力壮走山趟水的樵子也鲜有来此间者。
智武子追随那黑衣蒙面人来到云雾岭,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黑衣蒙面人攀攀点点,跃上云雾岭最高峰云岭和雾岭中间交织而生的藤萝上,智武子也飞身一跃,稳稳立在藤萝枝干上。这些依山体蜿蜒盘绕而生又在两峰之间相互交织的藤条,粗者有大腿之围,细者有小臂之拢,交织在空中,活脱脱的一座桥梁。
黑衣蒙面人见智武子立在藤桥中间,忽地转身向智武子挺剑刺来,其剑锋之利,剑势之猛,剑气之盛,剑速之快,让智武子惊心动魄,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和麻痹。智武子本欲抽剑格挡,但对方锋芒正盛且已近身前,令他无从抵挡,只得随机而变,侧身躲过,而后腾身飞起,落在黑衣蒙面人身后。
藤桥之下的溪水哗哗流淌着,由于云蒸雾腾,只看见藤桥下浮起淡淡水汽,就在山腰,不时有仙鹤飞绕于山腰藤萝间,煞是轻灵飘逸。
智武子的宝剑已经出鞘,静静等待着黑衣蒙面人再次袭来,然而,那个黑衣蒙面人却是静静地站立在那里,似乎是要等待着他的进攻。
“你到底是什么人?”智武子问道。
那人并未答话,智武子便觉身后另有一道寒气逼来,他急忙以功运剑,以剑发力,使出一招“以杞包瓜”之势,将袭来的冷冷剑气逼了回去。智武子回身一看,却是另一个黑衣蒙面人,他还没有来得及细细打量,便见二人同时跃起,如鹤般轻灵飘扬,在空中飞旋而来,只见两道剑光忽然化作千万道剑光一时间向智武子汇集而来,智武子先是紧握宝剑,静立在原处,使出一招“地中有山”,震住二人的万千剑影,而后来个“地道上行”,旋转着突破二人的剑网,腾起有六丈之高,忽然又使出一招“天道下济”,向二人直刺而来。那二人见剑势威猛,不可挡其锋,急忙分开身,借着垂下的藤条,各自牵引,向两峰荡去。智武子见一刺未成,借势收住身子,稳稳立在藤桥之上。二人又借着藤条之力向智武子荡来,一个攻击左侧,另一个攻击右身,智武子一剑架住一方攻击,左手抓一藤条向另一方扫去。只见那二人忽然倒翻几个筋斗,稳稳立在智武子两侧,一人摘掉面纱,呵呵大笑道:
“殿下武功出神入化,我等实在是欣慰呀!”
智武子定睛一看,却是祁溪大夫,甚是惊讶,将宝剑收入鞘中,问道:
“祁大夫,怎么是您?如何引领智武子来此间相见?”
祁溪将宝剑收入鞘中,向智武子施礼道:
“殿下别来无恙,祁溪引领殿下来此地,自是有非常人要见殿下,有非常事要说与殿下。”
说到这里,祁溪跟智武子另一侧黑衣蒙面人道:
“范大夫,此处乃燕国空隐之地,杳无人迹,所现之身,怕只有飞鹤能见,所与之言,亦只有神仙听知,先生可以放心了。”
祁溪话语才落地,那人扯掉面纱,褪去一身黑衣,露出一身青绿色长袍,将宝剑收回鞘中,两手交叠,手背向外,大拇指上翘,与额齐平,而后随额头垂下,行君臣之礼道:
“老臣范子西拜见殿下。”
智武子听此言,走上前去,悲喜交加,讶然道:
“范大夫,是您!智武子不是在做梦吧!”
范子西像一个父亲一样握住智武子双手,将他细细打量一番,老泪纵横,却又欣然道:
“殿下不是在做梦,的确是老臣。殿下能有如此长进,是老臣之福,智伯君之福呀!”
智武子哽咽着泪水,扑倒在范子西怀中。
“范大夫,晋阳一别,生死未卜,您是如何逃出赵襄子魔爪,来到燕国的?”智武子望着范子西,问道。
范子西长叹一声,回忆道:
“当初,为护卫殿下渡河,老臣带领一百勇士在林中死死抗住赵襄子万余兵马,像钉子一样将赵襄子钉在滹沱河南岸。最后,勇士们都倒下了,赵兵的尸体,连同勇士们的尸体,将整个树林堆积地严严实实。老臣当时也是身负重伤,渐渐在刀枪声中失去知觉,为尸体所掩埋……当老臣醒来时,推开压在身子上面的尸体,一股焦味钻入鼻中。原来,赵襄子为防有人活着出去,又在林中放了火。”
说到这里,范子西泣不成声,呜咽道:
“可怜那些勇士,不是被烧焦,就是面目全非。老臣虽捡条性命,早已是体无完肤。后来,老臣强撑着走出树林,隐姓埋名,乔装改扮,来到燕国,打听殿下的消息。”
范子西说到这里,目视着祁溪大夫,跟智武子道:
“豫让大夫,祁溪大夫,还有老臣,原是智伯君的股肱之臣,不论在他生前还是死后,不论是在范、中行之地,还是身处异国,都在为智伯君奔走。当初智伯君遇难,正是祁溪大夫力劝燕王南下相助,怎奈燕王迫于赵襄子兵锋,也不想有所损失,未能尽力。”
祁溪听到这里,长叹一声,道:
“智伯君虽遭不测,然有子如此,也是老天有眼呀!豫让大夫已去,老臣与范大夫尚有一口气在,亦不忘老主公知遇之恩,虽肝脑涂地,也要辅佐小主人报仇复国。”
范子西顿了顿,接着道:
“老臣来到燕国,为祁大夫暗中收留。听祁大夫说,殿下在常山寻宝后,不知所踪。老臣便与祁溪大夫暗地里收留智伯君帐下流亡勇士,指望与殿下见面之日,共图大计。”
智武子听后,一方面为二人忠诚所感动,另一方面又有着隐隐的忧虑。
范子西没有去注意智武子因内心波动而流露的神色,而是继续他的家国忠臣的职责,道:
“殿下,听祁大夫说,殿下已与燕王的公主共结秦晋之好,范子西觉得殿下借助燕国之力报仇复国已经不再是什么大问题了,可是,从后来燕王的一些举动看,老臣却又不由生出许多隐忧。殿下可曾听说过一只狼同一只狮子合作捕猎的故事,当我们的合作伙伴远远强于我们的时候,结果常常是差强人意,弄不好我们也会成为强势一方的猎物。殿下,祁大夫讲,您已经将在常山挖掘的宝藏尽数给了燕王,殿下,您是否明白,您这样做等于将手中的筹码全数给了您的合作伙伴。”
祁溪大夫慨叹道:
“是啊。殿下,当初若不是赵襄子兵占代国,威胁燕国边境,若不是您手中握有藏宝图,燕王怕是不会出兵攻击赵国的。待燕王得到了殿下的宝藏,凡事何曾为殿下复国考虑过,他所关心的就只是他如何能够消灭赵国,一统北方。”
范子西大夫附和道:
“祁大夫说得是,殿下的宝藏助长了燕王统一北方的野心。老臣也想,若是燕王灭了赵襄子,就再也不能容忍殿下复国了,所以,我们是不能将报仇复国的希望寄托在燕王身上的。”
智武子听二人言语,沉默不语。
祁溪继续道:
“殿下,您可知前不久燕王与山戎王在燕国都城举行了秘密会谈?您可知燕王为了牵制匈奴人,给了山戎王无终什么条件?燕王已经将您运来的宝藏半数送给了山戎王。”
智武子听后,惊问道:
“祁大夫,果真有此事?”